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遇
◎「茶餐廳,碟頭飯」◎
到香港第八天。
一家破舊茶餐廳裏, 黃婉伶那出差半月的未婚夫,陳宿,終於歸港。
以及,他的老板。
“你好, 我是陳宿。”陳宿與她握了手, 側過身來,為她介紹, “這是我的老板。”
理論上來說, 楸楸是不該驚訝的, 本來他們定好明天在西餐廳正式見麵,但剛才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來龍去脈是陳宿和他的老板出差回來, 剛下飛機沒多久,陳宿在拿行李的時候,跟黃婉伶報備安全落地,又順便抱怨飛機上的東西依舊不好吃, 現在又餓又累, 不過是小情侶之間日常抱怨罷了。黃婉伶卻盤算著,反正早與他老板見過, 出於考慮, 便提出讓他們一起到茶餐廳吃飯,她們先點單, 來了坐下直接開吃。
楸楸倒沒異議,她本就喜歡交友, 與人聊天, 認識更廣闊的世界。
不過這不耽誤她笑話黃婉伶, 這請老板吃的是飯嗎?是人情世故。
陳宿問過老板, 老板沒拒絕, 於是在來的路上便下好單。
一個吃四寶飯,一個碟頭飯。
其實一同出差的還有六個同事,不過那六個同事快大半個月未見妻女父母,都以老婆女友孩子在等著,婉拒了這個晚餐。
隻有老板是孤家寡人,也不介意吃茶餐廳。
然而,因為這人是裵文野。
楸楸傻眼一兩秒鍾,不過轉瞬即逝,互相打了招呼,四人落座。
裵文野像是不認識她似的。某人西裝革履三件套,去了領帶,頗有下班一族的懶散姿態,上兩顆扣子都解了,窺得幾分白皙的胸膛和半邊鎖骨,刻在骨子裏的性感隨著夜晚的來臨而慢慢散逸。拿著菜單,又多點幾個菜。
後點的兩個飯上桌,四寶飯落在陳宿麵前,碟頭飯在裵文野麵前。
點單時楸楸就很好奇,什麽叫做碟頭飯,黃婉伶也不知道,觸及到了知識盲區,仰頭問服務員,然店裏客人實在太多,服務員招呼不來,根本沒理她,楸楸便自己上網搜碟頭飯,原來差不多意味著是內地的蓋澆飯,日本的丼物。
其實楸楸已吃得七七八八,再吃幾口就會到撐的地步,可為緩解心中驚慌,隻得默默進食,心不在焉吃菠蘿油,越吃越尷尬,這家茶餐廳的酥皮脆得一直往盤子掉。
飯後,黃婉伶搶著買單,老板本人沒拒絕,他一向不計較小錢,陳宿說他們還要回公司做收尾工作,歉意地表示收工後馬上來找她們。楸楸和黃婉伶還想繼續玩,去了汕頭街的一間酒吧。
大約又過兩小時,陳宿那邊收工,回家洗了個澡,出來陪倆人喝酒。
小酒吧裏人擠人,彷佛又回到紐約那陣,說普通話的,說日語的,說英語的,操著各種口音的……麵孔,一起蹦迪跳舞。
陳宿對她儼然如同恩人一般對待,語氣尊重,行為舉止禮貌,恨不得要在婚屋裏給她供個牌位,逢年過節都拜一拜,為她百年後成仙而努力。
楸楸要笑死了,“上天堂都不滿足,一定要成仙是嗎?”
“必須的。”黃婉伶也笑。
楸楸笑得不行,端起酒瓶與二人碰頭,“那我也努力,為實現你倆的夢想。”
他們三個沒有什麽由頭可以聊起裵文野,黃婉伶沒理由會聊起陳宿的老板,陳宿就算腦子瓦特了也沒道理傻到在女朋友的閨蜜麵前聊上司,楸楸則沒想過要跟黃婉伶聊起這說來話長的一段往事,不過裵文野就是出現在了這個晚上,這張酒吧的高台小圓桌上。
準確來說,是他的名字。
前情是陳宿的紅圈所老同事也出來夜蒲,人群中無意間對上一眼,又見陳宿這桌有兩個女人,本來就喝到半醉,這下順其自然地**心起了,想來分走一個。當然他也沒有傻到把想法寫在臉上,走過來後,直接借著陳宿跳槽,入職裵文野公司的話題融入這一酒桌。
“仲以為唔會再見添,霎時間以為認錯人。”
“大佬,香港就咁大,邊會見唔到啊?”
“點啊?去佐First果邊?行情好似好好多窩?婚屋都買埋,多D關照窩。”
……
來香港前後,楸楸翻過粵語書,耳目渲染,平時也堅持和黃婉伶用粵語對話,竟神奇地聽懂他們之間的對話,雖然不是完全聽懂,卻也七七八八,尤其他們對話語速不是很快,給了她過腦子的時間,在腦子裏過一遍就明白意思了。
大意是來人寒暄以為不會再見,以為認錯人。陳宿反駁香港就那麽大,怎麽會見不到?來人又問他去了裵文野那邊如何,似乎好了很多,連婚屋都買了,要多多關照,雲雲。
裵文野出來工作,在香港這地方,居然還延續從前的英文名,First,聽著十分中二。
陳宿顯然不想提起跳槽的事情,嘖了一聲,“費事落班仲提老板啦,你唔厭嘅咩?”
楸楸攥著啤酒瓶的瓶頸,方才對著黃婉伶和陳宿,不願想其他事情。這下陳宿黃婉伶陪著這位陌生朋友聊天,直到現在,她才有時間悄悄出神,才方覺真是巧啊。
自從他人出現,她整個世界都在時間滯後,一切都在後知後覺,還真不是什麽好兆頭。楸楸又遲鈍地心想。
翌日。
按照原本定好的安排,今天才是她與陳宿正式見麵的日子,西餐廳早都提前半月訂好了,沒理由不去,於是三人又在中環搓了一頓晚餐。
其實每個城市的夜生活都這樣,白天倒是還能吃一吃香港的特色小吃,晚上就隻剩下喝酒,不過今天又換了一家夜店。
陳宿還有工作要忙,打算零點過後再來,張嘴就說不喝了,這個鍾點,剛好過來接她們回家。
結果過來沒受住黃婉伶的**,喝了大半個小時,三人決議走路回家。先送楸楸回酒店,然後帶黃婉伶回家。好險香港街頭飲酒違法,三人才沒把酒瓶子拿出來,隨時補充酒精繼續上頭。
於是一行三個人,走在夏日晚風的路上,一路酒氣散逸。陳宿現在為裵文野工作,主要負責的是協助公司對重大經濟合同、協議的履行等這一塊,涉及了金融經濟,那麽他和楸楸還算是有共同話題,各自聊一些國內外的行情,再一合計,對金融指天說地。
一道道光束從背後打過來,越近越是被街頭晚燈給稀釋掉燈光,又隨著過掉他們而消失在黑夜當中。
“嘀嘀——”
後麵傳來汽車鳴笛聲,三人不約而同地,齊齊回頭,光束就差打在臉上。
霎時間,又黑了,隻剩路燈照亮這三人的錯愕。
尤其楸楸,喝醉了無法控製情緒麵部,一秒三變,表情真是精彩。先茫然再驚訝又神情飄忽,下意識躲避地別開臉,又想著為什麽要躲避?然後轉回來,佯裝不在意,回到了第一個表情,茫然地靠著路燈。
陳宿詫異:“First?”
裵文野開了一輛敞篷超跑,輕易就能見到他的臉,依然是西裝白襯,領帶失蹤,香港的濃濃夏日,還是太熱了。溽熱。這回解了三顆紐扣,胸膛露出大片,看出來他渾身上下什麽都練了,又止步於胸肌,胸膛薄薄一片,看著脆弱白皙,刀尖輕輕一劃拉便皮下出血。
楸楸認出來這是那台紅色地獄貓,是新買的車?還是把紐約那台給空運或海運回來了?
裵文野虛踩油門,開到他們旁邊,停在馬路牙子邊。
“送你們?”
夜晚一點鍾,道路兩邊依然有不少行人。
超跑是四座的,加他們三人剛好。陳宿私底下與裵文野關係也不錯,回頭看兩位女士沒有拒絕,便答應了。黃婉伶是見陳宿沒異議,她便無所謂,楸楸則是心不在焉,覺得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是,不如隨波逐流。
超跑地盤超低,也不用開門,後座腿一邁便進去了,不過陳宿認為還是要給老板尊重,先替倆位女士打開後座車門,再坐到副駕駛去,係安全帶時,他又問:“多謝老板,老板才從公司出來嗎?”
陳宿有點醉了,之前一直用普通話與楸楸交流,這會兒沒及時轉換過來。
“忘記時間,你們玩得還盡興嗎?”裵文野倒沒用回平時的粵語,油門一踩,離開了路邊。
“爽的!”陳宿回。
超跑引擎聲兒大,路上陳宿扯著嗓子指路,一路開到淺水灣附近的酒店才停下。
一路上楸楸都沒再喝過酒,夜風一吹,昏昏欲睡,黃婉伶不放心她一個人上去,堅決送她,然而她本人也醉得走不動道,下車便摔了個狗吃屎,臉著地,哎喲一聲,翻過身來,竟流了鼻血。
“寶寶!”陳宿一驚,酒醒了大半,推開車門下了車。
裵文野亦跟著下車,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心一驚,隻跨出一步,在後車尾兜住從車上跳下來的楸楸。
其實她是能落地的,可被裵文野伸手一接,上邊得到緩衝,膝蓋就突然軟了下來,反而沒站穩,都不知道該不該有這一接,隻能慶幸膝蓋半月板沒有報廢。
流鼻血是不宜抬頭的,隻能保持平視的角度,四人兼車上都沒有紙巾,裵文野把楸楸摁在地上,楸楸順勢盤腿坐著,他則直奔最近的711去買紙巾。
順帶三瓶水回來,扭了瓶蓋,讓他們仨坐著一人一瓶。廢了一小包麵紙,血終於是止住了,隻是鼻子還是紅紅的。
陳宿憂心忡忡,“不如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剛才這一摔,還是有點嚴重的。”
經過黃婉伶這一摔,裵文野這一抱,楸楸亦醒了大半,抱著礦泉水,擔憂地看著黃婉伶。
“麻煩。”黃婉伶卻覺得很丟臉,“不就留個鼻血嗎?這有什麽?你倆就是喝酒了,情緒被放大,才覺得這事情很嚴重,還是回家睡覺吧,一覺睡醒,明天嘛事沒有,吃嘛嘛香。”
在黃婉伶的強烈要求下,回家還是當前第一要務。
“你們在這裏休息片刻,我先送你們的朋友上去。”裵文野見他們商量出結果了,便如此提議。
“謝謝老板。”黃婉伶抱著礦泉水,仍盤腿坐在地上,朝他一鞠躬,“老板你人真好,今天耽誤您時間,給您添麻煩了,改天一定要請您吃飯才行,真誠表達我們的謝意,還有……”
黃婉伶喝了酒也很能說,再沒有人打斷,她一定能沒完沒了的說下去。
楸楸手撐地站起來,又拍了拍大小魚際上的沙子灰塵,“走了,寶貝明天見。嗚啊。”拋了一個飛吻。
“唔啊。”黃婉伶比她的更響亮。
作者有話說:
累了,今天先更新這麽多。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