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領隊自我介紹叫王阡直,乃是大通鏢局王大通的弟弟,葉崢昨日救的是他胞兄王大通的長女王元寶。

“長女?”

葉崢和雲清都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昨日救的那個做男裝打扮的竟然是個小丫頭,怪不得總覺得聲音較一般男童略微尖細,隻是發育期前的男女童聲音相差不大,那王元寶又自稱是鏢局長子,他們聽了才沒有多想,沒想到那個小不丁丁的家夥,竟然心眼兒還挺多。

不過這樣的心眼並不令人反感,隻覺她真是機敏又大膽,包括請他們送她回城,這話也是小丫頭看準了目標,瞅著二人中相對好說話的雲清朝他開的口,當時葉崢沒想那麽多,以為小丫頭隻是誰拉她就對誰說,現在回想起來,小丫頭在當時也是做過選擇的。

葉崢知道在外人眼裏,自己氣質鋒銳,臉又美得頗有侵略性,而雲清麵如冠玉,氣質昭昭如朗月清風,光看外表,朝雲清求助得到幫助的可能性自然是大些,故此莞爾,對小丫頭的聰慧更欣賞了。

也是,若不是個機靈的丫頭,又怎麽能從拐子手底下跑出來,還及時得到救助了呢。

王阡直說:“我這個大侄女生平最喜歡學著她爹舞刀弄槍,也喜歡聽家裏走鏢的說的那些江湖故事,立誌要當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在家待不住,瞅了空子就做男童打扮溜出門去玩。家兄想著女兒在家時統共就那麽十幾年可以叫她過肆意的日子,平日也不狠拘著,誰知這回就差點闖下大禍來。”

葉崢點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

即便到了葉崢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紀,世界上也很難說真正做到了兩性平等,何況是古代,女子所受到的目光和束縛更大,那王大通能想明白這一點,縱著王元寶一些,倒叫葉崢一下子對此人有了些好感。

王阡直歎了一聲:“哎,這也怪我……葉老弟你初來京城不知道,這一個月來京城發生了多起小兒走失的案件,上峰著我們輔助京兆尹查清此案,但我帶著手下兄弟連日奔波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查出來,故而壓力頗大,下了執回家就在飯桌上多說了幾句,當時也沒避著元寶,本以為垂髫小兒懂個什麽,誰知這孩子還就聽了進去……”

後頭的話不用說一桌人也聽明白了。

元寶女俠既然有行俠仗義之誌,又怎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何況現在發愁的還是往日裏疼愛她的二叔,元寶女俠沒聽到便罷,聽到了,自然要想辦法為親愛的二叔分憂解勞,吃飯時一點不顯,誰都不知她肚子裏的主意,第二日早起就換了衣服跑出門。

拐子本就成日價在城裏轉悠尋找目標,往日裏費盡心機才能遇到落單小兒絞盡腦汁騙到手,遇到雖然機靈但到底還是個兒童的元寶女俠,竟然還敢同陌生人搭話,當然是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了。

雲爹聽完評價道:“別怪她,妮兒是好妮兒,是那人拐子太可恨。”

王阡直苦笑連連:“哪裏舍得怪她,昨日回到家,我大嫂抱著心肝兒肉地叫了一通,眼淚流了一水缸,我大哥偌大條漢子也沒忍住紅了眼,元寶失蹤的前兩天還嘴強說回來必要把她腿打斷,我瞧著元寶回來了,別說腿打斷,連根頭發絲兒都舍不得碰她,親吩咐廚下給煮了壓驚湯又上了平日最愛的吃食,等我辦完差深夜回到家,您猜怎麽著?小丫頭早洗的香噴噴吃得肚飽飽,擱我大哥大嫂的床鋪上睡著了,就睡他倆中間!”

雲爹雲羅氏都笑了,雲爹道:“應該的,妮兒在外受了大罪了,怎麽疼都不為過,想來經過這一遭,不用人說,妮兒自己就長了記性,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王阡直聽得連連點頭,又道:“這件事能如此圓滿解決,主要是元寶運氣好,遇到諸位——昨日元寶回去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和我們說了,也說了當時的驚險,若非遇上諸位,元寶恐怕小命不保,作為元寶的二叔,我這裏替侄女給大家下跪作揖了。”

說完當著大堂那麽多人就要拜下去。

王阡直高低也是個小旗,瞧著掌櫃和客棧裏人的樣子,平日裏應是個傲的,葉崢本就秉持著能不跪就不跪,無論人我的信條,站起身攔了。

好在王阡直主要是為了把感激表達到位,倒不是非跪這一腿子,故意當著人這樣也是為了把葉崢他們的氣勢臉麵給撐起來,京城地界的人都是兩隻富貴眼一顆銅錢心,大通鏢局名氣不差,他又是個小旗,這麽把架勢一做,以後傳開去就沒人敢把葉崢他們當成外地人欺負了。

順著葉崢的動作起身,王阡直又道:“我大哥大嫂本來連夜就要上門道謝磕頭,後來還是我勸下了幾句,說當時太晚了,若大張旗鼓的恐怕驚動後院的祖母,你們不曉得,祖母年紀大了,平日裏又最愛元寶,這元寶三天沒找到的事情全家都沒敢讓她知道——再有就是我想著你們昨日風塵仆仆,恐怕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輕飄飄的道謝,這才把大哥大嫂勸住了。”

葉崢聽得微微一笑,此舉確實有些體貼,他們累個半死都早早睡了,比起深夜夢至半酣有人大張旗鼓鬧醒了道謝,真不如讓他們歇個安耽,精神飽足之後再說呢。

便問他:“昨日你們在城外可抓住那夥歹人了?”

說到這個王阡直可就高興了,眉飛色舞道:“一夥七個歹人,五男二女,包括那破廟裏的六個娃娃一個媳婦子,全部找到了,我們快馬到達的時候,那夥歹人估計預感到了什麽,正綁了孩童和那媳婦子推上馬車,要離了此處呢,好在你們帶元寶回來得及時,再晚片刻就叫他們逃了。”

“一見麵,沒來得及出聲,就叫我們的人團團圍住,還想抵抗呢,但兄弟們手上都是有功夫的,他們那三腳貓狗屁不當,當場打成豬頭捆起來扭送瓊天府,下了大獄。因此案作案人數眾多,又涉及到七八個家庭的苦主,京兆尹連夜起床審案,估計這會兒已經審得七七八八了吧……”

案件細節雲家人不關心,主要關心那些被拐的,他們也是有了小孩的家庭,隻要一想到安兒和然兒有可能被人抱走從此分隔兩地再也不得見,此種情景隻要想一想個開頭就令人難以忍受,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

這還隻是想象就如此,那些丟失了女人小孩的家庭可是實實在在經曆著這種痛苦呢。

聽到那夥歹人已經被擒,被拐的女人小孩連夜送回各自家中與家人團聚,雲羅氏連念阿彌陀佛,真真是佛祖保佑。

草哥兒憤憤地啐了一口:“這還審什麽,這種畜生就該讓官老爺拿狗頭鍘鍘了他們!”

說完見眾人視線都看他,又不好意思低下頭去,覺得自己衝動了,官差大人說話,他插什麽嘴呢。

誰知王阡直一點不介意這麽說,點頭附和道:“小兄弟說得對,就該鍘了,不過鍘之前也得有例行問話,還得問清楚有沒有其餘同夥,作案動機,具體作案手法等等,問清明了那案卷上才能寫得清清楚楚——不過放心,鍘是必鍘的。”

寒暄完畢,王阡直正式提出了此來的目的,邀請葉崢他們過府一敘,讓家兄家嫂表達一下感激之情。

並再三強調不是怠慢他們才沒有親來,而是早起老祖母身子有些不爽利,大嫂實在脫不開身,而鏢局那邊又出了點事情把大哥叫去了,臨走前吩咐王阡直務必要恭敬親來,把話和恩公一家說清楚了,不要叫恩公一家誤會他們不知禮數。

葉崢其實不太想去,舟車勞頓一場之後,他們隻想盡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這客棧人來人往聲音大,他們一家都習慣了溪山村安靜的夜晚,在客棧住不慣,商量好了吃過早飯出去看房子的,若應邀去王阡直家,找房子就耽誤了,至少今天安排的好的計劃就作廢了。

他瞧著雲清他們也不想,朝王阡直謙虛道:“王兄不必如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未必人人做得,順手搭救一個小童卻實在不算什麽,在那種情形下任誰見到都不會坐視不理的,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王阡直見他這麽說,沒有再說什麽謝不謝的,反而話鋒一轉:“葉兄說得也是,我想著我雖非元寶親爹,但親叔叔和親爹的分量也不差什麽了,您諸位救了元寶,確鑿就是我王家天大地大的大恩人,元寶爹娘脫不開身的時候,我這個親叔叔代替他們跑一趟,本來覺得也算合理。不過到此一看,聊了這家話,我是深為葉兄你們一家的人品折服,也深覺偌大件事,怎好派個二叔來敷衍了事……這樣,葉兄你們先吃著,我回趟家看看兄嫂事情處理得如何了,必要讓我兄嫂親來一趟,才能聊表我們一家微不足道的心意。”

說完作勢要走。

葉崢聽得有點無奈,但也有點好笑。

雖沒有見過元寶親爹,但瞧著那小姑娘靈精的樣,活脫脫和這位二叔如出一轍,估計往日都是和他學的。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難不成他還能推脫說不去,等著人家回家一趟請來元寶親生爹娘,再把這感激下跪的流程大庭廣眾再來一遍嗎?

隻好拉著王阡直說:“王兄不必如此,那便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