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視線對上沈琅目光的那一刻, 不知為何,柳鶯鶯瞬間連禮都不想行了,隻跟在姚玉蘭身後, 淡淡福了福身子。
兩人對視一眼, 柳鶯鶯裝作不熟。
沈琅也很快收回了目光,對她視而不見, 隻衝著姚玉蘭神色淡淡道:“無需多禮。”
姚玉蘭緩緩抬起了頭來, 飛快朝著對方看了一眼。
這時姚汝成看到自家胞妹的到來,不由笑著道:“蘭兒,你怎麽來了?”
姚玉蘭略有些報赧道:“近來府裏的姑娘們都在養蠶, 我閑來無事便也跟起了風,今日與柳姑娘一道在大公子後院采摘桑葉, 沒想到剛來便被吳護衛請了來。”
姚玉蘭如實說來。
姚汝成聞言挑了挑眉,片刻後, 轉臉衝著對麵沈琅搖頭笑著道:“家妹不懂事, 擾公子清幽了。”
卻見沈琅神色淡淡道:“無妨。”
頓了頓,隻見沈琅忽又麵不改色的說了句:“叨擾者也非她一人。”
說這話時, 沈琅神色尋常, 麵上並無任何異色,隻緩緩端起了跟前的茶盞,淡淡飲了一口,好似並無多少深意。
然而這話一落,隻見偌大的書房依然驟然一靜。
吳庸立馬眼觀鼻鼻觀心的摸了摸鼻子, 裝作沒有聽到。
姚玉蘭聞言, 下意識地扭頭朝著身後柳鶯鶯臉上看了一眼。
而柳鶯鶯聽到這句話後, 嘴角一抿,瞬間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來。
所以, 幾個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說獨獨她一人叨擾到他的清幽呢?
嗬嗬。
柳鶯鶯瞬間在心裏冷笑了兩聲來。
片刻後,胸口略微起伏了下。
而姚汝成聽到這句話,仿佛有些意外似的,便下意識地隨著姚玉蘭的視線往後看去,目光落到柳鶯鶯麵上的那一瞬間,便見姚汝成目光驟然一怔,定定的看著柳鶯鶯,仿佛看到了某種不該看到的人似的。
下一刻,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立馬噌地一下飛快將視線調轉朝著沈琅方向看去。
卻見沈琅神色淡淡端起茶盞淺飲著,麵上並不任何異色。
便見姚汝成目光略有些古怪。
柳鶯鶯貌美天成,但凡第一次看到她的人就沒有不被驚豔到的,柳鶯鶯對旁人的驚詫也早已習以為常了,隻是姚汝成那樣的神色倒不僅僅是驚豔,像是看到柳鶯鶯後的詫異,又像是看到沈琅神色後的詫異,總之略有些奇怪,可具體哪裏奇怪便又說不上來。
然而不過一瞬間,便見姚汝成神色已恢複如常,不由再度抬著眼朝著柳鶯鶯臉上看了看,良久良久,思所著,隻有些好奇開口道:“蘭兒,這位便是與你同住一個院子的……柳姑娘?”
說話間,姚汝成朝著柳鶯鶯友好的點了點頭。
話一落,還不待姚玉蘭回應,便見方才還一臉冷淡的柳鶯鶯,竟笑著主動朝著姚汝成點了點頭道:“姚公子。”
說話間,隻見柳鶯鶯還朝著姚汝成淡淡福了福身子。
姚汝成沒想到柳鶯鶯竟主動同他打招呼,一時受寵若驚,神色再變,片刻後,笑著試探道:“柳姑娘……認得在下?”
隻見柳鶯鶯笑著道:“上回吃過姚公子從西域帶回來的葡萄,葡萄甚甜,還未曾致謝的。”
姚汝成神色一愣,反應了過來,原是回沈家那日給姚玉蘭送葡萄,得知西院進了人,出於禮教,便也給西院送了份。
一時笑著搖了搖頭道:“原來……如此。”
說著,複又再度朝著對麵沈琅方向看了一眼,而後笑著意味深長道:“我還以為柳姑娘……認得在下了。”
一時,又立馬笑著道:“不過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二人說話間,隻見姚玉蘭狐疑的視線在二人臉上來回看了一眼,這時,忽見一言未發的沈琅掃了身側吳庸一眼,冷不丁開口,問道:“方才何事?”
沈琅神色淡淡的問著,直接打斷了姚汝成與柳鶯鶯二人的交談。
吳庸一愣,沒有想到少主驟然有此一問,一時有些不明就裏來,還是見沈琅朝著門口的方向淡淡掃了一眼,吳庸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立馬笑著道:“少主,方才進門時我摸了下彌生的腦袋,他卻連連瞪我,可柳姑娘也摸了,他卻任柳姑娘摸之探之,您看,那小和尚是不是有兩副麵孔?竟還區別對待了起來?”
吳庸立馬便將方才門前的小事故告狀上了。
沈琅聞言,捏著手中的茶盞沒有說話,那雙清冷的鳳眸仿佛朝著柳鶯鶯這個方位淡掃了一眼,又仿佛並沒有。
姚汝成看了沈琅一眼,又看了看柳鶯鶯,繼而笑著衝著吳庸道:“也不看看你長什麽樣,人家柳姑娘又是何等風姿,若換做是我,別說瞪兩眼,便是踹兩腳也是你該得的。”
姚汝成笑著打趣著。
這話引得吳庸瞬間瞪眼不滿,二人“友好”交流了一番後,這時,壺裏的水開了,正在滋滋冒泡。
姚玉蘭與柳鶯鶯同時朝著炕上看去,便見此刻炕桌前擺放著四五碟茶葉,柳鶯鶯目光朝著幾碟茶葉上掃了一圈,忽而朝著姚汝成問道:“這些可都是茉莉花茶?”
姚汝成聞言略有些意外地看向柳鶯鶯道:“柳姑娘好眼力。”
便見柳鶯鶯笑著道:“方才進來時看到院子外擺放了許多茉莉花樹,又聞得屋子裏有股若有似無的茉莉花茶香,便猜測這些都是茉莉花茶了。”
說話間,隻見柳鶯鶯看著姚汝成笑著道:“聽姚姐姐說姚公子煮得一手好茶,看來,今日我跟姚姐姐要有口福了。”
柳鶯鶯笑著與姚汝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對他較為熱情,好似姚汝成才是這玉清院的主人般,倒將這座院子真正的主人給撂在一旁了。
一時,弄得姚汝成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尷尬。
心道,莫不是這位柳姑娘頭一次來這玉清院不成,將他錯認成了公子?
然而,下一刻,又反應過來,不對,她分明稱呼他為姚公子,也就是說,柳姑娘在明知他是幕僚的情況下,還對他……青睞有加?
這是什麽情況?
“呃,公子,這——”
姚汝成可不敢喧賓奪主的招待人,一時,小心的看向了對麵少主沈琅。
隻見沈琅抿著唇沒有說話,待將手中那一盞茶慢條斯理的一飲而盡後,這才朝著姚汝成臉上淡掃了一眼,道:“煮罷。”
不知是不是姚汝成的錯覺,隻覺得公子這道目光略有些冷寒。
於是,姚汝成得令,拎著茶壺煮起了茶來。
因矮榻地方小,施展不開,故而眾人將茶器移到了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來。
四人圍坐著,沈琅與姚汝成對立而坐,柳鶯鶯與姚玉蘭麵對麵而坐。
姚汝成煮茶,動作嫻熟,姿勢飄逸優美,姚玉蘭便自薦著在一旁提壺取水打下手。
屋子裏熱氣嫋嫋,茶香氤氳,竟難得有幾分雅致。
煮,泡,洗,衝,隻見杯盞在指尖旋轉跳躍,還沒有飲上,便見眾人均被眼前煮茶的動作步驟給吸引住了,隻覺得光著看著都是享受。
尤其是柳鶯鶯,一度伸手撐在桌麵上,以掌心撐著下巴,全程側著臉,認真又不錯眼的盯著姚汝成的動作,她嘴角噙著淡笑,好似被姚汝成的動作給徹底吸引住了似的,全程雙眼一眨不眨,目不轉睛盯著。
美人目光虔誠,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癡迷,看得姚汝成心如打雷,期間險些還一度翻了茶盞,就連姚玉蘭都忍不住朝著柳鶯鶯臉上看了好幾眼。
唯獨,沈琅端坐那裏,目不斜視,好似並沒有發覺桌麵上的異色,又或者,壓根不感興趣。
直到四盞茶盞滿上,姚玉蘭率先將第一盞茶小心翼翼地奉上,遞到了沈琅跟前,小心道:“公子,請飲茶。”
再將第二盞遞到了柳鶯鶯跟前,柳鶯鶯這才將側過去的身子坐直了,一時,將茶盞緩緩送到了唇邊,卻並沒有著急飲下,而是用指尖朝著茶盞茶麵緩緩扇了扇,一時緩緩閉上眼輕輕嗅了嗅,等到睜開眼時,隻見柳鶯鶯再度側臉朝著右側的姚汝成方向看去道:“好茶,姚公子茶藝精湛,這是我聞過最香的茉莉香。”
整個過程,柳鶯鶯全程都右側著坐著,全程用背影對著左側,沒有往左側看過一星半眼。
“柳姑娘過譽了。”
姚汝成笑了笑,禮貌回道。
話一落,朝著對麵看了一眼。
便見柳鶯鶯將那茶盞緩緩送入唇邊,烈焰紅唇貼上淡綠色茶盞,小口小口慢慢飲著,一邊飲茶間,圓桌低下,柳鶯鶯精致小巧的繡花鞋忽而無意間觸碰到了一隻馬靴,在觸碰到的那一瞬間,隻見左側端著茶盞那人的手略微一頓。
淡綠色茶盞裏的茶麵**起了一層淺淺漣漪來。
沈琅目不斜視地清冷鳳眸驟然淡淡眯了起來。
下一刻,便見那隻繡花鞋蹭著黑色稠麵的馬靴繼續一路緩緩而上,與此同時,柳鶯鶯飲完了茶盞裏的最後一縷茉莉花茶,轉臉便若無其事地朝著右側姚汝成笑著討教道:“對了,姚公子方才煮茶出湯時動作極快,且沿著茶盞緩緩低倒,可是為了防止茶香四溢?”
柳鶯鶯誠心討教著。
姚汝成沒想到她竟是內行,一度略有些詫異道:“正是。”頓了頓,隻有些驚喜,隨即緩緩道來道:“茉莉花的茶香在於一個香字,許多人衝茶間已讓茶香溢了七八層,餘下茶花再美也不過虛有其表,煮茉莉花茶的靈魂在於鎖住茶香讓其在杯中更好的融合,方是煮此茶的絕妙處。”
姚汝成娓娓道來著。
許是難得遇到一個懂茶知音,說著說著,便有些滔滔不絕。
隻見柳鶯鶯聽得極為認真,待他誇誇其談落下最後一個字時,柳鶯鶯一臉讚賞道:“難怪,這盞茶的口感比往日飲的更為濃鬱,口感也更為豐富許多——”
說這話時,小巧的繡花鞋已蹭,上了那條挺拔結實的大腿上。
柳鶯鶯一麵與姚公子誇誇其談著,一麵在圓桌低下撩撥玩弄著。
整個過程,都沒有往左側掃過一星半眼。
直到,姚汝成在柳鶯鶯的恭維下,衝泡起了第二碟茶葉第二壺茶來,卻見沈琅第一盞茶還捏在手中沒有動彈,柳鶯鶯這才第一次轉過臉來朝著沈琅麵上看去,一時似笑非笑提醒道:“大公子,茶該涼了。”
沈琅聞言,終於抬起了眼來,眯著眼朝著柳鶯鶯麵上直接掃了來,定定的將她看著,片刻後,竟難得順從的端起那盞茶緩緩送入唇邊,卻在飲下的那一刻,柳鶯鶯嘴角一勾,圓桌低下的繡花鞋輕輕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