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當然,假山這一頭對於假山背後的乾坤渾然不覺。

十七郎沈鈺聽到埋藏在血脈深處那道最恐怖的名字後,瞬間警覺地朝著四周看去,汗毛都豎起來了。

然而發現四下無人後,很快意識到自己又被戲耍了,當即氣得雙眼豎起,惱羞成怒的死死盯著柳鶯鶯道:“你……你還騙我?哼,你這個蛇蠍心腸的狐媚子、壞女人,我要……我要打死你!”

說著,氣得二話不說,拉長了手中的彈弓便要朝著柳鶯鶯臉上打去。

柳鶯鶯見狀,立馬喊上一聲:“等一下!”

話一落,柳眉一瞪,露出了一抹凶厲本色,然而下一刻,就跟京劇變臉似的,又很快恢複如常,隻見柳鶯鶯笑眯眯地看向那沈家十七郎,半是威脅,半是打趣道:“你今兒個若敢再打我一下,我便要效仿大公子去年懲惡揚善的做派,將你給吊起來,吊在樹上,再堵了你的嘴,將你餓上個三日三夜。”

柳鶯鶯笑眯眯的說著。

用這世間最溫柔的語氣、最嫵媚的笑,吐出對沈鈺來說,最“凶惡”的字眼。

頓了頓,又道:“當然,你若大喊大叫,我便尋塊帕子堵了你的小嘴,你若亂踢亂踹,我便尋條小鞭子,抽你的小臉蛋,小手心,看你往後還怎麽調皮搗蛋。“

柳鶯鶯笑盈盈的繼續講述著。

仿佛越說越興奮,雙眼都微微亮了起來,竟將要如何將他吊起來,如何將他堵起來,抽打起來的畫麵一一描述著,一副要迫不及待施行地架勢。

她嘴上描繪的每一幅畫麵,對五歲的沈鈺來說,皆是他活了五年的人生中最恐怖,最陰影的存在。

故而年幼的沈鈺很快便又被勾著回想起了一年前他是如何被大堂兄倒吊在樹上挨餓受罰的畫麵,內心深處的陰影恐懼再度陣陣襲來。

沈鈺瓷白地小臉煞時慘白一片。

尤其此刻,對麵那狐媚子看著美得驚人,沈鈺雖年紀不大,卻也能夠辨別醜美的,這也正是之前在北苑撞見柳鶯鶯時要追著她刁難的原因之一。

娘說,越漂亮的女人越壞。

而眼前這個女人,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定也是最壞的了。

她此刻頂著一張最美的臉蛋,最溫柔的話語,最和煦的笑容,卻對他說著最恐怖最惡毒的事情,不知為何,看到這樣一幕的沈鈺,後脖子漸漸鑽上來一抹涼意。

然而縱使害怕,到底如今的他不是去年更為年幼的他,而眼前的柳鶯鶯也不是去年的大堂兄,他畏懼大堂兄,卻並代表他害怕眼前的狐媚子。

當即,沈鈺白了白臉,卻依然穩了穩神,故作鎮定凶悍的看向柳鶯鶯道:“哼,你敢,你若敢……你若敢吊我,我……我讓我祖母扒了你的狐狸皮,再將你趕出沈家,再將你丟到人牙子市場發賣了去。”

沈鈺惡凶惡腦道。

柳鶯鶯卻仿佛並不害怕他的威脅,反倒是笑了笑,媚眼如絲道:“小小年紀,好惡毒的心腸。”

說話間,柳鶯鶯遠遠瞥了沈鈺一眼,五歲左右的貴公子,金玉般的人兒,跟個小仙童似的,若是在往常,她見了這樣好看的小孩兒,一準要去掐他的小臉蛋。

可眼前這個沈家十七郎,雖粉雕玉琢的,卻惡狠狠地,委實不大可愛。

柳鶯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他殷紅的小嘴上,不假思索道:“那為了防止你向你祖母告狀,那我隻好勉為其難的切了你的小舌頭,讓你不能再開口說話了?”

她一臉遺憾的說著。

而沈鈺聽到這樣的話語後當即愣了一下,片刻後,渾身沒出息的哆嗦了一下,隨即瞪著雙大眼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柳鶯鶯。

沈鈺是五房獨子,他父親五老爺是沈老夫人最溺愛的幼子,自然,他便也成為了老夫人的眼珠子,整個沈家上下,都將他當作掌中寶護著,沈鈺自出生起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除了去年那位大堂兄,府中上千人,幾乎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在他眼前甩過任何臉色。

從來隻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哪兒有人敢欺負到他頭上來,是不要命了麽?

這是他長這麽大,頭一次被人威脅,要將他吊起來打,要堵了他的嘴,抽他的小臉和手心,竟還要割了他的舌頭。

沈鈺到底年幼,他說過自以為最狠毒的話也不過是“打死你”之類的,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去割別人舌頭,可眼下,這個壞女人竟說要割他的舌頭。

她竟然比他還要凶惡?

若是她一臉凶狠的說出這番話,沈鈺或許還不怕了,可不知為何,她越說的輕鬆愜意,甚至麵上帶笑,笑得越發燦爛,沈鈺心中便越發有些發毛了起來。

好像眼前那個漂亮的女人下一刻便要變成狐媚子朝著她撲過來似的。

隻覺得有種詭異的可怕感。

果然,她是狐媚子,她是真正地壞女人。

娘說,壞女人狐媚子是可以吃人心肝的,而她,不吃他的心肝,竟要吃他的舌頭。

沈鈺挺直的小身板略有些搖晃。

柳鶯鶯笑盈盈地看著遠處的熊孩子。

心道,雖然調皮搗蛋,到底不過才幾歲的小孩子,幾句狠話便能將人給唬住了,又見對方眼裏露出一絲怯意,卻極力故作鎮定穩住的小模樣,倒依稀有一絲別樣的可愛味道在裏頭。

這樣想著,柳鶯鶯複又淡淡瞥了他一眼,旁若無人的捏著帕子往一旁的池子裏沾了沾水,隨即小心翼翼地再度掀開了褲腿,一邊用涼帕摁壓在腫脹地傷口上緩解傷口的痛意,一邊漫不經心的繼續開口道:“說說罷,你為何要無緣無故打我?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即便是要打我,也總得給個打我的理由罷?”

柳鶯鶯明晃晃的向沈鈺展露出了之前被他用彈弓打的傷口,五歲的小奶娃,倒也沒有避嫌的必要。

白蔥一截的**上那抹高高腫起的青紫色那樣的駭人。

沈鈺遠遠地瞧了一眼,似愣了一下,那是他方才用彈弓打的?

沈鈺隻想著不過用石子彈她一下,卻從來沒有想過,竟會造成這樣嚴重的傷口。

尤其,此刻見她仿佛不知疼似的,竟還用帕子按壓。

她麵上沒有展露出一絲疼痛感,可沈鈺卻莫名打了個哆嗦。

對自己都這樣狠的人,是不是真的敢將他吊起來?還敢割了他的舌頭了去?

良久良久,見她嘴上雖放著狠話,卻也沒有真要動手的意思,沈鈺到底聰慧,意識到她不過是嘴上嚇唬他罷了,一時沈鈺隻高高仰著小下巴,白了她一眼,一臉傲嬌道:“哼,你騙人,你還生得美,你是壞女人,我自然要打你,我不但要打你,我還要將你趕出我們沈家!”

沈鈺惡狠狠地說著,說話間,那雙琉璃色的眼珠子軲轆軲轆轉著,上下打量著柳鶯鶯,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柳鶯鶯美麗的臉蛋上,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說,你……你到底是不是也是來勾引我爹爹的?”

沈鈺憋了憋,到底年紀小,藏不住事兒,忍了一路終是忍不住將他心中的擔憂問出了口。

原來,沈鈺竟是見柳鶯鶯太過漂亮,擔心她化身狐媚子將他的爹爹給勾引了,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不惜追到這月湖來,就是為了嚇唬她,警告她,不許去勾引他爹爹的。

而原本正在擦拭傷口的柳鶯鶯聽到這句話後猛地一抬眼,定定的看向那一臉警惕一臉擔憂又一臉凶惡的小孩,神色一愣後終於意會了過來,心裏有些驚訝,麵上卻噗嗤一聲笑道:“你這個小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什麽呢,我為何要勾引你爹爹?我連你爹爹見都沒有見過,我勾引他作甚?”

柳鶯鶯一臉哭笑不得,片刻後,隻裝作一本正經的想了想,又道:“便是要勾引,也該勾引你的那些兄長們才是,你爹爹啊,對我來說太老了!”

柳鶯鶯一臉忍俊不禁的說著。

本是為了打消對方的顧慮,卻不料,話剛一落,卻見那熊孩子瞬間繃著小臉,齜牙轉臉道:“哼,我爹爹才不老,我爹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

說完,想起她那句勾引他的兄長們的話,頓時又是將雙眼一瞪,仿佛抓住了她話中的把柄,隻一臉興奮又鄙夷道:“哼,你果真是個狐媚子!”

柳鶯鶯卻似笑非笑道:“好罷,你說我是狐媚子,那我便勾引你爹爹試試看!”

沈鈺瞬間急了,道:“你敢!”

說話間,甚至還往柳鶯鶯這邊急急走了幾步。

柳鶯鶯將傷口擦拭一遭,末了,將帕子裹緊在了傷口上,再慢條斯理的放下了褲腿,一抬眼,便見那熊孩子已踱步到了她的跟前,柳鶯鶯便笑著問道:“話說,你爹爹配得上我嗎?”

說完,指著一旁的山石示意沈鈺可以坐。

沈鈺因走到了柳鶯鶯跟前被她發現了,隻覺得有些丟人似的,臉瞬間微微一紅,想要傲嬌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不過耳朵早已被柳鶯鶯的話語打斷,見她竟還一副瞧不上他爹爹的意思,瞬間氣急道:“我爹爹是最俊的,配一萬個你都綽綽有餘——”

話一落,目光落在了柳鶯鶯美豔得跟個仙女狐狸似的臉上,話語到底有些弱,又改了改口道:“至少也可以配一千……一百個你。”

說著,想了想,又道:“不過,不過我二哥哥除外!”

沈鈺年紀小,話有些話語顛倒,其實邏輯清晰,這句我二哥哥除外,對應的是那句“我爹爹是最俊的”。

沈家二公子的美名,柳鶯鶯雖才來幾日卻也是有所耳聞的。

她來沈家任務繁重,時間緊迫,卻也不好急於求成,來沈家這幾日便是打探消息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而今日在沈家走動一日,雖不過才一日,卻也隱隱感受到了,沈家規矩森嚴,內宅與外男之間隔算得清清楚楚,往後怕是她有心想要盤算,怕也機會甚少。

於是,眼眸一轉,將打探消息的想法落在了眼前的熊孩子身上,試探道:“還有呢?”

她指著是,還有誰除外。

卻不料,沈鈺卻不說話了,甚至轉過了臉去,不過柳鶯鶯料定他聽懂了。

果然,良久良久,這才見他不情不願開口道:“還有……還有那個大堂兄,哼!”

沈鈺不甘不願地承認這個事實,比他爹爹爹還要俊的人中,還有一個他討厭的人。

不過,柳鶯鶯得到這個答案後倒是略有些失望了。

她對沈家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大感興趣,他們便是長成了花也跟她無關,因為,沈家大房家世太盛,跟她壓根不是一路的,她便是手眼通天,也通不到他們身上去。

她其實想要打探的是沈家其他幾房人的公子哥們,不過,又不好太過明目張膽。

眼前這熊孩子看著凶惡跋扈,可那雙琥珀色的雙眼裏分明一派精明,雖不過才五歲,卻聰明著了。

柳鶯鶯想了想,隻得徐徐圖之道:“要不這樣吧,我看在你的份上便不勾引你爹了,你也別打我了,往後咱倆化敵為友如何?”

說著,柳鶯鶯甚至故作認真的想了想,方道:“如若你不信我的話,那麽為了打消你的顧慮,你不若重新介紹個人給我去勾引,如何?”

柳鶯鶯盈盈笑著說著。

臉上的笑容比湖畔的花海更要盛豔幾分。

然而沈鈺卻被她這番不要臉的話給驚到了,她這個狐媚子要勾引他家的人,竟還要他介紹?

她怎麽這麽不要臉。

不過,在沈鈺固有的思維裏,狐媚子本就是要勾引人的,本就是不要臉的。

也算正常。

旁的狐媚子都不敢承認自己是狐媚子這件事情。

眼前這個美得令人不敢多瞧的狐媚子,至少沒有否認她是狐媚子這件事實,這樣看來,倒比旁的狐媚子看起來還是好多了。

狐媚子總是要勾引人的,讓她去勾引旁人,總好過讓她勾引他爹爹,再讓她娘親傷心難過了。

沈鈺聽了柳鶯鶯這番話,瞬間跟個小大人似的,忽而眯著眼一本正經的死死盯著柳鶯鶯,仿佛在確認她這番話的真假,良久良久,沈鈺想了想,忽而一臉正色道:“那你去……勾引我大堂兄罷!”

沈鈺說完,怕她不去,甚至還微微鼓勵和加碼道:“我大哥哥他生得俊,他是沈家最漂亮的,你這樣好看,合該隻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頓了頓,怕她還不同意,又立馬慫恿道:“你勾引了他後,甚至將他吃了也是可以的……”

“可以吃了他的心肝,還有他的舌頭——”

柳鶯鶯:“……”

假山背後的沈家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