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全盛眼內震撼。

秦少劼也少有對容寧感到震撼。

和帝王有關的挖墳開棺材, 那豈不是就是要對皇陵動手?這是一個臣子可以對皇帝說的麽?

秦少劼本以為與自己有關的大逆不道,可以見容寧對自己做什麽。他一時失語,都不知道這兩件事哪個更離譜。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容寧這話。

他眼內困惑, 憋出一句:“朕父皇的棺材不好撬, 裏麵除了財寶也沒什麽多的。”

全盛本來震撼望著容寧,如今震撼望向陛下。

陛下這個回答是什麽意思?是剛才考慮了一下麽?這是可以考慮的嗎?

他一個區區太監,能聽到如此放肆的事?

全盛忙開口:“陛下!”不是什麽話都能說,什麽事情都能做的啊!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才剛坐穩的皇位, 恐怕又要動**。

容寧呆了呆。

反應過來秦少劼說了什麽,她眼眸跟著被震撼到瞪大:“什麽?”

整個屋子裏三人輪流震撼。

容寧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怎麽也沒想到會被誤解到這地步。她忙解釋:“不不不,我怎麽可能去皇陵動這個手。再大逆不道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我是想讓陛下陪我一起去開棺, 所以算和陛下有關。”

話一出口, 秦少劼和全盛都放鬆下來。

全盛抹了抹頭上虛汗:“容中將這話真是, 實在嚇人一跳。這要是傳了出去, 不知道會被旁人傳成什麽樣。”

秦少劼對別人的墓不感興趣, 但容寧從不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問了聲:“你要挖誰的?”

容寧輕微抿了抿唇, 將把玩的木鳥放到桌上, 本該晦澀難開的口被意外打岔之後, 變得好開口多了。她說了出來:“我兄長的墓。”

秦少劼微愣,隨即很快意識到什麽。

當年他們兩個都還小, 年僅十二。這個年紀在長輩眼裏,是一個什麽私密事都不該知道的年紀。秦少劼當時埋頭苦學,知道事後特意來找了容寧。

那是他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見容寧哭。

當時喪葬辦得極大,他父皇也表現得萬分悲痛, 親自去了一趟容府。這一切都沒有問題。

容寧如實說:“按照容家的規定,死在戰場上的話,有時候屍體都找不回來很正常,找不回就立衣冠塚,找得回多少肢體就按多少下葬。邊塞送回來已經過了很多天,下葬很是倉促。我沒見棺材裏麵有沒有人,怕見到不健全的兄長。隻知道葬的不是衣冠塚。”

戰死沙場能留個全屍的可不多。身為將領一般能把屍體找回來,很多士兵通常被帶回來的都是不知道誰的骨灰。多送回家的是那人的遺物。

她一點點分析著:“我知道我娘親和嫂嫂都很悲痛,不像演的。先帝也很悲痛,看上去年紀一下子老了。但按照戰局分析,哪怕兄長會戰到最後,但他的兵對他極為擁戴,是絕對寧可死在他前麵,而不是會讓他死的。”

“當時追擊決戰的點是在一個陡峭的山巔。追上的話,可以將敵人一舉殲滅。兄長稍作判定自然會上。但對於兄長來說如果反被埋伏,死傷會很慘重。墜下山崖也基本上難救。”

“但既然已經是埋伏,他也不是沒可能被活捉?就是半死不活被抓了。又或者說,當年兄長發現了自家這裏有不止一個細作,所以刻意裝死沒有回來。”

容寧知道自己的說法很離奇。尤其是這件事蓋棺定論了那麽多年,所有人都已經接受了結果。她甚至為此衝上了戰場。敵人沒有道理活捉了人不炫耀,那麽多年,她兄長沒有道理不回家。

“清掃戰場,需要用武器一個個捅死地上躺著的,以防詐屍。”容寧這麽說,語速有一些快,“由於羅卜藏青戰勝,他們必然先一步清掃戰場。”

容寧每說一個點,秦少劼幾乎都可以反駁。他可以說戰場上士兵們再怎麽想要救下頭領,可殺敵先殺王,容軒不可能被放過。

他也可以說,清掃戰場……

“清掃戰場的話,應該是敵人先拿到你兄長的屍體。”秦少劼突然發現了這個問題,“是誰把屍體送回來的?”

容寧很快報了個名字:“柳嘯叔叔。他現在跟在我爹身邊。說屍體被埋在了很多士兵下麵。大家都想護著他不被敵人挖走。”

秦少劼和容寧對視。

一切都說得通。

但羅卜藏青擅長埋細作,當時軍中是有通敵的。再加上,容寧又說了一點:“瑞王妃說,她給羅卜藏青送的信,沒有透露過太多東西,隻是希望羅卜藏青替她找東西。他們是交易。其實那些信我都看過,基本符實。瑞王妃能夠和羅卜藏青搭上線,光靠鍾如霜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行軍打仗需要人手,送信也一樣如此。

“鍾如霜早年已經出京城,可京城的話,身份不明的人並不是那麽好進出的。再回京城超出百裏必須要路引,除非她有一個在京城附近百裏之內的一個假身份。再不然,就是京城內還有人,”

“隻有在更暗的地方,才可以伺機而動,抓到人。”

“兄長經曆過這麽一次,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他養好身體,再回到京城附近,再想辦法聯係先帝。再者可能,他當時連先帝都不信任?這就需要很長時間。這個時候全天下都知道他已經死了。沒有比他更適合潛藏聽從先帝吩咐去做事的人。”

容寧突然停下。

她手稍微握了握拳,覺得現在瞎編一氣的自己有點荒謬。但隻是那麽一點點,極其微小的一點可能,讓她在那麽多年以後,突然想要大逆不道去驗證。

估計她娘或者嫂嫂知道,讓她在宗祠跪十天十夜都可能。

旁邊全盛聽得目瞪口呆。

容軒少將軍怎麽可能沒死?當年京城上上下下,幾乎真是集體替他悲痛。皇宮中很多人都情緒低落。他身為太監能見不少侍衛,都能感受到那些侍衛身上傳來的濃重傷感。

先帝當初為此聽說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要是真沒死,連先帝都不被信任了,未免也太……

秦少劼望著容寧。

容寧眼眸有點不敢直視秦少劼。她稍稍泄氣:“臣知道臣在無理取鬧。”

秦少劼微搖頭:“不。”

他開口:“鍾如霜會易容。她能那麽久不被人發現,也能讓兄長可以。”

“與其思考兄長容軒是不是還活著,不如思考如果他真的活著,且靠近鍾如霜去挖京城叛徒以及天下各種陷阱,這麽多年來會不會被鍾如霜說服,變成她的下屬。”秦少劼重新拿起筆,“你既想了,那好好想想要怎麽挖。機不可失,可以考慮明晚。挖完回來洗個澡,正好去早朝。”

容寧:“……”

為什麽秦少劼可以那麽勤奮!

誰做了壞事還考慮著第二天好好上早朝啊!

秦少劼拿著筆若有所思:“全盛,替朕去選一套好些的衣服。朕是去容寧列祖列宗的,不能隨意。順便祭拜要用的東西也都準備一下。做客不能不帶禮。”

全盛已被震到麵無表情,隻能麻木應下:“喏。”

容寧聽秦少劼這話,差點把木鳥砸過去。怎麽就變成去見列祖列宗了!

她忍不住:“陛下你不會還要讓人帶酒吧?”

秦少劼真的應聲了:“當然要帶。祭拜怎麽能夠不帶酒?你知道他們愛喝什麽?可以和吃食一並讓全盛挑出來一並拿去。去都去了,總歸要按照人喜好來。”

容寧:“……”對這皇帝無話可說。

全盛對帝王的命令一向遵從,調整過來情緒後,熱情問著容寧:“容中將要多準備一套衣服麽?總穿著戎裝讓列祖列宗看挺無趣,晚上弄髒了正好換一套。這樣容家各位列祖列宗就能看到您兩套衣服!”

容寧:“……我替我家列祖列宗謝謝您。”

本來內心對撬自家兄長棺材非常有壓力的容寧,第二天晚上換上了女子衣裙,裙子挽起手上袖口紮上,背著鐵鍬,提著大包小包和秦少劼一同來到了容家墓場。

大晚上挖墓,總歸人越少越好。

於是知情的全盛負責駕車,不知情的寶坤被秦少劼支開,侍衛們還以為皇帝已經在寢宮睡下。秦少劼穿戴著一身帝王常服,頭上頂著個鑲金珠寶頭冠,手上一樣大包小包,在漆黑夜中行進。

容家的守墓人被容寧輕易藥倒。

當三人真的到達了容軒少將軍墓前,容寧估算了一下自己要花的時間:“挖土大概要一到兩個時辰,埋快一點。我們隻把蓋上那層土給刨了,解約點時間。”

她猶疑看了眼帝王:“你行嗎?”

秦少劼一直以來都脆脆的。

被問到的秦少劼放下了所有東西:“可以。”他將容寧手上的東西接過一並放下,替她將鐵鍬也取了。這時候,他又忙著將容寧裙子和袖口處理好。

容寧嫌麻煩:“不用鬆開,等下挖土還要重新弄起來。”

秦少劼拉著容寧的手腕,不讓人將手收回去。他垂著眼:“還是要先讓兄長見一見。朕幾乎從未見過你穿女子衣裙,束女子發髻。”

容寧微怔。

她是很少這麽穿,更很少梳女子發髻。

今天特意拿了套月色的衣裙,讓宮女替她打理頭發。寶坤還以為她和秦少劼之間有點什麽,才想要支開他,所以走得非常主動。

裙子被放下,很快拖曳在腳處,袖口鬆開,自然垂落。風一吹,似飄飄欲仙。

秦少劼整得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