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崢沒過去湊熱鬧,但村民嗓門大,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老李頭可能是中暑,那肉放了三天肯定變質,外加中午撿了掉地上的肉吃,這三者不管哪一樣吧,總之就導致了現在的後果。

葉崢雖不是什麽聖母,但他至少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酸梅湯有止吐消暑的功效,想了想就倒出一碗端著遞過去。

赤腳大夫聞了湯的顏色,又嚐了一口,連連說好,對症,幾個人把老李頭嘴巴抻開,捏著鼻子把一碗湯給他喂了進去。

喝過酸梅湯片刻後,老李頭胸口一陣鬆快,終於咳嗽了幾聲睜開眼。

“好了好了,睜眼了!”

這時候,老李頭的幾個兒子也趕了過來,把老父親背上肩頭,帶回家去了。

卻說那老李頭回家後,幾個兒子問他怎麽樣,老李頭先隻是陰沉著臉不說話,他當時雖然說不出話,但村民的奚落可是一句都沒漏聽,話裏話外都是擠兌,把他氣個好歹。

幾個大兒子見老父親不說話,但看著人已經清醒了,就打聲招呼出去忙了,地裏還一大堆麥子沒收呢。

隻有老李頭的小兒子沒走,他見幾個哥哥出去了,忙快手把門拴上,也不問老爹身體,開口就是:“爹,咋樣,那飯菜方子問到了沒有?”

原來上回老李頭偶然間看到了葉崢做的鼇蝦,想著若是問來了方子就可以把兒子送去鎮上的大酒樓做學徒,在家的時候就隨口說了幾句,後來葉崢他們家辦酒,那桌席麵村裏也是人人都誇。

其他幾個兒子聽了都沒當回事,一是不覺得村裏人能做出什麽好吃的來,二來就算人家有那做菜的法子,自己不賺錢,憑啥給俺們家啊?

隻有李老頭的四兒子小名李狗,一貫遊手好閑,常結交些個狐朋狗友,老李頭說了句,他一下子就聽進去了。

李狗是這樣想的,若真能有個方子能送到那酒樓去,他也不做什麽後廚學徒,賣幾個錢他和兄弟幾個吃喝玩樂多美呢,於是就時常催促著老李頭去雲家打聽。

老李頭自覺說的實話,然而其他幾個兒子兒媳都當他放屁,隻有李狗把他的話當回事,老李頭就覺得兒子裏隻有李狗貼心,且李狗生就一張花言巧語的嘴,為了哄著老李頭討方子常肯在他身邊歪纏,老李頭便一門心思想為李狗討得這方子。

但雲家人嘴緊,老李頭試探了幾次都沒問出一個字。

“爹你咋不中用呢?連個方子都問不出來!”

李狗早就覺得那賣方子的銀子是他囊中物了,因此著急上火。

老李頭此刻也沒力氣和兒子吵架,吩咐李狗:“給你老子倒碗水喝。”

李狗本來不想,但眼珠一轉,還是起身倒了一碗:“爹,不是我要發火,你想想看,若是我能上鎮裏酒樓學徒,那好菜好飯還不全弄回來孝敬您老人家,再不用看二嫂臉色,不就是弄了點剩菜回來,瞧把爹您都給吃吐了,哼,還狂得沒邊了還。”

說起吐,李狗又問:“爹我瞧你好像也不吐啊,咋這麽快就好了。”

李狗也吃過變質的食物,翻來覆去鬧了好幾天惡心呢,他老爹倒是硬朗,吐一場就好了。

老李頭就把喝了葉崢端來的一碗湯的事情說了。

李狗其實是兒子裏最早到的那個,但他不想抬老爹,刻意捂著臉在人堆裏混了一陣,等幾個哥哥到了把老爹抬起來,李狗才鑽出來做個孝子狀,裝模作樣拉著一點老爹的褲邊,實際一點力都沒出。

因他到的早,老李頭喝那碗湯的時候他也見著了,的確是一碗湯灌下去,老李頭很快就清醒了,村裏的赤腳大夫還不住口地稱讚呢,說是藥也沒那麽快起效的。

“爹,那湯啥味兒啊?”李狗眼珠子轉啊轉。

“甜津津,甜中帶酸,又不是糖水味兒,”老李頭也舔著唇回憶:“一碗喝下去那個美啊,胃裏舒暢了,氣兒也順了,人也有勁了,比那王母娘娘的仙湯還美咧。”

一說起這湯,老李頭口中唾液分泌,神情也向往起來。

李狗都被他說饞了:“真那麽好喝?沒有藥味兒嗎?”

“沒有,哪有藥味兒啊,這湯是人家帶來自己喝的,誰下地幹活一家子喝藥呢?”老李頭都被兒子弄笑了。

李狗又問:“爹,你覺得這湯比起鮮滿樓的梔子飲怎麽樣?”

那仙滿樓的梔子飲,也算是一道當地特色甜湯了,廚子別出心裁把那梔子花的香味和飴糖的甜融合起來,做成了一碗又甜又香的湯,在鎮裏十分出名,連那有錢大戶人家的娘子和老夫人都愛喝。

老李頭和李狗有一回在鎮上做工,主家仁慈賞了梔子飲給工人們喝,不少工人自己不舍得喝,帶回去給婆娘和娃子嚐個鮮,隻有老李頭和李狗接到手就喝了,毫無心理負擔,喝完一抹嘴,還嫌主家小氣,隻賞了一碗沒喝夠。

但那又甜又香的滋味,到底給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見老李頭誇那仙湯,李狗當即就拿它和梔子飲做比,在他心裏,梔子飲恐怕是最好喝的甜湯了。

“嗨,比不得比不得。”

老李頭連連擺手:“那梔子飲是鎮上的凡湯,那雲家的湯我不是說了嗎,和王母娘娘的仙湯差不多。”

說得跟自己喝過王母娘娘的仙湯似的。

李狗聽他說得如此篤定,馬上就起了心思:“爹,你說如果我們把那仙湯也弄到手,豈不是發財了,到時候還去什麽酒樓裏當學徒,我們自己開個賣湯的酒樓,我當掌櫃,爹你就當老太爺,天天躺著吃喝,頓頓有酒肉,我買十個仆人來伺候您,伺候的不順心您隻要一句話,我就拿皮鞭把人抽出去……”

“哎,那可美嘍——”老李頭被李狗的畫餅弄得心向往之。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翻了個白眼:“別做夢了,連問個做蝦的方子都那麽費勁,人家有仙湯,能教給你?”

李狗三角小眼裏精光直冒:“爹你就瞧著吧,對了,你把那湯的樣子,氣味,還有雲家人怎麽帶來的仔細給我說說……”

這倒不難,老李頭對雲家人吃食留心著呢,就把當時的場景說了一遍又一遍。

李狗重點留心了那湯的色澤,大瓦罐,還有裏頭的布包。

那布包裏,準和藥包似的,裝著那湯的材料配方吧。

*

雲家地不多,就這也忙了五六天才把所有稻子黃豆和苞米收了個齊,今年開春時雲爹本來還想種點麥子,奈何沒地了,但今年葉崢帶了兩畝地來,明年開春就可以把麥子種在葉崢的地上了。

收完糧食事兒還遠遠沒完,緊接著還有脫粒、曬糧、揚穀、舂米等等。

交稅的糧食可以不用舂,帶穀就行,但舂幹淨的米送去鎮上,卻能比沒舂的一斤多賣三個銅板,村裏人一年累死累活也就圖多幾個錢,故沒有在這上頭省力氣的。

村裏有個大曬穀場,是一片用石碾子壓得很平很緊實的土地,村裏人收了糧食就鋪在曬穀場曬幹,一家占一塊地,留個人守著自家糧食,互不幹擾。

雲家今年糧食收得快,雲清和雲爹雲娘就加班加點趕著編了幾張大大的竹席,鋪在那曬穀場的泥地上,再把糧食倒在竹席上攤平晾曬,既幹淨,收拾起來也方便,

村裏有那比較講究的人家看了好,也有樣學樣鋪了席,那等人手不夠的或者懶一點的,就直接倒在泥巴地上曬,也不差什麽,反正往年也這樣。

葉崢坐在自家的糧食旁,看著小孩子們在糧場裏跑來跑去,簡單又快樂。

隻見一個光屁股小孩跑著跑著,忽然一屁股坐在穀堆裏,接著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似的,接二連三的小屁孩都跳進了穀堆裏,手腳插進穀子,把那穀粒粒往身上腦袋上揚,和葉崢在現代看到的小孩兒玩海洋球一樣一樣的。

小孩們不覺得有啥,兀自撒著歡,葉崢卻看得縮了縮脖子。

無它,沒脫殼的稻穀上有細細的穀毛,也有叫穀針的,這些小屁孩別看現在玩得開心,一會反應過來就有的受了。

果然,晚飯時候,葉崢他們邊上人家的小孩渾身發癢,跟身上長了毛刺似的亂抓亂撓,那家大人累得夠嗆,哪有空管到底什麽原因,隻覺得是娃子不好好吃飯,娃他爹一筷子頭就砸過去了,村裏流行的可是棍棒教育。

小娃娃被嚇得哇哇大哭,還要被全家人罵不懂事,葉崢都替他委屈得慌。

不過村裏小孩皮實,一頓飯功夫那娃子又沒事兒人似的,隻是抓耳撓腮的手還是沒停下來,葉崢看他把自己抓得一道道的,有些不忍落,拿出肥皂和清水招呼那小孩過來,打濕肥皂給他塗在癢癢處,敷了一會兒又用清水洗掉。

做完這一切,果然見那孩子安分多了。

肥皂呈弱堿性,一定程度上有鎮定的效果,雖然不能一下子去除孩子身上的穀毛,但洗去刺激性的汗水還是能讓人舒服很多的。

那小孩回自家棚子把這事兒和大人一說,正巧他們棚裏有串門的其他媳婦,也想起自家小孩那渾身癢癢的勁兒,就紛紛告辭回去。

天快黑的時候,雲家曬穀棚迎來了不少帶娃來谘詢的家長。

葉崢正好借機在村裏推銷自家肥皂。

“可以洗衣服,也可以洗人。”

“可以緩解身上瘙癢。”

“蚊蟲蜂蟻叮咬後,將肥皂塗在患處,也可以緩解疼痛。”

這說的也不算哄人,肥皂的確有上麵說的功效,隻是現代人生活條件太好,把這些不當成療效罷了。

譬如有人快餓死,給他一口水喝,水就是他的藥,和尚快餓死了,給他一口肉吃,肉就是他的藥,肥皂能調節皮膚的ph值,中和蟲豸叮咬留下的酸毒,緩解皮膚瘙癢,說是藥用效果,自然也是對的。

有隔壁人家小孩的親身試驗,又有朱屠夫媳婦在旁敲邊鼓,本來嫌肥皂比胰子貴的人家都有點蠢蠢欲動了。

其實村裏人早就對這肥皂很好奇了,至少朱屠夫一家走出門,身上少了那令人掩鼻的臭味兒是真的,雲羅氏洗衣服輕鬆許多也是真的。

現在一聽這肥皂還有這些好處,當即有媳婦拿出錢來要買一塊回去試試,別的不管,先止了娃兒身上的癢再說。

秋收剛下來,家家手頭都寬裕些,也舍得買點好東西試試,不想委屈娃。

葉崢此刻身上隻有一塊肥皂,便問明他們需要的數量再回家取。

這一合計,竟然有二十幾家都想要的。

雲清腳程快,趕著回家取了肥皂。

等人群散去,雲家人碰頭一數銅板,竟然賣了三百四十五個大錢,除去成本,凈賺二百六十多文錢。

雲爹和雲羅氏都驚呆了,這年代,一石帶穀的稻米(≈100斤-120斤)也不過賣得一兩銀子,那還得一年到頭在地裏忙活,如今這花了一天多功夫做的肥皂,竟等於小半石糧食?

雲羅氏可是親眼見著的,做肥皂花的功夫真不大,不過攪拌攪拌,半天功夫輕鬆完成,多出來那些天,隻是讓肥皂晾在那裏自己等幹罷了,等晾幹算什麽功夫呢!

葉崢則和雲清對視一眼:這生意,有搞頭。

*

葉家也在這個曬場上曬麥子和穀。

和別人家豐收了喜氣洋洋不同,葉家今年的日子格外不好過,從葉大葉王氏到下麵幾個兒子媳婦都黑著臉,摔摔打打沒好聲氣兒。

往常葉王氏是一家子裏嗓門最大的,沒點事也要尋出事來幾個媳婦過不去,挑刺說酸話,今年葉王氏卻表現得比較慫,嗓門也收著些,不那麽大小聲了。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葉崢從她手裏弄去的那八十兩銀子。

知道這件事,葉大當天從鎮上回來就發了頓狠的,指責葉王氏手裏留不住銀子不修婦德,要她滾回娘家去。

幾個兒子一聽更是炸了,在家裏摔桌子摔碗,扛起鋤頭就要去找葉崢算賬。

葉王氏自己受點委屈不怕,但當知道他們要帶人去找葉崢的時候,直接摸出剪刀擱自己脖子上,說隻要他們敢踏出這個門,就要死在他們跟前,到時候他們背上逼死老娘的名聲,在村裏也難過日子!

葉王氏幾個兒子萬分不解,他們就是去要回自家銀子,怎麽就逼死老娘了呢,他們老娘葉王氏要有這心氣兒,咋葉崢那個不要臉的上門討銀子的時候她不死呢,現在銀子葉崢拿去了,葉王氏在家尋死,做給誰看吶?

葉王氏支吾了半天,總之就一句話,去尋葉崢不行,敢踏出這個門她就死給他們看。

最終還是葉老大瞧不下去,非逼著她說,葉王氏這才開了口,把葉崢威脅要把葉旺祖在鎮裏做的那些事宣揚出去,壞了葉旺祖名聲的事情說了出來。

葉王氏大兒子葉茂田當即暴跳如雷,他跳的倒不是葉崢,而是葉旺祖既然做了那些事,葉王氏為了替他遮掩,肯定沒少費銀子,葉王氏竟然私下貼補葉旺祖那麽多銀子,他一點不知道,他葉茂田才是家裏老大,這是把他置於何地!

其實葉王氏私下貼補小兒子的事,家裏上下都有數,因著葉旺祖要讀書,家裏頭本就每月給他不少銀兩,這是公中大家認可的,畢竟葉旺祖考上功名家裏所有人都沾光,可公中之外還有貼補,數量還那麽多,這就把他們氣死了。

老二葉富貴也不幹了,但他知道自己非長非幼一貫沒有話語權,便不說自己隻拱火老大:“娘您咋能這樣嘞?好歹大哥才是家裏的頂梁柱,旺祖惹了禍要使銀子那也得和大哥說一聲!恁多銀子,您就做主悄悄給了,知道是您心疼小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這個做兄長的苛待小弟,傳出去您讓大哥的臉往哪兒擱啊!”

葉茂田聽了這話,心裏更火了。

葉王氏橫慣了,她見男人不吭聲,自己又抖了起來:“什麽麵子裏子,等旺祖考上功名當了大官,那才叫一家門的麵子呢,現在使點銀子怕啥,等旺祖當了縣太爺,那銀子還不是嘩嘩往咱家流,難道旺祖還會忘了親哥親嫂子不成?”

葉茂田覺得不是這樣:“娘,那照你的說法,老三隻要闖了禍,我和老二賺的銀子就要無條件給他,我和老二這裏連知會一聲都不用了?那你不如全給了老三,我們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葉王氏理所當然道:“難道老三有難,你們做哥哥嫂子的不幫襯他?老三要是壞了名聲,以後還怎麽當大官,我和你爹還怎麽當老太爺老太太?要不是你們兩個沒出息指望不上,一輩子光會土裏刨食,哪用指望老三,這老三和你倆不同,在外頭掙的可是一家人的臉麵!讀書恁費腦子,還不興花點銀子咋了?”

葉王氏的確嘴壞,但胡攪蠻纏和打心眼裏瞧不起人是兩回事,老大老二之前被葉王氏吊在眼前的胡蘿卜蒙了眼,也和葉王氏一個想法,等老三出息了了他們一家就發達了,也好出去說嘴。

但葉王氏這赤.果果抬高老三,把他和老二的頭踩到泥裏的說法,卻叫葉茂田打心眼裏不爽,咋,就老三是人,他和老二是牛,苦死累死供葉旺祖在外吃喝玩樂都是應該的是不?

這時候,隻聽葉老大重重哼了一聲,把碗往桌上一砸:“吵啥吵,吃飯!”

兒子兒媳幾人對視一眼,明白了,不叫說。

拿錢給老三,他們爹也有份。

怪不得之前還要趕葉王氏回娘家,一提起老三就不吭聲了,老三自己不爭氣花銀子打點,那叫老三讀書費腦子應該的,他們一家人的積蓄都為了替老三遮那醜事叫那葉崢拿去也是不許嚷的,生怕壞了老三一點,卻連替他們兩個兒子考慮的念頭都沒。

嗬嗬。

他們這些兒子兒媳,竟都是傻子,沒日沒夜幹累成條狗還以為替自己家幹,原來都是替老三幹。

這錢還去找葉崢要回來幹啥,就算拚了麵子裏子不要大鬧一出,拿回來也一個子兒都落不到他們手裏,那是替老三攢家業呢。

再說這些年家裏本就虧著葉崢,全村人眼睛都是雪亮的,就是找來村長,理也不見得就在他家這邊。

萬一說不好鬧起來動手,傷了流血了,難道那心眼偏到天邊去的葉王氏會舍得請大夫配藥給他們吃?

何苦受這個罪。

葉茂田是個憨的不錯,卻在這事情上忽地開了竅,為自己考慮起來。

這麽想著,一下子心氣兒都沒了,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坐下隻管埋頭扒飯。

其他都是虛的,吃進嘴裏的才是實在的,這道理他們明白得晚,但現在明白過來也不虧。

因為鬧了這一場,葉家這一個多月來氣氛那是很陰沉的。

本來秋收是全家齊心協力最有幹勁的日子,但往年兒子裏幹活最積極的葉茂田今年一反常態,雞叫三遍才慢吞吞起身,先在屋子外活動活動身體,喝一大碗葉王氏早起熬得稠稠的粥,隻撈幹的喝,餅子連吃五大張,葉王氏心疼地嘮叨兩句,葉茂田就說吃不飽沒力氣幹不動活,葉王氏隻好不吭聲。

吃完早食,別人家地裏早熱火朝天了,葉茂田才拿出農具,也不急,散步似的溜溜達達往田裏去,葉王氏瞅著急得不行,別家都收小半畝了,他家這還沒開始。

葉王氏又去嘮叨老二。

葉富貴本就是個偷奸耍滑的,往常有大哥壓著還老實些不敢造次,現在大哥帶頭擺爛,葉富貴更是有了十足的理由,葉王氏剛罵他兩句,葉富貴就把碗一放,嚷嚷腰疼腳疼,又說腦袋疼,怕是昨晚受了寒,娘越罵越下不了地。

不下地咋成?

家裏現在山窮水盡,就指著秋收賣了糧恢複點元氣的。

葉王氏拿兩個兒子無法,隻好去尋兒媳出氣。

“哪世裏投胎的饞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連自個兒男人都管不住,真真是老天不長眼。”

“娶你們進門那是給我老葉家幹活生兒育女的,可不是叫你們來享福的!都這個點了還好意思坐著,還不趕緊把碗放下,把衣服洗了豬喂了,抓緊時間下田!”

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兩妯娌往常也磕碰,吵架拌嘴的日子不少,在此事上卻默契起來,都覺得婆母偏心太過。

之前她們雖然有想法,但自己男人被公爹婆母哄得服服帖帖,任勞任怨,她們做兒媳的去說,萬一落個離間男人和家裏離心的罪名,那可是得不償失,如今好容易男人自己回轉過來,可不能再被哄了去,沒事的日子婆母還張口就來呢,都習慣了。

她們可不能一被罵就去幹活,必須和男人一條心,就算分不了家,也得治治婆母公爹這偏心眼到沒邊的毛病。

本該是足不點地大幹一場的時候,葉家四個主力卻都像鬥敗了的公雞,頗有點渾水摸魚出工不出力的味道,往年全家總動員起來,這點糧食花上個一周左右怎麽著也收得七七八八了,今年都六天了,還有小半糧食在地裏沒割下來。

葉王氏在家整天抱怨天抱怨地的,葉老大也發了一通大脾氣。

但沒轍啊,葉茂田和葉富貴根本不吃這一套,兩個媳婦也在背地裏吹耳旁風,做男人堅定的支持者。

兩個老得鬧得狠了,葉茂田就脫口而出不如分家!

這分家的話一出,葉王氏就慫了。

怎麽能分家呢,分家了她豈不是拽不住家裏的銀子,也拿捏不住兩個兒媳了?

她這辛苦一輩子,可還沒過夠婆母的癮呢!

再說分了家,她們二老肯定是跟老三過的,但老三是個不事生產的,讀書的銀子從哪裏來,大房二房還肯供著三房嗎?

萬一老三沒了銀子考不上功名,她豈不是當不了官家老太太了?

不能分家,堅決不能!

由此也不敢鬧得太厲害,生怕兩個兒子反骨起來真要逼著把家分了。

葉茂田和葉富貴一看老兩口怕分家,自此可算是有了拿捏的把柄了,葉王氏有時候扯開喉嚨剛罵了沒兩句,大房二房就說再罵分家,葉王氏當場就能變個啞子。

後來兩個媳婦也學了起來,動輒把分家掛在嘴上,倒也是治理葉王氏的一條好法子。

從前一味當牛做馬還過不了好日子,現在不僅人清閑了,還能不受老兩口掣肘,除了葉王氏和葉老大,全家沒誰想變回過去那樣,自此,老葉家可算是變了個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