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怎麽樣?小姐, 你打通了嗎?”顧一蹲在隔間裏焦急地詢問著。
沈初一:“這好像信號不好,我出去打。”
顧一慌了:“小姐!小姐!我呢!!”
沈初一:“急急急,我知道你很急, 但是你先別急。”
顧一:“......”
這個自幼師從老顧, 被領養後就一直學習管家與執事學的青年, 在這一刻,深深領悟了什麽叫崩潰。
“我不是跟你說了號碼嗎?”
沈初一:“萬一你騙我呢。”
顧一:“小姐!”
沈初一:“好吧,暫且相信你, 咱們在此立下誓言,從此山無棱天地合——”
梁嶼森聽不下去了:“你跟他哪門子合?”
“紙給我,我去守著, 你出去打電話。”
沈初一:“得嘞!”
她跟梁嶼森交換位置。
沈初一走出衛生間,站在屋簷下的陰涼裏, 加上港區的區號以後再撥打顧一所說的號碼。
第一遍,電話沒通,無人接聽。
沈初一發了條人模狗樣jsg的短信。
【您好, 盛先生, 我是沈初一,關於我母親的事情我想和你談談, 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如果方便的話, 請與我回電。】
信件咻地一下發送。
沈初一拿著手機盯著屏幕。
漫長的一分鍾過去了,對方也沒有回信。
沈初一想, 要麽是顧一在詐她, 要麽就是對方忙得沒看到消息。
“走了小梁子。”沈初一朝著衛生間喊,“你把紙給他吧。”
梁嶼森問:“聯係上了?”
沈初一:“沒呢。”
梁嶼森:“那不著急。”
他冷靜地說:“等他出來我把他手機搶過來。”
顧一:“......”
你們倆個能不能不要當著我的麵討論這些啊!!
顧一的理智和精神盡數土崩瓦解之際, 那久久懸吊在他頭頂的一包衛生紙終於落了下來。
梁嶼森還特意從衛生間的門板下的縫隙裏給他塞了一包濕廁紙。
梁嶼森:“不用謝。”
顧一:“嗬嗬。”
怎麽著?你還想讓我誇你是嗎?
你人還怪貼心的。
顧一花了幾分鍾整理好了自己的儀容儀表,走出衛生間, 對上了梁嶼森凝視過來的目光。
“手機。”梁嶼森朝顧一的伸手。
顧一:“梁先生想要什麽東西最好自己來拿。”
梁嶼森:“噢?”
他拿起那根充當釣紙竿的木棍,往顧一的小腿上一戳,顧一哎喲一聲,往身後的牆壁靠去。
蹲那半天,他早就雙腳發麻了。
剛剛氣勢勃勃地同梁嶼森講話,也不過是強撐著在裝模作樣罷了。
“梁先生好眼力。”顧一咬牙切齒地說。
竟一眼看出他的破綻。
梁嶼森:“不才,經驗罷了。”
他不相信有人能在廁所蹲這麽久還雙腿如常健步如飛。
在梁嶼森的壓製下,顧一最終交出了自己的手機。
梁嶼森強壓著顧一的臉解鎖手機後,走出去,洗了個手,才把手機遞給沈初一。
兩個人對照了下顧一通訊錄裏的號碼,的確與他剛剛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號碼一致。
再借顧一的電話撥號出去。
安靜幾秒後,話筒裏響起依舊是忙音。
“可能在吃飯。”梁嶼森說,“晚點再聯係?”
沈初一:“這下輪到我急了。”
急歸急,沈初一知道,急一點用也沒有。
她和梁嶼森放逐了顧一叫他自由活動後,便跑去劇組發飯點拿盒飯。薑予微瞧見他倆過來,把手裏早就準備好的一份盒飯與額外的雞腿遞給沈初一。
“初一,我剛剛幫你拿了。”
沈初一大喜:“予微!愛你!”
梁嶼森立在一邊。
薑予微:“別看了,沒你的。”
沈初一得意地哼唧一聲,湊過去跟梁嶼森說悄悄話:“看到沒?予微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勸你最好還是放棄。”
梁嶼森:“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雞腿拿來!”
沈初一大叫一聲:“啊啊啊可惡!!”
“不準你挾雞腿以令製片!”
薑予微不動聲色地伸腳要去絆倒梁嶼森,梁嶼森機智地躲過。
“沈初一!你看她!暗算我!”
沈初一:“別這麽自戀,美女坐久了換個姿勢伸個腿的事,怎麽就暗算你了?”
薑予微笑容得意,歪頭靠在沈初一的肩膀上,一雙眼挑釁地看著梁嶼森:“就是就是,初一說得對。”
梁嶼森咬牙切齒:綠茶!
薑予微心想,這算什麽?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來,初一,咱倆吃飯,不搭理他。”
沈初一:“嗯嗯!”
薑予微問:“話說,你們剛剛去做什麽了呀?”
沈初一:“秘密。”
“大事!”
薑予微笑著眨眨眼:“那我就不問啦,咱們吃飯。”
心中卻想,小青蛙雖然沒和梁狗談戀愛,但在某些時刻意外地信任梁狗。梁狗你真是好福氣。
梁嶼森坐在兩個人對麵,瞧著薑予微時不時夾起菜投喂沈初一,眼紅得暗自牙癢,心裏又不禁琢磨,薑予微為何對他這個態度?又為什麽這般親近沈初一。若不是在利益二字上另有所圖,那就是——
梁嶼森愣住了。
再看薑予微的時候,此人腦袋上已經多了一行字:潛在情敵。
真·直女·薑予微並不知道梁狗的思路已經飛出銀河係,進階了一個新的level,達到了嶄新的高度。
她就喜歡粘著小青蛙。
在她眼裏,沒一個男的配得上小青蛙。
如果要用一種粉圈術語來解釋這種症狀的話,薑予微便是沈初一的‘生命粉’‘真愛粉’兼職‘毒唯’。
妹妹獨美!
對於那些說妹妹缺德的人,薑予微隻能回:你們都不懂。
隻有她看破了妹妹缺德表象下的善良心腸。
·
沈初一吃完飯,正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同薑予微聊八卦,聽她罵娛樂圈渣男。電話響起,她瞄了眼,是備注為編外野爹的人打了過來。
盛氏。
沈初一忙拜托薑予微收拾殘局,跟梁嶼森交換了個眼神,自己走到劇組搭建的臨時辦公間裏,鎖上門,接通電話。
“喂。”沈初一聲音刻意壓低,“請問是盛先生嗎?”
盛駱禮:“是我是我。”
這中年人的聲音聽起來過於奇怪,按照霸總文學的描述來看,這音色裏透著三分興奮四分激動五分膽怯。
加起來一共是十二分的緊張。
很好。
沈初一想:就憑對方這個態度和表現,這其中必定有鬼。
她穩住心神,直接靈魂地問了一句:“我是沈初一,你應該知道吧?畢竟你在找人監視我。”
盛駱禮有些慌:“初一......我那是出於......”
“沒事,不用解釋。”沈初一說,“我不在乎。”
“我隻在乎一件事。”
她毫不猶豫地問:“你是我爹嗎?”
此話一出,電話靜默三秒。
“喂?”
盛駱禮學聰明了。
上次跟沈婉打電話的時候因為太過慌亂而洋相盡出後,他學會了閉麥這個操作。
死一般的寂靜以後,沈初一有點沒耐心了。
“是不是爹這麽難回答?難道你平常在外播種過多?”
盛駱禮:“這話咱們可不敢亂說啊——”
盛駱禮心想,他這小侄女怎麽跟嫂子性格如此南轅北轍,講話這般鋒利。明明看短信的時候還文質彬彬的,一打電話就暴露了真麵目。
“我不是。”盛駱禮說,“初一,我不是你爹爹。”
盛駱禮糾結片刻:“很多事情在電話裏說不清楚。”
沈初一:“那你語言表達能力堪憂。”
盛駱禮:“......”
“這樣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能當麵來見你聊一聊這些事嗎?”
沈初一:“可以,不過我得看看我的檔期。”
盛·現任家主·駱禮:好家夥,第一次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這句話。
“好。”盛駱禮順從地說,“都依你。”
“你看什麽時候方便,同我說就好。”
沈初一:“這麽隨意?你從哪裏過來?不用看航班嗎?”
盛駱禮:“別擔心,叔叔我有私人飛機和航線的。”
沈初一:“哦。”
是她多慮了。
沈初一一錘定音:“那我晚些確認檔期聯係你。”
盛駱禮:“好好好。”
“不過初一啊,這件事千萬不能讓你媽媽知道。”
沈初一:“為啥?”
盛駱禮:“你媽媽她不太願意你和我們家的人接觸。”
“不過你千萬不要誤會,這不是你媽媽的問題。”
沈初一:“想啥的大叔,當然不是我媽的問題。”
盛駱禮剩下的話被噎了回去。
兩個人確認好相關事宜後就掛了電話。
沈初一走出辦公室,發現梁嶼森在門口等他。
見她出來,梁嶼森問:“情況怎麽樣?”
沈初一:“我懷疑他可能不太擅長使用普通話。”
不然怎麽老說事情在電話裏講不清楚?
梁嶼森輕笑一聲:“所以,你之前拜托我幫忙找的你孩子的親爹找到了?”
沈初一:“快了。”
沈初一有這個自信。
她感覺自己就站在真相之門麵前,隻差臨門一腳,就能夠得知所有事情。
當天,她把自己的空餘檔期發給盛駱禮,盛駱禮迅速回複,挑了個最近的時間來見她。
兩個人會麵的地方選在一家高奢會所的包間。
是盛家的產業。
沈初一借著外出辦事的由頭偽裝打扮了下,翻找出了之前租借過的青蛙衣服。
看了那麽多狗仔曝光,沈初一才不相信帽子墨鏡和口罩這一套呢。
還得是咱們青蛙套裝!
上次她在薑予微學校裏那般橫行霸道都沒人認出!
當沈初一穿著青蛙服抵達會所門口的時候,盡職盡責守在門口的保安都愣了,對視三秒,上前來,並立站在沈初一的麵前,把她攔住。
“不好意思這位..jsg....蛙蛙,我們這裏是預約製的,可能不太方便讓你進入。”
開著變聲器的沈初一用奶奶音:“幹嘛?瞧不起我們青蛙?”
她抬起前蹼往蛙兜裏一抹,拿出一個手機,摁亮屏幕後,鎖屏是她特意新換上的截屏照片。
照片內容正是她收到的預約短信。
SSVIP級別。
兩位安保工作人員頓時驚了,後撤一步讓開位置,對著青蛙鞠躬:“蛙奶奶,您請。”
沈初一:“呱~”
她搖頭晃腦地往裏去,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入了會所頂層的包間。
工作人員敲了敲門:“盛先生,你等的......?”說到這工作人員的語氣都變得不確定了起來,但良好的職業素質讓她維持了自己的表情,繼續說下去,“客人已經來了。”
房間內毫無動靜。
工作人員轉頭看著青蛙,極具情商地解釋:“蛙客人,請稍等片刻,可能盛先生暫時不在。”
沈初一點了點頭。
包間的門突然發出響聲,兩人循聲望去,瞧見開門的人,工作人員一驚,忙喊:“盛先生。”
她還以為來開門的會是盛先生的助理或者管家。
盛駱禮對著她頷首示意後,目光就落在了麵前的青蛙身上。
......
港區人的內心受到了一絲絲小小的衝擊。
盛駱禮試探著問:“初——”
剩下那個‘一’字還沒說出口,青蛙就抬起前蹼推了下麵前的中年人,把這人一瞬間就推到房間裏。
盛駱禮踉蹌兩步。
沈初一轉頭說了一句:“謝謝。”
抬起青蛙後蹼往門上一踹,門哐嘰一聲合上。
一門之隔,工作人員瞪大眼,瞧著門,下巴都快驚掉了。
屋子裏,盛駱禮差點摔到地上,是顧一突然閃現從後麵扶住了他,才讓他沒變成倒栽蔥的姿勢。
顧一瞧見青蛙,剛剛用上力的手被嚇得一鬆。
盛駱禮:“啊——”
顧一手忙腳亂地把盛駱禮撫慰。
沈初一抬手瀟灑利落地摘掉青蛙頭發,露出布滿汗水的額頭和被打濕的發尾。
顧一見到她這張臉就已經開始覺得肚子疼了。
“有紙嗎?”沈初一問,“太熱了。”
盛駱禮忙說:“有有有。”
他去拿紙的動作甚至比顧一還快。
顧一:......
隱隱約約感覺到失業的風險了。
難道他不久前真的一語成讖??
沈初一接過紙擦幹汗水後,目光尋找著垃圾桶,盛駱禮立刻對著她遞出手,攤開手掌。
沈初一眉頭一皺:“這位叔叔,你看起來真的很心虛。”
盛駱禮:“......!”
他隻是想給小侄女一個更好的見麵印象!!
他有什麽錯!!
顧一:“我來吧。”
他接走了沈初一手裏的紙團。
盛駱禮招呼:“初一,隨便坐,別客氣。”
沈初一:“放心,我不客氣。”
“我人到了,現在不在電話裏了,能開始說正事了嗎?”沈初一半點寒暄沒有,直入主題。
盛駱禮打半天腹稿準備好的台詞全都變成廢稿。
“可以可以。”他說,“這邊坐?”
沈初一人頭蛙身,坐在盛駱禮的對麵,盛駱禮一時半會還不習慣。
顧一見二人要開始談話,便主動請辭。
盛駱禮:“好的好的,辛苦了。”
顧一一走,盛駱禮沒忍住,問:“有件事我很好奇。初一,你是怎麽從顧一那得到我的聯係方式的?”
“我問了他好幾次,他都沒說,這孩子還是第一次這麽倔強。”
沈初一看著他正準備喝水的動作,好心地說:“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盛駱禮大氣一笑:“這有什麽?我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
沈初一:“好。”
她言簡意賅地介紹了那天的情況。
“噗——”
盛駱禮嘴裏的水噴了出來。
沈初一早有預備,提前躲開。
“見過大風大浪?”
盛駱禮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心想:他是見過大風大浪,但沒見過這麽缺德的。
沈初一難得耐心,等盛駱禮整理好自己的尊容,一雙神似沈婉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地望著他,幹淨且通透,直抵人心。
盛駱禮心中一動。
“有人說過你有一雙很像你媽媽的眼睛嗎?”
沈初一刀槍不入、油鹽不進:“應該的,我是她親生女兒。”
軟硬不吃是沈初一的態度。
“說事吧。”她隻關心這件事,“盛家和我媽是什麽關係?和我爹又是什麽關係?我爹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我媽媽不讓我和你們接觸。”
盛駱禮半點沒生氣。
他望著沈初一。
那種眼神,沈初一能夠明顯地感受到,他正在自己身上找尋故人的身影。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盛駱禮動容地說。
沈初一:“......”
“不講可以嗎?”
蛙蛙歎氣。
你不是總裁嗎!你不是家主嗎!難道一個PPT和匯報都不會做嗎!!能不能直接把前情提要寫成word文檔最好再在PPT裏拉個人物關係圖丟到她麵前啊?
盛駱禮語塞片刻。
他張了張嘴,嚐試著想要滿足沈初一的要求,但很慚愧,一句普通話就像是會燙嘴一樣,在他唇齒間來回好幾遍都不成文。
沈初一看不下去了:“那你還是講故事吧。”
盛駱禮鬆了口氣:“好。”
·
盛駱禮雖如今被稱為盛家的大少爺,但事實上,他並不是盛家這一輩最大的孩子。
許久之前,他曾有個哥哥,名叫盛明初。
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當時盛家家主,盛老太爺的壽誕。盛老太爺找人一算,那觀命窺運的人說,此子日後必為人中之龍,可匡扶盛家百年大業。
盛老太爺大喜,親自為他取名題詞。
「盛名元禮樂/明世有神仙/初說升平策/日長五百年」*
沈初一聽到這想,這詞題得怎不怎麽樣。
盛駱禮繼續說著。
盛明初比他大五歲,從小就是個溫柔愛讀書的人,對待弟弟妹妹也很耐心,小小年紀就有君子之風。
盛老太爺一直把他待在身邊養,從小教他讀書識字,又傳授他許多商學管理以及用人之道。
盛駱禮記得,盛明初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在老爺子的帶領下去賭場解決問題了。
盛家產業複雜,在港澳區域都有涉獵,早年還沒回歸時,更是與各處勢力都有牽扯。
盛明初才智過人,義氣又溫良,年紀雖小,卻早已服眾。
盛老太爺其實一直不太喜歡他這性子,老是拿這件事說道盛明初,教他做商人做老大要殺伐果決狠得下心,別太重情重義。
盛明初表麵上應和著,心裏卻不知道如何想的。
盛老太爺極為看中這個孫子,一是因為算命大師所言,講盛明初與他八字格外相合,能助力他延年益壽,事業騰達,據他自己觀察,他的確是因為這個大孫子躲過了不少劫難,因而更加相信這事。
這二嘛,便是盛家子輩當中無能堪重用之人,盛明初與盛駱禮的媽媽是盛老太爺的女兒,雖然早年展露了不少經商天賦,但因為盛老太爺一直頑固地認為女子不可從商遲早要嫁人而被排除在繼承人之外。
他與二房生的倒是是個兒子,隻是此人肥頭大耳,滿腦豬油,隻會敗家。
子輩無能,孫輩裏就數盛明初最出挑。
聽到這,沈初一驚了。
“二房?”她忍不住問,“這不犯法?”
盛駱禮解釋:“當時還沒這條律法。”
“那大房呢?我是說,如果我沒猜錯,盛明初是我爹吧?不然你也不會浪費口舌講他半天。”
“他的奶奶呢?噢,就是你奶奶。”
盛駱禮:“走得早。”
聽盛駱禮又細細介紹一番後,沈初一才得知,原來這盛老太爺發家靠的都是大房。
盛老太爺在那個時代的港城算個人物,本是盛太奶奶家裏的司機,後來因為與家中小姐相愛,爬上了鳳床,入贅盛家,改了名字,成了女婿。
盛太奶奶體弱,婚後生下一個女兒就去了。
沒一年,盛老太爺就帶回來一個二房,剩下一個大胖小子。
再往後的事情,盛駱禮剛剛就已經講過了。
沈初一不知道其中深淺,隻是這麽一聽,對盛老太爺就沒了什麽好感。
“不是什麽好東西啊。”沈初一一針見血地罵,“倒插門上位還把小三扶正,盛家是都沒人了讓他這麽猖狂?”
盛駱禮一下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初一——你——”
沈初一:“我說錯了?”
盛駱禮不敢說話。
他在心裏想過這些話,但從沒講過。
畢竟盛老太爺這麽多年在他幼小的心靈裏留下了不少陰影。他jsg是那種非常傳統的從底層爬起來的‘商人’,回歸以後拋下之前的產業,隻留了澳城的一些賭坊。
盛老太爺在家說一不二,剛強無比,手腕狠辣,在世的時候,家裏的人都很怕他。
盛駱禮也不例外。
沈初一見盛駱禮表情微妙,一時半會忘了講故事,便提醒他:“你繼續說吧。”
盛駱禮道好。
故事的主角當然還是盛明初。
在盛明初被送出國留學深造之前,家裏所有人都以為他最終會回來接管家業。他是被萬人看好的大少爺,孫輩裏的繼承人,比起盛老太爺,手下們更喜歡他能掌權。因為盛老太爺有時候行事過狠,盛明初則更像是菩薩心腸,雷霆手腕。
就連盛駱禮都這麽覺得。
盛明初的人生之路就像是已經被寫好了。
但他憑借自己的執著和勇氣,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老太爺送他出去讀書,是讓他讀商學。可他卻陰奉陽違,在外讀的醫。這事都是畢業後盛明初主動攤牌,老太爺才知道這事。
“我要去當醫生。”盛明初非常堅定地告訴爺爺。
兩個人吵了幾天,盛老太爺氣衝衝地說:“你去當!那麽一個破醫生!又能賺多少錢!你有本事離開盛家!我看你能不能活下去!”
盛明初當天拎著一個小行李就走了,真真去醫館上班了。
老太爺緩了幾天,找人跑去跟他示好,叫他也不要賭氣。
盛明初卻說:“這不是賭氣。”
“爺爺,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老太爺震怒,利用關係和手段讓盛明初這麽一個高材生沒辦法在港城的任何一家醫院工作。
想逼他回來,卻把盛明初逼得更遠。
他就像是從港城消失一樣,再也沒人能找到。
後來,盛駱禮才知道,那幾年,哥哥用化名在混亂無比的九龍寨當黑醫,幫底層的人看病治療,偶爾也接接外快。一批與他情深意切的盛家手下護著他,顧著他,跟著他,同他一起瞞著老太爺。
沈婉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盛明初的。
盛駱禮回憶著,聽哥哥提起過,他與沈小姐是在一次出外快的工作中認識的。那時候沈婉的劇組安全設施沒準備好,導致沈婉從威亞上摔下來斷了腿,劇組不舍得花錢請大醫生,這才找來了盛明初。
“我媽下港的時候不都挺火了嗎?”沈初一震驚又心疼,“怎麽會這樣?”
盛駱禮:“這你就不知道了。”
“就是因為你媽媽名聲在外,當時有許多大佬打她主意,她不願意,這強龍壓不了地頭蛇,早期的時候,港城圈子裏的人都不看好她,故而對她多有打壓。”
“總之,你爸爸和你媽媽大概是因此而生情的。”
一個是聲名在外卻處境艱難的女明星,一個是隱瞞身世隻想懸壺救世的黑醫。
戀愛起來,跟早期沈初一看過的港片中的恨海情天沒什麽兩樣。
盛明初最後一次有消息,見到盛駱禮,便是他打算和沈婉離開港城之前。
“我和婉婉打算去內地生活。”盛明初麵露著喜悅,“她的工作重心回了內地,正好,內地有家醫院也聘我當醫生。”
盛駱禮到現在都記得哥哥臉上的神情。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幸福,眼神裏都透露著對新生活的期待。
就連盛駱禮都覺得:真好啊。
有自己想做的事,在愛的人。
真好。
盛老太爺得知這件事以後格外生氣,跟盛明初撕破臉皮,把他從盛家除名,不讓所有人提他,就當沒有這個孫子,還讓盛駱禮改稱為大少爺。
盛媽媽為此和父親吵了好幾架,未果,她一怒之下和丈夫攜小女兒遠走國外。本來是要帶盛駱禮走的,但盛老太爺一意孤行,要留下盛駱禮,培養他成為新的繼承人。
盛駱禮其實很不開心。
他第一次和人說實話。
“我很討厭管理人,管理公司,我也討厭做決策。”盛駱禮把胸口堵了很多年的想法說了出來,“但我不能表現出來,爺爺會失望,爸媽也是。”
沈初一毫無感情地安慰:“真慘。”
“所以我爹現在還在內地當醫生?”沈初一隻關心重點,“他跟我媽分手了嗎?為什麽這麽多年不來見我呢?他不喜歡我?”
重男輕女?
不可能啊。
雖然盛老太爺是這樣的,但按盛駱禮的描述,她爹應該不是這種人才對。
盛駱禮表情凝然許久,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低頭從放在身側的包裏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報紙剪貼冊。每一塊報紙都被塑封得很好,但經過長久的歲月侵蝕,它們依舊從白色變為黃色,透著強烈的時代感。
沈初一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盛駱禮把這剪貼冊拿出來,輕輕放在兩個人之間的桌麵上,摁著手冊的表麵,指尖用力,朝著沈初一的方向推了推。
“初一,你自己看吧。”
沈初一盯著那小冊子。
她直覺這是一種潘多拉的魔盒,她必須打開它,但打開後的一切,也許她會難以承受。
她猶豫了。
“要不你還是講故事吧?”
盛駱禮扯了扯嘴角:“這種故事我不擅長。”
“我把這個交給你,你可以帶走,想什麽打開再打開。”
胸口有隻手在攥著心髒和血管,鋪天蓋地的不妙感像雪崩一樣壓倒在沈初一的身上。沈初一害怕了。但在這害怕的時候,她又想到了沈婉。
如果這是沈婉的秘密,那她一個人踽踽獨行,背負秘密這麽多年,她又是怎麽熬過來的呢?
沈婉多年以前每周一次去酒店報道見那位名叫李白的外國心理醫生的畫麵,霍媽媽給她看的那張照片,以及無數個細碎的瞬間在沈初一的眼前一閃而過。
她咬牙抬手,打開了剪貼冊。
第一頁的標題就讓她湧動著的鮮血被徹底暫停住。
《淮城三甲名醫被刺死,妻子受驚當場小產》
昨日,我市發生了一起震驚市民的慘案。一患者家屬因為不滿醫生治療安排,拿刀攻擊主治醫師,其辦公室同事出手相助,反被意外刺死,胸腹連中十餘刀。
據悉,此人乃叫盛明初,年輕有為,當日本是來陪孕後期的妻子做產檢,卻發生了此等意外。
凶案現場慘不忍睹,盛夫人當場摔倒在地,被緊急送往手術室,24個小時仍未出結果,術後情況不明,望廣大市民一起為其祈福。
......
呼吸被奪走了。
就連視力也是。
胸口湧動著萬千的情緒,堵得沈初一說不出話。
她腦中閃過一絲僥幸,拚命保持清醒去看那報紙的時間,竟與她的生日一模一樣。
大年初一。
要不是沈婉在病**掙紮了24個小時之久,她的生日就該是父親的忌日。
怪不得沈婉從不過除夕,她甚至很少過年,小時候沈初一鬧著要和她一起過年,沈婉都隻會以工作很忙拒絕。
“初一,給。”盛駱禮歎了口氣,把紙巾遞過去。
沈初一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才發現掌心早就濕潤一片。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哭的。
無數個念頭在沈初一腦子裏閃過,但最終她隻問了一句話:“那個人死了嗎?”
盛駱禮隻說:“二十刀。”
沈初一扯了扯嘴角,想嘲謔地笑,卻發現麵部肌肉沉重得像石頭,又像是被凍住。她變成了一塊木頭,說話的時候心髒似乎都失去了跳動。
“才二十刀?”
她突然好恨。
恨老天爺既然有能力讓她知道劇情,改變命運,為何不直接叫她重回那一年。別說二十刀,她能捅回去一百刀。
“後麵的都一樣嗎?”沈初一行屍走肉般問。
盛駱禮頷首:“大同小異。”
沈初一:“你拿回去吧。”
但當盛駱禮伸手去拿的時候,她又說:“算了,能給我嗎?”
這好像是僅剩的關於爸爸的消息了。
“好。”盛駱禮輕聲說,“都好。”
沈初一低頭看那冊子,才發現,這冊子的邊緣被磨得很平,不知道上一個擁有它的人是不是在反複翻看。不管是誰,他一定在懷念盛明初。
還有人記得他。
沈初一眼眸一酸。
“這件事是你母親告訴我的,我同老太爺講了,那二十刀就是他的手筆。”盛駱禮說,“我當時答應你的母親,對盛家其餘人隱瞞你的存在,遠離你的生活。她恨盛家,我可以理解。”
“這次是我食言在先。”盛駱禮講,“抱歉,我隻是......我隻是很想他,也真的很像見見你。”
“你很像他。”
沈初一:“有照片嗎?”
盛駱禮笑笑:“jsg當然,我隨身帶著。”
盛駱禮拿出來一張他與盛明初還有妹妹的三人合照。盛明初那年十八歲,和沈初一樣大,生得很俊朗,是清秀溫雅的少年。
“對了。”盛駱禮說,“我找到你是因為還有件事想告訴你。”
“盛老太爺走了有段時間,他死前立下過遺囑。”
“如果找到盛明初的孩子,便轉贈給你盛家49%的股份,以及名下一半的財產,並要求盛家人都聽你的安排。”
“我們家比較老派,他留了個家主令,到死都沒給我,留給了你。”
盛駱禮說:“初一,盛家是你的了。”
沈初一:“49的股份就是我的了?”
盛駱禮:“你知道的,我不想管。我的那份給你。”
沈初一不在乎這些。
她甚至嘲諷地覺得,盛老太爺這人到晚年突如其來的心軟和善良,不過是一種老人的常態。他有這麽懷念盛明初嗎?還是他在內疚什麽?
她眯了眯眼睛,問了一句話:“家主令,也就說,你們盛家從此以後什麽事都聽我的?”
盛駱禮點頭。
沈初一:“行。”
“那明天就把這老頭的墳給撅了吧。”
“或者立個新的碑,寫港城第一軟飯男。”
缺德不如缺個大的。
反正她活著就主打一個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