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裏就是你的家

柳朝朝對著裴錚比劃完,就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望向他的眼神清澈而透亮。

屋子裏靜悄悄的,安靜的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燭光下,柳朝朝那狼狽的模樣悉數落到了裴錚的眼裏,她赤著一雙足坐在炕沿上,眼也不眨的看著裴錚,眼裏是不容忽視的期待。

裴錚看向柳朝朝,認真的告訴她,“朝朝,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柳朝朝茫然抬起頭,並不能很好的分辨裴錚話裏頭的意思,她聽著直覺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到底哪裏有問題。

她的家明明是在東水鄉的。

柳朝朝看著這精致非常的屋子,想起了他們在鄉下的泥胚房子,實在是沒辦法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她那些擔憂害怕和惶恐,又從心裏頭冒了出來,她怯怯的看著裴錚,“問”他為什麽,“問”他今日為何沒有出現。

還“問”裴錚,是不是不要她了?

柳朝朝已經知道了裴錚不是普通人,即便她還不能很好的理解鎮南候世子到底是什麽身份,也隱隱的感覺到她和裴錚之間的差距。

“胡思亂想什麽?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也因為許久沒見著母親,她留我說了說話。”裴錚隨口解釋道。

柳朝朝從不會懷疑裴錚說的話,隻是聽見裴錚說起自己的母親,又小心翼翼的“問”他,自己是不是需要去拜見婆母?

這問題讓裴錚沉默下來,按照規矩,他的確是需要帶著柳朝朝去拜見母親,可是母親她…

“母親這幾日身上有些不大好。”裴錚臉色不自然的找著借口。

柳朝朝一聽這話便自告奮勇的說要去伺候婆母。

裴錚隻覺得自己方才扯得那個借口有些不合適。

“母親身邊有人伺候。”

柳朝朝指了指自己,又“問”他婆母身子不適,自己卻不出現會不會不太好?

柳朝朝心有疑慮,眼睛裏藏不住事,裴錚也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釋才好,兩人之間的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恰好這時候外頭傳來了叩門聲,是先前吩咐廚房做的吃食送來了。

裴錚不知怎麽鬆了一口氣,衝著外頭朗聲道:“進來。”

小廝利索的將食盒提溜進來,腦袋壓得很低很低,眼睛也不敢隨易的亂瞥,把東西擺好之後,將桌上的另一個食盒收了下去。

桌上的小餛飩剛剛出鍋,顆顆飽滿,上頭還撒著一把翠綠的蔥花,看著著實誘人。

柳朝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比劃著告訴裴錚自己真的不餓,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結果肚子就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她一時間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肚子,耳朵漸漸的熱了起來。

裴錚的眼裏略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明知故問,“不餓?”

柳朝朝捂著肚子,不怕死的點了點頭。

裴錚也懶得問她的意見,直接抱起柳朝朝坐到桌邊,將吃食推到她麵前,好脾氣的哄著她,“就算沒有胃口,也多少要吃一點。”

柳朝朝有些尷尬,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不肯放下來,她的手指受了傷,用來止血的還是裴錚的手帕,方才還見她的臉上掛著淚,這麽一會兒功夫像是好了,仿佛根本就不疼一般。

裴錚想起柳朝朝從前也是這般傻氣的,鄉下農忙秋收時,她也會去幫忙,有時候一天下來雙手被稻葉割的到處都是口子,疼得不得了,但她從未覺得這些事辛苦,隻想著報答了鄰居的恩情。

即便對方隻是曾給她了一碗飯而已。

想到這裏裴錚的心不禁軟了些,溫和的拉下她捂在耳朵上的手,繼續哄著她吃東西。

柳朝朝是真的沒有胃口,她拿起勺子勉勉強強的吃了幾個,就將那碗小餛飩原封不動的推到裴錚麵前,和從前一模一樣。

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裴錚看著那碗幾乎沒有動過的小餛飩別開了眼,態度強硬的將碗重新推到柳朝朝的麵前,“不吃完可不成。”

柳朝朝隻覺得這裏的東西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即便是她最喜歡的小餛飩也不例外,柳朝朝有些難過的看著裴錚,一直在和他解釋自己是真的沒有胃口。

可裴錚卻一直都耐心的哄著她,在裴錚的努力下,柳朝朝總算是將那碗小餛飩給吃完了,她不大舒服的摸著肚子,隻覺得愈發難受了。

她揉著肚子不肯說話,小臉還皺巴巴的,時不時的偷偷看裴錚一眼。

如此做作的模樣惹得裴錚有些想笑,他其實還有很多話要問,但也不急於一時,他看著柳朝朝手指上的傷口,眉頭擰了起來,“福全,去問問,傷藥怎麽還沒送來。”

不多時那位名喚福全的侍衛就走了進來,手中拿著的正是傷藥,恭恭敬敬的朝著裴錚行禮,也沒落下柳朝朝,“世子爺,柳姑娘。”

裴錚沒接福全遞上來的傷藥,隻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這怎麽在你這裏?”

“方才那小廝不敢進來打擾,所以便來求屬下了。”福全憨憨的笑起,裴錚微微頷首,接了傷藥便揮了揮手讓福全退下。

瞥見地上的碎片時又吩咐他去找人來收拾。

福全領命離開。

直到人走遠了,柳朝朝才放鬆下來,裴錚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也沒再叫人過來,而是親自替她處理傷口。

手指上的血已經止住,血跡清洗完原本的傷口才徹底暴露出來,極長的一道口子,瞧著還有些猙獰,他的眉頭漸漸擰起,慢慢的往上頭倒著傷藥,將她的手指包紮好,“你的腿是怎麽回事?”

柳朝朝自己小心的撩起裙子,隻見上頭青紫一片,看起來很是駭人。

她輕輕的吹了吹自己的膝蓋,看起來莫名的有些可憐。

裴錚真真是無奈極了,不過才一日未見,怎麽就弄成了這樣?

“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伺候你的丫鬟呢?”裴錚冷著聲問道,他這幾日很忙,有太多的人要見,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隻來得及匆匆的安置柳朝朝。

明明吩咐了丫鬟好好照顧她,誰知道一回來就瞧見了這一幕。

柳朝朝衝著裴錚擺了擺手,她不需要什麽人來伺候,她不想給旁人添麻煩。

裴錚沒有說話,整個人冷了下來,柳朝朝怯怯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了下去,有些不安的攪弄著手指,動作有些著急全然忘記了自己手指上還有傷。

裴錚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摁了摁自己的額頭,試圖跟她講道理,“朝朝,那丫鬟是找來照顧你的,你若是有什麽事情無需親力親為,隻需吩咐她就成…”

裴錚話說到這兒自己率先停住了,柳朝朝的情況特殊,她並不會說話。

她比劃的意思,旁人也都是看不明白的,那是屬於他和柳朝朝之間的秘密。

最要緊的是,她農戶出身,也不認識什麽字。換而言之除了裴錚,誰都沒有辦法知道她在想什麽。

裴錚眉頭微蹙,到底是疏忽了。

若是不夠細心的,隻怕是沒辦法照顧柳朝朝。

裴錚盤算著自己院子裏的這些下人,一時之間竟想不到有什麽人可以來照顧柳朝朝,他不說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冷淡,黑著臉的模樣非常唬人。

從前在村裏的時候,裴錚就這樣嚇走過很多人,隻不過那個時候柳朝朝知道裴錚是唬人的,如今卻不能確定。

她拉著裴錚的手,忍不住的晃了晃,【阿陽。】

和從前別無二致的舉動,裴錚看的分明,卻沒有做出什麽回應,隻是緩緩的拍掉她身上的塵土,語氣淡淡道:“朝朝,我的名字叫做裴錚。”

他垂下眼眸,聲音又輕又淡,柳朝朝根本看不清裴錚這會兒是什麽表情。

柳朝朝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裴錚,隻不過還有些不習慣,時常會弄錯。

其實柳朝朝並不會說話,她的比劃從頭到尾也隻有裴錚一個人看得懂,是阿陽或是裴錚,指的都是他。

但裴錚知道,柳朝朝喊得一定是阿陽,他本沒有必要和柳朝朝去計較這些,不過是一個名字,大度一些又何妨?

可裴錚隻要一想到這個名字,就回想起一些自己想要遺忘的記憶,故而變得斤斤計較起來,總是不厭其煩的糾正她。

從江南到京城,隨著記憶一點一點的被想起,對於“阿陽”這個名字的記憶,也讓裴錚變得頭痛起來。

一路上他說過許多許多回,柳朝朝時常記不住,往往看著他,比劃的一定是阿陽。

每當這個時候,裴錚總會沉默不語,柳朝朝便會改了手勢,如同今夜一般。

柳朝朝怯怯的看向裴錚,小心的比劃了幾下,問裴錚是不是生氣了。

“朝朝不要胡說。”裴錚替她包紮好了傷口,同她說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仿佛一看見柳朝朝比劃阿陽就冷臉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柳朝朝全然不知裴錚那百轉千回的心思,也不知道裴錚到底在思考什麽,她的心思一直都很簡單,隻要裴錚不是生她的氣對她來說就比什麽都好。

她看著裴錚軟軟的笑了起來。

這笑容讓裴錚怎麽都無法繼續冷著臉,“這個時辰了,怎麽還沒有休息?”

裴錚不過問也就罷了,一旦過問柳朝朝就有些忍不住,指著那高高的暖炕開始控訴起來,“說”她怎麽怎麽的不習慣。

裴錚這才曉得,原是被熱醒了要找水喝。

“若是睡不慣還是睡床的好,你若怕冷,多添一床被子。”裴錚滿不在乎的開口,隨著記憶的漸漸複蘇,那失去記憶的日子仿佛就成了一場夢,他雖還記得,卻逐漸開始恍惚。

他如今回到了鎮南侯府,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家,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換而言之他對這個地方有著天然的歸屬感。

東水鄉的農戶阿陽可以理解柳朝朝的局促不安,可鎮南侯府的世子裴錚卻隻會覺得奇怪。

福全找來了值夜的丫鬟打掃滿地的瓷片。

那丫鬟年歲不大,瞧著倒是個手腳利索的,裴錚隨口問了幾句,丫鬟也從容的回答了起來。

隻這一點就讓裴錚滿意了不少,當即就決定讓她來伺候柳朝朝。

丫鬟本隻是個打掃除塵的,忽然間被裴錚委以重任還有點兒恍惚,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恭敬的跪在地上,“世子爺放心,奴婢定會用心伺候姑娘的。”

事情就這麽被定下來了,柳朝朝看著裴錚,還是不能明白裴錚為什麽這麽堅持。

她很努力的和裴錚解釋今天是一個意外,她之後一定會小心的,她並不需要別人伺候,在他們鄉下,隻有家裏窮的活不下去的,才會將孩子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

那些賣身為奴的女孩子各個下場淒慘,時常被人磋磨,很是可憐。

柳朝朝並不願意被人伺候。

可她的這些想法,裴錚並不知道,不僅如此,裴錚還很認真的告訴她:“朝朝,我是鎮南侯府的世子。”

柳朝朝無法形容自己聽到這句話時候的心情,她甚至沒有辦法很好的去分辨。

隻是隱隱覺著,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