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演示
◎「危險演練」◎
像這樣安靜的聊天, 也很不錯,彷佛回到2019年在華盛頓那天,他們亦是如此心平氣靜的拉呱兒,聊一些有的沒的。
聊到裵文野身上這套西裝真好看, 就一定會聊到他早上是幾時走的, 趕回住處洗漱換衣再到公司上班,今天有沒有休息過?答案自然是沒有。問他累不累, 他說還行。
“不用逞強, 是不是特困啊?你現在特別像我期末趕due, 靠一杯咖啡吊著那一口仙氣的樣子。不過。”楸楸湊近一些,借著微弱的光線, 眼底在打量他,“你居然沒有黑眼圈。”語氣神奇退回去,又認真補充道,“看來你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楸楸又想起來高四一年, 大學四年, 因著每天總有不同程度的事情忙碌,因此睡整覺的次數很少, 可至少每天還是有時間睡個六到八小時的, 偶爾拚拚湊湊還能湊到十個小時。
可這些都不是工作這三年能比的,那是她真正意義上的感受到了, 什麽叫作高強度工作的痛苦,最忙的時候, 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拚拚湊湊也許能睡個五到六小時, 就連做夢都是跟工作有關。
不可避免地, 她的體重掉得很快, 這不禁讓楸楸懷疑,如果她青春期沒有得抑鬱症,大概也會在工作的時候患上,命裏注定的,逃不掉。
阿華田喝完,因著不斷在說話,楸楸口幹舌燥,想喝奶茶,主要還是嘴巴停不下,總想吃點喝點什麽,塞滿,回去舔也行……但還是算了,沒必要,吃肯定也是吃不下的,上一頓尚未消化,隻能去喝了。
她沒帶錢,沒帶手機,隻能拉著裵文野一起走。
畢竟,她不可能拿著黑卡去奶茶店,方才那小巷子烏漆嘛黑,能見度太低也就算了。
奶茶店收銀台可是特意打著燈的,倘若讓人看她拿著一張黑卡去買奶茶……
這裏的奶茶都賣到四五十元一杯,用紙幣掃碼刷八達通才是正常的。
刷黑卡?那就真應了那句人傻錢多。
楸楸拿著他的手機看導航,向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前進。聽裵文野問她:“你以後打算做什麽?”
楸楸意外他問這麽一句,隱隱約約感覺這不是他最想問的,又摸不著他最想問的是什麽。
倆人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馬路上兩麵都是車在緩慢地移動。
楸楸笑笑,“我預備休息一段時間。”
剛才楸楸有提到,想要支持國內旅遊業。
裵文野:“旅遊?”
“是啊。”她說,“我和婉伶計劃著在廣州上海這些地方轉一轉,有什麽建議嗎?”
罰站的紅公仔變走路的綠公仔,猶如放閘泄洪似的,道路兩旁湧出一大波人群相衝。
街上人多,楸楸揪著他的衣擺過斑馬線,回頭看他,她習慣了說話要看著人,看哪裏都行,但要向著人。
他正在思考。
楸楸又說:“注意安全就不用說了,這不叫建議。”
裵文野倒沒打算說這個,出去旅行的人不至於會連安全都不注意。
“拍視頻?做記錄。”他說。
楸楸打了個響指,沒有人聽到,不過裵文野看到了。
“好主意。”雖然她已經在拍了。
“還有呢?”她又問。
“還有,”他說,“多跟信任的朋友聯係,讓他時刻知道你在哪裏。”
一瞬間,楸楸愣了愣,再度回頭看他一眼,及肩黑發曳起橫飛,又幹淨利落地放下。臉上卻沒什麽表情,過兩秒,她恢複如常。
奶茶店就在過紅綠燈不遠的位置,到不了門口,因為門口排了很長一條隊伍過來,放眼看去,前麵大約還有四五十組人。
品牌大約挺出名的,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喝,反正無事可做,又不願意回去,倆人便排在過路的欄杆旁。
“跟你嗎?”她狀若不在意地提及方才的話題。
誠然那句‘信任的朋友’聽上去很微妙,像是有點小心思在的,卻也可以解釋成隻是字麵意思,沒有暗示。
楸楸這麽問起,使得這個話題變得曖昧起來,於是她盡量讓聲音和語氣都變得不那麽黏糊,要不在意,隨和,像朋友開玩笑閑聊一般。
“跟我?”他說,“如果你信我的話?”
和裵文野對比起來,她的‘不在意’仍顯得太在意。
楸楸注意到這一點,癡癡笑一聲,“好的。”點了下頭,給他上上句話一個答複,又說,“還有嗎?”
“有啊。”他繼續說,“遇到任何危險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或者,裝作跟人視頻電話,直播的樣子。”
過去她出去遊玩都是成群結隊的,一群朋友吃吃喝喝——雖然這次也是——在這之前,她確實從來沒有想過,當自己獨處遇到不緊急的危險時,該如何去化險為夷。
楸楸:“那種時候勢必很緊張,大腦發白,這種情況下要怎麽告訴你實情?”
裵文野柔聲道:“我會先告訴你別緊張,冷靜。”
楸楸:“然後?”
“假設你在坐車,那麽情景是我約了你,會問你現在車子開到哪裏,我去接你,接下來你說你在乘坐一輛什麽顏色的車,告訴我車牌號碼。”
“如果不是坐車,在路上被尾隨跟蹤呢?”
“在打電話的基礎上,先去人多的餐館點餐,坐下吃,保險一些,你吃完後就約車,讓司機開到店門口,把你的情況闡述明白,讓司機進店裏接你。”
“司機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一單他不接了。”楸楸想了想,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
裵文野:“你就求助老板收留你多一陣,我會過來接你。”
楸楸怔了怔,眼底瞳仁驟縮,其實是睜大了眼睛顯的,她有些驚訝,“真的?”
“真的啊。”他的聲音比以往要柔和一些,卻也很平靜,繪聲繪色地就像是在真實闡述一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非常有畫麵感,楸楸已在腦海裏上演過一遍。
“你真的會來接我嗎?”楸楸兩手抓緊他的西裝衣擺。
“會的。”他說,“如果你想,我肯定會來接你。”斟酌著,似乎思考著,這話該怎麽說,“我不願意……”他遲疑著,半晌才道,“這個世界沒有你。”
“我不願意這個世界沒有你。”他重新說一遍。
這話說的充滿感情卻又疏離,任誰聽了都不會相信。楸楸卻鬆了口氣似地,雙手一展,抱住他,“那我就放心了。”
抱了好一會兒,前麵前進一組,兩人往前挪了半米,楸楸才堪堪鬆開懷抱,站在他麵前。
“你這樣說的,我都不敢出門了。”楸楸嘟囔道。
“那就想想其他好的,好多地方,都值得你去看看。”裵文野摸她頭的手,不知何時放到她的後脖頸,似有若無地捏著,與色情的摩挲不同,多了幾分安撫。
“既然值得,你為什麽不親自去看?”
“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嗎。”他哪有時間?也就是楸楸不想幹了辭職,他要是不想幹了敢辭職,那就涉及到了斷絕血緣關係的程度。
楸楸若有所思一陣,問:“你年假是什麽時候?”
“怎麽,要約我啊?”裵文野聽出了話裏有話。
他這話,說得楸楸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些逾越了。
“……我約你老了住養老院。”
上方傳來一聲笑。
“那也很好啊。”裵文野低頭去看她,卡她試圖埋心口的臉,打趣道,“真好,這話說的,我年齡焦慮都沒有了。”
“你還有年齡焦慮?”楸楸抬起小臉看他。
“有啊。自古教下來的,什麽年齡就該幹什麽事情。”
噢,什麽年齡就該幹什麽年齡段的事,這剛好也是楸楸的觀念。不過她想的是挑著做,不是全都做。
“Let you guess what it is.”他說。
讓我猜猜是什麽?
“行。”楸楸想了想,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一個,“你今年二十五了。”過幾月生日就該二十六了,“豈不是到被催婚的年紀?”
小時候,因為好奇天底下的其他家庭都是如何相處的,楸楸看過很多家庭倫理影視劇。後來她知道了,影視劇雖來源於現實,卻也都經過藝術加工,全都是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的劇情,比較遺憾的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分辨,這裏麵什麽劇情是真的,什麽劇情是夢幻的,隻存在於製造出來的假象中。
“都催的……你不被催嗎?”裵文野說。
“我沒有。”楸楸問,“是怎麽催的?”
於是又跟講故事似的,裵文野跟她說,他去了紐約後,沒過多久便接到父母電話,寒暄兩句,便聊到某個叔伯也在紐約留學的女兒,然後就寒住了。
楸楸說:“這不就是變相的相親麽?”
“老一輩大都這個思想,看著合眼緣了就處,處到一半訂婚,畢業出來剛好結婚,女的生兒育女,男的成家立業。”
楸楸抓住重點,“那你去了嗎?”
裵文野說:“沒什麽好去的吧?”
“為什麽不去?門當戶對的吧?”
“就算去,也不是奔著處對象。”
楸楸很想知道答案,“那你到底去沒去?”
“沒,人家在加州,指望我還不如指望保鏢。”
“哦……”楸楸懂了。
如果大家都在紐約,念著同胞的份上,多幫一點是一點,是吧?異國他鄉都不容易。但倘若一個在加州,一個在紐約州,隔著兩千多三千英裏,這怎麽幫?遇到什麽危險,趕過去人都涼了。
楸楸沒說話,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兒過路的的士轎車。
這人剛才還答應,要是她遇到危險,就會去接她。結果現在說起危險的事,隻是當事人女生換了個人,他就嫌這兩千公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