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自從下了那場雨,才真正有了入秋的味道。

幾天前秋收官來村裏收了糧,雲家上繳了一年的糧稅,這裏稅收按的是人頭,滿丁稅一石,哥兒和女娘減半,十三歲及以下孩童不算,兒童年滿十四,就要按成人的數量交。

若農民擁地八十畝以上,則按畝產來繳稅,八畝地繳稅一畝地的糧,這也是為了讓大地主多繳稅的意思。

葉崢所在的溪山村祖輩都沒有出過坐擁八十畝地的富農,也就全部納的人頭稅。

按一石在100-120斤之間算,雲家一年要交的人頭稅就是三石多四石不到的糧食,約摸三四百斤,從數量聽起來的確不苛刻,現代社會,畝產千斤不是夢,但在大啟朝,農民種一畝地的稻子或者麥子,畝產普遍在250斤到280斤之間,哪年能收個300斤,那就是大大的豐年了,十年難遇一次的那種,所以這稅其實還是蠻重的。

今年總的來說還算風調雨順,雲家的八畝地總共收糧十九石左右,交了稅,糧倉裏滿打滿算還有十五石糧食,還不全是稻穀,苞米、大豆和一部分黍子都算在裏頭,這就是一年辛苦的結餘了。

望著糧倉,葉崢想著怪不得古代農民苦呢,麵朝黃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才餘這麽點東西,既要養活一家老小,又要照管兒女成親,怎麽能不窮呢。

雲家爹娘卻覺得很滿足了,除了這些糧食,葉崢給的二百兩沒怎麽動,外加零零碎碎賣肥皂賣山貨的進項,今年總的來說收入不錯,二老手上有了點積蓄。

葉崢就趁機和他們商量要不今年還是別去鎮上賣糧了,多留點白米自家吃。

二老往年都是賣掉大部分白米,換更廉價的雜糧回來糊口,今年考慮到葉崢和雲清的身體,想著夫夫倆既已成親,緊接著還可能有孩子,留點白米補補身子也是好的,他家清哥兒福印淡,長得也硬朗,若不趁早保養些怕是不容易懷。

於是雲爹大手一揮刀,決定今年的白米就不賣了,全留下自己吃,剩下的苞米黍子大豆倒是可以賣點,不當主食的話這些吃不完。

倉裏有糧心中不慌,秋收到入冬前,是一年裏難得的悠閑時間,雲家人前些日子著實累著了,這幾天就連雲爹雲娘也不早起,放倒頭睡到天大亮,狠狠休息了一回。

反而是葉崢,雖然也累,但精神甚好,沒有累過頭的感覺。

想來想去,覺得大約每天練的八段錦在起作用,於是葉崢就磨著雲清和他一起練。

這種小事雲清哪有不滿足的,於是每日晨起,二人就在院子裏慢悠悠地比劃,和現代公園裏打太極拳的老人似的,後來還帶動了無聊的雲爹和雲羅氏,一家子早鍛煉。

雲清和葉崢不同,他本就有功夫在身上,這八段錦的好處葉崢練了很久才體會出來,雲清卻是沒練幾天就發現了不同。

他的筋骨更加柔韌了,耐力和爆發力也有了長足的提高,跑一整座山頭都不覺得累,更加覺得這是一門高深的功法,動作看似緩慢不顯,但其中蘊含著吐納自然的道理,長久練下去可以從根本上調節一個人的體質。

還有一重好處,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總之葉崢每天晚上都嗨得不行,雲清的肌膚、身段、柔韌度都太棒了,簡直令他欲罷不能。

關上門胡天胡地了幾天,葉崢終於醒轉過來不能這樣了,他這到底還沒完全成熟,要是天天這樣下去容易傷到底子,再說雲清也需要休息,為了清心寡欲,葉崢終於把壓箱底的聖賢書又拿出來看了。

其實憑身體的記憶和他現在有點過目不忘的能耐,這些書他早都背下來了,但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多看幾遍總能體會到聖賢的意思,也能更加深入思考這個年代的科舉到底要選拔什麽樣的人才。

原身是參加過兩次秀才試的人,隻不過沒考上罷了,他自己考的時候渾渾噩噩不知朝夕,但做過的考題,破題方法之類的總歸是留在心裏,現在都作為遺產留給了葉崢。

按葉崢上輩子考過無數次大小試的想法,秀才試當是沒那麽難,本朝秀才試的方向除開慣例的四書五經上的內容,還考一些實務上的東西,比如律法啊、政策啊或者本縣內發生的具體時事,看考生的思想動態和分析能力。

這才是童生和秀才的根本區別,童生隻是入門,會背書會作詩寫基本的文章就能過,而秀才是國家最基礎的人才儲備,比如給縣官出謀劃策或者商議本縣事宜,經常會召集秀才獻策,隻會背書的學生肯定是不夠格的。

古代不比現代,九年製義務教育的老師群策群力幫學生把考官出題的心態、目的等方麵都給歸納總結得清清楚楚,填鴨似的灌輸給學生,隻要好好學習的,基本上都能領悟到一點分析能力。

而大啟朝的窮書生哪有這個條件,也許京城或者像江南那樣富庶的地區有懂行的指導老師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像他們溪山村這種邊陲偏遠地區,秀才們大多不事生產,閉門造車,花用著家裏的錢讀書,直到有一天開竅考上,或者家裏供不起為止,也是很令人唏噓的一件事。

葉崢在院子裏看書,全家的手腳幹活的手腳都放輕了,生怕打擾他,其實葉崢自己覺得還成,他這人專注力強,沉浸在書裏的時候不容易受擾,說了好幾次不用這樣,但雲羅氏和雲爹行動間還是小心翼翼,懷著些對讀書人的敬畏。

葉崢花時間又通讀了一遍四書,將上兩次秀才試的題目寫在紙上,結合原身上兩次的破題方式和自身對題目的理解,寫了兩篇策論,接下來就以此為基礎,邊看邊改,這又花去十幾天功夫。

這天葉崢發現雲清從倉庫中拿了一小袋稻米出來,放在陰涼地方攤開晾曬,葉崢見了好奇,問他:“清哥兒,你預備做什麽?”

難不成要做麥芽糖?

不對,想到哪裏去了,這可是稻穀。

雲清邊翻曬邊道:“這一袋是預備下明年的種子,得徹底晾幹,馬虎不得。”

葉崢放下筆走過來道:“這裏也有選種育種的說法?”之前倒是沒聽說過。

雲清有些不解:“何為選種育種?”

葉崢徹底來了興趣,拉著雲清的手和他細細說:“選種育種就是主動進行植株改良,比方來說,同樣種下去的稻穀,有的能結四五個穗,有的才結兩個或者一個穗,有的稻株一穗能結六七十粒穀子,有的一穗才結四十幾粒,同樣都是種一季,就因為稻穗的不同,最後一畝田的收成也天差地別,是不是?”

雲清點點頭:“這是自然,隻不過一稻結幾穗,一穗多少穀,都是天定,難道人力可以轉圜不成?”

葉崢笑了笑:“當然可以,這就是選種的意義所在!”

“清哥兒應該聽過一句老古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話雖有失偏頗,用在選種上卻很有道理,如果能將那些結穗多的,顆粒大的稻穗上的麥子留下來做種,棄用那些結單穗的,顆粒少的癟的種子,來年等稻子出穗,稻穗多的幾率是不是就很大?如果能每一年都挑選多穗多粒飽滿的稻種,一年年下去,好的稻種越來越多,癟的稻種逐漸淘汰,稻子是不是就慢慢被改良了?這正是選種育種的意義所在。”

雲清聽得眼有異色,他抑製住聲音裏的一絲激動,繼續問:“這也是阿崢從書上看來的?”

葉崢也不好什麽都推給書,何況這大啟朝並沒有農書,這點很容易打聽出來,他隻好略微潤了下色:“有從書上得到的啟發,也有我自己想的一點不成熟的見解。怎麽,清哥兒不會笑話我吧?”

雲清的聲音略帶暗啞:“怎麽會,我隻覺得你像是上天送給我的寶貝,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雲清情感一向內斂,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晰地表達內心情感,葉崢也激動得不行,他摟著雲清不住宣誓主權:“清哥兒才是我的寶貝,我一個人的,獨一無二的寶貝!”

正巧推門而入的雲爹雲娘:……

好家夥,他們回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這腿是邁還是不邁啊?

阿崢這孩子實在是太赤城了,這話都青天白日地嚷嚷,也不怕叫人聽見笑話。

不過二老心裏是高興的,兩孩子關係好,是好事。

雲爹輕咳一聲,暗示他們自己和老伴回來了。

葉崢有點不想放開雲清,但他主要怕雲清抹不開麵,隻好遺憾縮回手臂,故作正經地繼續剛才的話題:“除此之外呢,播種前還有浸種催芽,就先將一定比例的鹽水化開,將選好的種子浸泡不超過一盞茶時間,挑去浮種,再撈出用大量清水將種子洗淨。這個步驟可以挑去不健康的種子,還能起到殺菌消毒的作用,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讓種子更強壯,更容易出芽……”

雲爹本已推開房門準備進去,聽到這裏不由站住腳步,這哥婿好似在說種子?

“浸好淘洗幹淨的種子,就可以灑在濕潤的麻袋上,放在保溫通風處,讓種子長出綠苗,就可以按正常播種方法播到田間了,對了,我看這裏的稻穀都種在旱地上,有沒有試試種在水田裏呢?”

“種在水田裏?那水田是養蓮藕的,如何種稻,稻種豈不得淹死?”

出聲的不是雲清卻是雲爹。

聽到葉崢在說種田的方法,他馬上就不困了,豎起耳朵聽,然而才聽了一會就覺得這哥婿可能是在胡說八道。

什麽種子用鹽水泡,還要用溫水浸?

那種子又經鹽又經溫的,早就死了,還能出苗?

後頭就更離譜了,竟然說要把秧苗種在水田裏,難不成這就是屬於讀書人的奇思妙想?

若非這段日子對葉崢的為人有所了解,雲爹聽了這話就要不客氣地笑出聲了,若給其他老莊家把式聽見,說不得還得叱上幾句,那田地可是農人的性命,在鄉下,拿什麽開玩笑都不會跟你計較,隻這農田,一點都不成!

葉崢知道雲爹不會立馬信。

他剛才說的那些東西都是無數先輩長久試驗,一點點得出成果,才逐漸推廣開來的,要讓從沒接觸過這些的農民信任這方法行之有效,那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的。

恰好現在的天還不算涼,葉崢也不和雲爹爭辯,而是說和雲爹打個賭,他先試驗一下,讓雲爹看看效果再說。

當著雲清和雲爹的麵,葉崢抓了一把充分經過暴曬,紫外線殺過菌的種子,調出一些淡鹽水,將種子浸泡在裏頭攪拌,洗去蟲卵和浮土,將上層浮起來的穀子撇去,隻留沉底的。

又反複用清水洗去種子外殘留的鹽分,接著葉崢打濕一個麻布袋,將經過處理的種子攤在上麵,覆蓋一些稻草,放置在柴物陽光不能直射的通風處,這氣溫,隻要種子沒有腐爛變質,應該很快就能發芽吧。

“爹清哥兒,你們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證明這方法有用的!”

雲爹:……

這哥婿好像十分有信心的樣子,也許自己說話該和軟些,聽說讀書人都有股倔氣在身上,種子萬一不能發芽,他家哥婿不會氣厥過去吧?

不同於雲爹,雲清對葉崢所說接受良好。

無人的時候他解釋給葉崢:“爹隻是為人嚴謹,畢竟田地之事,事關重大,希望阿崢不要覺得爹是有意唱衰。”

葉崢握著雲清的手捏啊捏地吃豆腐,滿不在意:“我怎麽會怪爹呢,我隻是希望做出一番成果,讓阿爹相信這辦法有用,能支持一下我,要知道畝產實在太低了,農民苦啊。”

雲清覺得他家阿崢身上有種獨特的悲天憫人的氣質,這是村裏人所不具備的,但這樣的阿崢,他更喜歡,簡直移不開眼。

接下來都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葉崢每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種子,觀察觀察稻殼,再灑上一些水保持濕潤。

這樣培育著,第三天一大早,葉崢照舊翻開覆蓋的稻草,驚喜地發現裏頭嫩黃嫩黃一片,他的稻種發芽了。

雖覺得自己不會失敗,但看到嫩芽的一瞬間,葉崢還是大大鬆了口氣,多謝老天爺給麵子,沒讓他折戟在這第一步上。

自家哥婿浸過鹽水的稻種發芽了!

沒有被鹽水泡死,真發芽了!

這在雲家算是個大新聞,雲爹雲清雲羅氏都來圍觀這件盛事。

幾人頭碰頭,把一片嫩芽團團圍住,換了各種角度全方位圍觀,好在這隻是稻芽,若是個人,估計要被那毫不留情的視線看死了。

雲羅氏嘖嘖稱奇:“浸了鹽水的種子可還行?我以為得被燒死呢。”

“娘,調配鹽水的時候要小心,不能調太濃了,不然稻種真有可能被泡死,不過這很簡單,我指點一下您就會了,要不娘也試試?”

雲羅氏連連擺手:“我就算了吧。”

她推推雲爹:“老頭子要不你試試?”

雲爹定定看了稻芽幾十秒,終於點下了能屈能伸的頭顱。

大家夥看完稀奇,葉崢重新給稻芽灑上水覆蓋起來,芽還太細太嫩,再長段日子粗壯了才有用。

接著一群人就離開柴房,葉崢教了雲爹鹽水的配比和挑選的要點,讓他自己也試一試,自己拉著雲清出門散步去了。

這幾天心裏擱著事可悶壞了,結果一出,果斷得出去散散悶。

二人牽著手,一路看著小花小樹聊著天,不知不覺走到小河邊。

葉崢才要攛掇著雲清給他釣龍蝦,就見到河跟前站著個人,要往河裏倒。

雲清的反應比葉崢還要快,當即一個箭步上去把人攔住了。

葉崢眨了眨眼,對雲清的速度有點不可思議,這裏到那裏,少說也有一百米吧,雲清是怎麽做到突然出現在河邊把人救下的?

不過此刻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人差點落水。

葉崢也一陣小跑過去看有啥可以幫忙的。

就見那人背著身,不聲不響,靠在雲清懷裏也不說話。

葉崢一看就擰眉。

這人誰啊,被人救了連句謝謝也不說,還賴在他家清哥兒懷裏裝死,清哥兒身上香香,懷抱溫暖又舒適,靠上癮舍不得出來了是吧?

那是我的!

嗐呀葉崢這暴脾氣,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要把人撕巴出來。

誰知卻被雲清攔住了。

雲清衝他搖搖頭,將人改抱為托,讓他的臉露出來。

葉崢這才看清,這人的身形又瘦又小,仿佛常年吃不飽飯似的,那露出來的臉上兩頰凹陷,肌膚蠟黃,瘦得隻剩兩個眼眶子了。

他倒還睜著眼,隻是這雙眼看上去十分空洞,透著一種被折磨過後疲憊和麻木。

這人?

葉崢立刻覺得不對勁,他看一眼河邊,岸和水之間並沒有滑塌的跡象,反而有幾個直衝水麵而去的腳印。

這人不是落水,竟是……尋死?

雲清拍著這人的臉:“草哥兒,感覺如何,說句話?”

葉崢忽然想起來,他祭拜那天和雲清回來,路過一間茅草房的差點被個碗砸腦袋上,那時候衝出屋子哭的哥兒,就是這個草哥兒吧,就不知後頭發生了什麽,草哥兒竟然要尋短見。

草哥兒被雲清這麽一拍,仿佛回過魂來,也不吭聲,掙紮著重新爬起來,又要往那湖麵奔。

雲清力氣多大啊,見他還有投死的意思,忙一把拉住了:“草哥兒,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想不開的和我說說。”

葉崢也不能和尋死的計較,隻得開解:“好死不如賴活著,高低你還有個孩子,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了孩子想想。”

草哥兒原本一門心思就要死,直聽到葉崢說起孩子兩個字,麻木的臉上才有了點哀痛的表情,嘴唇翕張了兩下,哇地一聲哭出來:“他,他在外頭欠了賭債,被人打上門來還不起,要把孩子賣了——嗚,豆子,是阿爸對不起你,阿爸沒用,保護不了你啊——”

草哥兒的親爹劉老實是個爛賭鬼,在鎮上賭坊欠了十兩銀子,恰逢草哥兒男人死了,男人的哥嫂霸占了屋子,把草哥兒掃地出門,草哥兒帶著兒子無處可去,隻好回了溪山村投奔親爹劉老實。

那劉老實輸完了家裏的田地銅子兒,被追債的人天天堵著打,正愁得滿頭包,一見到草哥兒可謂是見到了活路,草哥兒在家還沒過三天,劉老實就以八兩銀子的價格把他說給了鄰村一個六十七歲瞎眼瘸腿的老漢,草哥兒不從,劉老實就天天打他,把他打得身上沒一塊好肉,差點就給打死了。

也是草哥兒命不該絕,那鄰村老漢聽說不小心得了風寒,纏綿病榻一個月後竟然去了,老漢一去,說好的八兩銀子自然泡湯。

那劉老實氣得在家直罵草哥兒沒用,緊趕著又尋摸人家要賣草哥兒,但接連兩任都是和草哥兒扯上關係後才去的,不知咋的,草哥兒竟傳出個克夫的名聲,這樣一來,誰還敢要草哥兒,就算劉老實把聘禮錢降到了五兩、三兩,為了小命著想,也沒人敢要草哥兒了。

雖有個不好聽的名聲,但草哥兒心裏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終於不用被賣了。

誰知一見草哥兒身上榨不出油來,劉老實就把歪腦筋動到了草哥兒今年才三歲的兒子李豆子身上,聯係了人牙子,要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把李豆子賣了,午後人牙子就要上門了。

“這個黑心髒肺的劉老實。”雲清皺起了英挺的眉毛,有點上火。

葉崢也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他又瞧稀奇似的瞧著雲清,雲清的性子一貫雲淡風輕,頗有點鄉居隱逸者的味道,能惹得雲清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劉老實可見是個什麽垃圾。

草哥兒還在嗚嗚地哭,雲清揉著他的頭安慰。

葉崢聽得有點心煩,既有對劉老實的,還有少部分是對草哥兒本人。

也許有人會說葉崢是個現代人,對古代父權壓迫下的社會沒有深刻體會,可是葉崢卻覺得,那爛賭鬼劉老實賣兒賣女,這都賣上孫子輩了,難道就任由他賣,還不反抗嗎,光哭有什麽用?

雲清對阿崢的情緒很敏感,他想了想,故意對草哥兒說:“你這樣跑出來死了,豆子被賣前豈不是連阿爸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草哥兒隻流淚,不說話。

葉崢實在沒忍住,道:“你這都有尋死的心了,難道還不敢豁出去和他拚了?”

這話讓草哥有了點反應,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拚,拚了?”

葉崢略感不耐:“是,你連兒子都不管了跑出來跳河,心裏還有什麽顧忌?”

草哥兒又低下頭,眼淚斷線珠子般掉下來:“我打不過他。”

葉崢覺得有些人的腦子就是不開竅。

“你這麽大個人怎麽就打不過了,拳頭打不過就上指甲,上牙齒,赤手空拳不行就上鋤頭扁擔柴刀,再不行等那老狗睡著了被子蒙頭打他個半身不遂,看他還怎麽出去吃酒賭錢!”

這草哥兒雖說是個哥兒,但雲清也是哥兒,葉崢很明白哥兒從生理上並不比漢子缺什麽,那劉老實葉崢依稀見過一回,是個又幹又黑的癟老頭,既想著豁出一條性命,沒有打不過的,端看能不能過了心裏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