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正驚疑著呢,村長拖著兩腳泥啪啪小跑著過來了,村長也在自家地頭忙秋收。
葉崢他們回來的消息,村長自然得了信,他家田地也不遠,捎帶手就想喊上雲羅氏一起回去。
誰知還沒跑到地方,就聽到李狗和牛三這倆不是東西在那裏汪汪。
村長暴脾氣上來,當即指著兩人鼻子嗬斥:“倆操蛋玩意兒!瞎胡咧咧啥呢瞎咧咧——你,說你呢李狗,從小就跟那二流子學的五迷三道囊吃囊喝,光長個子不長腦子,還有你牛三,都窮成啥樣了,老子娘忙成個鬼你小子整天翹腳野地裏一躺,比那死人還死人德性!”
話鋒一轉又痛心疾首:“往常你倆不當自己是人,我當村長的也不惜得說你倆,愛往那個牛糞堆裏鑽就老老實實鑽著長蛆去,不知好歹的東西,就不說崢小子貢獻出來的水稻方子村裏每家都得了利,你倆也沾了光,就說人已經是秀才公,秀才公也是你這兩塊料隨意編排的,作死不挑個好日子!”
“不就是瞧著人是秀才,有啥了不起的,哼!”李狗和牛三挨了罵還挺不服,背過身去嘀嘀咕咕的。
村長都差點給這倆狗東西氣樂了,把眼一瞪:“這說的是人話啊,有啥了不起的?嘿我今兒還告訴你們了,人家就是了不起,就是為村裏做了實事,全村都欠著的,這但凡是個人都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你倆不忿,不忿啥,有種別用人家的方子種田啊!”
李狗被這話一激,昏了頭,直接衝田裏的老李頭嚷嚷:“不用就不用,誰稀罕似的,爹你也聽見了,明年咱偏不沾這個光!”
本以為這話說下會得到他爹的熱烈響應,畢竟老李頭往常在家也常說葉崢家人的壞話。
誰知老李頭卻沒接他這個茬。
“爹!”
李狗眼歪嘴斜地瞪著他老子,滿臉不可置信。
老李頭神情不自然地逃避李狗的視線,不和他對上眼。
老李頭雖然孬,往常也看不慣葉崢一家,但他當真沒有傻到李狗那份上,哦,村裏其他家都用水田種稻,收成嘩嘩的,他家不用,憑啥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有那隔壁的瞧不過眼,嘴一撇嘲弄道:“我說老李頭,你幺兒和你說話呢,叫你別用水田種稻,別沾崢小子他家的光,你這做老子的答不答應咋也說句話啊?”
“就是,說人家壞話還沾人家光,壞了良心的東西啊。”
“嘖嘖,瞧這家人,這要是有閨女的,可不敢嫁到這種人家裏去,那不是把好好的閨女往火坑裏推嗎?”
“就是就是,這李狗和牛三好賴早過了成親的年紀,為啥沒人給說媳婦,可不就是做人不修德嘛,心裏還沒數。”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個老李頭說得麵皮醬紫,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子鑽進去。
把腿一拔走上來,照著李狗的腦袋就是一巴掌:“去,回去,別跟這兒丟人現眼的。”
說完叉起李狗的脖子就往家拖,即使這樣,那句不沾光的話也死咬著沒說出來。
牛三見犯了眾怒了,李狗已經挨收拾,他這勢單力孤也討不了好,忙也灰溜溜跑了。
這些鄉下二流子都一個德行,沒人和他們計較的時候都自覺很得意,一旦有人較真,他們又先慫了。
“呸,倆膿包!”
村長晦氣地唾罵了一口,然後一拍腦袋想起什麽似的朝雲羅氏道:“嗐,看我這記性——那啥雲家的,手裏活先放放,我雲老弟和崢小子雲清他們回來了,你趕緊家去瞧瞧。”
雲羅氏一聽,驚喜得一揚手把鐮刀都扔了,草哥兒也是滿臉笑容,攙著雲羅氏從田埂上出來,兩人也顧不上多說什麽,朝村長連連點頭,扭頭就朝家走。
村長見他們去了,自己也跟著一起去,他得到的消息雖沒那倆狗東西說的那麽誇張,也是說有穿著官差服的跟著一起回來了,既有差爺來了他們村,他這個村長少不得也得陪著說說話,到底是吃皇糧的差爺呢!
村民裏也有好奇的,剛李狗那麽混說一通他們雖然不信,但到底是個熱鬧,便放下手頭的活計,也悄悄綴著同去。
葉崢他們回到家,雲家小院空無一人,沒瞧見雲羅氏和草哥兒,這個點肯定在地頭忙活呢,也不奇怪。
雖然掛心地裏莊稼,但這幾位差役好歹一路護送他們遠道而來,路上又是搬東西又是抗報複又是趕車,把他們三個伺候得周周道道的一點都插不上手,哪怕是奉了知州命令,他們家也不好表現得理所當然,總不能水都不讓喝一口就放他們走,那成個什麽人了。
於是一到家,雲爹就去燒水,葉崢見天悶熱,就把酸梅湯拿出一包來丟在鍋裏煮,又打來涼水讓他們洗洗手淨淨臉。
雲清剛拿起掃帚要掃院子,葉崢又一個箭步上前,把掃帚奪了自己唰唰掃起來。
幾位差役護送葉舉人一家回來,著實也有點累,此刻就坐在雲家小院的石凳上吹吹風,看看院裏的綠植,等雲爹把煮好的酸梅湯拿出來,給他們一人倒一海碗,差役渴了,吹幾下端起喝一口,進嘴的滋味酸甜,不由一怔,稍散了熱又是一大口,這下腸胃也舒坦了,呼吸也平緩了,煩膩也解了些,不由誇讚:“好!這湯得勁兒!”
葉崢也沒啥好藏私的,見他們喜歡,就從籃子裏撿出幾包遞給他們:“這東西叫酸梅湯,夏天喝了清熱消暑,幾位大哥回程帶上些,也不用煮,泡在熱水裏就成,放涼了更開胃!”
這些差役早就在州府和葉崢混熟了的,此刻也不推拒:“既是葉老弟的心意,哥兒幾個就收下了,哈哈哈。”
正聊得歡,雲羅氏和草哥兒回來了,一推門,見院子裏坐了一群持棍的差役,愣了一下,登時也不知該不該進來。
那草哥兒更是臉色發白,他想起了生平做過的那唯一一件虧心事,這,這些差爺不會是來抓他去衙門砍頭的吧,他這麽個芝麻小民,也值得勞動那麽多差爺?
雲羅氏感受到了草哥兒的顫抖,不知從哪兒升起一股勇氣,把草哥兒涼下來的手握在掌心安慰:“不怕啊孩兒,你爹是賭坊的人打死的,跟你沒關係,就見了縣太爺你也老老實實說就成!”
“嗯!”
草哥兒被雲羅氏一拉,就有了點力氣,定了定神,沒錯,他隻要咬死了是賭坊的人打死了劉老實,那老狗難不成還能從爛泥裏爬出來告狀不成,那老狗,早就該死了!
這時候雲清抬頭,忽然見到呆立門口的雲羅氏和草哥兒,笑道:“娘草哥兒你們回來了,站門口幹啥,咋不進來?”
說著站起來走到門口,將雲羅氏和曹哥兒拉進來。
雲羅氏和草哥兒還是不自在。
瞧見他們的神情,葉崢知道這是本分鄉裏人對官差天然的懼怕,忙緩和了聲音解釋:“娘別誤會,這幾位官差大哥是護送我們回來的,為人最是豪爽和善的,草哥兒你也不要怕。”
說著也給差役們介紹:“這是嶽母大人和內弟,平時見得生人不多,膽子也小。”
差役中領頭的也知道自己這身衣服容易引起誤會,忙堆了和善笑容在臉上:“原來是嬸子和小弟啊,嗐,不用害怕,我們哥兒幾個和葉老弟最熟稔了——對了嬸子還不知道吧,葉老弟已然在鄉試裏中了舉人,又在州府行下那等好事,是我們知州大人都看中的人物,咱們這幾塊料,還不夠格對舉人老爺做點啥呢,小弟你說對吧!”
草哥兒胡亂點點頭,他有心事,哪怕差役語氣再柔和不過,他還是有點怵,隨便說了句話就進灶屋去了。
雲羅氏卻是聽到了重點,也顧不得害怕了:“啥,崢小子中舉人啦?老頭子,這是真的嗎?”
不過前後腳功夫,村長也到了,雲羅氏是嗓門音量不小,他剛到門口就聽到了,登時一雙老眼就瞪成了銅鈴,身子也激動得抖了起來:他聽到啥了,舉人,舉人!是舉人啊!
老麽哢嗤腿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後頭跟著看熱鬧的村民扶了一把。
村長忙打著手勢問村民:聽見了沒,可有聽錯,是中了舉人不錯吧?
村民也激動啊,連連點頭,是舉人沒錯,俺們聽見啦!
原來崢小子他們不是犯了事兒才叫差役押回來,這是中了舉人,得官人老爺青眼,叫差役送回來啊!
天老爺,舉人,舉人啊!
這十裏八鄉的秀才倒是有幾個,舉人!那可真是頭一份兒!
雲家祖墳冒青煙啦,俺們全村祖墳都冒青煙啦,村裏出了舉人老爺啦!
院外動靜一下子又蓋過了裏頭。
葉崢打開院門探出頭,一眼就瞧見村長和幾個村民,詫異道:“老叔,你們咋來了啊?”
“哎喲,叫啥老叔啊,崢小子,不,崢舉人,老朽給崢舉人問安了!”
村長顯然見過些世麵,也不知從哪學來這文縐縐的一套,見著葉崢就要俯下身去。
葉崢哭笑不得忙飛奔去扶:“老叔你這說啥呢,別說舉人,就崢小子中了狀元,你也是我老叔啊,還有你們幾位,都是我叔,這是幹啥子唷!”
這話說得痛快,村長聽了心裏舒服,其他村民也舒坦。
崢小子果然是個懂事有禮的,不是那等眼睛長到頭頂上的,都中了舉人了還肯叫他們這些泥腿子一聲叔,不虧是好樣的!要不別人連秀才都中不了,就他都中舉人了呢!
村長他們進了院見了差役,差役臉上都是笑嘻嘻的,和善得不成,同平時難得上縣城一回見到的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還起身和他們打招呼。
村長也是感慨,不一樣了,真不一樣了,往常這些官差,哪回拿正眼瞧過他們這些鄉民呐!
差役們歇過勁兒後,主動站起來告辭。
葉崢知道他們要趕回去交差,也不虛留,隻把家裏有的吃的喝的這些實際的包上一些讓他們路上帶著吃喝,這一路也是受罪。
領頭的差役見不是什麽值錢的才收了,謝過葉老弟一番盛情,告辭走了。
村長和雲爹說了會話,知道葉崢幾人舟車勞頓,再說人家剛回來,自家人還沒說幾句熱乎話,自己就不要不識趣占著地兒,也站起來要走。
臨出門前回頭道:“對了,崢小子你和夫郎還要雲老弟好好歇著,不用掛心地裏,這事你們回來前村裏就說好了,得了你家那麽大便宜總不能沒點表示,今年每家分出勞動力輪流替你家收割,已收了大半了……這話讓嫂子和你們說就知道了,好了好了不用送,沒啥好送的,你們一家團圓說會話,我呀,自己走。”
葉崢還是送村長出了門再三謝過,這地裏的事是雲爹和雲清最記掛的,村裏人肯在他家人手不足的時候主動幫忙,還是在得知他中舉之前,這也算他們的付出沒有白費,被人記住好了。
外人都走光了,雲羅氏最記掛雲清,拉著他左看右看,又摸了摸哥兒的臉,酸著鼻子道:“還好,出去一趟你和哥婿都沒瘦,可見你這個爹啊還不算沒用,把你們都照顧好了。”
雲爹聽得直無語,這老婆子誇人就誇人,咋這說得他往常很沒用似的呢?
雲清啼笑皆非:“娘你放心,爹我們仨都很好。”
“哎,放心放心。”雲羅氏說著說著眼淚又上來了:“自從得了信說要耽擱段時間,我和草哥兒在家裏頭啊就天天惦記著你們,數著日子盼望著你們回來——咋就去了那麽久啊,你這死老頭子也沒成算,出去那麽久統共就捎了一回信,就不能多捎兩封,不知道屋裏人記掛似的!”
嘴裏抱怨著,語氣裏全是掛念之情。
雲爹想著他們遇著的事不能一下子說出來,省得嚇找了老婆子,得緩緩說,正在斟酌用詞,葉崢就開口給他解圍了。
葉崢湊上來神神秘秘道:“娘你就別怪爹了,這事實在也是湊得巧了,對了娘還不知道吧,清哥兒有身子了,大夫說頭三個月不能奔波勞累,我們就想著等過了三個月再說,這不,後來事情又多,就忘了再給您捎個信,這也不怪爹嘛,爹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清哥兒,一個人哪裏忙得過來,娘非要怪就怪我好了!”
“清哥兒有身子了!”
雲羅氏先是一驚,然後狂喜,再也顧不上怪不怪的,先把雲清按在凳子上左右打量,又拍著葉崢的手連連點頭:“對,大夫說得一點沒錯,這懷孕頭三個月可馬虎不得,過了三個月就穩了,這事你們做得對,是娘我啊錯怪人了,娘老糊塗了,你們不要和我一般見識,那啥老頭子,快去殺隻雞我燉了給清哥兒補補!”
雲清十分無奈,在州府的時候阿崢和爹有事沒事就尋了東西給他進補,他又不是吃貨,這一天一隻雞一天一隻鴨的,哪裏吃得下。
好容易上了船不方便那樣了,還沒鬆快幾天,娘又來!
求助般看向夫君。
葉崢朝夫郎眨眨眼,故作為難道:“這是娘的心意,怎可辜負。”
雲清歎了口氣。
好在晚上吃飯時,雲羅氏把那兩個大雞腿並一大堆雞胸肉往雲清碗裏塞時,葉崢還是幫忙攔下了。
“娘我跟你說,這回我們在州府的時候啊,可是驚險刺激了一回……”
說著便把在州府經曆的一切都繪聲繪色說了出來。
雲羅氏聽得連連抽氣,也顧不得盯著雲清吃飯了,隻管問葉崢是如何處理的,具體怎麽辦之類的。
雲清就趁機把那些雞肉偷偷夾到小碗裏,準備偷渡回房讓葉崢解決掉。
小夫夫這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哪裏瞞得過雲爹的眼睛。
好在雲爹睜一眼閉一眼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