第091章
柳鶯鶯回到沁芳院後, 氣還未曾全然消散。
方才在沈琅跟前撂下的狠話中氣話居多,吳庸許是聽不懂,可那姓沈的勢必是聽懂了, 那便是上回在密室中威脅過他的:他若毀了她的姻緣, 她定要賴上他!
雖是氣話,可剩下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裏, 放眼整個沈家, 可選的路好像真的不多了。
不過,與人為妾,終歸非柳鶯鶯所願, 何況,還是成為他沈琅的妾。
隻有種, 被他刻意折斷了羽翼,卻還要搖尾乞憐投奔到他懷裏的屈辱感。
光是想想, 都覺憋屈。
氣結之餘, 不多時,沈六公子那張灰白的臉麵不期然的又在柳鶯鶯腦海中閃現了, 到底令她心生愧疚和不忍直視。
他們的婚事成不成, 自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緣分,便是不成,她也是盼著他好的。
那樣白紙般幹淨純淨之人,柳鶯鶯有時在想,若沒有她對沈六公子的撩撥和勾引, 那一幕還會不會出現?
然而, 無論如何, 她跟沈六公子這樁姻緣,已斷得徹底了。
因這件事情的發生, 導致柳鶯鶯難得意興闌珊了幾日,按照柳鶯鶯的本性,本該一事不成,便換一事,一人不成,便立馬馬不停蹄再換一人,沈六公子這條路走不通了,便該一鼓作氣立馬開展下一階段的謀劃才是,然而不知是不是有些累了倦了,還是怎地,柳鶯鶯一反常態的歪在院子裏,什麽也沒有做,親眼看著寶貴的時間一點一點在眼前流失。
有時,柳鶯鶯甚至在想,這個沈家,她是不是來錯了,眼看著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了,按照與母親吳氏的約定,再有一個月她便要返程了。
幹脆隨著母親一道回雲城算了。
那偌大的雲城,難道沒有她柳鶯鶯的一席之地不成?
然而,不過片刻後,便又見柳鶯鶯無奈的搖了搖頭。
回到雲城難道真的就能好了麽?
在這個世界上,女子本就不易,尤其對柳鶯鶯這樣的人來說,哪裏都是戰場,她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她出現的那一刻天然便會成為所有人的敵人,區別在於,大戰場還是小戰場罷了,大戰場雖廝殺洶湧,到底酣暢淋漓,小戰場雖不至於丟人丟命,可那些瑣碎愚昧之事,沒準越發惱人心煩。
美貌在沈家其實並不值一提,卻也能生出這麽多事端來,這若投身小門小戶,市井之中,不定能生出多少幺蛾子來。
有時候,高門雖嚴苛,到底講理,若到了那文墨不通的市井中,有時成見愚昧是一座大山,不分對錯,不分好壞,任憑渾身是嘴,怕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來。
柳鶯鶯到底是自煙色之地出來的,深知有她這副皮囊便是有心想過安生日子怕也不是易事。
這樣想著,柳鶯鶯複又稍稍打起了幾分精神來。
自蠶寶寶長大後,已有幾日不曾去過沈月靈那兒探望了,算算日子,現今蠶寶寶們應該長得肥壯,怕是快要到了吐絲的日子了,想了想,柳鶯鶯這日難得早起準備去三房探望一遭。
去之前,照例,還得先去玉清院采摘一籃子桑葉送過去。
從前,為了勾引那姓沈的,她想方設法的去玉清院偶遇,而今,拎著這個花籃,柳鶯鶯一度恨不得將它當個鞠給一腳蹴到院子外頭去。
不過,沈月靈到底是整個沈家最為維護她之人,何況,那些蠶寶寶們也是她柳鶯鶯精心養護出來的心血,忍了忍,柳鶯鶯這才費力的調整了一番情緒,卻不料剛一出院子便見姚玉蘭正好也從東院走出來,看到柳鶯鶯,遠遠衝著柳鶯鶯笑著招呼道:“柳妹妹也是要去采摘桑葉麽?”
也?
聽到姚玉蘭這般說著,柳鶯鶯不由朝著姚玉蘭看去,便見此刻姚玉蘭臂彎中竟也挽了個小籃子。
見柳鶯鶯有些驚訝的盯著她手中的籃子,姚玉蘭揚了揚手中的籃子,衝柳鶯鶯笑了笑道:“聽說大姑娘還有蘇姑娘近來都在養蠶,前幾日老夫人壽宴上看到十四姑娘養的蠶寶可愛軟糯,想著這些日子在院子裏閑來無事,便也耐不住好奇隨大流的跟著養著玩玩,正好,往後咱們可以結伴同行了。”
姚玉蘭笑著朝著柳鶯鶯走了來,道:“我沒有養過蠶,若有不懂的地方,怕是要時時來向妹妹請教了。”
柳鶯鶯聽了姚玉蘭這番話後不由有些意外,姚玉蘭竟也想要養蠶?
不過,意外卻也並不意外。
深宅內院裏的姑娘們鮮少有外出的機會的,常年關在院中無事可做,素來喜愛跟風,自打柳鶯鶯和沈月靈養起了蠶後,大姑娘沈月澶蒞臨過好幾回了,見她們養的蠶寶肥胖可愛,觀摩了一段時日後終於忍不住暗搓搓跟著下手了。
沈月澶是整個沈家小輩中身份最為尊貴的,巴結奉承她的人自不在少數,加上千金小姐們的宴會上為了增加話題,現今,整個清遠城不少高門大戶裏的千金小姐也跟著散養了起來。
就連沈家,見沈月澶養蠶後,沈月曦,沈月驪也跟風的開始養了起來。
姚玉蘭跟著養,也不足為奇。
不過,盡管如此,柳鶯鶯還是深深看了姚玉蘭一眼,片刻後,淡淡笑著道:“姚姐姐客氣了,咱們一牆之隔,有什麽事隻管隨時過來差遣便是。”
又道:“正好每次一人前去采摘桑葉無聊得緊,有姐姐同行便能多個伴了。”
說話間,二人結伴朝著玉清院方向緩緩走了去。
路上,閑聊間,隻見姚玉蘭隨口道:“聽說那日表姑娘落水後病了一場。”
柳鶯鶯有些意外,道:“要緊麽?”
那日柳鶯鶯回來後,壽安堂還特意打發大夫過來給柳鶯鶯瞧瞧,柳鶯鶯其實身子極好,她不怕冷,倒是有些怕熱,在湖中泡了那麽久,還去沈琅那裏耽擱了一陣,除了回去時打了兩個噴嚏外,並無任何大礙。
盡管如此,老夫人還特意打發人給她送了驅寒湯,並不少珍貴補品來。
姚玉蘭道:“應當並不多少大礙,許是感染了風寒罷了。”
說話間,朝著柳鶯鶯眨了眨眼道:“不然,大姑娘和表姑娘定然會到沁芳院登門拜謝的。”
姚玉蘭略微打趣地說著。
柳鶯鶯一聽,一陣莞爾,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哪還能勞大姑娘和表姑娘登門拜訪,那便是折煞我了。”
說話間,二人已緩緩來到了桃園,經過一座彎彎拱橋,二人相繼踏上了那座嶙峋山石。
走到山石上時,便見姚玉蘭忽而朝著山石周遭四下探了探,柳鶯鶯見姚玉蘭順著蜿蜒山石,忽而朝著密道入口方向窺探了一眼,不知為何,心忽而突突跳了兩下,下一刻,便見柳鶯鶯驟然開口問道:“對了,姐姐可知……沈六公子——”
柳鶯鶯似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問著。
果然,柳鶯鶯這個發問讓姚玉蘭有些意外,卻也立馬收回了投向假山深處的視線,一時看向柳鶯鶯道:“四房近來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靜,沒聽到哪些傳聞動向,不過——”
說話間,隻見姚玉蘭朝著柳鶯鶯臉上看了一眼道:“不過,想來對那白姑娘是非娶既納了。”
柳鶯鶯有些驚訝道:“納?”
繼而驚詫道:“那白家姐妹不是四太太的侄女麽,雖說門第差了些,可到底親戚一場,難道不是……娶麽?”
柳鶯鶯暗自吃驚。
卻見姚玉蘭笑著搖了搖頭道:“妹妹來的時日尚短,卻不知那白家姐妹是四太太的侄女不假,卻也不過是繼妹之女,而且那個繼妹還是繼母那邊帶過來的,雖說是姐妹,實則並無任何血親。”
姚玉蘭如實說著,頓了頓,又道:“四房雖不顯赫,可六公子到底文采斐然,他日必有建樹,四太太必然不會放任將白姑娘娶進門來誤了六公子前程的,抬作一房良妾,擺上一桌席麵怕是白姑娘的最終歸宿吧。”
姚玉蘭悠悠說著,說罷,忽又緩緩道:“相信白姑娘對這一切……心裏亦是有底的。”
姚玉蘭別有深意的說著。
柳鶯鶯聽了卻暗自吃驚。
仿佛一語雙關來。
沒想到那白家雙生姐妹花竟是四太太繼妹之女,難怪沈月驪包括沈月曦等人對那對姐妹花都隱隱瞧不上眼,也沒想到,連白鶯兒那樣的竟都不過隻能為妾而已。
她的身份地位比白家姐妹高不了多少,還少了這樣一層親戚關係,如今看來,她與沈六公子的姻緣若能成,怕是最多也不過這樣而已了。
柳鶯鶯一時心頭略微複雜。
沒想到,那白鶯兒明知為妾,卻也願意一頭紮了進去。
看到白鶯兒如此,仿佛看到了一張銅鏡擺在了自己眼前,柳鶯鶯透過銅鏡看到了自己的境遇來。
柳鶯鶯一時心頭微涼。
這時,二人已來到了玉清院西院的桑樹林。
去時,卻見玉清院正在大興土木,桑樹林隔壁的那片櫻樹林竟在幾夜之間被拔了一幹二淨,成了一片偌大的空地來。
看著隔壁空空如也的空地,柳鶯鶯隻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了一番暴殄天物來。
五月櫻桃便要成熟了。
前幾日柳鶯鶯前來采摘桑葉時見那片櫻桃林已結滿了淡粉色的櫻桃果子來,不過半月便能熟透了。
上回來時,柳鶯鶯還想著待櫻桃熟透後采摘一些櫻桃回去做果醬吃,卻未料今兒個一見整個傻了眼了,那麽大的一片櫻桃林竟一棵也不剩下了。
簡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啊!
柳鶯鶯心中不斷吐槽著,與姚玉蘭一道緩緩采摘起了桑葉來,摘到一半時,忽而聞到一道淡淡的茶香自前院飄了來,柳鶯鶯神色微怔,遠遠地聞著,似一抹茉莉花茶香。
正遲疑間,這時,忽見前方牆院中一抹黑影緩緩踏來,不過片刻功夫,便見吳庸緩緩而來,卻是衝著姚玉蘭道:“姚姑娘,姚公子在書房泡茶,少主請姚姑娘過去飲茶。”
姚玉蘭聞言,頓時一臉難以置信,良久良久,強忍驚喜,道:“兄長也在?”
吳庸淡淡點頭。
姚玉蘭立馬看向柳鶯鶯道:“柳妹妹隨我一道去罷。”又道:“兄長泡的茶一絕。”
說話間,飛快看了吳庸一眼,仿佛在問:可以麽?
便見那吳庸裝作與柳鶯鶯不熟似的,隻眼觀鼻鼻觀心的看了柳鶯鶯一眼,不多時,衝著柳鶯鶯淡淡點頭道:“來者是客,柳姑娘……請!”
柳鶯鶯險些沒能忍住翻出個白眼來: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