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話說這日沈月澶辦的歡迎宴,實乃為品茶宴,茶為花茶,一共有十二道,均是采用不同月份不同季節的花卉烘培而成的花茶,一一奉上來後,由沈月澶親自為大家衝泡斟茶。
怪道沈月澶對柳鶯鶯親手做的手絹感興趣,原來今日這宴上的茶花也全部是由沈月澶親自製作烘培而成的。
花茶烘培成了幹花,加蜂蜜用開水衝泡飲用,餘下的花蕊,花瓣,做成了茶餅,點心,再用花樹的根須和枝幹結合花卉調製成了特製的熏香,每一道花茶配以相應的茶點,每品完一道茶,均要以清水漱口,以清水潔手,方能品下一例。
於是,當一道道花茶,茶餅,茶點依次被呈上來的時候,配以相應精美的茶具茶器,再點上一味熏香,著實是一種色香味俱全的數重享受。
每一例茶入口如同花卉在口中緩緩綻放。
品的不僅僅是茶的味道,更是這品茶,泡茶過程中的講究和學問,隻見那沈月澶動作優美,她提壺,翻盞,衝泡,淨手,每一個動作都姿態優美,霧氣繚繞中,遠遠看去,高貴得像隻優雅美麗的白天鵝。
而餘下沈月芸、沈月驪,沈月曦包括蘇子磬們嗅茶,捏杯,輕啜,淺飲,一舉一動竟也相得益彰,畫麵一時美不勝收,光是看著都是一種視覺嗅覺上的雙重享受。
至於次桌的姚玉蘭、雙生姐妹花和柳鶯鶯四人的舉動明顯便要生疏許多。
姚玉蘭遠遠盯著主桌上沈月芸的動作,有樣學樣,依葫蘆畫瓢,她動作雖不夠流暢,略有些生硬,卻也勉勉強強能夠將一係列動作順利完成。
雙生姐妹花中的白鶯兒眼花繚亂,許是還有些許緊張,期間,不甚將手中的茶盞碰到了一旁的點心碟上,發出清脆一聲聲響,瞬間引得主桌四人齊齊投來蹙眉的目光。
白鶯兒的臉瞬間脹紅了一片,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丟人現眼得恨不得埋進地縫中去。
唯獨柳鶯鶯,她自行舉杯,輕啜,淺嚐,她第一次入桌,並未曾著急跟隨眾人整齊劃一的動作,而是隨心而行,先用勺子輕輕舀出一塊茶點入嘴試探,末了,嘴角的笑意加深,又用花茶潤齒潤喉。
沈月澶遠遠地見她姿勢不同,卻用心品味,用心品嚐,又見姿勢並不見粗鄙,且她的手生得極為纖細漂亮,遠遠地看過去隻見蔥白玉指在茶盞和金勺中來回拂動,竟也姿態優美,落落大方。
品茶並沒有死板的規矩動作,與其在動作上,倒不如在心境上,柳鶯鶯身上有種隨心所欲的自在感。
故而沈月澶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倒也堪堪滿意。
十二例茶用完六例時,中場休息,沈月澶見大家十分捧場,每一例花茶並茶點都十分配合的食用完了,心中到底高興,想了想,隻道:“不過今日這茶宴上還缺了一物,若是搭配上便是完美了。”
沈月澶見大家對花茶讚不絕口,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終於顯露出一抹欣慰和滿足感來。
沈月驪立馬狗腿問道:“八姐姐,還缺了何物?”
沈月澶道:“唔,還缺了道花茶醬,若將那花瓣收集起來,再研製成醬汁的話,配以這茶餅和茶點,口感上便能更豐富些,便完美無缺了,可惜這道工序太過繁瑣,光是采花的工序都得耗費許久,我這兩日正好有些犯懶,便省了這道點睛之作。”
沈月澶的話裏略有些遺憾。
“這有何難的!”
沈月驪見狀,不由興匆匆的提議道:“今日正好大家都有空閑,咱們一起給八姐姐采花罷!”
沈月驪一掃方才在柳鶯鶯那裏受的憋悶,興致勃勃道:“八姐姐正好可以教咱們做花茶醬!”
沈月澶聞言,仿佛有些心動,一時看向了兩側的蘇子磬和沈月芸,沈月芸連連擺手道:“我不成的,你知道的,我去了花叢裏便忍不住打噴嚏。”
另外一側的蘇子磬卻笑著道:“那隻能由我舍命為澶姐姐當一回采花工了。”
沈月澶聞言瞬間被她逗笑了起來,一時拉著蘇子磬道:“好妹妹,一會咱們一起采一起做。”
話一落,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見她複又湊到蘇子磬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隱隱約約聽到哥哥之類的字樣,蘇子磬神色一愣,瞬間臉麵不脹紅了起來,朝著沈月澶手中打了一下。
沈月澶笑著拉著蘇子磬起了身。
這二位關係甚好,好得似一對親姐妹似的,關係竟越過了一旁的沈月芸去。
說做便做。
大家分頭行動,每人今日要學做一味花茶醬,每人選一味不同的花卉來。
於是,原本的品茶大會,成了采花大會。
大家分頭行動,結伴而行。
沈月澶邀了蘇子磬同行,沈月驪和沈月曦二人同行,雙生姐妹花同行,柳鶯鶯與姚玉蘭同行。
月湖有大片大片的花海,時值春日,大片花卉盛開,每人采摘一例,也不過八、九例,甭說八、九種,便是幾十上百種的品種此處都應有應用,想采多少便能采得多少來。
姚玉蘭和柳鶯鶯結伴同行,兩人一人拎著個木編提花籃,期間閑來無聊,柳鶯鶯問起姚玉蘭府中幾位姑娘們經常舉辦這類宴會麽。
姚玉蘭笑著道:“隔三岔五罷,沈家人多,月月有人過壽,今日二房有人擺壽,明日四房有人生辰,一月少不了兩三局,又加上每年十二季,二十四節氣,橫豎一年下來幾十場是少不了,再加上清遠城乃千年古城,這裏的世家大族不少,沈家與清遠幾家書香門第交往過密,大娘子在清遠有三五好友,時不時邀請過來做客,橫豎日日是熱鬧不已。”
姚玉蘭笑眯眯的說著。
柳鶯鶯卻聽得有些瞠目結舌,這小半日下來,她都覺得足夠疲累了,那沈家大姑娘倒是厲害,一看將來便是世家大族當家主母的範兒。
“對了,今日驪姑娘……你莫要放在心上!”
姚玉蘭想起方才在亭子裏沈月驪爭對柳鶯鶯一事情,怕她心生鬱結,連連寬慰了她一遭,道:“我人微言輕,靠著兄長才能在沈家尋一隅安身之地,實不好與府中的姑娘們起上爭執。”
姚玉蘭仿佛有些歉意的看著柳鶯鶯。
柳鶯鶯卻立馬拉著姚玉蘭的手道:“姐姐說的什麽話,那驪姑娘逮誰咬誰,你犯不著惹禍上身。”說著,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何況小姑娘家家的,在我眼裏跟熊孩子沒兩樣,我沒放在心上。”
姚玉蘭見她神色舒爽,眉間不見任何鬱結之色,當即心下一鬆,又想起她方才在亭子裏將沈月驪懟得無言以對的畫麵,不由忍俊不禁道:“許是我算大房的人,驪姑娘往日對我倒也還算客氣,卻苦了白家那對雙生花了,往日裏沒少被驪姑娘刁難奚落,我原本還為你感到些許擔憂,生怕她將你給欺辱了去,可方才一瞧,沒曾想竟是那驪姑娘吃了個悶虧,倒是我多慮了。”
姚玉蘭笑嗬嗬的說著,末了,又道:“不過那驪姑娘可不是個心眼大的,你日後還是繞著她走比較好。”
“我省得,多謝姐姐提醒。”
二人相伴著來到了桃花林,說話間,姚玉蘭忽而發現柳鶯鶯的腿微微跛著,腿腳好似有些不對,立馬問道:“咦,妹妹的腳怎麽了?”
柳鶯鶯忍強忍著腿上的疼痛不適,無奈一笑道:“許是方才不小心磕著碰著了,崴了下腳。”
“可有大礙?”
柳鶯鶯想了想,無奈道:“怕是今兒個采不了花了。”
姚玉蘭立馬道:“那你怎麽不早說,方才應當在亭子裏歇著的。”
說話間想起她今兒個第一日與人相聚,頭一遭便是破事連連,未免有些掃興,當即會意過來,立馬道:“不打緊的,一會兒我替妹妹采了這桃花便是,橫豎不過順手的事兒,快,那兒有個山石,妹妹快去歇著去,莫要越拖越疼了。”
柳鶯鶯確實快要走動不路了,便也不與姚玉蘭客氣了,隻指著桃夭過去陪著采花,她則來到桃花林一側的山石旁歇腳。
說是山石,其實是一處嶙峋假山,伴有拱橋水榭,四處僻靜無人,柳鶯鶯這才齜著牙將左腿一側的褲腳略微撩開。
方才被那熊孩子用石子打中了腳,正好打在腳踝處的骨頭上,疼得厲害,不過因在府中行走,後又到這宴上,不便查看,便一直強撐著,這會兒已忍到了極限方將褲腳掀開,赫然隻見整個腳踝青紫了一大片,還腫了。
因柳鶯鶯皮膚過於白皙,故而那片青紫一眼望去便有些觸目驚心。
“好個熊孩子,早晚有一日我得打回來。”
柳鶯鶯看著駭人的傷口,嘴裏喃喃低語著,正要用帕子沾水擰幹浸潤一下傷口,不想這時,忽而聽到遠處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柳鶯鶯一愣,嗖地一下立馬放下了褲腿,眯著眼,一臉警覺道:“誰?”
話一落,隻見對麵的桃花林裏一陣沙沙作響,不多時,半人高的野生綠草地裏鬼鬼祟祟的鑽出了一顆腦袋來,下一刻,野草被撥開,露出裏頭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來。
十七公子沈鈺小嘴呸了兩下,吐出兩根野草後從野草堆裏一把跳了出來,隨著舉著彈弓,一臉嫉惡如仇地瞄準了遠處的柳鶯鶯,惡聲惡氣道:“哼,你們方才竟敢騙我!”
“那……那個人根本就沒回來,你們騙我,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
話一落,舉起彈弓,便氣洶洶的瞄準了柳鶯鶯的麵門。
而柳鶯鶯看著打從野草堆裏鑽出來的熊孩子,愣了一下後,是一臉地瞠目結舌。
她將人給認了出來,這不是方才在老夫人院裏的那個熊孩子,他不是給嚇跑了麽,怎麽又冒出來了?
眼下這是哪一出?
柳鶯鶯愣了一下,當即反應了過來。
感情她這是被仇家尋上門來了?
她柳鶯鶯竟有被人追著打的一日?
沒想到這熊孩子竟如此地執著,竟還氣勢洶洶找上門來了,找上門來打她?還找到了大房月湖來了?他還知道躲著人走,還知道埋伏?關鍵是,還能專門等得到她?
好罷,敵國的細作都不如他這般縝密耐心。
夠有能耐的?
這哪裏是個五歲的小奶娃,這分明是個難纏地小惡魔罷。
怪道方才剪秋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又暗自慶幸她們擺脫了這熊孩子的欺淩,感情,還真是個難纏地熊孩子。
看著遠處那個惡狠狠地盯著她的沈家十七郎,柳鶯鶯一時哭笑不得。
片刻後,見四下無人,柳鶯鶯又很快回過了神來,隨即慢慢露出了真麵目來,隻見她遠遠朝著那個滿頭大汗,頭沾野草,臉頰悶得通紅的熊孩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隨即臉卻偏向一側,朝著山石一側旁若無人、幽幽喚道:“大公子——”
在柳鶯鶯搬出這張王牌的同時,果真隻見那十七公子沈鈺瞬間警鍾大作,嗖地一下一臉緊張的朝著山石方向看了去。
與此同時,假山背麵,剛從假山密道中踏出來的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步子微微一頓,前方引路的護衛立馬警惕的甚至做出了拔劍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