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合規矩的

翌日,卯時。

裴錚聽見外頭的動靜小心的起身,見柳朝朝有要醒來的意思,隨意的哄了兩句,待她沉沉的睡了過去,才披著外衫走了出去。

裴錚的身邊並沒有什麽近身伺候的侍女,他從前慣用的是小廝,如今因為柳朝朝的緣故,再喚小廝總有多少不便,故而伺候裴錚梳洗這件事就落到了春荷的頭上。

對此春荷是欣喜的。

世子爺不是個苛責下人的,隻要她好好的當差,總不會虧待她。

何況,世子爺若是經常見著她,總能多想起她的主子來。

事情也的確如同春荷預料的那般,裴錚見了春荷,便想起昨日柳朝朝哭腫的眼,接過擦臉的帕子時忽然問了一句,“昨日可有什麽人來過?”

春荷未曾想過裴錚會有此一問,她昨日雖然想要將這件事稟告世子爺,但到底未能如願,有些事情柳朝朝都已經默認,實在輪不到她一個丫鬟來出頭。

可欺瞞裴錚,春荷也是沒有膽子的,權衡再三她唯有恭敬的回應道:“回世子爺的話,昨日夫人身邊的張嬤嬤來過一趟。”

裴錚看著一臉驚慌的春荷,並沒有要為難丫鬟的意思,隻是吩咐她好好的伺候柳朝朝。

春荷低頭稱是,直到裴錚走遠了才起身。

裴錚走出臥房,也沒有著急去上朝,反而是吩咐福全去查一查昨日發生了何事。

……

裴錚回京的一月之後,朝廷頒布了新的稅法。

這稅法頒布的雷厲風行,方方麵麵細枝末節都已經完善。

這時候一些守舊派才知曉,原來新的稅法早已經修訂完成,陛下遲遲未曾頒布也不過是因為顧忌裴錚。

如今裴錚平安歸來,九五之尊沒了任何顧慮,這才雷厲風行。

經過此事朝中的一些大臣們心思都開始活泛起來,他們素來知曉裴錚深受寵信,但多數都以為是傳言,經此一役,他們都不好昧著良心說這是假的。

一個個都想著回府之後同家中夫人商議,有沒有什麽門路能同鎮南侯夫人搭上關係的,聽聞裴錚如今還未定親,若是能攀上這門親事,於自家前程隻有益處。

但掀起巨大風波的裴錚卻完全不知道朝中諸臣心中所想,他正陪著柳朝朝一塊兒用早膳。

稅法頒布之後,裴錚就不用這麽忙碌,每日晨起早朝,下朝之後再去戶部當差即可。

戶部衙門自然不會缺了他的吃食,即便戶部沒有備著,阮氏也會命人從府中送去。

他原本也不需要這般麻煩,還要特意回府走一趟,隻是前一天同柳朝朝說起這事,誰知她第二日便巴巴的等著。

福全去複命的同時,不經意的提起了此事,裴錚已經知道昨日柳朝朝為何會哭泣,原本就有些愧疚,更不能當不知道柳朝朝在等她,下了朝之後便匆匆歸來。

柳朝朝今日並未睡太久,一早就醒來,坐在炕上繡荷包,她並不知道裴錚下朝是什麽時候,問了春荷也沒得到什麽答案。

春荷不過隻是比柳朝朝多見了些市麵,有些事情也還是一知半解的。

柳朝朝就站在院門外等,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暖手的手爐都已經冰涼,終於等到了裴錚歸來,她本想迎上前去,可走到一半卻停住了腳步。

鎮南侯府家大業大,這一個月以來,她見識過太多的規矩和體統,若先前她還隻是有些模糊,昨日的那碗避子湯,足夠讓柳朝朝認清自己。

她無法分辨自己這會兒走上前到底合不合規矩,卻已經邁不動步伐。

裴錚見柳朝朝停下,心中泛起古怪,可府中人來人往,他也並未有什麽表現。

“天寒地凍的,不需要到外頭去等我。”裴錚淡淡的說了一句。

柳朝朝沒說話,隻是乖順的跟在裴錚身後,隨他回到堂屋時,桌上已經擺好了早膳,裴錚的手邊放著一碗熱粥,他漫不經心的端起,隨意的出聲問她:“方才見了我為何停下?”

柳朝朝聞言卻隻是笑:不能壞了規矩的。

裴錚聞言皺起了眉,他說不出柳朝朝的行為哪裏不對,可卻也不見得是對的,心中泛起的古怪更甚,想要反駁,卻沒有任何理由。

柳朝朝並不想提這些破壞人心情的話,他們倆坐在一塊兒用膳的時間已經少之又少,回京許久,這是頭一回。

她假裝看不見裴錚的不愉,隻是問他往後是不是都是這個時辰回府?

“你這是等了多久?”

柳朝朝掰著手指算了算,小心的伸出了兩個指頭。

裴錚一看就明白過來,這是自己走了沒多久就醒了?一直等到了現在?

“怎麽那麽早起來?冬日無事,早上寒冷你大可以多睡一會兒。”裴錚說的都是心裏話,每日晨起時,他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柳朝朝。

心中總會湧現出一股淡淡的羨慕來。

隻不過這羨慕極淡,總是被裴錚忽略。

柳朝朝偷偷的看了裴錚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比劃著:你起了之後,我便睡不著,所以就早早的起來了。

裴錚的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受,總之他是不討厭的,一頓早膳柳朝朝吃的極其滿足,裴錚用過早飯之後便要去書房處理公務。

柳朝朝便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裏繡荷包,雖說春荷之後又尋了不少的花樣過來,但柳朝朝最喜歡的,還是裴錚畫的。

柳朝朝早早的收拾好了絲線,可又擔心自己技法不純熟,唯恐糟蹋了,故而進度極慢。

她繡的專心致誌,可春荷卻有些心浮氣躁的,打著送東西的名義,進進出出了好幾趟,看的柳朝朝莫名其妙的。

敲了敲小幾,問春荷可有什麽事。

春荷捧著茶端到了柳朝朝的麵前,壓低聲兒說道,“姑娘,世子爺就在東邊的書房…”

柳朝朝聽著春荷的話,想了好一會兒腦子才轉過彎來,她隨意的笑了笑,說自己還要繡荷包。

春荷聞言頓時著急起來,“可是姑娘…”

她抬起頭將手中的繡線遞給春荷:不能去打擾的。

柳朝朝接過茶盞放在了自己的麵前,將手中的絲線遞給春荷,眼神裏帶上了些央求,春荷總是沒辦法拒絕柳朝朝的,她敗下陣來,隻得認命的替柳朝朝分線。

柳朝朝哪裏能不懂春荷的意思?她當然知道春荷這是為了自己好,隻是這些有些事情哪裏是他們想就能去做的?

春荷隻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明白柳朝朝,明明世子爺不在的時候,她那般的惦記,如今世子爺近在咫尺,她卻根本沒有想要過去看一眼的意思。

明明按照世子爺對她的寵愛,她可以為所欲為。

裴錚畫的極具神韻,柳朝朝繡的小心翼翼,許久過去了也才繡了一些波紋,春荷一邊瞧著一邊佩服柳朝朝的耐心,“姑娘,這些精細活奴婢可是做不來的。”

柳朝朝擱下繡線,認真的同春荷比劃,說自己從前也沒什麽時間做這些,所以她還有些忐忑。

“姑娘是擔心繡壞了?”

柳朝朝輕輕點頭。

春荷湊過去看了看,隻覺得這荷包無論哪哪兒瞧著都很好看,隻是柳朝朝的擔憂情真意切,春荷也隻能給她出主意,“姑娘若是擔心繡壞了,要不同世子爺提一句?”

這些日子的種種,春荷都是看在眼裏的,她在鎮南侯府這麽些年,還從未見過世子爺對一個姑娘這般上心,在她看來這根本就不需要為難,隻消求一求世子爺便是。

柳朝朝沒有應,她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根本不想因為這些事情去求裴錚,這樣的事情還是少一些才好。

主仆兩個做了許久的繡活,雖然有些累,但柳朝朝瞧著漸漸成型的荷包,心中卻生出了不少的滿足和安慰。

晚膳的時候,裴錚原本是要陪柳朝朝用膳的。

但心中存了事,想著還是去正院一趟,但剛剛走出院子,張嬤嬤便迎了上來,一臉喜色道:“世子爺,夫人請您去正院一趟,府中有客人到。”

裴錚微微頷首,並未追問張嬤嬤是何人過來。

他隨著張嬤嬤一塊兒去見阮氏,還未走到堂屋,就聽見裏頭傳來了姑娘家說話的聲音,“姑母,您可別取笑我了。”

還有一些旁人的說話聲,無非就是些誇讚打趣之語。

裴錚的腳步微微一頓,心中泛起些許不耐來。

可沒等裴錚拒絕,裏頭就傳來了阮氏的聲音,“可是亭曈來了?還不快些進來。”

裴錚不好在這時候佛了母親的麵子,衝著一旁的小廝微微頷首,命他打起簾子。

隨著裴錚直身走進屋子,所有人都朝他瞧了過去。

其中最殷切的,當屬方才說話的姑娘,她巴巴的瞧著,唯恐落下一絲一毫。

隻是到底還有些女兒家的矜持,隻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阮氏不動神色的瞧著這一幕,唇邊泛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命裴錚上前來,“怎麽才來?還不快些見過你舅母和表妹。”

裴錚垂下眼眸給舅母行了禮。

一旁的阮夢秋緊張的走上前,衝著裴錚福了福身,“亭曈哥哥。”

裴錚微不可聞的點了點頭,“不必多禮。”

阮氏便招呼裴錚坐下吃茶。

裴錚瞧著一屋子的女眷,著實不明白母親將自己找來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