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恭喜郎君,是喜脈啊
朝朝暈倒的猝不及防, 春荷被嚇了一跳,此時此刻也顧不得林氏還在場,直接撲了過去扶起朝朝, “姨娘, 姨娘您怎麽了?您不要嚇奴婢。”
林氏看到這一幕, 多少是有點兒錯愕的, 她怎麽都沒想到朝朝竟然會暈過去, “這, 這…”
春荷喊了幾聲,見朝朝並沒有轉醒的,此時眼睛紅紅的看著林氏, 再也沒了先前的恭敬,“林夫人,我們姨娘連話都不會說,您為何要這般對她?”
春荷的聲音裏多了一些怨懟, 林氏多少有點心虛, 她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個究竟,但春荷緊緊的抱著朝朝不肯放,生怕林氏會對她做什麽似的。
林氏本以為朝朝是裝的,但方才湊近一瞧, 才知道不是, 她隻是想替大姑姐分憂解勞,才來來當的說客, 可不想真把人弄出個好歹來。
早前就聽說過柳朝朝受寵, 這若是讓裴錚知曉, 豈不是麻煩?
林氏也並非喪心病狂之徒,看朝朝如此, 也沒再拖延當機立斷的讓丫鬟去請大夫來。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不能和她有關係。
屋子裏亂糟糟的,春荷一直守在朝朝的身邊,林氏想走又不好走,隻能被迫留下來。
裴錚得知消息之後匆匆的趕回來,連朝服都還沒有換下。
他原本還奇怪朝朝怎麽會暈倒,刻在西苑見到林氏之後就明白過來。
恐怕是林氏對朝朝說了什麽,裴錚安耐住衝動,恭敬的行了禮,“不知舅母來此處,所為何事?”
林氏這會兒有些尷尬,方才裴錚看她的那一眼,讓林氏有一種自己內心被看穿的感覺。
她是裴錚的長輩,若是在平常人家,哪裏會有被晚輩問住的道理?
隻是這夫家外甥年紀輕輕就身居要職,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林氏每每見到裴錚,都有些忐忑。
今日更是將他心尖上的人給氣暈過去,她可不就心虛起來。
“我…我不過是…”
裴錚見舅母不說話,也沒有威逼利誘的意思,隻是客氣的請舅母回去,林氏本就不想在這兒待了,但自己走和被人請走那是兩回事。
她那點兒心虛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裴錚還恭敬的喊自己一聲舅母,她就不至於落了下風。
“舅母不過是有些體己話想要同朝朝說,哪裏知道她就暈了過去。”林氏的話語裏帶著點兒擔憂,“方才我已經讓丫鬟去請大夫,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裴錚謝過林氏,依舊堅持先送林氏回去,“舅母辛苦,這邊有我在,便不勞煩您。”
林氏早已經過了最初的尷尬,如今她一點兒也不想走,隻想知道柳朝朝為何會暈過去,“此事因舅母而起,總要看到朝朝蘇醒,我才能夠放心。”
裴錚見說不動她,也並未多加阻撓,兩人就這麽不尷不尬的站在院子裏。
沒一會兒功夫,川舒苑來了兩個大夫,原是在回來的路上裴錚也讓福全去請了大夫,福全腳程快,領著大夫一路疾行,這才會和林氏請來的大夫前後腳到。
朝朝方才也許是因為氣急攻心而導致的暈厥,沒一會兒就幽幽的轉醒,春荷驚喜不已,不住的看著朝朝,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姨娘,您終於醒了。”
朝朝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春荷,有滿肚子的話要問。
她這是在什麽地方?
林氏呢,她走了嗎?
可還沒等她比劃什麽,就聽見了裴錚的聲音,“朝朝,你醒了?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裴錚方才因為林氏在場的緣故才沒有進屋來看朝朝,如今見她醒了自然顧不得別的,關心之言脫口而出。
朝朝聽到裴錚的聲音,猛然抬頭看過去,眼裏有著有著隱秘的期待,而裴錚也並未叫她失望,快步的走到朝朝身邊問她,“可還好?”
朝朝搖頭,想說自己一點也不好,她想告訴裴錚林氏到底跟她說了什麽,她想告訴裴錚,她現在很難受。
隻是這話不知要從何說出口。
她緩緩的伸出手,想要去碰裴錚。
林氏將二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很是善解人意的開口道:“錚兒,還是快些讓大夫瞧瞧,暈厥這事可大可小。”
朝朝聽到林氏的聲音,心裏猛地一顫,將緩緩伸出的手飛快的縮了回來。
她方才清楚的聽到林氏的聲音,自然也覺察到她在何處。
隻是朝朝並不想抬頭看她。
仿佛看不見,就能當林氏對自己說過的話不存在一樣。
裴錚將朝朝的反應盡數看在眼底,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隻是這會兒他不方便多問。
裴錚便是有諸多不耐,但舅母說的話並沒有錯,大夫總是要看的。
裴錚錯身讓開,讓大夫診脈。
朝朝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默默的伸出手,她看著大夫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緩緩的抬眸,隻見大夫的老神在在的摸著自己的胡子,時不時的皺眉。
一位大夫下去之後,另一位大夫替上。
他們請來了兩位大夫,自然不好浪費。
兩位大夫的神情如出一撤,診完脈之後就開始小聲的商議。
屋子裏隻有他們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還時不時問了春荷一些問題,看的朝朝有些不安,她無助的望向裴錚,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裴錚自然看的明白,出聲安撫她:“沒事,大夫不過是在看診。”
“總歸不會是大問題,若是病了喝上幾服藥就會好。”
兩位大夫都是臨時請來的,並非是鎮南侯府平日用慣的那一位,大夫也隻知道裴錚是貴人,並不知他的身份,如今聽見他這般溫和的安慰著人。
心中自以為有了成算,異口同聲的說道,“恭喜這位郎君,夫人並非病了,這是滑脈,郎君大喜。”
隨著大夫的話音落下。
屋子裏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
朝朝原本就煩悶害怕的心,在這一瞬更是跌入穀底,滑脈二字她不是聽不懂的,隻是聽懂了又能如何?
在鎮南侯府的這些日子,她聽懂的明白的又何止這些。
她呆呆的靠坐在**,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都不敢去碰一碰自己的肚子。
林氏整個人都驚呆了,她驚訝不已,想要讓自己平靜些,可臉上驚愕的表情怎麽都掩藏不住。
柳朝朝不是個妾室嗎?
妾室怎能有孕?
林氏冷靜下來,往後退了一小步,用帕子掩唇仔細觀察著裴錚的模樣,見他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一時之間心思浮動起來。
裴錚倒是一臉的平靜,讓福財送大夫出去,福財是裴錚身邊的人,自然把主子的心思猜測了七八分。
便送走了林氏請來的那位,將自己請來的那位大夫帶到了書房等候。
至於林氏這邊,裴錚便親自開口:“舅母如今也知道朝朝平安無事,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林氏早就想走,但她身為長輩總不好偷偷摸摸的,這會兒裴錚把話說的這麽明顯,林氏要是還不走,就顯得有些沒臉沒皮,何況她也想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大姑姐,於是就笑著應了下來。
幾人心思各異,很快就散了去。
隻餘下柳朝朝和裴錚。
朝朝的心亂極了,裴錚也沒有好到那裏去,他坐到床邊,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出聲安撫她,“朝朝,別擔心。”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等再過來看你。”
這件事情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定會引起很多問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應對,隻是這些話裴錚並未和朝朝提起,囑咐完春荷之後,便往書房走去。
朝朝在裴錚走後,就將春荷喊到自己的跟前來:春荷,我想求你一件事。
春荷緊張的瞪大了眼睛,“姨娘說什麽求不求的,若是有事您吩咐就好。”
朝朝抿著唇,最終還是沒有戰勝自己心中的欲·望。
春荷其實心中有所猜測,但實在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還能聽到姨娘說這些話。
她應該要拒接才是的,但實在不忍心。
在春荷回過神來之後,已經躲在了書房的窗戶底下。
書房裏,大夫已經等了好一會兒,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屋子,心中開始忐忑起來,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裴錚終於過來了。
“煩大夫就等,我有些事要私下詢問,方才人多口雜,實在沒有機會,這才出此下策。”裴錚的態度很是溫和。
大夫連連說是應該的。
寒暄的話不必贅述,裴錚隻想知道喜脈一事究竟如何,“這孩子多大了?”
“不足二月,隻是那位夫人的身子有些弱,需得好好的調養,才能順利分娩。”大夫見朝朝梳著婦人的發髻,便自作主張的稱呼夫人。
而裴錚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他知道朝朝很喜歡孩子,也知道朝朝有多期待能有一個孩子,隻是這天大的喜事卻帶不來絲毫的喜悅。
裴錚想起方才大夫說是喜脈時朝朝的神情,隻覺得心有些刺痛。
她是明白了嗎?
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麽地方,為何會有那樣的神情,是知道自己留不住孩子嗎?
“若是落胎,可會對她有什麽影響?”
大夫吃了一驚,但高門大戶之家,也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能夠明白的,隻是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分析清楚,“郎君,那孩子雖不足二月,但脈象穩健,懷象極好,何況那夫人先天積弱,若是落胎日後隻怕…”
裴錚聽得分明,讓大夫留下安胎的藥方後,便讓福財送人出去。
福財得了命令,親自送大夫離開,叮囑了大夫幾句,大夫自然是個明事理的。
待福財送走大夫去往書房複命時,裴錚已經開始研究其這張藥方,“去府中庫房瞧瞧,可有這些藥。”
福財雙手接過藥方妥帖收好,隻是心中多生擔憂,“世子爺,您預備怎麽辦?”
裴錚揉了揉酸痛的鬢角。
今日的大夫是舅母請來的,她本人也在場,聽得清楚分明,母親那邊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去。
裴錚其實知道,母親之前願意停了朝朝的湯藥,隻因為她讓大夫給朝朝瞧過,確認她不易有孕,才會答應。
如今朝朝有了身孕,母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她生下孩子的。
其實,她沒有這個孩子,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裴錚卻不願意。
他不想看到朝朝難過,敲了敲桌子將福全叫進來,“去查一查吏部尚書的嫡次女。”
福全領命而去。
福財全神貫注的等著裴錚吩咐,那副模樣看的裴錚多少有點想笑,“天還沒到塌下來的時候,苦著一張臉做什麽?”
“世子,奴才不是…”福財慌亂的要解釋,隻覺得這事兒鬧得尷尬極了。
“之後我去上朝,你就待在府中,好好的守著朝朝,莫要讓任何人接近她。”
福財滿臉糾結,小聲的說福全比他更合適,“奴才都不會拳腳功夫。”
“福全性子耿直,處理不來府中錯中複雜的關係。”裴錚淡淡出聲,福財聽到此處明白主子心中所想,低聲稱是。
他受重任,自然會竭盡全力。
而正院裏。
阮氏在聽完林氏的話之後,差點兒連冷靜都維持不住,“你說什麽?她有了身孕,此話當真?”
林氏用力的點頭,“千真萬確,當時我就在場,是大夫親口說的。”
“這…”阮氏怎麽也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但她知道這件事情拖不得,立刻讓張嬤嬤將李大夫請來。
張嬤嬤在一旁聽得分明,小心的問道,“您可有什麽話吩咐李大夫?”
“不必。”阮氏冷聲拒絕道,“等李大夫來了,讓他開一副湯藥,你親自盯著她喝下去。”
張嬤嬤領命離開。
林氏見阮氏氣成這副模樣,少不得得安撫大姑姐,“大姐,您也別生氣了,許是這鄉下丫頭不知輕重,自己偷偷倒了避子湯才會如此。”
阮氏默認了林氏的說法,根本沒有提避子湯這事是裴錚求她的。
她雖然停了柳朝朝的湯藥,但也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會有身孕,明明大夫都斷言她極難有孕,也不知她這運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大姐不必憂心,錚兒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方才我看在眼裏,錚兒似乎也並不高興。”林氏認真的說道,“錚兒畢竟是侯府世子,就算再喜歡妾室,也不會不明白嫡庶之別,正妻都還未進門,怎麽也不會任由庶子出生的。”
若是擱在以前,阮氏也真的會這麽想。
隻是自從裴錚帶回柳朝朝之後,許多的事情就變得非常不一樣,阮氏就是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裴錚如今的種種行為,隻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這件事情,可由不得他。”阮氏冷著臉開口,手中的念珠被她越攥越緊,死死的嘞在手上。
川舒苑中,朝朝忐忑不安的等著春荷回來,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後,她的心就再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她從前一直都盼望著可以有一個孩子,和阿陽成親之後,這份期待就愈演愈烈,她以為他們感情和睦,很快就會有孩子,但是沒有,無論他們怎麽努力,她都沒有孩子。
還是後來去鎮上的醫館瞧了大夫。
大夫說她先天積弱,恐難以有孕。
當時朝朝失魂落魄的,心中的失望難以言喻,還沒離開醫館就已經承受不住,阿陽因為她的緣故,他那般善良的一個人,竟也會學著旁人口吐惡言,非說大夫是庸醫。
被人趕出醫館之後也沒有改口,“娘子,他定是一個庸醫,你千萬不要信。”
朝朝從前孤單一人,渴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在遇到阿陽之後,他們倆就有了家。
她當然會希望他們倆能有個可愛的孩子,但朝朝並不想阿陽因為她的緣故造下口業,從那之後朝朝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來到鎮南侯府之後,她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被迫喝下避子湯時候的心痛,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易有孕和從不讓她有孕,是不一樣的。
她依舊渴望做母親,隻是在鎮南侯府,這份渴望和期盼,她要不起的。
所以朝朝才覺得,她沒有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她已經知道了嫡庶之別,知道自己的身份隻是裴錚的妾,她生下來的孩子,叫庶子。
朝朝偶爾聽府中婆子閑談時提起過裴錚那些庶出的弟妹們,跟著他們的姨娘一塊兒生活。
不被重視,不被期待。
不被喜歡。
高門大戶之中,庶出的孩子,身份上本就有差了嫡出一大截,若這孩子還得不到父親的喜愛,就愈發艱難了。
她當時不過是聽了一耳朵,畢竟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哪裏有那麽多閑情逸致去為別人的事情傷感?
如今這事情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朝朝才知道究竟有多麽的無助。
庶子啊……
這就是她孩子的命運嗎?
朝朝想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越這麽告誡自己就越忍不住,若她推算的沒有錯,這孩子根本就不大,這麽丁點大的孩子,都尚未成型。
自然什麽都不懂的,若是這會兒放棄,他應該是不會痛的吧?
朝朝這般想著,隻覺得下腹一陣刺痛,她猛然回過神來,隻覺得自己怎麽會這惡毒。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仿佛剛才的刺痛是自己的幻覺一般,錦被很好的掩蓋了一切,她明明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卻連掀開被子看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春荷高高興興的跑進來,激動的握住了朝朝的手,神情興奮不已,“姨娘,奴婢聽見世子爺說讓大夫留下安胎的藥方。”
朝朝看著春荷出神。
“是真的,您相信我,奴婢還聽到世子爺讓福財留下照顧您。”春荷注意到朝朝的手冰涼一片,立刻去給她拿暖手爐,小巧精致的手爐放在手裏。
朝朝覺得心裏都暖了起來。
“姨娘,世子爺待您這般好,她一定會允許您留下這個孩子。”春荷的話讓朝朝猛然回過神來。
朝朝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麽快結束,她能不能留下這個孩子,都是個未知數。
裴錚的心思她尚且不明確,阮氏的心思,朝朝卻是知道的,她不會讓自己生下這個孩子。
她捧著暖手爐,瞧瞧的朝外頭看過去,她的動作做的非常隱秘,除了她自己,就連春荷都沒有發現。
而也隻有朝朝明白,自己在等什麽。
她在等裴錚,等他來告訴自己。
隻是朝朝沒有等到裴錚,反而等來了張嬤嬤。
裴錚被阮氏喊去正院之前,將福財留在了朝朝的身邊,而張嬤嬤是得了阮氏的命令來送墮胎藥的,本就是站在對立麵。
張嬤嬤知道福財難纏,若是用些常規手段,根本就不得其法。
於是張嬤嬤來到川舒苑後,直接命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丁製住了福財,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提著藥去往西苑。
福財立馬掙紮起來,但早已經失去先機,隻得在院子裏拚命的呼喊著讓朝朝小心。
但還沒說兩句就被帕子堵住了嘴。
福財拚命的掙紮,卻不得其法被他們臉頰朝地死死的摁在地上。
春荷聽到動靜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張嬤嬤帶來的婆子給死死摁住,朝朝看見張嬤嬤,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肚子。
張嬤嬤也並不和朝朝廢話,隻想著快刀斬亂麻,從食盒裏拿出湯藥,“姨娘,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朝朝搖頭拒絕,根本不肯喝。
張嬤嬤本想用更加溫和的方式,但她知道自己隻有這麽一次機會,便命身邊的婆子動手,今日這碗湯藥,就算是灌也要給朝朝灌下去。
但朝朝根本就不讓她們近身,赤著足從**跑下來,情急之下拿起了一旁的剪子死死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張嬤嬤的眼皮開始跳動,她隻不過是想讓柳朝朝落了孩子,可不想傷及她的性命,“柳姨娘,您的事情奴婢都已經知曉,可是您也知道,您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朝朝不為所動。
張嬤嬤衝著左右婆子使了個眼色,朝朝退到了屋子最角落的地方,手中的剪子更近一分,尖銳的部分刺破了她的皮膚,鮮血順著頸側流下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張嬤嬤知道這事情根本拖不了多久,她見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故意朗聲道:“這不僅僅是夫人的意思,也是世子爺的意思。”
可張嬤嬤卻不知道朝朝究竟是什麽脾氣,她看似柔軟,可骨子裏卻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她根本不相信張嬤嬤的話。
就算真的是裴錚不想讓她生下孩子,她也要裴錚親自告訴她。
別人說的,她都不信。
屋子裏僵持不下,屋外福財更拚盡全力掙脫,他借著草地的阻力費力的吐掉口中的帕子,看著壓住他的家丁冷靜的說道,“張嬤嬤是夫人的人,我是世子爺的人,今日這件事你們本不用蹚渾水,你們確定真要這麽捆著我?”
幾個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要作何反應。
福財本就不奢望他們放了自己,隻是讓他們莫要這麽死心眼。
家丁當然也知道,不然福財哪裏能這麽容易掙脫?
“你們今日若是能夠廣結善緣,他日有什麽事情,我自會在世子爺麵前替你們求情。”福財圓潤世故,自小跟在裴錚的身邊,巴結他的人有之,討好他的人也有之。
他深知自己在裴錚身邊的地位,素來都是低調的,從不會輕易許諾什麽。
更沒有說過這麽直白的話。
幾人看了看,心中也開始計較起來,福財見他們心中有所鬆動,更加耐心的遊說起來,“幾位大哥,我也不用你們做什麽,隻要放我出去就好,世子和夫人之間的事,那是他們主子的事,我們當奴才的,總不至於把命給搭上?”
“萬一柳姨娘真的有三長兩短,世子勢必會震怒,到時候張嬤嬤可會出麵保全你們?”
這番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裏去。
川舒苑的下人們也紛紛開始反抗起來,在各自的默契之下,福財終於跑了出去,等張嬤嬤帶來的親信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福財直接跑去了正院,本想著找個借口將主子喊出來,但轉念一想,張嬤嬤會這麽做,儼然是夫人授意的。
這會兒他找什麽借口都不管用,思及此福財就學著張嬤嬤的模樣在院子裏大呼小叫,成功的將裴錚引了出來,他見福財這般模樣,臉直接冷了下來,“你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爺,您快別管奴才了,趕緊回去救救柳姨娘,張嬤嬤方才趁著您不在,帶著人過去了,奴才根本攔不住。”
裴錚的臉色低沉的可怕,抬腿就要走。
阮氏從屋子裏追了出來,冷然道:“站住!”
裴錚的背影隻是略略一頓,卻根本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阮氏氣得身子都開始發顫,“裴錚!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你是要忤逆我嗎?”
裴錚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在規矩體統之下,母親的所作所為是最好的決定,隻是他一想到這件事,腦海中想起的就是朝朝期待和失落的神情,還有那雙黯淡的眼。
他不喜歡。
“母親,兒曾答應過她,要永遠護著她。”
所以,任何傷害她的事情都不可以。
裴錚帶著福財匆匆的趕回來,西苑裏,朝朝的頸側被劃傷了一個很大的口子,婆子步步緊逼,隻在等她鬆懈下來,可以一擁而上。
隻是這機會還沒等到,裴錚便帶著福財進來,屋子裏的人嘩啦啦的跪倒一大片,裴錚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到柳朝朝的身邊。
一個婆子還想攔著,這會兒當真是觸到了裴錚的底線,他毫不猶豫的將人一腳踹開,“滾開。”
張嬤嬤跪在地上,心中那股子焦急的情緒倒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沒有了轉圜餘地,但還是想要試一試,“世子爺,這是夫人的意思。”
裴錚當然知道是母親的意思,隻是他不願接受罷了。
“之後我會親自給母親一個交代,嬤嬤還是請回吧。”裴錚壓抑著怒氣說道,他就算有萬般的怒火也不能衝著張嬤嬤去,隻因為她是阮氏的人。
張嬤嬤自然也知道世子爺沒有衝她發難是因為什麽,如今多說一句都是錯,隻能帶著人灰溜溜的離去。
人群散去,屋子裏瞬間安靜不少,朝朝手中的剪子還死死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裴錚慢慢的走過去,拿下她手裏的剪子,將她抱在懷中安撫,“朝朝不怕,我來了。”
朝朝的情緒這才放鬆下來,她伏在裴錚懷中哭了起來,身子不住的顫抖著,三月的天氣,她光著腳站在地上,這會兒冷的直發顫,裴錚將她抱起放到了**,不知裹了幾床被子才讓她暖合起來。
等到朝朝情緒穩定下來,裴錚想起要找大夫時才從春荷口中得知福財已經去請大夫。
這會兒正在往回趕。
裴錚這才放心下來。
在等待大夫的過程裏,朝朝是忐忑的。
自從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後,就什麽都不敢想,什麽都不敢問。
她心中其實是害怕的。
害怕裴錚不喜歡她的孩子,害怕裴錚要她放棄。
“怎麽這般粗心大意?有了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嗎?”裴錚溫和的聲音響起,朝朝茫然的抬起頭。
已經控製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裴錚輕輕的擦掉她的眼淚,小心的看了眼她頸側的傷痕,傷口很長,這會兒已經結痂了,不知裏頭傷的深不深,原本倒是可以自己處理,但這會兒他也不知用藥會不會對孩子有什麽傷害。
隻能耐心的等著大夫過來。
“可有什麽不適的地方?”
朝朝搖了搖頭,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期待,她伸出手還有些顫抖:我…我…
她想問裴錚,自己是不是可以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但又不知道要怎麽問才合適。
更害怕被裴錚拒絕。
裴錚看的分明,輕輕的握著她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你若是喜歡,自然可以。”
朝朝愣住了,她期待了許久的回應就在這一刻得以成真,但她卻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高興,反而多了一絲迷茫:夫人她會同意嗎?
裴錚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緩緩的放下,和她一起感受著腹中的那個小生命,雖然孩子還很小,雖然他其實尚未明白過來這份情感是什麽。
但並不妨礙裴錚是高興的,“這是我要該操心的事情。”
裴錚認真的說道,“你隻需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好好的照顧他就好。”
朝朝抬起頭看他,裴錚衝著她莞爾一笑。
指腹輕柔的碰觸著她的傷口,說出了讓她無法拒絕的話,“我是這孩子的父親,自然要好好的保護她。”
朝朝緊緊的抱著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滿足和安慰,她那顆惶惶不安的心,似乎終於有了安定的時候。
大夫請的還是先前的那一位,福財想著事情既然已經瞞不住,就不必在牽扯別的大夫進來,鎮南侯府的銀子也不是那麽好賺的。
大夫壓根沒想到上午來看診時還好好的,下午就變成了這樣,但他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問,隻能盡心的看診。
這一回裴錚沒有再避開朝朝,讓大夫當著她的麵告訴她孩子的情況。
“你若有什麽話想問,就告訴我,我來問。”
朝朝搖搖頭,她其實並沒有什麽想問的,知道孩子健康,平安就比什麽都好。
裴錚便讓大夫瞧一瞧她頸側的傷口,順便問了問能用什麽藥。
還提及了她今日受涼的事,大夫都一一的應下,最後給了裴錚他家中的住址,同裴錚說起若是夜間有什麽事情,盡管來尋自己。
裴錚欣然應下,命他給福財等人瞧瞧傷勢,才讓人回去。
朝朝用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腹部,心裏軟成一片。
裴錚的心中卻沒有太高興,因為他知道今日這件事還遠遠沒有解決,母親並沒有妥協。
他防得了一時,卻防不了一世,“朝朝,記住這位大夫的樣子,日後就由他來給你看診。”
朝朝點頭。
他又不放心的吩咐了幾句,“方才大夫的話你也聽到,孩子好好的,並不需要吃什麽安胎藥。”
裴錚的話並沒有說的很明白,但是朝朝聽得分明,這是讓她知道,任何人送來的安胎藥,都不能入口。
她用力的點了點頭: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裴錚知道,這些事情不過是些安慰自己的法子,他要做的是讓母親接受這個孩子。
“朝朝,他一定會好好的。”
裴錚的許諾言猶在耳,朝朝因為信任他的原因,整個人徹底的放鬆下來,沉沉的睡了過去。
裴錚想起前些日子她一直嗜睡,原本還以為是休息不好,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
裴錚西苑離去,看到春荷臉上的傷,命她去賬房多領一個月的月錢,春荷卻沒有應下,“世子爺,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裴錚點了點頭,也沒有要和春荷多言的意思,隻讓她好好的照顧朝朝。
待裴錚離開之後,春荷才回屋去收拾起來。
方才世子爺在時,她根本沒有這個機會,今日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凶險,以至於春荷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神來。
守在朝朝的床邊怎麽都不肯離開。
書房之中,裴錚看著福財的臉上,胳膊上,身上到處都是傷。
本打算親自給福財上藥,惹得福財驚恐萬分,連忙伏在地上輕聲道,“我的爺,您還是饒了奴才吧,奴才想多活幾年。”
裴錚冷著臉瞪他,福財也不怕,從主子手中搶過傷藥,自己對著銅鏡齜牙咧嘴的抹了起來。
想看又不敢看的。
還是一旁的福全看不過眼,拿過傷藥替他抹起來,“讓你平日跟我學些拳腳功夫,你死活不願意,今兒個可好,被幾個家丁摁著揍,也不嫌丟臉。”
福財不敢反駁,隻能默默的挨訓。
但裴錚卻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今日若非有福財在,後果不堪設想,“行了,今天這事誰也不曾料到。”
福財見有裴錚撐腰,對著福全冷哼一聲。
福全如何能夠忍受?兩人就要吵起來。
裴錚素來對他二人之間的事情從不會過問,任由他倆吵,隻是今日他尚有別的話要問,“福全,讓你去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回世子爺的話,屬下查到尚書家的小姐,似乎是有心上人的。”福全認真稟報,“隻不過時間太過於匆忙,屬下沒有查清楚對方是誰。”
“不必再查下去,對方是誰我沒有興趣,你想法子把這件事情透露給母親知道。”
裴錚同吏部尚書關係一般,可他同人家姑娘無仇無怨的,根本沒必要知道這些事情,他並不想這件事情是從他們府上傳出去的,少一個人知道也是對那位姑娘的保護。
“屬下知道該怎麽做。”
“把院子裏的人整頓一遍。”
裴錚一連下了幾道命令,福全和福財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兩人對視一眼,冷靜的問道,“世子,這件事情您究竟打算怎麽辦?我和福財也好有所應對。”
裴錚並未覺得有所冒犯,麵對他二人的詢問,自然也沒藏著掖著,“朝朝喜歡孩子,我會讓她得償所願。”
何況他也想擁有一個長得像朝朝的孩子。
就連裴錚自己都沒有發現,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他就已經從迷茫開始期待。
期待著一個尚未成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