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彼此的身份

清晨,天才剛蒙蒙亮的時候,裴錚就醒過來了,他扭頭往邊上瞧去,柳朝朝這會兒還在睡,她抓著被子,蜷縮在角落裏。

裴錚時常能夠看到柳朝朝睡著時候的模樣,隻是每一回,他都隻能看上一眼就要離開,這還是頭一回,他能有這般閑情逸致的觀察柳朝朝的睡顏。

她睡的並不怎麽安穩,緊緊的抓著被子,似乎是夢到了什麽,她不會說話,裴錚自然什麽都聽不到,他看到這一幕,隻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提早去辦才好。

比如,為柳朝朝尋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裴錚原本並不想打擾柳朝朝休息,可是夢中的她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恐懼,開始手舞足蹈的亂揮,裴錚忍不住將她喊醒,“朝朝,朝朝醒一醒。”

柳朝朝從睡夢中醒來,看到的便是裴錚一臉擔憂的表情,她順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像是在問他為什麽要叫醒自己。

“你做噩夢了。”裴錚篤定的開口。

朝朝卻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噩夢,她默默搖頭,示意裴錚自己沒事:也許隻是沒有睡好。

她昨日睡得太晚,許是沒有緩過來,但裴錚顯然不這麽想,剛要衝著外頭喊人,便聽見福財低低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世子爺,您起了嗎?”

朝朝聽到動靜,注意到外頭天色昏暗,有些疑惑的問他:世子爺,您要出門嗎?

裴錚原本就因為福財的緣故顯得有些煩躁,這會兒看見柳朝朝的比劃,心中更加不悅起來,“今日有些事。”

屋子裏的蠟燭都還在燃燒,天色並沒有大亮,朝朝也不知道這會兒是什麽時辰,隻知道應該很早,她沒有問題裴錚要去做什麽,不是不想問,而是她有分寸,知道不該越距。

所以就連詢問都省略了,隻問了自己可以問的:那世子爺您現在要起身嗎?

柳朝朝翻身下床點燃了燈,給自己穿好衣裳,她打開門從福財手中接過了裴錚的衣裳,就要伺候他穿衣。

朝朝原本什麽都不會的,裴錚也從不要求她會這些,通常朝朝醒過來的時候,裴錚已經離去上朝,裴錚葉沒覺得不妥,可這件事情不知怎麽讓阮氏知道,便讓張嬤嬤過來教導她規矩。

阮氏和張嬤嬤並非苛責之人,說是教導便隻是教導,隻是讓她明白什麽是當妾的本分。

她雖然一開始不習慣,但現在已經開始習慣,並且做得很好。

“朝朝,我說過的,你不需要做這些事。”裴錚見柳朝朝捧著他的衣裳,有些無奈的開口,但是朝朝卻很疑惑,他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朝朝有些奇怪的問道:世子爺,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裴錚語氣不善的看著柳朝朝,“你就不問問我,要去何處?”

明明先前,她一直都會問的。

朝朝輕輕搖頭,她如今應該是沒有資格知道的:您自有要緊事要去辦的。

她善解人意,開始自己給自己找起理由來,可裴錚今日還真沒有什麽要緊事要辦,不過是要陪母親去上香。

這是他們家的傳統,正月初一這一日要去上香。

昔日長姐和二姐未出嫁時,便是一大家子一塊兒出門很是熱鬧。

今年長姐和二姐雖然不在,但舅母和表妹也會一塊兒去。

“我要陪母親去上香。”裴錚淡漠的開口,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柳朝朝,似乎是在觀察她的反應,但偏偏她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將懷中的衣裳披到裴錚的身上:那世子爺可不能耽誤時辰了,不能讓夫人久候。

朝朝的話也不知戳到了裴錚哪兒,他原本好好的,忽然就惱怒起來,他狠狠的拽住柳朝朝的手,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看著柳朝朝,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滿。

朝朝很是疑惑:世子爺,您怎麽了?

越是尊敬,裴錚就越是氣惱,但他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隻能自己生著悶氣,但拽著朝朝的手倒是愈發的用力,朝朝吃痛有些委屈的看向他。

“抱歉。”裴錚飛快的道了歉,鬆開了她的手腕,朝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溫軟的搖了搖頭,裴錚很快就鬆開了,她並沒有很疼。

朝朝隻是不明白裴錚今日為何忽然變得這麽奇怪。

事實上,裴錚葉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有些事情,是母親吩咐張嬤嬤交代的,但也是自己默許的,他本以為自己會習慣,沒想到習慣的人是柳朝朝,不悅的人反而是他。

他看著柳朝朝溫柔的替自己穿好衣裳,替他束好長發,恭順的站在門外目送他離開。

明明,她恪守本分,規矩的不得了,但裴錚心中的戾氣卻並沒有減少,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勢,他不好對柳朝朝發難,便冷著一張臉走出了屋子,可守在外頭的福財卻沒有朝朝那麽幸運,可以得到裴錚的顧慮。

福財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惹惱了世子爺。

天可憐見的,為何世子爺這脾氣愈發陰晴不定起來?

他們本以為有了柳姨娘之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張嬤嬤又來同她說了什麽?”裴錚冷著一張臉問道。

福財自然知道裴錚口中的她是誰,當奴才的總要知道主子的心思,才能夠好好的辦差,“吩咐姨娘好好的伺候您。”

“嗬。”裴錚不屑的冷笑出聲,隻覺得這事兒是這般荒謬可笑,“府中是請不起小廝和丫鬟了嗎?”

伺候人這樣的事情竟要柳朝朝來做。

“奴才該死。”福財立刻跪下,他雖然是小廝,但並不是一般的小廝,裴錚不愛用管事娘子,所以川舒苑的一應調度,都是福財的事兒,如今聽到這話可不得心裏打鼓。

“蠢奴才。”裴錚輕嗤一聲,“日後不要讓朝朝再見張嬤嬤。”

裴錚臉上平靜,心中卻已經惱恨至極,他不想在看見柳朝朝那般恭順的模樣,他亦是不想在看到柳朝朝對著自己笑。

那恭順的模樣,比那溫軟的笑容更讓他覺得惱怒。

福財聽到自家主子的話,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很想提醒世子爺這般做不妥,夫人本就處處在意柳姨娘,若世子爺還要這般做,豈不是明擺著給柳姨娘招惹麻煩?

她這般身份,越是不引人注意越好。

世子爺這般光明正大的護著,隻怕後患無窮。

隻不過福財還是很了解自己主子的,世子爺如今在氣頭上,要是貿貿然提起,他恐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的。

福財對此糾結不已,絞盡腦汁的想著到底要怎麽樣做,才能兩全其美。

裴錚離開之後,朝朝知道今兒個阮氏不在府中,便偷懶的不想起來 ,她窩在**美美的睡了回籠覺,她麵容平和,似乎因為裴錚不在的緣故,反而睡得更香甜了些。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她從一開始的見不著裴錚睡不好,到如今一人更能安眠,朝朝清楚的知道其中的變化,但她卻不願意去想,隻要一想就覺得頭疼。

她想對自己好些,不想為難自己。

鎮南侯府一大家子人去寺廟上香,京中許多人都看在眼裏,都很羨慕阮氏,鎮南候位高權重,但對妻子十分愛護敬重,他們夫妻感情極好,雖說鎮南候也有妾室,但那些妾室低調的都和不存在似的。

就連什麽時候能生孩子也是阮氏說了算。

故而京中許多人都羨慕阮氏,丈夫疼愛,子女孝順,還沒有同嫡子一般大的庶子庶女來礙眼。

隻不過被京中貴婦人羨慕的阮氏,這會兒正氣惱的對著鎮南候數落裴錚,“你瞧瞧你兒子,這做的都是什麽事情?”

鎮南候也挺頭疼的,他們才從寺廟歸來,就聽聞裴錚發落了廚娘,這大過年的…也忒不近人情了些。

鎮南候還什麽都不清楚,就被阮氏劈頭蓋臉一頓罵,隻覺得莫名其妙,但也隻能耐著脾氣哄妻子,“是是是,我會去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不用問了,我知道是什麽事兒,還不就是為了那柳朝朝。”阮氏頭疼的按住額頭,冷笑連連,“亭曈自從遇見她,那是什麽匪夷所思的事兒都出來了!”

“這柳朝朝是誰?”鎮南候一頭霧水,待仔細聽完才知道那是救了裴錚的啞女,如今被裴錚收了房的妾。

鎮南候也知道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原是昨日他們回府吃年夜飯,廚房手忙腳亂的,沒顧得上柳朝朝。

裴錚知道這件事之後,直接發落了廚娘,也不管今天是什麽日子。

鎮南候原本沒覺得裴錚發落廚娘有什麽大不了,雖然不太近人情,可若是底下人偷懶懈怠,主子要發落人難不成還要挑時候?

可裴錚為了個妾大動幹戈,就顯得沒有必要。

“退了恭親王府的親事之後,夫人可有給亭曈相看人家?”

“怎麽沒有?還不是你那好兒子,一個都看不上。”阮氏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是帶著些怨氣的。

鎮南候聽阮氏說完來龍去脈之後,覺得自己要好好的和裴錚聊一聊,他不忘舊人是好事,可這麽折騰算怎麽回事?

鎮南候說風就是雨,當即就讓人把裴錚喊道書房裏來,裴錚聽說父親派人找他時正在看書,見到來人隻覺得莫名其妙。

看見父親更覺得疑惑,“父親,您找孩兒過來,可有什麽事嗎?”

鎮南候見裴錚麵色從容,一時之間不知要怎麽問,沒見裴錚之前,他還有些氣惱,覺得裴錚太荒唐,但這回兒見到裴錚,鎮南候忽然覺得也許沒什麽事?

會不會是夫人想多了?

但無論怎麽想,鎮南候總是要問清楚的,但當爹的也是頭一回過問這種事,心裏頭多少有點尷尬,不知咳嗽了多少聲,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緩過來,“聽說你發落了幾個廚娘。”

“是。”裴錚語氣平靜的回答,他也是回府之後才知道昨日的事情,府中刁奴大多欺軟怕硬,朝朝性子綿軟,對上她們總是吃虧,何況春荷也是個小丫頭,未必能維護朝朝。

這不,他一時不察便出了這樣的事。

“為了你那個妾。”

裴錚皺起眉頭,像是疑惑父親怎麽知道,卻沒否認,“是。”

那是他的人,總不見得受了委屈,連替她出頭的人都沒有,裴錚覺得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鎮南候卻勃然大怒,“裴錚!你可還記得你的身份,你可還記得她的身份?”

按照裴錚如今這架勢,日後豈不是要寵妾滅妻?

真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