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夜
◎「你聞,今晚的風,是栗子花香。」◎
不同於她手冷冰冰,男人一向體溫高,他的手亦是熱乎乎的。
昏暗。使曖昧潛滋暗長。
怎麽會如此恰好就站定在一盞不亮的路燈底下?楸楸屏住呼吸,咧開的笑變得安靜,不知不覺間,呼吸與心髒同頻,又重又慢。感官變得比往常要異常,空氣中飄忽著泥腥,泥土潮濕的味兒,有雨絲濺在手背上,右手微微發麻,不知握著她手的這人,能不能感覺到,她半邊脖子,肩膀亦酥麻,人中到大動脈這一塊更是僵直,沒法動彈,也不知是冷的,還是什麽,又冷又熱。
不確定是否又是自己一廂情願,像多年前那個春風沉醉的夜晚。
她忍著酥麻右手,借力一把站起來,空著的手攥住他衣襟使了力氣。距離驟近到一尺,不同的是這次再沒東西間隔阻礙他們。什麽道德,什麽涼亭。楸楸跐起腳尖,裵文野高她二十公分,好在她今天穿了足有三厘米高的瑪麗珍鞋,搭皺皺巴巴拉到小腿肚的純棉白襪,剩下十七公分,全靠自己努力,將他領子狠往下拉。
呼吸交錯。楸楸伸出舌尖,試探去舔他的下唇,沒舔上唇,沒反應,他似半推半就地默許,左手腕被揉著,似想叫她撒手,領子勒脖子了。
正好。楸楸鬆了衣襟,摸摸,替他撫平,改成摟他脖頸,繼續借力,歪頭時,裵文野貼了上來,手掌搦她喉嚨上,小臂壓著大印花,感受到了形狀,像是水滴。倆人換了個位置,楸楸被他鉗製著壓在不亮的燈杆下,後腦勺嘣地一聲,撞到燈杆,手指抵著下巴頦,迫使她仰著脖子,去承受這個泥腥潮濕的吻。
方圓三米昏黑,晦暗。冰涼的雨絲如箭,咻地打在眼瞼、臉頰上,不痛不癢,濺到唇珠到被人舔去,不到兩秒鍾,楸楸閉上眼睛,視覺關閉,聽覺觸覺更清晰,粗重的呼吸與親吻的水聲在耳邊無限放大。
不知過了多久,罩在身上的陰翳猛地退開,不遠處的燈光回到她的瞳仁裏,盡顯眼底茫然若失。
她問:“怎麽了?”
裵文野沒在看她,沒什麽情緒的眼睛,眄視著人工草坪的方向。
音樂停止,有人扯著嗓子大喊一句:“下雨啦,搬設備!”
倘若不是嘴唇水光瀲灩,上麵有倆人的涎水,唇角有點紅,很難說他方才有沒有享受。
須臾,鉗製她脖頸的手下滑,牽上她的手腕,不容置喙,“走。”
密雲醞釀一天,終於選在淩晨一點鍾爆發,下了兩分鍾雨絲後,驟然變成雨滴,而後如注,傾盆大雨,嘩啦啦地鋪天蓋地。掩蓋著倆人錯亂紛雜的腳步聲,又重又快地呼吸。
怎麽突然間就到這一步,楸楸兩手摸著髒橘的頭發,回頭與他對視,隔空相對,倆人都笑出來。最後幾乎是百米奔跑,雨澆了個半濕,她頭發,手臂,胸前溝壑,都是雨水。
走廊大片柔和燈光,再看外麵,門口路燈蕭瑟落寞,照得天空宛若在下黃雨。她去拍抹手上雨水,地滑沒站穩,趔趄一步,背撞到一樓木門上,哐當一聲巨響,裵文野扶了她一把,曖昧一觸即發,天雷勾地火,一對大印花裙裹的山茱萸貼上溫暖的牆,楸楸幾乎站不穩,雙手環著他脖頸,軟綿綿地身體貼附在他身上。
雨勢越來越大,屋外雨僝風僽。屋內尤雲殢雨。那人好多麵孔,進屋又是另外一副樣子,表麵看著冷冷淡淡,實際上人如其名。楸楸被折騰地不輕,精神恍惚,萎靡,說的話不少,都不經記,左耳進右耳出,最後記得的是一句咬著耳朵說的。
“你聞,今晚的風,是栗子花香。”
……
開車回市中心的路上,每當紅燈停,楸楸就在想,栗子花香,是什麽味兒?要說栗子,路邊的炒栗子,可能會有點印象,可要說到栗子花,楸楸收花無數,偏偏沒見過栗子花。觸及到知識盲區了。
所以,栗子花香……是什麽味道?
昨晚她很想把這句話問出口,可惜裵文野始終沒給她這個機會。
再醒來,他人都不見,床頭櫃留有一張字條。
「回紐約。」
字跡歪斜,寫得飛快,估摸著很趕時間。
此地不宜久留。楸楸立馬爬起穿衣,動作飛快,大約是看在她臂膀脖頸都留有痕跡,那人給她留了一件他的夾克。穿上,發尾掃開,楸楸拿上字條飛快溜走。
這個莊園她不是第一次來訪,早前幾次被劉飛馳邀請過來開party。
下一晚上雨,到處濕噠噠,霧氣彌漫,路上沒什麽人,早晨溫度低,她裹著夾克,低頭環胸前行,過路幾個仆人做著本分的工作,經過時停下,紛紛麵向這位耳朵臉頰可疑的紅的女士,等她走遠才繼續工作。
楸楸輕車熟路到停車場,四處張望,在各路豪車中找到自己的皮卡。昨晚她是開車來的,打車隻是隨口說說。原本是想開跑車,可惜出發前看過天氣預報,這幾天降雨概率頗高,而她的跑車敞篷卡住關不上,尚未送修。
沒著急先開車。楸楸打開手套箱,從裏翻了翻,停車牌、遮陽傘、**、車載垃圾袋、薄荷糖、雨傘收納袋、防曬冰袖,棉條……啊,找到了,護墊。她鬆一口氣,還以為用完了沒來得及補貨。
不過也隻剩半包,從裏抽出一張,楸楸爬到後座,褪掉打底褲,撕開護墊包裝,小小一片沒有巴掌大,她咬著唇褪下**,中間純棉麵料已滲透,洇出花兒來,比旁邊的區域暗幾個色度,她一把將護墊拍上去,粘貼緊了才穿好,打底褲也不穿了,手腳並用狼狽地爬回到駕駛座,換平底鞋,係上安全帶,回家。
回程的路上,又下了一陣及時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車載連著藍牙導航,慕玉窠打進來電話,她摁著接通,聽到麻將碰撞鏗鏘的聲響。
慕玉窠問她幾時到。她回一句快了,十分鍾。
慕玉窠她們倒是昨晚就先行離開。沒叫她,因著她大放厥詞要拿下裵文野——其實她昨晚根本不抱希望,哪知道成功了。
慕玉窠說:“那你快,我們就在你家門口等著。”
得。聽上去很好奇戰況。
掛斷電話。楸楸吸了吸鼻子,夾克混雜著煙草薄荷味,很淡,約莫是不常穿,根本沒沾到他身上的味道,隻是拿在手裏時不可避免地蹭到。
回到住處樓下,楸楸沒著急上去,她渾身乏力,低血糖和激烈運動後疊加的心悸戰栗饑餓酸疼疲軟,正在樓下買三明治充饑。夾克無法完全遮住她脖子上的吻痕,認識的人路過跟她打招呼,瞥到她脖子,總意味深長。
臉頰發熱發燙回到住處,電梯門剛打開,她靠在角落裏借力站著,一片嘩然鬧哄哄地撲麵而來,宛若雀喧鳩聚。一張麻將桌出現在眼前,擋在電梯門口,名副其實地擋。
這群人又在她家門口支起麻將台,樓層煙霧繚繞,操著一口鳥語。不知道的,該以為她用居民樓非法開麻將室吸煙室。
“Q回來了!”
“終於舍得回來了?餓死了,外賣到沒有啊?”
“拿下了嗎?”
“肯定拿下了啊,視頻不是都有嗎?”
她們在嘰嘰喳喳說些什麽,楸楸眼裏填入茫然,聽不懂,手指摁著開門的按鈕,遲遲邁不出去。
門口塑料紅凳擋住她的出路,楸楸不得不貼著牆壁,頹靡地跨腿出來。
“你可終於回來了。”坐在電梯正對麵的慕玉窠咬著煙,口齒含糊地說,“碰。”不打了,起身朝她奔過來。站在慕玉窠身旁苦等久矣的人,一屁股坐下她捂熱的位置,接她的牌。
慕玉窠展開雙手,就要給她熱情擁抱,楸楸心慵意懶而不著痕跡避開。
瞧她一副頹態打蔫兒卻又臉泛紅光,慕玉窠心下明了,眼裏透著不可置信。
“我靠,成了?”
楸楸腦袋靠著牆壁,似笑非笑地看著慕玉窠,拉下夾克領子,露出肩膀上的紅痕。
慕玉窠低聲:“臥槽。牛逼!”又問,“爽嗎?”
爽嗎?想起昨晚**漾,身體是很誠實的,直到現在,她的手臂仍然酥麻,不自覺地分泌唾液,大腦持續處在低燒發熱的狀態,這種感覺很可怕,反應遲鈍至少要伴隨她一天。
昨晚更可怕,像是失去了自我一般,後半程腦子間歇性地一片空白,什麽都捉不住,眼線也一直被水泡著暈染,睜不開眼,眼線糊了,視野也一片模糊,頭腦發脹,小腦罷工,做什麽都是下意識地,對方說什麽就應什麽,簡直像是被喂了迷魂藥,五感全失一般可怕。
“嗯。”楸楸扯下慕玉窠嘴裏的煙,放到自己嘴巴裏,狠狠吸一口,悶聲呢喃道,“我以前竟都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她邊說,邊指紋開門,“進來吧,你們老這樣在我門口打麻將,房東要生氣了。”
就快要冬天,指不定何時來暴風雪,她可不想冒著風雪找房子搬家。
“沒事,你那房東,索菲婭已經睡服了……”慕玉窠說到一半,愣住,“以前?你們以前認識?你不是說你不認識他?”
“不知道名字,但見過人。高中同學。”
楸楸進了門,先把空氣淨化機打開,門虛掩著沒鎖,也沒再叫那群賭狗進來,任由他們在門口開台,自己進了主臥。
“我跟你也是高中同學,我跟他怎麽不是高中同學?”
慕玉窠隨她進了臥室,見她抱著被子爬上床,團起被子將自己包圍其中,妥妥地築巢發.情階段,也不想靠近她。
幾乎每回都這樣,楸楸與人親密接觸過後,神經很敏感,短時間內不願被以外的人觸碰。慕玉窠早已見怪不怪。
“國內的高中同學。”被子裏傳來悶悶一聲。
停頓,補充:“噢,也不是同學,他比我大一屆。”
慕玉窠發懵,將旁邊的懶人椅到床邊,原地躺坐下,仔細算著三人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