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畢竟葉崢不是什麽生物學家,看到鼇蝦樣子長得像,就以為人家和小龍蝦是同類,萬一人家不是呢,萬一這是大啟朝的獨有物種,是有毒的呢?
這倒是葉崢想得淺了,畢竟原身也沒有吃過這個。
“毒倒是沒有,”雲清斟酌著說:“就是這玩意兒土腥氣大,不好吃,你要是饞肉了,我傍晚上山去看看有沒有套到什麽野物。吃這個就算了吧。”
“嚇我一跳,”葉崢拍著胸脯嗔怪地看了一眼雲清,“沒毒就好,你放心吧,沒毒就能吃。”
畢竟小龍蝦這個食物興起的時間不長,一開始鋪天蓋地有水的地方都是,也是沒人吃,說是土腥氣大不好吃,可一旦用對了方法去燒,小龍蝦就是絕頂美味,俘虜了萬千人的味覺。
葉崢的保證並不能使人信服,但還是那句話,這種小事雲清是不會拂他的意思的,他小時候也是鬧著讓娘燒過一回,吃了就死心了,估計葉崢自己試上一回也就不再起念頭了。
進了廚房,葉崢先誇下海口絮絮叨叨:“等著吧,不好吃你抽我!就怕你到時候吃得停不下嘴,爹娘回來都沒得吃。”
雲清心道還要給爹娘吃,那可不行,忙告訴他:“爹娘中午帶了幹糧不回來了,讓我們自己在家吃。”
葉崢道:“沒事,等咱吃完給爹娘送一份,這大熱天的光吃幹糧多難受啊。”
雲清:……
和蝲蛄比起來,他覺得吃幹糧一點都不難受,真的,爹娘鐵定也是這樣認為的。
雲清已經自覺坐在灶膛後升火,葉崢在廚房裏尋摸配菜,找到半截藕,又找到些紫蘇葉子,其餘油鹽醬醋裏,隻找到油和鹽,還有一小塊熏肉。
“有辣椒嗎?”
葉崢找半天沒找到,問雲清。
“辣椒是什麽?”雲清沒聽過。
葉崢給他描述:“就是長得紅紅的,吃進嘴裏熱辣辣的,麻麻的,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一點受不了。”
“你是說茱萸?”雲清起身,從房梁上拿下個吊籃,裏頭有一小罐茱萸,最令葉崢驚喜的是,簍子裏還有半塊生薑!
這個年代,辣椒還沒有普及到千家萬戶,本土村民調辣味都用茱萸,而生薑則是家家常備,頭疼腦熱的時候切一塊拍碎煮水,藥用作用大於調味。
“有蔥嗎?”葉崢記得這蔥是本土植物。
還真有!院子後的菜地上就種著幾顆小蔥,雲清給他掐了一小把回來。
“有大蒜嗎?”葉崢又開始星星眼。
這回,雲清的眼神帶了點無奈,顯然沒有大蒜。
怎麽會沒有呢,葉崢記得大蒜也是老早就流傳進來了。
但此時找不見大蒜,也不能憑空變出來,說實在的,能有生薑茱萸和蔥,葉崢就已經阿彌陀佛了,這事兒要是真能成,要什麽再想辦法找吧。
於是,葉崢最後問了一句,有酒嗎?
他都沒有說料酒,料酒肯定是沒有的,能有本地漢子常喝的那種燒酒或者米酒就行了。
雲清給了他抱了一小壇雲爹的燒酒。
差不多齊備,這時鍋已燒熱,葉崢往鍋裏放了一勺油,這油指定不是植物油,而是什麽動物油脂的混合,估計混的還不止一種。
他猜得不錯,由於葉崢常上山打獵,他們家動物脂肪是常有的,但每次不定能獵到什麽,雲羅氏無論豬油雞油鴨油還是獐子油煉了都往油壇子裏裝,雲家倒不缺油吃,隻是這油雜味大,雲家人都覺得不如菜籽油好吃,但農村嘛條件就這樣,能有油吃已經不錯了,也沒得挑剔。
葉崢拍碎了生薑丟進油鍋,又放了一小把茱萸,將蔥白拍扁切碎也丟到油鍋裏炒香。
隨著他的動作,一股油煎調料的香味在空氣裏爆開。
雲清本以為葉崢隻是胡亂試試,誰知他問的那些問題並非是對庖廚之事一無所知的人能問出來的,此刻又聞到這股煎香,心裏不由升起幾分奇怪的感覺,難道葉崢還真能把這蝲蛄弄好吃不成?
調料爆出的香味比葉崢想象得還要弄,他覺得可能是那罐子油的原因,集合了好幾種動物脂肪的精華,和調料起的反應,比一般油香多了。
在香味最濃烈的時候,葉崢往鍋中倒入洗幹淨的鼇蝦,在油脂香料和高溫的反應下,滋啦一聲,一股屬於爆炒河鮮的美味在廚房中彌漫開來。
熟練地用鐵勺翻炒,讓熱油均勻煎到每一隻鼇蝦的外皮,青黑色的鼇蝦在高溫作用下外殼迅速變紅,同時高溫也分解了鼇蝦身上的雜味和異味,爆炒了一會兒,確保每隻鼇蝦都硬殼且紅通通,迅速淋入燒酒,加入一勺清水,酒精在湯汁中熬煮,揮發時帶走剩餘的土腥味,紫蘇葉又是一味上好的去腥利器,連土腥氣最終的鯉魚和紫蘇葉一起燒煮都能去腥,更何況是炮製過的鼇蝦?
煮了一會兒,看著鼇蝦差不多煮熟了,葉崢往鍋裏加入一些鹽調味,然後吩咐雲清燒大火,收汁!
一套流程有條不紊地做下來,不知不覺中,雲清已經從盯著葉崢防止他傷到自己變成了葉崢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叫小火小火,叫大火大火,聽話得不得了。
這裏麵也有個緣故,任何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雲清擅長的東西很多,但最不擅長的就是燒飯做菜,雲羅氏從他十歲起就教他庖廚之事,可惜一直在現在,雲清做的飯也隻能說句勉強可以入口而已,連雲爹雲娘這麽不挑剔的人,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也不想吃雲清燒的飯,可想而知他的水平。
雲清雖然不會煮飯,燒火卻燒得極好,無論是文火還是猛火,還是需要小火慢煨,火候總能控製得分毫不差,所以後來他在廚房裏,主要是負責幫雲羅氏燒火,或者揉麵,做這些費力氣的活計他就無師自通似的,做的好極了。
雲清自己不會,但尊重專業人士的意見,葉崢表現得足夠專員,雲清就聽他的。
所以葉崢雖用不大慣古代的土灶,但一頓飯燒下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便的。
湯汁收得差不多濃稠了,葉崢吩咐雲清停火,把提前剁碎的小蔥往鍋裏灑一把,混合著鮮蝦和香蔥的味兒撓一下就上來了。
深吸兩口氣,葉崢靠在灶台上揉手臂,剛才那通即興發揮費了他不少力氣,當時不覺得,等冷靜下來,手臂就開始發酸了。
雲清熄了火,從灶台後出來,替葉崢捏了幾下胳膊,讓他先出去喝口水,這裏他來收拾。
葉崢的確沒力氣了,也不爭辯,乖乖走出廚房,用冷水洗了手,然後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等雲清出來。
不一會兒,雲清就端著一個臉盆大的陶盆出來了,裏麵是滿滿冒尖的一盆鮮香四溢的鼇蝦,另一手端著早上吃剩的窩窩頭並一盆雜糧湯。
兩隻手各端著這些,雲清走得雲淡風輕,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可見十分輕鬆,但透過雲清薄薄的外衫,葉崢知道他的手臂肌肉必定是隆起的,是兼具力與美的那種條狀肌。
將食物在桌上放好,雲清也淨了手,等他重新坐回來的時候,葉崢已經自覺替二人都打好了雜糧湯。
剩下的環節就是最關鍵的:開吃!
雲清沒有問葉崢這蝲蛄好不好吃,他已經被葉崢在廚房裏的專業姿態折服了,而且就衝著這香味兒,怎麽都不可能難吃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香味是假象,這味道就是難吃,雲清也希望先由自己吃第一口,替身嬌體弱的小夫君“試試毒”。
在葉崢的期待目光下,雲清夾起一隻“小龍蝦”,頓了頓送入口中。
“怎麽樣?味道還行嗎?”
雲清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不好吃嗎,不應該啊?”
雲清搖搖頭,不是不好吃。
應該說,豈止是好吃。
從這蝲蛄入口的那一刻,他已經被口腔中爆開的那股鮮鹹辛香的味道給徹底征服了!
雲清從未吃過如此奇異又好吃的東西,仿佛他人生所有吃過的美食加起來的總和,都不如此刻口中食物的一半!
味道如何,從雲清的驚喜的表情裏,葉崢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得意地挑挑眉,自己也夾起一隻鼇蝦放進嘴裏。
鮮香是這種鼇蝦給他的第一印象,雖然沒有上輩子麻辣小龍蝦那麽豐富濃厚的佐料,但這種本土鼇蝦本身的肉質也比小龍蝦細膩緊實,美中不足的是茱萸帶給人的第一口感是辛辣,而非辣椒的純辣,紫蘇葉的風味也和青椒洋蔥或者花椒等物有差距,但在有限條件下能做成這樣,已經著實令人驚喜了。
雖然非要說不足的話可以說出一大堆,但這已經是這具身體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葉崢也不挑剔,一口接一口吃得噴香。
雲清也是,這蝲蛄的味道仿佛有魔力,令人吃了一隻還想吃,根本停不下來。
這可怎麽說呢,別說大啟朝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的雲清,就算在物產豐富的現代社會,小龍蝦也是令人無法抗拒的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