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寶坤一直在湖心書院的另一間屋中候著, 聽到傳令很快前往書房。
皇帝在哪兒辦公,他通常會在就近值守。一邊處理錦衣衛的事物,一邊負責皇帝性命安全。隻要皇帝喊一聲, 他便能直接帶人衝去救駕。
先帝在位時, 寶坤就是錦衣衛指揮使。
他沒有三頭六臂,卻也人高馬大。南方官員大多個子不算高,北方官員和同樣出身北方的皇子則都身高不低,但他寶坤在其中一樣高到突兀。
錦衣衛是陛下之刀,多出身真正民間, 連寒門都算不上。像徐繆淩這種屬於意外中的意外。
本朝寒門子弟大多是家中經商或者祖上沒怎麽做官,但家境不錯,得以習字念書參加科舉。
而錦衣衛家中,隻能用“家世清白”來評價。他們除了審訊之外, 常常要去做一些非常不體麵的任務。
京城中其他侍衛營都沒錦衣衛來的苦, 好人家根本不樂意自家孩子吃這種苦。
像指揮使寶坤, 祖上是殺豬的。他自小能吃肉, 有機會習武, 放在錦衣衛中都算家境殷實的一類。
從民間來的錦衣衛也導致了另一個問題, 便是不少錦衣衛很容易“窮人乍富”, 心態失衡, 難以控製借著權勢去報複去炫耀,去做一些錯事。於是統領錦衣衛的指揮使挑選變得非常重要。
寶坤便是先帝欽點, 用來約束整個錦衣衛的。這樣一個人,為帝王出生入死,唯馬首是瞻。
他對手下的態度幾乎基於一點:人可以犯錯, 但要是牽扯到帝王,命不用留了。
先帝最後兩年, 他多次被先帝派著與七皇子接觸。如今正式成為七皇子的錦衣衛指揮使。
寶坤很清楚一點,要是他得不到七皇子足夠的信任,那麽隨時都有被換人的可能。而開國以來,錦衣衛指揮使那麽多人,得善終的僅有一人。
他想要做那第二人。
被新帝叫到書房,寶坤掃了眼室內,隨即朝著帝王行禮,安靜等候吩咐。
秦少劼開口:“近來多刺客。容少將軍留在朕身邊值守,護朕安全。錦衣衛不便聽從她調遣,羽林衛這邊你幫著安排一下。”
寶坤:“是。”
容寧多年不見寶坤,朝著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好高。
嘖。她以前以為自己就算長不到寶坤那麽高,怎麽也能長到她兄長那麽高。結果現在還是就那麽點個子。寶坤也太高了。
她瞥好幾眼,輕微撇嘴後又想到,寶坤這樣的不適合打仗。個子一高,腦袋簡直是移動的靶子,在戰場上誰都想往上麵射兩下。
比起寶坤,她更適合在戰場生存。
容寧頓時高興起來,看寶坤極為順眼:“勞煩寶指揮使。”
寶坤微側身,也意思意思行了個禮。
秦少劼見兩人這樣互動,沉默片刻提點寶坤:“容少將軍與旁人不同,不曾在宮中值守過。平日裏即便是上朝也要隨身跟著。”
寶坤:“是。”
寶坤麵上喊“是”,內心帶著一絲困惑:今年至今為止不過隻有三次刺客,他不是一直隨身跟著麽?那些刺客從來沒能近身過。
他可以同時處理錦衣衛的事務,匯總並提交各種官員消息。但容少將軍禦前隨身護駕,多少有點大材小用。少將軍擅長的分明是行軍打仗。
困惑,但不敢說也不能說。
秦少劼略停頓:“這兩日把幾個寢宮邊上的屋子清理出來,方便容少將軍晚上休息。這兩天容少……容寧你還是回去睡。”
容寧聽到“幾個寢宮”,心中哇哦一下。聽到是安排給她睡覺的地方,內心震驚了兩下。以至於帝王直接連名帶姓叫她,她都不在意了。
容寧驚異:“我……臣要住在永安園內?”
問出口後,她苦惱又點頭說服自己:“也是。貼身保護就是要睡在陛下隔壁。”
以前有過宮女謀殺皇帝的例子,所以帝王寢宮常常不止一處。皇帝到處睡,可以讓敵人琢磨不透。女子要侍寢當然也是洗好澡被帶往寢宮,侍寢結束再送走。
容寧學著寶坤指揮使的姿態,恭敬行禮:“臣這兩天回去收拾行禮,後天搬到宮中。”區區貼身保護,問題不大。
秦少劼微頷首:“如此,先交接。午間來用膳。”
容寧乖乖答應:“是。”
寶坤出門,容寧跟著一起出。
她臨著踏出門,轉身非常機靈幫秦少劼關門。一轉身,她發現帝王的視線還落在她身上,和她對上了。
容寧眨眨眼,朝著秦少劼露出一個“你懂我懂,一切安全交給我”,充滿內涵的抿唇頷首笑容。
秦少劼微勾了勾唇,任由門關上。
容寧邁著輕便腳步,繼續跟上寶坤,一拐就是到了隔壁殿。屋子裏有書桌有茶水,還有很多卷宗。兩個錦衣衛苦哈哈伏案不知道在寫點什麽,抬起頭見到她,趕緊擱筆起身行禮。行禮完繼續坐下埋頭狂寫。
寶坤叫來了一位羽林衛:“讓侍衛長去給容少將軍做個牌子,方便進出。今日起她會跟在陛下身邊。後日起,十二時辰跟隨。”
羽林衛被叫過來,聽到“十二時辰跟隨”,震撼看了眼容寧,隨即欽佩拱手:“是。”
寶坤側轉身,微低頭看了眼容寧:“身上一切兵器防護用品,在我和侍衛長這邊報備。之後就可以隨身攜帶。其餘多出來的兵器,一律算違禁。”
容寧明白:“一把劍、一把匕首,一些小暗器。”她今天沒有帶進永安園裏,主要也是知道這些東西進不了,在門口就能被收走。
寶坤公事公辦,講了一下保護皇帝一般是怎麽樣的情況:“平日羽林衛一組用火器、一組用盾、一組用刀劍叉。是明麵上的貼身侍衛。錦衣衛分兩組,一組在明,一組在暗。主要持刀。一旦有敵,盾擋,近處刀劍對敵,遠處火器對敵。戒嚴時人數加倍。”
如此防禦,如果沒有人帶兵攻打,一般是破不了防護的。
容寧並不覺得這點保護算多,點頭表示聽清楚了:“我負責明麵上貼身保護。”
寶坤應聲。
他並不會因為容寧是女子而看輕容寧。容寧在京城名頭大,又有功績在身,絕非尋常人可媲美。
既然陛下要少將軍隨身保護,他負責安排妥當就是。
同時,寶坤也告訴了容寧非常慘痛的一個不平等消息:“已成婚的,一月五日休沐。未成婚的折半。”
容寧深吸一口氣:“怎麽還歧視沒成婚的呢?我難道不能回家盡孝心麽?邊關駐守都統一給五日休沐!”
寶坤無情:“邊關駐守休沐不回家。”說是休沐,其實就是在可以不值守不種田而已,還是要在軍中不可隨便離開。
休沐了,又好像沒休沐。
容寧作罷:“說的也是。”要是開戰,將士更加沒有休沐,還要日夜兼程趕路殺敵。
被叫來的羽林衛知道容少將軍大概是與他們侍衛長一樣的待遇,琢磨了一下:“那容少將軍住哪裏?”
容寧說:“陛下讓我住他寢宮隔壁。”
羽林衛想了一圈,不由看向指揮使:“每個寢宮?單獨?”
寶坤遲疑,隨即點頭:“每個。單獨。”
兩人沒有多想。
容少將軍是女子,單獨住在皇帝寢宮隔壁比較合理。要是男將軍,陛下哪天說出同床共枕都可能。
君臣關係好,大家熬夜聊天幹脆就睡一張床了。要是日日貼身保護也可能睡在同一個屋子裏,皇帝一張床,臣子一張床。
羽林衛了解:“那我先去申請牌子,再吩咐人將寢宮邊上屋子布置一下。衣物一類,少將軍是自帶還是穿侍衛長的?”
少將軍朝服和侍衛服是兩套,全然不同。錦衣衛與羽林衛的衣服也不同。
容寧常年在外,晉升為少將軍後,發的朝服都沒怎麽穿過:“自己的。還得上朝呢。”
羽林衛拱手:“是。我這就去安排。兩日內全部給您安排妥妥當當。”
說罷撤走。
容寧對自己要做的事,從來都是細致且上心的。
不然她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擁有戰功。她妥帖到戰馬吃幾斤草,士兵吃幾斤麵都要關注,對貼身保護這種重要事,當然也要問詢清楚。
容寧見侍衛走了,當即一本正經問起寶坤:“寶指揮使啊。平時陛下上朝下朝吃飯睡覺,我知道肯定都要跟著保護。那麽……”
她壓低,但又讓在場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問著:“陛下出恭,我可以替陛下先檢查一遍,其後我在門口候著就好。那他洗澡這種,我是要在裏麵值守還是外麵值守?”
寶坤:“……”什麽?
本來奮筆疾書的兩個錦衣衛也忍不住抬頭,欽佩看向少將軍。厲害,他們完全沒預料到容少將軍會提出這種問題。
皇帝洗澡,哪裏來的侍衛敢在裏麵站成一排啊?
但這真不能怪容寧想多。
她當初三頭身的時候,能躲在偏殿出恭處蹲到七皇子,還能不動聲色避開太監宮女離開。
萬一刺客也靈光一閃,躲在這種地方呢?
洗澡萬一人潛在水裏,或者躲在屏風後麵呢?
總有些人身份特殊,恰好有機會入宮。
容寧推己及人揣測刺客,又很懂秦少劼要臉:“陛下要麵子或許不需要我這樣。我可以盡量避開被他發現。”
寶坤越聽越感覺回到幾年前。他仿佛眼前再現了當初各大侍衛長的痛苦臉,以及先帝建立在痛苦侍衛長身上,哈哈大笑的高興拍腿姿態。
寶坤麵無表情:“……所以你要偷偷陪陛下出恭,偷偷陪陛下沐浴?”
容寧斥責:“怎麽能用偷偷?我如此正大光明。”
寶坤:“……所以你要正大光明陪陛下出恭,正大光明陪陛下沐浴?”
容寧:“……”怎麽聽上去更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