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裴延說這話時, 眼睛就沒離開過江昭意,他們隔著遙遙人海對視,眼中隻有彼此存在, 人群、燈光…所有的一切都淪為了背景板。
江昭意聽見身邊幾個中國女孩對話聲:“月亮?難道裴神要唱那首歌?”
“不會吧?”另一個女生皺眉, “從出道演唱會後, 裴神已經七年沒唱過那首歌了,我聽圈裏大粉說過,他這首歌隻會唱給傳說中的月亮。”
“你沒聽裴神剛才的話嗎?月亮在場啊。”
“……”
江昭意雀躍心情瞬間消失, 心髒像被一根細線纏住,來回拉扯,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開, 壓得她喘不過氣。
回過神來,江昭意看著台上的裴延, 她記得他精通各種樂器,裴延提了提吉他,修長指節撥弄琴弦, 一道悠長轉音響起。
表演就此開始。
現場觀眾默契安靜下來, 所有目光緊跟台上的裴延,幹冰機轟轟作響, 白霧四散, 模糊了男人頎長身影,他眉眼低垂, 一道好聽的嗓音從話筒裏傳來:
“混沌黑夜束縛四肢
萬裏長空不見天光
我如信徒
虔誠跪地
仰望高台明月……”
裴延嗓音很好聽, 字字清晰,聲線是獨特的低沉。他唱慢情歌時, 和他唱搖滾樂時的狂放大徑相庭,每一個字都藏著無限深情, 娓娓道來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台下那幾個中國女生聽見前麵幾句歌詞,先是一愣,然後激動起來:
“臥槽——!裴神真的唱的是《雲端月》啊?!”
“我天,姐妹們快找找啊——,裴神口中的月亮是不是真的在場?!”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居然還能聽到《雲端月》的現場,不虛此行了,不過,裴神口中的月亮是誰啊?”
周圍人都在討論裴延口中的“月亮”是誰,還有幾個人開始在身邊尋找起來。
台下一片吵嚷,裴延完全沒受影響,依舊用手撥弄著吉他,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眉眼卻全是深情。
“昭昭,你在想什麽?”原本該在台上表演的戚月笛擠開人群,來到江昭意身邊。
戚月笛自來熟地挽住江昭意胳膊,看著台上唱歌的裴延說:“阿延說過,這首歌是寫給他的初戀的。”
江昭意一顆心沉入穀底,裴延這首歌,不是唱給她的,是唱給戚月笛的。
“沒什麽,”江昭意不著痕跡抽離自己的手,語氣冷淡,“你怎麽沒在台上表演?”
戚月笛借著昏暗光線打量麵前的江昭意,小姑娘神情清清淡淡,眼底深處是一抹化不開的黯淡。
戚月笛敏銳感覺出江昭意對她的抵觸,瞬間想通是江昭意誤會自己剛才的話了,忙出聲解釋:“你別誤會啊,我和裴延雖然談過,但他根本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江昭意一愣,怔然看著戚月笛。
戚月笛告訴她,她和裴延那段戀愛在二〇〇七年七月開始,九月就結束了,期間兩人什麽也沒幹,純屬倆小孩兒玩過家家。
台上的裴延低頭撥弄吉他,右手腕骨清晰突出,他倏地掀開眼,看向台下,鐳射燈光像是有感應一樣,照亮了江昭意所站位置。
裴延看著她,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唇角勾起淺笑,低聲唱道:
“皎皎月光 長路迢迢
能否照亮遙遠的她
皎皎月光 我心昭昭
此意可否寄予她……”
“裴神是在往這邊看吧?”
“那不是戚月笛嗎?我記得網上有人爆料過她和裴神高中談過,這歌不會真是唱給她的吧?”
戚月笛聞言,語氣急切,生怕江昭意誤會了裴延:“裴延歌曲向來是搖滾樂,唯有這一首《雲端月》是抒情情歌,你還不知道嗎?”
江昭意原本沉入穀底的心漸漸活了回來,可她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就像一個饞糖果許久的小孩,忽然在某一天,從天而降許多糖果,說是上帝給她的恩賜。
她害怕,她膽小。
怕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發誓,我真的和裴延沒半毛錢關係!”戚月笛都快急哭了,“江小姐,裴延真的很喜歡你。”
江昭意眼底光一點點亮了起來,一顆心被填的滿滿當當,她看著一臉焦急的戚月笛,彎起唇角,輕聲:“我信,謝謝你。”
裴延的表演已經到了尾聲,江昭意站在台下,一雙眼亮晶晶望著他,她的心髒像是裴延手裏那把吉他琴弦,他修長指節輕輕一撥,心跳就響徹雲霄。
不知道是誰點亮手機電筒,跟隨節拍揮動手臂,江昭意也打開手機手電筒功能,和台下所有人一樣,揮舞著手臂,為台上表演的他歡呼喝彩。
《雲端月》中有一段歌詞是戲腔,很考驗唱功,但裴延吐字清晰,音準穩,吐息流暢,看著台下江昭意的方向唱到:
“三月春日 風揚幡起時 佛音聲聲揚
誰家豆蔻 輕扣少年心房 便聽陣陣回響……”
倏地,場內陷入一片黑暗,然後,江昭意看見裴延身後大屏幕亮起白光,一輪皎潔彎月從地平線緩緩升起,照亮混沌黑暗的世界。
這是《雲端月》MV的結尾片段。
江昭意愣愣地看著台上的裴延,大屏幕裏皎潔的銀輝灑在他身上,男人眉眼深邃且黑,裴延直勾勾地看著她,低聲唱道:
“皎皎月光 她心遙遙
此情不再隔雲端 已見光
星河迢迢 時光流轉
月亮已奔我來……”
江昭意記得《雲端月》結尾歌詞是:“皎皎月光/她心遙遙/此情猶如隔雲端/難贈她/待到星河流轉/月亮可否奔我來。”
裴延把這段歌詞給改了。
江昭意說不出此刻是什麽心情,她隻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漲漲的,一顆心仿佛掉進蜜罐,甜得膩人,心跳更是如雷,久鳴難消。
她看向台上的裴延,恰巧,裴延此時也看向了她,他的眼睛很亮,像夜空裏的星星,璀璨星河裏,滿滿都是她的倒影。
音樂聲,歡呼聲還在響起,江昭意什麽也聽不見,深深感動之後是惶恐難安。
裴延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從出生起就是天之驕子,在讀書時便受盡女生歡迎,可是就是這麽一個驕傲的人,當著所有人的麵,向她表露熾烈直白的愛意:
江昭意,我喜歡你。
你是我的月亮,我是你的信徒。
因為你,我願掙脫這世俗的束縛,像擁抱你一樣,去熱愛這個世界。
江昭意不敢想,像裴延那麽驕傲到極致的人,如果知道她明天不辭而別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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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於現場有裴延的粉絲,戚月笛把江昭意帶到後台,她站在長長的走廊上,風從臉上吹過,看著窗外月亮,江昭意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不想回國,不想和一個從未見過麵的男人結婚,隻想和裴延在一起。
身後響起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江昭意扭頭看過去,裴延單手插兜走過來,廊燈白光傾斜而下,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沒等裴延走近,江昭意就跑向了他,白色裙袂翻飛,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圓弧。
裴延張開雙臂抱住向他跑來的小姑娘,手臂摟著她的腰,俯身低頭,下巴抵在她發頂,輕笑一聲:“投懷送抱嗎?”
“不是,”江昭意從他懷裏仰起臉,笑得眼睛彎彎,“是給你唱歌的獎勵。”
裴延挑眉,得寸進尺,“就這?”
江昭意雙手捧起裴延的臉,踮腳在他唇邊輕啄了一下,很快離開,裴延揚眉,手掌放在她後頸,低頭壓下,加深這個吻。
裴延先是親了親她的嘴唇,然後用舌描摹她的唇形,在她下意識張開唇瓣時,強勢擠進,和她的攪弄在一起,不給她一點兒反抗機會。
江昭意踮著腳,仰頭被動承受,裴延摟住她腰的手使勁兒,把她提溜起來,讓她踩在他鞋上,腰彎的極低,和她接吻。
他們在燈下接吻,地上影子親密相連,糾纏不休。
結束後,江昭意他們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回去還是坐的戚月笛男友的車。
一路上,戚月笛一張嘴叭叭個不停,江昭意安靜聽著,驚訝發現兩人喜好很近,都喜歡歌劇《卡門》,同樣愛看電影《飛躍瘋人院》,最喜歡的組合是五月天。
等車停在德文港,江昭意和裴延下車,戚月笛還舍不得放她離開。直
到裴延一個冷颼颼眼刀射過來,戚月笛才戀戀不舍鬆開江昭意,不忘說:“昭昭,那說好了,等我回平京,我們一起去看《卡門》。”
“好。”江昭意笑著點頭,和戚月笛交換了聯係方式。
裴延牽著她上船,江昭意一路都彎著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裴延側眸看來,揚眉笑問:“你心情似乎很好?”
“是啊。”江昭意點頭。
今天,她和喜歡的男孩在一起了,還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聽了一場他為她一個人唱的歌,怎麽看,都是很開心的一天。
裴延牽著她往二樓房間走去,用低沉嗓音說:“我希望你每天都這麽開心。”
江昭意握緊裴延的手,感受彼此掌心相貼時的脈搏跳動,心也跟著跳個不停。
很快,到了江昭意住的客房,裴延鬆開她,抬手揉了一把她頭發,懶洋洋地笑,“今天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江昭意正想說話,手機鈴聲響起,她拿出一看,唇角笑意**然無存。
是阿公江學名來電。
江昭意和裴延說了抱歉,走到一旁按下接聽鍵,禮貌叫人:“阿公。”
“阿昭,玩夠了,就該收心了。”江學名語氣和藹,但透著一股威懾。
江昭意眉心一跳,從留學起,阿公就派人暗中跟著她,看似保護,實則監督,她永遠活在江家人眼皮下,沒有一點隱私權。
就像擺在櫥窗裏的洋娃娃,外表光鮮亮麗,內裏腐朽潰爛。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耳邊似乎響起陳舊鐵鎖拖地的聲音,在十字架上絞弄著,她的靈魂,被鐵鎖纏繞一圈又一圈,再也動彈不得。
江學名聲音依舊溫和:“明天就回家吧,我會讓你哥哥去機場接你。”
江昭意看著無邊黑夜下的海麵,一望無際,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扼住她的喉嚨,令人恐懼的窒息感撲麵而來。
她閉了閉眼,輕聲應:“好的,阿公。”
掛斷電話,江昭意手撐在護欄上大口大口喘氣,上身佝僂著,瘦弱背脊微顫,像隻枯葉蝶,隨時能被風吹走。
裴延走過來,輕撫江昭意背,語氣擔憂:“怎麽了?”
江昭意不想被裴延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快速調整情緒,再抬起頭,臉上笑意淺淺,一把嗓子輕盈又好聽:“裴延,我能去你哪喝酒嗎?”
“想去?”裴延虛摟著她的肩。
江昭意順勢攀上裴延肩頸,手臂環著他,唇彎著,眼底映著船燈的光,盛滿他的倒影:“想。”
裴延摟著江昭意,躬身低頭,與她鼻額相抵,濕熱呼吸噴灑在江昭意臉頰,白皙皮膚瞬間飛起紅暈,他緊盯著她的眼,露出一個痞裏痞氣的壞笑:“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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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樓到七樓,江昭意是被裴延摟在懷裏親吻,一路推搡著往他房間走,快到門口時,他從她唇離開,嘶啞著聲音說:“寶貝,拿下房卡,在左邊。”
江昭意被裴延抵在牆上,他手捧著她臉吻著,她用殘存理智輕嗯一聲,顫抖著指尖伸向裴延衣服,摸索半天,卻沒伸進口袋。
裴延呼吸驟然變得沉重,握住江昭意的手,眼底情.欲翻滾,黑眸一片深邃,吻她唇角,吊兒郎當地笑:“讓你拿房卡,你往哪摸呢?”
江昭意臉一下燒了起來,低垂著眼,完全不敢看裴延。
裴延懶散哼笑一聲,摸出房卡開門,回頭看低頭裝鵪鶉的小姑娘,大少爺懶懶往牆上一靠,抱著肩,笑她:“你打算跟門口站一晚上?”
“……馬上進來嘛”江昭意語氣染上撒嬌的意味,紅臉低頭,走進房間。
裴延房間很大,裝修簡約偏冷調,客廳、廚房一應俱全,像個小型公寓,水晶羽毛吊燈懸在頭頂,室內明亮如晝。
江昭意在沙發上坐下,雙手局促地放在身側握成拳,抬眼看著裴延問:“你房間沒酒嗎?”
“沒,”裴延拖著尾調應,給江昭意倒了杯水,“去老陸房間拿,你乖乖在這等我。”
江昭意手捧著玻璃杯,乖巧點頭,看著裴延從房間離開,在沙發坐了幾分鍾,外麵響起重重關門聲,她抬睫看去,裴延拎著一瓶酒走進來。
等裴延把那支酒放在玻璃茶幾上,江昭意才看清這是一支價值七位數的勃艮第黑皮諾。
想起剛才那聲“砰——”的關門聲,江昭意忍俊不禁,陸政嶼素來由收藏酒的愛好,據傳他酒櫃裏的酒最低也是六位數起。
裴延一拿就是七位數,難怪性子穩重如陸政嶼,會被氣得重重摔門。
江昭意看著裴延熟練醒酒、開酒,把酒倒進高腳杯,杯中**漾開波瀾,泛著盈盈的紅光。
裴延在江昭意身邊坐下,端起高腳杯遞給她,江昭意道謝接過,低頭輕抿一口,還沒來得及細致品嚐,下巴忽地被裴延掐住。
江昭意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安靜地看著裴延,眼神無辜又純真。
裴延喉結滑滾,微糲指腹揉著她染上酒液的唇瓣,眼底一片暗潮湧動,他低頭湊近,緊盯著她的唇,嗓音又沉又啞:“能讓我嚐嚐嗎?”
江昭意愣愣眨眼,囁嚅著聲說:“……能,能的”
裴延笑了下,拇指摁著她的下巴,低頭吻了下來,江昭意眼睫輕顫,紅臉閉上了眼,任由裴延親她。
這個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喝了一口酒的原因,唇舌交纏間,滿是紅酒的甘甜,微醺、迷人,令人忍不住沉淪。
貪婪地想要更多。
江昭意被裴延打橫抱起,身子忽然騰空,她不禁摟緊他的肩,懸在空中的雙腿晃**著,在光下,泛著如瓷的白。
他們一同倒下,柔軟床墊微微塌陷。
光線太亮,江昭意忍不住虛眯起眼睛,視線裏,裴延單膝跪在床尾,修長指節穿過她的長發,攥住她的手腕,和她十指相扣。
江昭意仰頭看著裴延,從這個角度去看,她能看見男人緊繃下顎,流暢且利落,喉結上下滾動,弧線銳利又迷人。
她望見他眼下那顆淚痣,紅的像朱砂。
分外妖治。
裴延虛摟著江昭意,低頭吻她心尖,在那顆紅痣流連忘返,江昭意弓起身子,指節一點點抓緊身下床單,指尖透著害羞的粉。
江昭意覺得頭頂的光太晃了,讓她都有些暈了。
裴延不滿隻和她一隻手相握,一邊吻著她,一邊去尋她的另一隻手,低眸看去,小姑娘手指緊抓床單,白色床單褶皺遍生。
江昭意被裴延看得臉熱,側臉躲開他的眼神。
裴延低笑一聲,強勢攥住江昭意緊抓床單的手,從指節插入,和她掌心相貼,然後低下頭,濕熱呼吸縈繞在她耳畔,語氣痞壞:
“別抓床單,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