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全場一片寂靜。
眾人來不及反應什麽, 就見麵前的士兵已經被打倒在地。他們腦子裏一片空白,幾乎沒人得空去替這個士兵找借口。
找什麽借口?人沒有防備?防備了。
人完全小看了容寧?那是小看了。問題是高看也不代表能打過人。
外行看起來是不太明白,隻覺得刹那結束。內行人卻能從容寧的姿態手勢中看出點門道。容寧這個手刀格外別扭。
這說明平日裏要是打仗, 她真用這招絕對不會是手刀, 而是真匕首一抹脖子,當場帶走一條命。
站在原地的另外兩人,回過神後意識到麵對麵前的中將軍,絕不能再一招被放倒。不然說出去簡直要被笑話死。
他們全然不收力,一起朝著容寧方向衝過來。一人用拳, 一人用腳。
容寧見兩人衝上來,這回配合的互相對打了幾下。她防守為主,偶爾靈便避開,再回上一兩下拳腳, 慢慢看上去隱隱有被兩人逼到攻不出去的姿態。
拳拳到肉, 腳腳到身。嘭嘭的聲音響起, 替雲南駐守將士們拉回了一點麵子。他們不管如何, 代表著太多人。可以輸, 但不能輸那麽難看。
席位上, 葉將軍看著容寧打鬥的姿態, 知道這位年輕的中將軍很會做人。
她沒有下狠手, 沒有下死手。如此防守姿態,給了旁人敬重, 算是給人旁人台階。
他細思著容寧的身世背景,認為此人有這等水平和心智並不奇怪。
學武講招式,尋常人正兒八經學套路, 一招一式皆有講究。問題是容寧正兒八經的套路在很小時是開始學了,學到後來天天在軍中打野架, 後來更是直接上戰場。沒有一絲一毫花拳繡腿,怎麽能贏怎麽來。
她不是那些學了三五年就上戰場的人。她三歲入軍營,學了整整十二年,上戰場四年有餘,共計十六年有餘,真正見過血,殺過敵。
要知道入軍營者,常因個子不夠高,需年滿十五。不然入隊伍不成形。十六年過去,儼然三十一。這等兵已經很少日夜習武、衝鋒陷陣。
而容寧甚至幾乎不曾給自己休過真正的假。
軍中本就沒什麽假。身為武將後人,容中將在京城那麽多年能每天回家,已算是有假了。
世上不管何種事,要做到優者,勤勞與天賦二中有一即可。要做到頂尖者,二者不僅不可或缺,還要有人生之運勢。
到這種程度,容寧能一打對多就不稀奇了。她哪怕放在戰亂時,必也是一名猛將。而經曆兩任帝王,又稱為當今皇後,甚至在坐上皇後位後前來監軍,能力心思手段並不會簡單。
葉將軍明白這些。
隻是他身為當地將士之統領,必不可能讓人來了就得勢。若是這樣,士兵不會服氣。唯有他下了馬威,以自己的兵當墊腳石,奠定監軍的威名,其餘人才會服氣。
當然,要是容寧真的打不過,鬥不了,空有虛名。他當然隻會當容寧隻是一名“監軍”。皇後替帝王過來看看他們,當然是什麽決策都做不了的監軍。
最後哪怕有怪罪,皆看結果。隻要戰場勝利,怪罪也能輕易揭過。
容寧哪能不知道葉將軍有各種想法。
所有人都心思繞繞,比蜘蛛網還煩人。她如今行事作風,代表了容家和皇家,也不能隨意。
隻是有一點在武將中注定顛不破的真理。
實力強悍者,必能邁在前方。
麵前的兩人武功底子不錯,凶猛程度不比容家軍差。不過那是對比普通的容家軍。她點來的十來個人,都能居於兩人之上。
她避開兩人的攻勢,決定早點結束。
眾人隻見容中將本來與兩個士兵打得算有來有往,突然之間攻勢凶猛起來。她看著並非人高馬大,卻有著讓人完全不能理解力道,一拳一拳竟能將兩個大男人用力道逼退。
旁觀者無法共情在場上的兩人。
在場上的兩人對上容寧如鷹一般的眼神,覺得心裏瘮的慌。他們手和腳徹底麻了,想打回去結果發現手腳如今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用手擋,手麻,用腳擋,腳麻。
好像是有人拿著巨石糊在了他們身上,讓他們全然不能反製。
而當容寧拽著兩人,直接把兩人撞在一起,那額頭撞擊聲響亮得讓旁人不忍直視。好慘,聽起來好痛。
等眾人再細看,隻見兩士兵撞得太狠,幾乎頭暈眼花後退幾步,其中一人更頂著腦門上巨大的紅腫包坐到了地上。三人一躺一坐一站,滿場狼藉,唯有容中將看上去毫發無傷。
莊大人一時詞窮。
他知道容寧是武將出身,沒想到那麽能打。不是說擅長統兵打仗嗎?平日用的都是兵器,沒說赤手空拳也行啊?
再者,彎弓射箭不過百餘裏的殺傷力。他一聽那什麽千裏殺敵,內心想也不想,覺得又是武將吹牛。沒人告訴他,吹牛很可能隻吹了一兩分。
十四皇子看不懂這種打鬥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隻是眼眸發亮,見容寧贏了連忙鼓掌:“厲害!”
容寧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茶水杯朝著眾人舉杯。
隨後一飲而盡,喝完坐下:“吃完可以再切磋。先吃,先吃。”
成年人不像十四皇子。他們大多臉上掛不住,感覺在京城來客麵前丟了臉麵,燒得慌。
哪怕容寧放水了,這一打三還那麽短時間內打完了,實在有點……不少人眼神視線紛紛轉向葉將軍。他們希望葉將軍說點什麽。
葉將軍召回人:“把人叫醒。技不如人,回去加訓。”
他極為淡然,語氣裏聽不出半點不滿:“行軍打仗並非赤手空拳單打獨鬥。他們在軍中日夜操練,以陣法對敵為主。”
容寧聽著這話,非常客氣:“您說的是。一個人再怎麽強大,和一百個人打也會輸。”主要是累死了。
她這會兒突兀想起被丟去江南那小家夥丁勇康琢磨的陣法,補了一聲:“要是用對陣法。八人十人,能擋得過大將。”
葉將軍神情微動:“容中將細說說?”
雲南這地方有步兵有騎兵。騎兵可以用她在邊塞的一些變陣方法,步兵則可以考慮江南那套。她在兵書上用二十四塘探敵的方式,改動過後也能用。
容寧正想開口細說,餘光瞥見鍾如霜。
她硬生生把話咽回肚子裏:“這事我和葉將軍去看將士的時候細說。我身為監軍不是統兵之人。要做決策還是您。我帶過兵打過仗,知細節決定成敗。對軍中上下之事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才好提出一些建議。到時勞煩葉將軍也和我細說。”
這話聽上去相當給麵子。
就在莊大人認為容寧這等是篤定了要站在本地駐軍一派,心中思量萬千時,就聽容寧繼續說:“莊大人回頭最好也將邊境百姓相關的事與我說一說。包括來往商人怎麽會投敵通信,邊境百姓知不知道開戰代表著什麽。打仗之後,他們如何居住、是否還能種地謀生?”
好好一個接風洗塵的宴,本該是載歌載舞酒肉齊全。被容寧開局一打三帶歪,又被正事衝擊一臉。不少耽於玩樂、過來湊熱鬧的本地人心中不順,可實在不敢出頭說點什麽。
怕說錯話,被容中將衝過來一把砸地上。
莊大人拱手:“容中將體恤百姓,實在是百姓之福。”他幹脆改口。
容寧非常隨意擺擺手:“我體恤算什麽百姓之福。你們不管什麽身份地位,在這裏真的為百姓做了事,替他們守住家,這才是百姓的福。陛下遠隔萬裏,怕消息傳遞太慢,他無法斷決邊塞之事,讓我臨時過來監軍而已。”
來參與宴會的,當然有身份不高又做實事的。他們和外敵打得焦灼,實在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偏生他們遠在雲南,武將話少,文臣勢弱,說不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說商人被買通,地勢優勢不在?
還是說打不過外地,本地人麵臨萬軍壓境猝不及防?
說了像借口,不說又怕戰事出差錯朝廷沒法支援。
他們不是沒做事,隻是戰事不是一天兩天打完的。有時三月六月,甚至三年五載都可能。他們被容中將的說法撼動,不由想:其實皇後是武將出身真不錯。
她很懂啊!
這世道最怕外行指導內行。一個武將起身,拿起杯子:“行軍在外不能喝酒,屬下以茶代酒,敬容中將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容寧忙回了一杯子:“挺好,下回勝仗了喝酒。我請。現在我們就一個心思,先把戰事打贏了。”
眾人當場被鼓舞,紛紛附和:“好!勝仗之後再喝酒。”
如此一來,接風洗塵宴的針對硝煙竟是慢慢消散,本該是莫測的氛圍,小心思全卸下去了大半。在場不管文官武官,確實隻有一個念頭:先把仗打贏了。
吃完飯,容寧等人先去住的地方小憩。
她把鍾如霜安排到距離自己有點距離,但又絕對不會聽到自己這邊說話談天的屋子。派了四個兵,讓人兩兩輪值看守。
鍾如霜見容寧如此安排,說起宴會上:“隻要有一個共同的目的,人很容易團結到一起。容中將是不是也這麽認為?”
容寧哪能不知道鍾如霜的想法:“是。”
她不想和鍾如霜去花時間辯解,落入鍾如霜的思路。有這個空,她寧可去看看戰況如何。她朝著鍾如霜笑嘻嘻說著:“天下聰明人不止一人。哄哄別人就算,別自己堅信不疑,最後落到自作聰明。”
說罷,容寧撒腿就跑。
開玩笑,她要是留下來被鍾如霜哄騙說服,豈不是要連夜寫信回京讓秦少劼給她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