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勝負

◎我怕你看不到我◎

懷煙看了一遍情歌歌詞。

寫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講懵懂的初戀,如果發出去,可以引來不少共鳴和喜愛。

它可以成為一首熱歌,可它不是懷煙需要的。

懷煙在心裏長長歎了聲氣,心緒萬千,但最終還是抬起眼睫,把這張紙抽了出來,推回到鄭訣麵前,若無其事地說:“這是你不小心放進去的嗎?下次要注意哦,你歌詞寫得還不錯,被別人拿走就不好了。”

鄭訣攥緊了手指,心一下沉了下去。

懷煙這種態度,很明顯是在回避。

鄭訣轉過臉,鋒利的眉毛緊皺,這一瞬間他的神態似乎脫離了少年的範疇,變得更加複雜難言起來,他喉結滾了又滾,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不是,是我送給你的。”

“謝謝你的好意,”懷煙眼都沒眨,自然而然地說,“不過我新專輯已經安排好啦,沒有給這首歌的空間了,鄭訣。”

鄭訣愣愣地看著他,抿了幾次嘴唇,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他是自己想過來的。

看到那條新聞之後,鄭訣朦朦朧朧意識到了什麽,但還是不死心,又或者說是,還是存著幾分可恥的僥幸,不斷地回想,萬一呢?萬一他沒有戀愛,隻是誤傳呢?

這種心態折磨得他坐立難安。

那條新聞之前,情歌才寫了一半,斷了的情緒無以為繼,鄭訣恍惚了幾天,坐在電腦前也想不出任何東西,大腦一片空白。

可他還是咬著牙,硬生生一個字一個字磨了出來。

他不甘心就此放棄。

鄭訣揣著這份僥幸和不甘,給丁佳怡發了信息,然後訂了張機票,請假飛了過來。

一路上,鄭訣想到了很多種可能,回避其實也在他的設想裏,他甚至設想好了每種可能的應對方式,隻是想歸想,真正被懷煙當麵回避,他還是感到了非常、非常難過。

他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麽勇敢,做不到坦然麵對。

感情不是照本宣科,一個細枝末節就能讓他手足無措。

鄭訣仔細地盯著他,或許是想從他的臉上盯出點什麽不同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麽。

一段時間不見,這位天王還是很漂亮,茶色的瞳孔被陽光映得波光粼粼,水潤剔透,仿佛是沁出來的一捧春茶。

他看起來鎮定極了。

鄭訣眨了眨忽然酸澀的眼眶,竭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可尾音還是不受控製地低了下去:“這首歌是寫給你的,你看不出來嗎?”

這句話相當直白了,和“我喜歡你”也沒有什麽區別。

懷煙也沒辦法再裝作看不懂了。

他歎息了一聲,輕柔地、無可奈何地說:“你可以不用說出來的。”

“為什麽?”鄭訣猝然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緊盯著他,像是一隻怎麽挨打都不肯認輸的倔強的小狼崽,“我就這麽讓你討厭嗎?”

“……”懷煙很輕地說,“不是。”

“是因為,我沒辦法、也不能給你回應,鄭訣。”

鄭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鄭訣沒有問他是不是在戀愛,而是問他有喜歡的人了嗎。

懷煙頓了頓,肯定地說:“有。”

“……”鄭訣一哽,很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心存的那點僥幸徹底碎裂的聲音。

原來它是沒有聲音的,就像身體裏的血液,可是又重若萬鈞,壓得鄭訣徹底沉進了穀底。

他聽見自己六神無主地說:“是賀忘嗎?他有什麽好的?他都二十四了,他已經很老了……”

鄭訣暫時陷入混沌,理智不能算全無,但也是飄飄忽忽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下意識地把自己和那個人做比較,努力找出自己的優勢。

可他的優勢也少得可憐。

懷煙默了默,客觀地說:“我比賀忘還大兩歲。”

“那不一樣,”鄭訣著急地說,“他怎麽能和你比?Alpha過了二十歲就不新鮮了,身體機能開始退化了,就……就像冰箱裏的隔夜菜,這種Alpha還有什麽好喜歡的?你別喜歡他了好不好?十九歲的男大學生不好嗎?”

鄭訣仿佛是一隻還沒出籠的小狗,竭盡所能地扒拉著他的衣角,滿眼渴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帶走他。

“……”懷煙被他說的有點想笑,又有點心酸。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鄭訣對他的感情變化,如果早知道,那他就……就怎麽辦呢?懷煙也知道,感情是不講道理的事情,無論他怎麽做,都不可能完全阻攔得了別人的感情。

或許他隻能選擇不再和鄭訣合作。

兩首合他心意的歌詞,和一份少年熾熱的心意,還是後者更讓他於心不忍。

可是凡事沒有早知道,事已至此,現在再想這些也沒什麽用處。

“鄭訣,”懷煙眼神很溫柔,卻是一種冷靜的、讓人沒辦法沉溺的溫柔,“十九歲也會長到二十歲的。”

鄭訣呆呆的,眼眶終於紅透了:“求你了……”

“你什麽都沒告訴我,”鄭訣斷斷續續地說,“你不能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

懷煙安靜了一會:“嗯,這是我的錯,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

懷煙站起身,一隻手撐著桌麵,很認真地看著他,然後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

“對不起,鄭訣。”

懷煙拿起文件袋,轉身就要離開,忽然一股大力從背後襲來,鄭訣慌不擇路地撲過來,從後抱住了他。少年如此慌亂無措,連擁抱都笨拙到了極點,手臂顫抖著、緊緊地攏住了他的脖頸:“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該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麽對你,對不起,對不起。”鄭訣說,“我不要你原諒我了,你就當我是罪人,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行不行?”

“對不起……求你了……”

懷煙幾乎要被他勒得不能呼吸了,但也沒有掙紮,可能是少年Alpha那顆莽撞著快要衝出來的心髒在一定程度上讓他感到了茫然,也可能是掉在他肩膀上的滾燙的眼淚短暫麻痹了他,懷煙定了定,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堅定地拿開了鄭訣的手臂。

鄭訣的力量是比他大很多的,可他還是一拿就拿開了。

懷煙沒有再說什麽,離開了包間,在門口停了一秒,低著頭,輕輕關上了房門,把少年絕望的哭泣聲一同關在了門裏。

·

演唱會之前,懷煙一直沒出房間門,三餐都是助理給他送來的。

助理看到他也看不出什麽來,隻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好,但為什麽,誰也不敢多問。

懷煙靜靜地看著手裏的歌詞,不需要任何樂器,他的腦海裏也能浮現出曲調的音符——鄭訣完美交出了一份契合他所有需求的答卷,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用不用它,也成為了一件讓他為難的事情。

過了許久,他把紙張疊起來,收好,讓丁佳怡給鄭訣的經紀人發一份正式的合同,然後躺進了床,貓一樣蜷縮起來,閉上了眼睛。

丁佳怡按照他的話,聯係了鄭訣的經紀人。

懷煙的狀態不太對,丁佳怡想了想,感覺是鄭訣這個小兔崽子引起的,就是和他見麵之後,懷煙的情緒才變得低落。

丁佳怡大概猜到了什麽,鄭訣一個人飛過來和他們商談,已經算得上是不合常理了。

丁佳怡也忍不住歎了聲氣,心想公主就是公主,總有大把人為他瘋狂。

可是接收這些感情,也是很費力氣的,懷煙做不到無動於衷,隻能卡在心裏。

就像一團毛球,卡在貓肚子裏,隻能讓貓貓難過。

直到演出前,懷煙才出現,團隊眾人緊張地看過去,確認他的臉色神態沒有什麽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大家也沒有多問,直接跟著他出發。

路上,懷煙一直出神地看著窗外,直到到達目的地,他才回過神來似的,低聲問了身旁的丁佳怡一句:“你這幾天有看到鄭訣嗎?”

丁佳怡愣了一下,很快回說:“沒有。”

“嗯。”懷煙揉了揉額頭,平靜地下了車。

丁佳怡沒有問他任何問題。

演出依然很順利,隻是在結尾時忽然下起了雨。

這場雨突如其來,所幸分發給每個觀眾的包裏有一次性雨衣,觀眾沒有被淋到很多,懷煙正唱到最後幾句,也不好下場去穿雨衣擋雨。

他經不起雨淋,丁佳怡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拿著雨衣上台,披在了他身上。

懷煙對她彎了彎眼,想拉著她一起唱,看到她沒穿雨衣,又放她下了台,在雨裏和全場粉絲完成了一次大合唱。

這場演出和以往一樣聲勢浩大,且因為這場大雨,又增了幾分浪漫。

演出結束,粉絲們揣著還沒退去的激動陸續出場,發現場外停了許多輛大巴,這倒是方便了因為大雨不好打車的粉絲們。

粉絲下意識以為這是公主殿下找來的,更加高興了,唱著歌登上了車。

懷煙看了一眼,頓時了然,沒有多停留,讓司機直接回酒店。

酒店門口站著一個人影,懷煙垂下眼,本來可以直接從地下車庫的電梯上樓,還是又繞了回去,回到了酒店正門。

大雨滂沱,這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似乎和雨水融為一體,整個人都在往下滴水。

“鄭訣,”懷煙走到他麵前,“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我在等你,”鄭訣低垂著腦袋,悶悶地解釋,“我怕你看不到我,隻能站在這裏等你了。”

“我不是……”鄭訣正想說什麽,抬起頭,卻看到一道挺拔而又具有壓迫感的黑色身影自水幕迷離的夜色裏走出來,走到了懷煙身後。

他手微微一傾,將手裏的傘擋在了懷煙頭頂,替他遮住了所有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