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年紀輕輕的丁勇康哪裏見識過這種。

他恍恍惚惚的, 連自己被打斷了聊天都沒察覺到,就被帶到了兵部。

朝臣辦公的地方集中在一塊兒。兵部作為六部之一,官員們到點自然都是在崗的。他們沒禮部和戶部最近那麽繁忙, 但也並不是一直很空。

在邊塞打仗那段日子, 兵部調動將士、和戶部要錢撥款、配備糧草輸送武器,這些都是兵部要管的事。當邊塞戰事近來平息,他們就要忙著軍轉農,在確保邊塞駐守安定的同時,讓那些空閑下來的將士去種種田, 填補一下糧食空缺。

京城木炭使用過多,導致邊塞部分天險消失、樹木減少沙塵增加,武將學習、武舉科考、兵書編纂等,這些也是兵部處理管轄的事。

當然, 整體而言, 實權更多還是在統兵的將領和帝王手中。兵部屬於軍中文職, 在後方輔助居多。

兵部尚書徐大人收到消息, 匆匆出門迎接。

他看到年輕的帝王就帶了那麽點人, 再看方文棟大人以及兒子和容寧跟在邊上也不提點, 簡直頭都在痛了:“陛下!您怎麽就這麽出來了?”

穿著和蒲先生那套白袍, 看著就單薄。身邊連保護的人過少, 看著就不安全。

秦少劼製止了行禮:“沒事。出來一趟,走到哪裏都要被這麽說一聲。我要是真有危險, 也是你們見到就嚷嚷,恨不得把我的身份昭告天下。”

徐大人哪裏敢應這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怎麽的, 這帶著隨身太監、當朝首輔以及即將大婚的皇後,一群人浩浩****到誰都認得出來的兵部, 還是微服私訪嗎?

方文棟在旁好笑:“那是大家關心陛下。”

容寧是覺得秦少劼這樣在外很不安全。

在互助會,大多人認不出秦少劼。在兵部不一樣。消息一傳開,等下誰都知道秦少劼在這裏。她不浪費時間,將丁勇康往前推了推:“徐大人,我們來這兒主要是為這孩子找個合適的先生。”

徐大人不認識丁勇康:“這位是?”

年幼的丁勇康先行禮,再用稚嫩的嗓音恭敬介紹自己:“在下丁勇康。江南前明威將軍丁策之子。”

他掏出自己給容寧等人看過的文章:“這是我寫的。”

徐大人身為尚書,對各地四品以上軍官知道得清楚。他一聽明威將軍,再一聽找個合適的先生,立刻知道麵前這孩子是什麽情況。

先祖庇蔭,子嗣才能有限,沒能爬上更高地位。先帝在位時,百官俸祿不高,這位明威將軍一生忙碌下來,錢財空空,以至於如今小輩難以找個好先生。

去年新帝繼位,找戶部吏部都談過漲俸祿一事。俸祿一年一領,所以怎麽也得等今年。可小孩子一年年長得快,學問打基礎這種事情等不起。

徐大人也是老來得了徐繆淩這個小兒子,當然能共情:“原來是丁大人之子。可惜我年紀大了,不然倒是……”

他接過了丁勇康的文章,粗略看了起來。看見尚未成型的稚嫩字,再看實質上格外有內容的文章和裏頭夾雜的陣法,他頭腦轉得快:“這是該請個先生。”

年少有才,哪怕文舉成績一般,也可以武舉考上來。

萬萬不能傷仲永!

但凡這個孩子資質差一些,他都能找出八百個借口。比如說兵部事務繁忙,官員不適合再帶一個學生。亦或者說孩子年少該多打基礎,從而推薦個別的先生。

徐大人口風轉得極快,還怒其不爭的瞪了一眼自己小兒子。

他堂堂兵部尚書之子,竟不如八歲小兒。他兒子在兵法上的造詣,七竅通六竅,幾乎可謂一竅不通。明明和容寧一起長大,連人小拇指都不及。

要不是在錦衣衛算是得了重用,真是要氣死。

突然被瞪的徐繆淩:“……”

容寧見好友被瞪,差點笑出聲。

她悄悄和秦少劼示意。

秦少劼也看到了這一幕,揚了揚唇角。

“陛下先進來吧。”徐大人帶著眾人往內走,敬重帶著帝王參觀兵部。

兵部裏一群官員知道帝王親臨,在門口談話聲傳來時就瘋狂收整東西。

亂七八糟的冊子本來堆積在桌上,現下全整好往桌下塞。文房四寶原本怎麽方便怎麽放,現下全擺放齊整。喝水的杯子蓋子本都不知道去哪裏了,都被瘋狂翻找出來蓋好杯子。

當一行人進門,他們齊刷刷站起來先行禮,得了允後忙坐下,裝模作樣處理起公務,眼眸的餘光齊刷刷落在帝王那兒。

徐大人帶著人往自己那兒去,再叫上了兵部左侍郎與右侍郎。

明威將軍為四品官職,侍郎是正三品官職。這兩人官職比丁勇康大,是適合當丁勇康先生的。三品官員都要上朝,自是不需要徐大人向帝王介紹。

徐大人將丁勇康介紹給兩人,再向兩人介紹給丁勇康:“這位是繼承了江南明威將軍之位的丁勇康,丁策之子,想來找個合適的先生。這位是左侍郎馮錦,這位是右侍郎詹德業。”

雙方互相行禮以示尊重。

徐大人安排帝王坐好,讓人送了茶水上來。

全盛悄無聲息去將帝王暖爐加了熱水。

容寧再度把手爐塞到秦少劼手裏,順帶聽著徐大人說著情況。左侍郎馮錦年紀稍大一些,四十來歲,五十沒到。他身高馬大,蓄胡,麵上肅然,性子看上去較為沉穩。右侍郎詹德業則年輕一些,三十多,近四十。他一樣留了胡子,不過容貌顯嫩、胡子實在稀疏,更像是刻意追求沉穩,隻是效果甚微。

徐大人對自己兩名下屬是很滿意的:“馮大人和詹大人年少高中。馮大人入兵部已有十來年,對兵部各項事務都較為熟悉。詹大人年輕,前途光亮,家中有個孩子,和你年紀差不多。”

他如此說,態度已很明顯。詹大人比馮大人更適合當丁勇康的老師。他家中本就有一個孩子,可以一起教,還能當玩伴。

徐大人年紀較大,在尚書位待不了太久了。他和吏部基本上更屬意馮大人來接他的位置。到時候侍郎的空缺從郎中裏挑選。要是再挑選不出,也可以從軍中調人回來。

邊塞接下來日子平穩,在前麵的那些將領中,總有幾個身體不適,適合調回的。

徐大人也對著詹大人直說:“丁家雖是北方人,但丁策一直在南方帶兵。這孩子很多所學,也都是南方的那一套。年紀雖小,但很有見識。詹大人如何看?”

詹德業沒想到自己能猝不及防多一個學生。

這學生還是帝王親自帶來的。

他不是很想收,覺得收了就是收個麻煩。他年紀尚輕,到了兵部一路晉升,本就日常繁忙。要是帶好了,功勞也在至少十幾年之後。帶不好,恐怕仕途有礙。

詹德業稍顯猶豫:“這……這個年紀,是不是該去學堂?”

詹德業尚年輕,不知道這種事,但馮錦很清楚:“繼承明威將軍的位置,他出行都要坐馬車或者轎子。如果沒錢,隻能輟學。”

不是不能借錢,但誰樂意借錢給一個孩子去享受坐轎的。旁人自己都沒資格坐轎呢。

詹德業恍然:“還有這種事!”

丁勇康羞愧得臉都紅了。輟學這種事,說出來真的格外丟人。

徐大人將手中文章塞給詹德業:“你瞧瞧他寫的東西。”

詹德業接過,很快翻看起來。他年紀輕,但也會做人,稍看了兩頁後就將一疊也遞給旁邊馮大人一道看。多看兩眼後,他若有所思。

若是無才,帝王也不會親自將人送來。這等才智,以後在兵部必然會被重點教養。就像他入兵部之後,幾乎重要的事都會緊著他來一樣。詹德業一樣是被兵部重點帶著的。

往後隻要不出意外,尚書位傳到馮大人手中,再傳就是傳給他。

詹德業看完了,非常實誠朝著徐大人拱手,再朝著帝王拱手。他年輕,膽子自然是大,對著帝王就說:“陛下,丁勇康這等孩子,要是沒有先生教導實在可惜。但臣能力是不夠的。孩子得以學堂授課為主,臣再從旁輔助。有丁勇康就會有吳勇康、李勇康。這等事不能光靠一名先生來解決。”

他是三品官員,可以上折子給帝王。這不是帝王就在麵前嘛,能說趕緊說。

詹德業再度躬身:“陛下能為稚子親自來一趟兵部,實在體恤百姓。臣鬥膽懇請陛下……”

話還沒說完呢,容寧先擺手:“在考慮了,詹大人說晚了。”

詹德業一愣,起身忙又行禮一遍,正準備再誇兩句皇帝,就聽容寧又接著說:“誇獎陛下的話我也說過了。現在就看你收不收學生,收就收了,不收我們也能再找個郎中。學堂能上還是要上。趁著年紀輕他愛學,就多讓他學點。”

和容寧不太熟,第一次經曆容寧這態度的詹德業:“……”

難怪徐大人每次私下說起容中將,都是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不止詹德業一時失語,連馮錦都多看了一眼容寧。

容軒回朝,常會來兵部。容寧身為容家年輕一輩將領,卻不太常來兵部。自回朝之後,幾乎都在帝王左右。馮錦微微皺眉。

詹德業半響莞爾:“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收下丁勇康。在學堂之餘,再教他一些內容。”

拜師要端茶,秦少劼將自己手邊沒喝的茶水拿起,遞給丁勇康:“機靈點。”

丁勇康立刻上前接過茶水,給詹德業遞茶。

當詹德業喝下這口茶,小家夥眼裏今天一直沒落下的眼淚,終是落了地。他隨手一抹,恭敬朝著所有人一一行禮:“謝先生,謝陛下,謝在場諸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