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雲清的預產期是農曆三月,若算上雙胎,又是哥兒,早產的概率很大,多半二月底就要生。

得知肚子裏有兩個寶寶後,之前為一個小嬰兒準備的東西就有點不夠了,好在時間寬裕,現準備完全來得及。

懷雙胎這件事雲家人沒有聲張,也沒啥好聲張的,到時候生下來是幾個自然就知道了。

不過這樣的話,馬上一個問題橫在了眼前:三月春闈,葉崢進京會試的日子和雲清的預產期撞了。

這在全家人看來都不算啥說頭,撞就撞了唄,葉崢該考試考試,反正家裏有人照顧,雲清該咋生就生,二者也沒啥衝突,難不成還能為著夫郎生孩子耽誤了科舉考試不成,天底下都沒這樣的事兒!

就連雲羅氏這個親娘和雲爹這個親爹都覺得葉崢該去考試,天經地義的。

可那是古人的想法,不是葉崢自己的。

在葉崢心裏,雲清第一,家第二,他第三,考試連個前三都撈不著排,哪能為著考試讓夫郎一個人在家待產。

可這話說出來,別說雲爹雲娘了,就連一向什麽都支持他的雲清都不理解了,咋就為著他要生孩子,夫君連會試都不去了?

葉崢尋思了好久,夜裏躺**還是和雲清開誠布公了,不過他是摸著雲清的肚皮這麽說的:“清哥兒你想啊,明年我正兒八經考個正經的會試不好嗎?”

雲清雖學了文化,到底時間還短,對科舉製度了解不深,不過還是問:“阿崢這說的什麽話,科舉還分正經不正經的?”

“那當然了!”葉崢循循善誘:“正經科舉是三年一回,這全天下都知道,有沒有?”

雲清點點頭,的確如此。

葉崢又道:“那你也知道,按正常時間論,去年本不是考試的時間,那是為著慶祝聖上六九壽誕,特此加恩科加出來的,明年那才是正經三年一屆的科舉考試時間呢!”

雲清被他的語氣弄得有點好笑:“正經如何,不正經如何,難道不都是科舉,還有兩樣的?”

葉崢振振有詞:“對有的人一樣,對你夫君我就不一樣了,我這麽正經的人,當然要考正經的科舉,方才顯得我一身正氣,是也不是?”

雲清聽明白他想說什麽了。

剛準備張嘴,被葉崢輕輕捂住:“清哥兒你再聽我說,那些卯足了勁兒考科舉的,哪一個不是十年寒窗,頭懸梁錐刺骨地學習,哪兒像你夫君我,軟玉溫香在懷,每天隻想著怎麽親親抱抱恩恩愛愛,考上舉人那都是吃的老本,和那些精英分子去比,不一下子就露怯了嘛,露怯了,可不就打擊了我的自信心,害我不敢再去考了。”

葉崢刻意把自己說得不堪,仿佛他中了秀才又中了舉人不是因為努力,而是僥幸似的。

這話雲清不愛聽:“不許你這麽說自己,阿崢明明聰慧,雖然荒廢了些時間,拿起書又撿回來了,秀才舉人一考就中,怎麽就不如別人了?”

葉崢知道雲清是維護他,不樂意他說自己不好,但為了成功說服留家裏,葉崢依舊信口胡謅:“那說不準,還有就是我這人心裏素質不太好,你一個人在家裏,我們的兩個寶寶就要出生,我就坐考場上那腦子也是糊的,到時候自己寫了啥都不知道,卷子交上去,保管考官一看,先氣個半死,說不定還要按個蔑視考場的罪名打板子呢!”

他說得誇張,臉上也故意做出可憐兮兮的模樣,眨巴著眼睛看雲清:“難道你舍得夫君挨打嗎?”

雲清被他說得哭笑不得,摸著葉崢的花容月貌:“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想去考試。”

“對啦,就是不想去嘛!”

葉崢抓起雲清的手在掌心親一口:“清哥兒要聽實話嗎——離春闈不過幾個月,要在全國舉子中爭個排名,阿崢沒有特別大的把握,與其重在參與一場,不如省了這功夫,好好陪著你,陪著我們的寶貝出生,等後年春闈,我們的寶寶兩歲了,身體也強壯些了,到時候我們一家子一起去京城,我陪你生寶寶,你陪我考試,好不好?”

話說到這份上,雲清哪能說不好。

第二日飯桌上,葉崢就把春闈不去了的消息告訴二老。

說實話雲羅氏不能理解,春闈啊,考狀元啊,多大一件事,怎就為著要陪哥兒生產說不去就不去了。

但小夫夫倆既然已經商量好主意,他們做爹娘的到底也不能說太多,不過不去就不去吧,哥婿如此看重雲清,她這做娘的心裏歡喜。

雲爹倒是沒說啥,隻是格外深深地瞧了一眼哥婿,覺得今天的饅頭不錯,正常飯量外又多拿了一個吃。

吃過飯雲羅氏拿著家裏衣服去河邊洗,雖是冬天水冷,但一年四季河邊洗衣服的哥兒媳婦那是少不了的,再冷衣服也不能不洗。

雲家人如今在村裏地位不同,雲羅氏到的時候河邊已經擠了不少洗衣服的,按說是蹲不下了,但一瞧見是雲羅氏來洗衣,大媳婦小哥兒都自覺左右湊湊,又給挪出片地兒來,熱情招呼:“雲嫂子來這洗,這寬敞。”

雲羅氏蹲下從盆裏拿出泡過肥皂的衣服,她家衣服換得勤,其實不咋髒,再說已經在家裏泡了肥皂水揉搓過了,此刻用木棍敲敲漂幹淨就成,葉崢也勸過在家洗,可雲羅氏總覺得家裏那用盆水漂不幹淨肥皂,還是流動的河水衝著放心。

雲羅氏漂衣服的時候隔壁媳婦小哥就搭訕,主要就是誇雲羅氏有福氣,又問雲清的身子,話題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葉崢身上。

“俺聽人說你哥婿明年春天要進京考狀元,要是考上了,雲嫂子你就舒坦嘍,以後就是官家的老太太了。”

村裏人搞不清會試和殿試的區別,統稱上京考狀元,但意思不妨礙理解。

雲羅氏就笑說:“你哪兒得來的消息,一點不準,這不是明年三月雲清要生,和考試的日子撞上了,哥婿他說這回考試不打算去,要安心留在家裏陪清哥兒生孩子。”

“啥,不去考狀元,要陪著生娃?”

眾人都聽得一愣,和聽天書似的,這生娃哪有考狀元重要啊,咋可能為著夫郎要生,把考試給耽誤了?

“雲嫂子你沒聽錯吧,是不是說考了試就回來看夫郎和孩子啊?”

“對啊對啊,肯定不能,這哥兒生娃是自己個兒生,男人陪著管啥,白撂著還不如去幹點有用的。”

“我生我們家老大的時候,我男人還在地裏耕田呢,根本不耽誤。”

雲羅氏開始也是這個想法:“我也這麽勸的,但哥婿說想親眼看著雲清和孩子平安心裏才安定,不然就算坐在考場上也沒心情寫字了,心裏惦記著清哥兒,別的都幹不了。”

這話一出,周圍就有點沉默。

在場的哥兒媳婦不由想起自己生娃的時候自家男人種種不靠譜來。

沒有比較的時候她們也不會多想,可是和葉崢對待雲清這份心比起來,難免有點酸溜溜的,老話都說生孩子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雖說男人陪著也不頂用,但誰生孩子的時候沒點懼怕,不想男人在跟前守著呢。

這雲清到底啥運氣,咋就這麽一飛衝天了呢!

半晌,有人打破沉默:“崢小子對清哥兒,真是沒話說。”

“清哥兒找對人了,這福氣還在後頭呢。”

雲羅氏聽歸聽著,也大不往心裏去。

從前這些人可不是這麽說的,瞧著雲清老大了也找不著良人,那話裏話外都是優越感,覺著雲清挑剔沒人要,不像她們自個兒早早就成了親有了娃,後半輩子有男人依靠了。

後來雲清定了葉崢了,也有人背後嘀嘀咕咕,說崢小子就是一張臉長得好,半點用場不派,靠著樣貌迷惑了雲清,為的就是吃絕戶,等熬死了雲家二老,葉崢把老兩口東西一卷,到時候雲清就是個被休的命,老無所依巴拉巴拉。

這些話猶在耳邊,不過短短兩年,現在再看呢,雲清已經成了舉人夫郎,等崢小子當了官,雲清就是官老爺的正君了,而她們的男人還是村裏的苦哈哈,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她們說著雲清閑話的時候,可沒料到這一天,她們和雲清會成了雲泥之別。

快速洗完衣服,沒洗好或者洗好了還逗留著閑磕牙的媳婦子都想和舉人嶽母多說說話,強烈挽留雲羅氏多留會,雲羅氏推說不了,家裏還一堆事要做呢,捧著衣服盆子早早就回家了。

她也沒說謊,雲清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哥婿如今簡直成了雲清的連體嬰,一步離了雲清那都是不成的,他家老頭子又不是個細膩的,家裏家外事情可不得她多上心嘛。

……

“如何,可是肚子裏小家夥又鬧騰得厲害?”

葉崢端著一小碟酸醃蘿卜從屋外進來,快手關上房門以免外頭的寒氣入侵,一抬頭就瞧見雲清捂著肚子皺著眉,忙過去蹲在床邊,捏著雲清腳上的穴位一下一下地揉,大夫說這樣可以緩解孕夫的疲勞情緒。

“還成,也沒多厲害。”雲清忍過一陣,拿起碗碟裏的酸蘿卜嚓嚓啃。

那脆生生的聲音一聽就讓人淌清口水,雲清卻啃得十分起勁兒,怪不得說懷孕的人口味奇特呢。

啃完一根,雲清剛拿起第二根蘿卜,忽然停下動作屏住呼吸,似在忍耐什麽。

葉崢一看就知道又是肚子裏的寶寶幺蛾子了,指著雲清圓滾滾的肚皮放狠話:“告訴你們啊臭小子,不許鬧騰,不許欺負你們阿爹,當心出來後我打你們屁股!拎起來打,吊起來打。”

葉崢並不知道肚子裏頭是男孩女孩還是哥兒,不過敢讓雲清不舒服的,在他嘴裏統統都是臭小子。

雲清被逗樂了,阿崢對待流民的娃娃都那麽溫柔,和小豆子也常玩到一起去,他才不信阿崢舍得動手打孩子呢。

葉崢正擺著凶惡的造型,就見雲清的肚皮動了動,接著一塊皮膚慢慢隆起,似乎裏頭的一個寶寶正踩著皮膚往外蹬,肚皮上逐漸顯出個腳丫的樣子來,是個腳丫吧?那腳丫真小呀,還沒有葉崢半根手指長。

瞧見這一幕,葉崢的凶臉整個垮掉,取而代之是木呆呆的表情,一雙狹長的美目瞪得滾圓。

“清,清哥兒,怎麽,怎——”

葉崢驚得差點忘掉呼吸。

雲清憋住那口氣被笑了出來,阿崢臉上這是什麽表情啊,仿佛看到的不是娃娃的小腳丫,是什麽恐怖的惡龍似的。

“這是小寶寶在翻身啊,剛我就想和你說,兩個寶寶在肚子裏筋鬥,一個塞一個活潑,跟比賽似的。”

以往小寶寶的動靜葉崢也摸到過,但像這樣直觀地看到一個腳丫子的形狀,這還是雲清懷孕以來頭一回,差點給他眼珠都驚掉了。

葉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把食指貼過去,隔著雲清的肚皮,在小寶寶的腳丫上撓了撓,那腳就像真的被癢到似的嘰溜一下縮了回去,沒過幾秒,在那腳丫印過的皮膚旁邊,又顯出個幾個細細的小凸起來,可能是寶寶還稚嫩的手指,這回是雲清,沒忍住點了點小手指,把它點得縮回去了。

兩夫夫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裏看到了驚奇,接著就像看西洋景似的,一動不動盯著肚皮,想看看還有啥手手腳腳或者腦袋屁股的能伸過來,讓兩位阿爹逗趣一下。

可惜等了好一會兒,雲清身子都等得僵了,也沒啥明確的動靜,好在房間裏炭火暖洋洋,敞著肚子也不會凍著。

好吧,可能是寶寶們覺得今日的營業份額已經完畢,要休息了。

看來沒搞頭。

葉崢把雲清的衣服拉好,問過雲清不啃蘿卜了,就擰了熱毛巾給擦過手臉,又扶著雲清在床中央躺舒服了,自己靠著床柱隨便一趟,隻敢腦袋挨著雲清的脖子,就嗅著夫郎身上令人安定的氣息這麽閉上眼。

寶寶們休息了,爹爹們也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