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懷遠縣這裏發生的一切, 很快經由飛鴿傳書,送到了裴錚的手邊。

裴錚早就知曉這幕後黑手是誰,但因為這幕後之人隱藏的極好, 他也是用了一些手段, 才調查出來的, 所以裴錚就算想要給證據, 也是一點一點地給, 並不想直接給讓她們覺察出問題來。

裴錚一直都不知道, 有朝一日,自己竟會有這樣的時候,畏首畏尾, 做了什麽都不敢讓朝朝知道。

送過來的這些消息,他其實都心中有數,按照朝朝的性子,她定然是會去報官, 金文德就是一個跳梁小醜, 驕奢**逸之徒,成不了什麽氣候,所以裴錚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倒是福全提起的這個會說波斯語的男人,讓裴錚有些在意, “溫先生?”

懷遠縣發生的這些事情, 目標極其明確,裴錚有理由懷疑, 操縱這一切的, 應該是這個叫做溫先生的人。

裴錚可沒覺得金文德那樣的腦子能籠絡來像“溫先生”這樣的存在, 這個叫溫先生的,潛伏在金文德的身邊, 到底是有什麽目的?

若他一直潛伏在懷遠縣,究竟有什麽目的?

“福財。”裴錚想了想,衝著外頭喊人。

福財麻溜的跑了進來,“大人。”

“讓春荷收拾東西,我們去一趟懷遠縣,去把郡守和師爺都叫來,我有事情要吩咐。”裴錚冷聲說道。

福財很快就應了下來,立馬出去辦事。

裴錚的腦子裏一直在想這個叫溫先生的人,他覺得這個人有些古怪,因為沒有見過,不知情況,所以裴錚很是擔心。

朝朝和波斯商人來往尚算密切,若是這溫先生和波斯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知會不會連累到朝朝?

裴錚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便瞬間做了決定,與其在涼州想入非非,倒不如直接去看個究竟。

玖玖得知要去懷遠縣,高興的不行,因為想要早點兒出發,甚至都沒有瞎折騰,隻是讓春荷替他收拾東西。

春荷這邊在收拾東西,裴錚這裏也沒有閑著,很快找來了郡守和師爺,仔細的交代了一番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

就毫不猶豫的帶著玖玖離開涼州,留下郡守和師爺兩人麵麵相覷。

“郡守大人,這事情是不是有點兒不大對頭?”師爺有些疑惑的問道。

郡守當然知道這事兒不大對頭,但就算不對頭,這是他能夠說的嗎?

“好好做事。”郡守拍了拍師爺的腦袋,“裴大人去懷遠縣,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我們還是不要過多置喙。”

郡守雖然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但他其實心裏比誰都都要煩躁,刺史大人這一走,涼州大大小小的事務,不就又落到他的頭上來?

“但是大人,您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師爺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郡守冷淡的開口,半點不想搭理人,難不成上峰撂挑子跑路,他還要高高興興的不成?

沒有氣急敗壞,郡守覺得,他已經是極其有修養的一個人了。

*

懷遠縣·徐府。

因為朝朝和徐雲兩人的堅持報官,抓到了幕後黑手,金文德被打了二十板子,賠了五百兩銀子,更要求他當著全縣百姓的麵向徐雲道歉。

雖說金文德不一定願意道歉,但朝朝和徐雲的目的已經達到。

這人總會消停一陣子了。

官府的告示一貼出來,徐雲就讓人雇了幾個讀書人去大肆宣揚,待知曉這是有人惡意陷害之後,百姓們也都知道是一場誤會,徐家的生意都好了起來。

徐府眾人也一掃先前的陰霾,聚在一塊兒吃飯。

“若不是朝朝,我們也沒辦法這麽快就讓那姓金的自食惡果。”徐雲狠狠的咬下一口羊肉,心裏別提有多高興。

“阿姐說笑了,這證據都是你找到的,幕後之人也是你調查到的,我不過是盡了一些綿薄之力。”朝朝並不敢居功,而說起這件事情,徐雲也覺得有一些奇怪,她總覺得這一回調查的時候。

非常的順利。

簡直順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但這件事情,徐雲沒有當著朝朝的麵說出來,隻是告訴了徐興文,可她爹卻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便冷淡道:“順利難道不好嗎?非要成日裏苦哈哈的,調查不到任何的頭緒,你才覺得滿意?”

徐雲被刺的說不出話來,隻能無奈的抓抓頭發。

她總擔心,這件事情會不會和那一位有關。

但那位刺史大人自從回了涼州之後,就再沒了消息,徐雲也不想這麽自作多情。

即便對象不是自己。

所以對這些事情,她也按下不表。

今日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很高興,徐雲更是興奮的給朝朝倒起酒來,“還是我們朝朝厲害…”

徐雲深知如果沒有朝朝,她們才不會有那麽順利。

倒在碗裏的酒都是一些果酒,家中人人都喝得,就連徐母興致上來的時候,也可以淺酌兩杯,朝朝便沒有推辭,接過酒杯喝了起來。

朝朝淺嚐截止,徐雲卻喝了很多,朝朝知道徐雲最近很不好受,所以並沒有反對,陪著徐雲一塊兒喝酒,結果兩人喝得有點多,徐雲更是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徐母想要說什麽,卻被徐興文勸住。

最終,她們倆飯也沒有吃幾口,就被趕下了桌,離了父母之後,徐雲愈發肆無忌憚起來,跌跌撞撞的回到住處,抱著一壺酒,毫不猶豫的坐在地上。

朝朝看的有些無奈,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徐雲竟然有了這樣的習慣,“阿姐,地上涼。”

“沒事,我就想坐一會兒。”徐雲的眼中一片清明,全然沒有方才在席上的模樣。

“阿姐,你沒喝醉?”朝朝有些驚訝,想到方才徐興文夫妻倆那無奈的眼神,她有點兒頭疼,“你既然沒喝醉,為什麽要說那麽話…伯父和伯母,都快要被你給嚇死了。”

“他們倆才沒那麽容易就被嚇到。”徐雲滿不在乎的開口,“我爹明白的,所以他會去安慰我娘。”

朝朝體諒徐雲的不容易,也並沒有多言什麽,徐雲看著朝朝那擔憂的眼神,隻覺得有些好笑,“好好的哭喪著一張臉做什麽?那麽漂亮的一張臉,可不興愁眉苦臉的。”

徐雲一個勁的逗著朝朝笑,而朝朝卻有些笑不出來,問她之後的事情要怎麽辦?

“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自然直。”徐雲把酒壺舉過頭頂,將裏頭為數不多的酒全部都倒在自己嘴裏。

“阿姐,你少喝一點,會喝醉的。”朝朝臉上的模樣很是焦急,從不是作假。

徐雲看著朝朝,便忍不住的輕笑起來,這清清淡淡的果子酒,其實並不會給她帶去多少的醉意。

她出門在外和人談生意時,喝的從來都是烈酒。

隻是這些話,徐雲並不想在朝朝的麵前提及,免得又讓她擔心,“好,我少喝一些。”

徐雲扔掉了酒壺,靠在朝朝的肩膀上,也許是因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雖同樣是女子,但是朝朝骨架纖細,瞧著小巧玲瓏,站在徐雲身邊的時候,就像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

是以從來都是徐雲護著她多些。

這是頭一回,徐雲這般依戀的靠在朝朝身上,朝朝起初覺得有些詫異,再回過神來之後,很努力的支撐起身體,讓徐雲靠著。

這番舉動讓徐雲心裏高興了不少,她親昵的刮了刮朝朝的鼻子,明明是很聰明的一個姑娘,有的時候,怎麽就那麽傻氣?

“我知道阿姐這幾日過的很是艱難,可我卻什麽都幫不了你。”朝朝有些難受的開口。

徐雲卻隻是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笑罵道,“這說的都是什麽傻話?你怎麽可能沒有幫我呢?你明明已經幫了我許多許多。”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能去縣衙寫訴狀。”

“波斯商人這件事,也是可以的。”朝朝的語氣非常堅定,“商會這般的不作為,本就是他們的失職,今日這狀師的訴狀寫得極好,我也知道他住在哪兒…”

朝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惹得徐雲燜笑不已,她知道朝朝的打算,是想把商會的這些人一起給告了,但朝朝卻沒有明說,隻是很忐忑的和她提了提。

徐雲心中又何嚐不知道,這是個很好的主意呢。

但他們生活在是非之中,又如何能夠徹底的脫離俗世?

“商會這件事情,我們隻能徐徐圖之,如今流言解決,對我們來說,雖然也是好事,可金文德這個人,別看名字有德,實際上此人缺德的很,得罪了這人,後患無窮。”徐雲一想和他進水不犯河水。

偏偏金文德跟犯了病一樣,成日裏頭死咬著她不肯放,惹得徐雲煩不勝煩。

“這一回,他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指不定心裏會生出什麽陰暗心思。”徐雲按了按額頭,雖說對這些事情早就已經清楚,但多少還是厭煩的。

“我知道。”朝朝想起金文德那怨毒的眼神,也覺得有些憂心忡忡,她平日裏足不出戶,但是徐雲卻是要在外行走的,“阿姐,他會不會報複你。”

“我難不成還怕他?”徐雲輕嗤一聲,將自己和金文德的恩怨娓娓道來,說是恩怨都算不上,他不過是看不上徐雲是個女人而已。

就這麽簡單,這個理由,甚至都不能算是理由。

“事已至此,也不用去管他,陰溝裏的老鼠,總是見不得光的。”徐雲隨意的打著哈欠,坐在地上指天罵地的,罵得最多的還是商會,連那幾個波斯商人也沒有落下。

罵道最後,徐雲都罵累了,隻可惜她還沒喝醉,便拉著朝朝一塊兒喝酒,但朝朝卻沒答應,“阿姐,你明日還要出門呢。”

“誰愛去誰去,我才不去。”徐雲開始口是心非,但朝朝勸了兩回之後,她就把酒壺給放下了,叫了水,兀自去淨房沐浴。

待出來之後,直接往朝朝的**一趟,喃喃道:“明日還要去商會找一找他們的會長。”

徐雲無奈的開口,朝朝明白她的心情,她什麽都辦不到,隻能在一旁耐心的安慰她。

“有時候想一想,當真沒有意思得很,我本想聯合一些商戶和商戶討個說法,但是他們的態度都非常曖·昧,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擺明了是在和我周旋。”徐雲的心中也不是不難受的,明明不是沒有辦法可以想。

明明她已經做了許多的努力,可就因為她是個女人,就要受到這樣區別的對待。

朝朝很心疼的抱著徐雲的胳膊,但徐雲也隻是發了發牢騷,溫柔的安慰著朝朝,“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麽糟糕,至少他們還給我這個薄麵,比起以前可好太多了。”

徐雲雖然有些沮喪,但也隻是對這朝朝發了發牢騷,很快就打起精神來,這些人既然沒有辦法對她視而不見,總是因為他們對他有忌憚的地方。

徐雲很快就睡了過去,翌日一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出了門,早出晚歸成日裏忙忙碌碌的,但是今日很不一樣,徐雲剛走在路上,就有人主動來尋她。

徐雲的記憶力不錯,認出來了來人就是先前和波斯商人在一塊兒的男子。

“徐姑娘留步,請留步。”那男子看著徐雲,露出了一個還算溫和的笑容,隻不過他應當是不怎麽擅長做這種事,瞧著還有些嚇人。

“你有事?”徐雲當然記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那日和波斯商人不歡而散之後,徐雲也曾想過去找他們再商議,隻是他們的態度非常堅決。

從來都不願意和她們多談,今日這是怎麽了?

“徐姑娘,今日可有空?”那男人語氣不算親切,但是態度已經有所軟化,若是平時,徐雲說不定玖能和他們談談,但是今日她實在是沒有空。

徐雲微笑著婉拒,說今日還有要事要去辦,對方也並不阻攔,笑了笑便讓她走了。

這還真的不是徐雲的推脫,她今日的確是有事,要去商會一趟。

本也隻是去碰一碰運氣的,誰曾想她今日來到商會的時候,竟然破天荒的見到了會長。

這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徐姑娘。”會長衝著徐雲笑了笑,惹得徐雲滿心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卻是一件怪事連著一件怪事。

“會長…您這是?”徐雲想問,他是不是瘋了,可話到嘴邊,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以不變應萬變,會長今日卻很不一樣,以一種還算熱情的姿態對著徐雲。

話說了幾句,全部繞到了波斯商人頭上去,“徐姑娘說的也很有道理,這畢竟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利益。”

商人之間,是不需要情誼的,隻需要利益。

“是嗎?”徐雲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兩句,對麵的會長心情也算是不錯,兩人東拉西扯的扯了一堆之後,徐雲便提出告辭。

今日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古怪,徐雲不敢輕易下定論,還是決定回去和父親商議一番。

路過一家零嘴鋪子的時候,倒是習慣性的去裏頭買了些東西,這是玖玖還在徐府的時候,她養成的一些習慣。

到後來,徐雲發現,朝朝其實也挺愛這些零嘴,就沒改,若是有空路過,總會給她帶上一些。

徐雲回家的時候,恰逢徐興文不在家,徐雲便直接去找了朝朝。

朝朝坐在桌前忙忙碌碌,徐雲走近一看,才曉得這人是在學著怎麽寫訴狀,別說,寫的還挺有模有樣的。

“你還真的打算狀告他們?”

“隻是有備無患。”朝朝冷靜開口,見徐雲歸來,便放下手中的筆,轉而問起她來,“阿姐怎麽忽然回來了?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別說,還真的發生了一些事情。”徐雲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朝朝,朝朝是越聽越覺得奇怪,姐妹兩個坐在一塊兒,紛紛想不明白,波斯商人和商會的態度,為什麽會忽然轉變。

而且還是天差地別的態度。

“他們是要做什麽?”朝朝皺了皺眉,“難道是有什麽陰謀不成嗎?”

“這我也不大清楚。”徐雲單手托腮,拿起一旁的墨塊開始替朝朝研墨,“不知道是不是和昨日金文德的事情有關係。”

“金文德挨了打,罰了銀子,甚至還要公開道歉,這件事情本就會掀起軒然大波的。”徐雲看的更透徹一些,她認為此事和金文德脫不了幹係。

實則他們的態度轉變,的確和金文德有些關係,但是關係並不大。

商會是因為被懷遠縣的師爺敲打過,所以不得不給徐雲麵子,而波斯商人那邊,則是有不同的打算。

他們原本是和徐雲合作的,隻不過有更好的利益驅使,自然是選擇更合適的,說白了,就是沒什麽契約精神。

何況,金文德開出的條件,對於波斯商人們來說,是穩賺不賠的。

所以,他們才會紆尊降貴的過來找徐雲。

“阿姐是怎麽打算的?”

“我想問一問爹爹的意見。”

他們的態度轉變的實在是太快,快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速度,“還是在觀察一段時間,再做決定。”

朝朝的心中也是這個意思,徐雲還找了許多人去盯著商會那邊,她的本意就是好好的和波斯商人協商這件事情,隻不過他們不願意罷了。

先前態度這般強硬,如今倒是願意,耍著她們玩嗎?

徐雲為了保險起見,便想著再觀察觀察。

這本是很謹慎的做法,但她們總有查不到的東西,有時候想要查到的真相,也是旁人想要她們知道的真相。

徐雲根本就不知道,波斯商人打的是什麽注意,在商言商,她總以為波斯商人這般作為,是為了要多訛銀子。

裴錚留在懷遠縣的這些侍衛們也聽不懂波斯話,並且還被勒令不準被發現,精通波斯話的人還沒有找到,所以他們被動的很。

至於裴錚,他還在路上,尚未趕到。

徐雲讓人盯了波斯人幾日,發現沒有什麽異常之後,就決定主動出擊,去看一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一日,朝朝和徐雲一同出門,去了一家經常去的酒樓。

她們到的時候,波斯商人已經來了,幾人一見麵,甚至都顧不得說些別的,一坐下就談起了枸杞的事情。

外頭天寒地凍,酒樓裏生了不少的火盆,可坐在外頭到底是有些冷的,有兩個人嘀嘀咕咕的開始抱怨起來。

朝朝聽的分明,卻一點也沒有要說什麽的意思。

坐到廂房裏麵的確很暖和,但徐雲從不習慣談生意的時候和人同處一室,何況對方還是異族?

這一次的談話看起來頗為順利。

波斯商人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嘴臉,對著她們倆和顏悅色起來,但徐雲卻沒有那麽容易相信,正好商會那邊如今對她們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於是幾人就約定,去商會簽個文書,也好當做證據。

波斯商人倒也是欣然同意。

朝朝聽到這更覺得古怪起來,一路上一直都防備著他們,結果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去了商會之後,老老實實的做了公證。

還說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間,就是要相互體諒的。

仿佛他們是最和善的人,先前的咄咄逼人,不是他們一般。

朝朝和徐雲拿著那張文書走出商會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兩人有些不明所以,波斯商人到底是怎麽忽然改變主意的?

兩人走在回府的路上,愣是什麽都沒有想明白。

之後的幾日,也是風平浪靜的,這件先前一直梗在她們心裏的事情,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給揭過了?

朝朝不敢相信。

徐雲也不敢相信。

第三日的午後,朝朝在府中寫訴狀的時候,丫鬟進來說波斯商人要找她幫忙。

朝朝無奈的按住額頭,很想讓這些人去動一動自己的腦子,這麽明顯的陷阱,為什麽覺得她會跳下去?

就算想要騙人,聰明點兒,手段高明一些,不行嗎?

找她幫忙,她能幫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