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愛屋及烏

懷遠縣的冬天, 總是特別的冷。

以往的冬日,裴錚都是感受不到冷的,他出生鍾鳴鼎食之家, 成長路上順風順水, 最大的苦難, 大概就是如今。

他唯一冬日挨凍的時候, 還在東水鄉, 那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很冷。

裴錚知道, 朝朝其實很怕冷。

他緊緊的將人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著她,時不時的喊著她的名字。

朝朝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 身體已經很累很累,明明早就已經撐不住,可朝朝看著眼前的人,卻根本舍不得閉上眼睛, “阿陽…”

她口中念叨的, 一直都是那個心心念念的稱呼,裴錚的心已經痛的快要麻木,可依舊穩穩的應著,“我在。”

朝朝沒有什麽說話的力氣, 隻是怔怔的看向他, 裴錚知道,她如今根本不甚清明, 若是她清醒著, 決計不會允許自己靠的這般近。

朝朝不舍得閉上眼睛, 但她的身子根本就撐不住,岑大夫全然不知她到底是以什麽毅力支撐著的。

裴錚同樣也很不舍, 但他卻不能這般自私。

於是在裴錚的示意下,他岑大夫在朝朝的穴道上紮了一針,她最終沉沉的睡了過去。

朝朝的身上很冷很冷,裴錚緊緊的擁著她,仿佛抱著一塊冰雕一般,他的心慌亂一片,時不時的命令車夫走快一些。

外頭天寒地凍,路麵上都是積雪,很多地方也早就已經結冰,馬車的速度根本就快不起來,何況這車架根本就禁不住那麽快的速度。

車夫小心的解釋了幾句。

裴錚擰起好看的眉,他其實未必不知道這些道理,隻是心中擔憂,難免會亂了方寸。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很快就被岑大夫給堵了回去,“世子爺,莫要吵醒柳姑娘。”

裴錚看向懷中的人,忍了忍,到底是沒再開口。

外頭跟著的侍衛個個都是耳聰目明的,自然將岑大夫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一個個感慨萬分。

到底還是要柳姑娘啊…

馬車一路上緊趕慢趕,進了城之後,路就好走了許多,馬車直奔徐府,岑大夫早就吩咐了侍衛率先去徐府。

等他們到了之後,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徐興文夫婦倆接到消息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朝朝是被裴錚抱進來的,而徐雲則是徐府的婆子給背進來的。

朝朝和徐雲的身上都已經出現了凍傷,岑大夫便讓侍女們幫忙給她二人泡藥浴。

他一個男大夫,並不方便入內,便在外頭等著。

一同等著的還有裴錚和徐興文夫妻倆。

三個人都非常的焦急,好在徐興文還有些理智,對著裴錚千恩萬謝。

“裴大人…小的又一個問題,鬥膽的問一句,不知您是在何處,找到小女二人的?”徐興文有些忐忑的開口

裴錚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直到徐興文又問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裴錚聽到這話的時候,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徐興文將朝朝視如己出,原本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過去的五年,就如同他知道的一般,朝朝過得並沒有很糟糕。

但裴錚的心情卻非常的微妙,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這種失落。

但麵對徐興文,還是紆尊降貴的給了回應,“出城之後,走了不少的路,便遇見了。”

裴錚的聲音不算溫和,可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耐心,何況,他也確實沒有說假話,他的確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是哪裏。

徐興文看出來,裴錚的心思並不在這上頭,故而很安分的閉了嘴。

什麽都沒有多言。

徐興文從朝朝透露出來的事情當中,大致能夠猜測到她和裴錚之間的關係,他萬分疑惑,裴錚怎麽會將朝朝送到徐府來。

徐興文原本以為,裴錚會將朝朝帶走。

而事實上,裴錚原本也的確是這麽打算的,他原本是想命人將徐雲送回徐府的。

隻是他想起了朝朝對徐雲的感情,以及她對徐家的感情。

到底是妥協下來。

裴錚並不敢保證,朝朝醒過來若是瞧見陌生的環境,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並不敢賭。

所以,他到底還是妥協了,將人送來了徐府。

幾個人在外頭等待了半個時辰,直到侍女替她們倆穿好了衣裳,岑大夫才推門而入,替兩人把脈。

自然身後也跟著好幾個人。

“脈象不算平穩,但也沒有太大的問題,隻是兩位姑娘都需要靜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的照顧便是。”岑大夫的這番話,其實是說給裴錚聽的。

他的本意是想將兩個人放在一處照顧。

徐興文夫妻倆聽懂了,便接過話茬道:“那就在此處吧,這是朝朝的住處,她和雲兒姐妹情深,兩人時常一塊兒住,並無不妥。”

“兩個孩子在一處,我們也放心。”徐興文緊接著說道。

可裴錚卻壓根不理人,語氣冷淡道,“朝朝由我來照顧。”

徐興文試圖和裴錚解釋什麽。

但裴錚的態度很是強硬,並沒有半分要妥協的意思,“徐老爺若是有意見,我帶朝朝離開便是。”

徐興文夫妻倆心口堵著一口氣,卻拿裴錚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隻能聽之任之。

最終,隻能將徐雲送回她自己的住處,讓岑大夫兩處的跑,岑大夫住在徐府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見識過岑大夫的醫術,也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多虧了岑大夫。

有岑大夫照看徐雲,他們本就是很放心的。

朝朝一直都沒有醒過來,裴錚便一直守在床邊,哪兒都沒有去。

看著朝朝昏迷不醒的模樣,裴錚卻恍惚的想起了自己當初受傷的時候,他輕輕的碰了碰朝朝的額頭,有些好奇的問道,“當初,我也是這麽躺著的嗎?”

裴錚其實很想問一問朝朝,彼時他們都沒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救她?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朝朝善良,但也是頭一回,直麵朝朝的善良,同樣的境況,裴錚明白,自己是做不到朝朝這般善良的。

這一回救徐雲,也不過是順便而已。

他並不是很在意徐雲的死活,卻因為朝朝在乎,而變得在乎起來。

這是裴錚從未有過的體驗,他想,愛屋及烏,大概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裴錚一直守在朝朝的身邊,無論是喂藥,還是喂水,都親力親為,不做這些的時候,便坐在朝朝的身邊,跟她說話。

還會瞧著時辰,並不會打擾她休息。

丫鬟進來過好幾次,卻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幾乎從貼身女使,淪為了無用之人

一時之間徐家的氣氛就變得非常的詭異起來。

徐興文夫婦倆倒是時常來看朝朝,裴錚雖然沒有阻攔,但因為有他在的緣故,徐興文夫妻倆總是很拘謹,所以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待在徐雲的院子裏。

波斯商人涉嫌綁架,如今已經被盡數關押,之前和徐家簽訂的契約,自然也因為波斯商人的種種行為而作廢,徐雲和朝朝尚未清醒,但案子已經開始審理,所以徐興文也不得不代替女兒和波斯人對簿公堂。

那大概是徐興文最硬氣的時候,他花了重金去尋了狀師,讓波斯商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原本按照辰律,應當是判處流放之刑,可因為他們幾個是異國人,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目前還是關押在牢中。

原本壓在徐家心上的事情,就這麽忽然沒了,徐興文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為女兒們的遭遇而感到痛心。

從中煽風點火的金文德,也被徐興文給恨上,從那之後沒少找金家的麻煩。

岑大夫說朝朝沒有那麽快醒過來,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朝朝一日未醒,裴錚便守一日,但時間並不會這樣就靜止,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裴錚去處理。

這已經是福財不知道第幾次來找裴錚,他明知道裴錚不樂意見到他,還是硬著頭皮出現,“大人,奴才有要事稟告。”

就在福財以為這一次也要無功而返的時候,裴錚終於出現了,“何事?”

“懷遠縣的縣令求見,客棧中挖出的那條地道,已經勘測完畢,客棧的掌櫃和夥計都關在大牢裏,縣令說要請您示下,還有先前的波斯人…”福財事無巨細的統統說了一遍。

可裴錚卻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讓他們等著。

福財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主子的改變,試圖和他解釋,“…大人,這事情有些緊急。”

“那就讓縣令自己決定。”裴錚語氣平淡的說道,“都是科舉出仕的人才,總不會這些還要我來教。”

福財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世子爺這會兒是真的不想管事,便將這些事情暫時延後,說起了別的事情來,“大人,小少爺還在驛館等您,您要不要回去瞧一瞧?”

裴錚原本已經不想理會福財,但聽到這兒之後,神色還是有些觸動。

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似乎,真的忘記了玖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