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薑雯棋表情依舊很淡:“知青院少了一把鐮刀。”
陳青青眼色微變, 那天野猴子突然冒出來,她嚇得夠嗆,隻想快些逃命, 確實把鐮刀落林子裏了。
不過既然李春花沒拿出來, 想必鐮刀還在原地, 沒被發現。
這麽一想,就算薑雯棋說再多,也是死無對證,她就當放屁。
“關我什麽事兒?”陳青青嘟囔道, “知青院又不是我一個人用鐮刀,薑知青, 你不能因為自己跟小雲姐關係好, 就跟著周嬸子他們隨便汙蔑好人,還是說, 你嫉妒湘君對我有心?
一大早去醫院接人的周湘君, 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麵,就聽到陳青青這麽一句, 整個人一大寫的問號。
薑知青嫉妒他喜歡陳青青幹嘛?難道……難道她也喜歡陳青青?不應該啊, 她倆都是女同誌,而且關係一直不好。
所以,薑知青站出來,一定是為了老姐, 跟他沒一毛錢關係。
李春花有點激動,薑知青喜歡老六, 這麽水靈一姑娘, 老六何德何能。
其他人也議論起三人的關係,隻有薑雯棋還在認真分析:“知青院少了一把鐮刀, 正好對得上苗苗說的,是陳知青拿了鐮刀騙他們去報仇,野猴子一跑出來,陳知青扔掉鐮刀撂下孩子自個兒逃命了。”
陳青青強裝鎮定,嗤笑出聲,“薑知青你當真會編故事啊。”
“薑知青說的確實屬實。”顧何一手杵著拐杖,一手拿著帶血的鐮刀,從人群裏走出來。
周湘雲將鐮刀交給曾長進,“書記,您看看這把是不是知青院的鐮刀?”
知青院不是村裏居民,所有用具村委會統一發放,為防混淆,都會刻上“知青院”的字樣。
曾長進接過仔細瞧了瞧,當眾宣布,“確實是知青院的鐮刀。”
接著又問周湘雲兩人,“你們哪來的鐮刀?”
“林子裏撿到的。”顧何回答。
這一問一答,真相已經浮出水麵,任陳青青一千張嘴也解釋不清。
知道自己完了,陳青青兩腿一軟,癱坐在地,這次是真的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抓住曾長進的褲腿,求饒:“書記,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也是嚇暈了頭,才會把苗苗和小五扔下自己跑掉,再也不敢了,書記,村長,大隊長,求求你們,原諒我這次……”
不管陳青青怎麽求饒,所有人都冷眼瞪著她,那麽小那麽乖倆孩子,她也能下得去黑手,可見這人品行扭曲,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這種人留村裏,誰家還敢把孩子放出去。
為了孩子,他們也絕不會饒她這次。
眼看形勢不妙,陳青青一個轉身,抱住了周湘君,“湘君,幫幫我,隻要不送我回去,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明天就去辦手續好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周湘雲離了婚也搶手,她不信她比不過她。
周湘君俯身下去。
陳青青以為他心疼她,是想扶她起來,立馬伸手過去。
結果,周湘君將她另一隻手一並掰開,一臉漠然地看著她,語氣客氣疏離:“陳知青,不好意思,這個忙我幫不了。”
陳青青不敢相信,大聲質問,“為什麽幫不了?苗苗不是你外甥女嗎?李春花不是你親媽嗎?你幫我說兩句好話,又不會少一塊肉!周湘君,你個騙子,這麽快就忘了對我的承諾了?你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少一天都不叫一輩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周湘君自個兒慣的,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而陳青青又是個沒心的,把他對她的好當成理所當然,一旦對她不好,她就不樂意了,覺得你背叛了她,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湘君心頭難受,一片真心錯付就算了,還差點害死苗苗和小五,他不能原諒自己,更加無法原諒陳青青。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認識你,喜歡你。”周湘君站起身,不再看陳青青一眼,“陳知青,殺人償命,一人做事一人當,誰也幫不了你。”
決絕得就像她殺了他親爹,陳青青覺得他可笑至極,“什麽殺人償命?我又沒犯大錯,我都說了當時太害怕了,換你們肯定跟我一樣先保命,再說了,苗苗他們不是找回來了嗎?我錯都認了,歉也道了,你們還想我怎麽樣?非要逼我一頭撞死在你們麵前,你們才滿意嗎?周湘君,沒想到你心腸這麽黑,算是我看錯你了!”
周湘雲氣笑了,“怎麽你還有理了?你還委屈上了?苗苗他們找回來,是他們運氣好,跟你有一毛錢關係嗎?他們沒傷著,你就錯不大,難道要倆孩子躺你麵前?陳青青,你說湘君心黑,能黑得過你?”
說到最後,周湘雲忍不住地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次不是演戲,而是真情實感,他們大人的恩怨,為什麽要牽連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周湘雲這一哭瞬間引起共鳴,眾人激憤,紛紛站出來要求村幹部還倆孩子一個公道:“小雲說得對,事情已經發生了,認錯有用嗎?道歉有用嗎?必須對陳知青嚴懲不貸以誡效有。”
曾長進抬手,示意大家夥安靜,看樣子懲戒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陳青青這回是沒跑了。
既然這樣,不如刷個好感,趙瑜一旦決定,立馬舉手擠到最前麵。
曾長進眉頭一皺,這些個知青有完沒完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想幫忙求情不成?
“書記,我有話要說。”趙瑜開口。
陳青青看到趙瑜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趕緊抓住,“趙瑜,你人最好了。”
趙瑜衝她笑笑,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
曾長進頭疼,“說吧。”
反正聽不聽我說了算。
“陳知青她撒謊!”趙瑜擲地有聲道。
陳青青:“!?”
曾長進也是一臉震驚,“這話怎麽說?”
趙知青,會說話就多說點。
趙瑜會意點頭,繼續道:“陳知青親口告訴我,她就是故意騙苗苗他們進去的,也是故意撂下他們不管的。”
雖然趙瑜說的這些,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但陳青青打死不承認,就算對她懲處,多少也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現在有人站出來指認,人證物證,一樣不落,看她還有什麽話說。
陳青青確實說不出話來,牆倒眾人推,現實就是這麽殘忍,一旦失勢,隻有落井下石,沒人拉她一把。
陳青青將最後的希望寄托於郝岩年,她對他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然而,現實再次給她重錘一擊,郝岩年生怕她牽連與他,已經退到人群最外麵,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陳青青心裏冷笑,算了算了,就當她給狗洗的衣服給狗做的飯。
“曾書記,我也有話說。”陳青青從地上爬起來,抹掉臉上的眼淚鼻涕,護住自己最後一點尊嚴,“趙知青所言句句屬實,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事先預謀,我承認。”
眾人:“?”
不是打死不承認嗎?她又想到哪出了?
“而且我有同謀,”陳青青看向郝岩年,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好了,誰也別想好過,“那就是郝知青,是他讓我這麽做的!”
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
畢竟整個村子,誰不知道郝岩年嫌棄小苗苗,又舍不得初戀對象,男人狠起來什麽事兒幹不出來,更別說是假借她人之手。
陳青青多半受他教唆。
即便這樣,陳青青也不值得任何同情,隻能說活該,自作自受,他們才是絕配,趕緊送走吧,別再禍害其他人了。
對於郝岩年來說,飛來橫禍無疑了,路過看個熱鬧,把自個兒套進去,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清。
村幹部聚在一起商量對二人的處罰,結果很快出來,一致同意將陳青青和郝岩年退回去,並將他們所作所為寫成報告一塊交上去。
退回去,或許還有回旋餘地,但攜同報告上交,跟萬人聯名抗議一個意思,迎接他們的必然是送去農場改造,至少五年。
就農場那條件,她能熬過一個月就謝天謝地,還五年?!
陳青青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郝岩年越過人群看向周湘雲:湘雲,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周湘雲一手牽住小苗苗,一手挽住顧何的手臂,笑盈盈地跟後者說,“走咯,回家去了。”
郝岩年臉皮抽搐,滿目猙獰。
陳青青事件一過,忙碌繁多的春耕開始了:翻耕、除草、播種,曾家村全員出動,就連跟小苗苗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兒,也會自發性地各自提一個小竹籃去地裏撿雜草。
雖然不做工分,但書記承諾了,撿一籃子給換一顆地球糖。
孩子們嘴饞是一方麵,更多是人多好玩,撿會兒歇會兒,就做遊戲,樂趣無窮。
這天,小苗苗運氣格外好,一共換了三顆地球糖,懷揣自己的勞動果實,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正要進院門,身後有人叫她,小苗苗回頭,看到來人,軟軟地喊了一聲:“三爺爺。”
夕陽西下,餘暉照在張三正的禿頭上,閃閃發亮,張三正一臉笑意,看起來慈善可親,就像彌勒菩薩。
“苗苗呀,我家乖外孫,”張三正蹲到地上,握住小苗苗的肩膀,將人仔仔細細好生打量,動容地紅了眼,“平安回來就好,不然你媽可怎麽辦呀?她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長大,你就是她的命呀。”
話說至此,張三正隱隱約約感覺一陣涼意,抬頭去看,幹閨女那個前夫也不知道突然從哪兒冒出來,杵著拐杖,似笑非笑地倚在院門口,盯著他。
張三正不明所以,這人怎麽回事?看他那眼神充滿了敵意,明明上次碰麵不這樣。
“爸爸~”小苗苗歡天喜地地奔向爸爸,驕傲地拿出自己換來的獎勵,寶貝似的捧在手裏給爸爸看,問:“苗苗是不是很棒?”
顧何收回視線,看向小苗苗,眼神立馬柔軟了幾分,伸手摸摸她的頭,“很棒。”
“是啊,苗苗是最棒的崽子,”小苗苗揀出一顆地球糖給爸爸,“爸爸吃。”
顧何用兩根手指撚起糖果,睨了眼張三正,加重語氣重申:“苗苗辛苦換來的獎勵,這麽懂事拿給爸爸吃呀?”
張三正:“……”
這人跟他炫耀是幾個意思?
小苗苗重重點頭,沒察覺她爸的異樣,繼續分發糖果,“媽媽一顆,苗苗一顆,剛剛好耶。”
顧何緊跟其後,開口前,再次睨向張三正,“苗苗真是太棒了,我們一家三口一人一顆。”
張三正:“……”
至於嗎?一家三口,這四個字跟槍子兒似的蹦出來,就怕他不知道他們才是一家子。
小苗苗不懂大人的陰陽怪氣,天真無邪地跟著她爸,“一家三口,一人一顆。”
顧何臉上的笑意擴大,不愧是他好大閨女,貼心小棉襖。
從張三正的角度看,是顧何笑得愈發溫柔的側臉,他心中些許震撼,上次見麵,他可不這樣,一張臉冷峻嚴厲,一點溫度沒有,這才多久沒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快不認識了。
不管怎麽說,總歸是件好事,閨女不是喜歡死他了嗎?為了他未婚先孕,即便離婚,也沒虧待他閨女半分,走哪兒帶哪兒,一片癡心盼他回心轉意。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閨女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小顧,小雲在家嗎?”張三正走上去主動找顧何搭話,既然閨女喜歡,那從今天開始,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他張三正半個兒子了。
顧何迎上對方眼睛,微怔兩秒,怎麽這麽燙人?讓他想起三年前的周湘雲。
爸爸想什麽呢?為什麽不說話?媽媽說了別人問話不回答很沒禮貌,不是乖寶寶,小苗苗不想爸爸被人說,於是小手一舉,替爸爸回答三爺爺:“媽媽去地下給姥姥他們送水了。”
“沒關係,我進去等她。”張三正也不用顧何邀請,自己背著背簍進了院子,將背簍放到地上,小苗苗圍上去,繞著背簍轉了兩圈,因為蓋著紅布,什麽也瞧不見,不免好奇,小腦袋一歪,問她三爺爺裏麵藏了什麽大寶貝呀?
張三正笑眯眯地回答:“還不能告訴苗苗,等媽媽回來才行。”
“這樣啊——”小苗苗拖長尾音,沒有不高興,而是興奮地圍著背簍繼續轉圈圈,盼著媽媽快回來揭秘。
“同誌,喝水。”顧何身殘誌堅,給張三正倒水出來,儼然一副主人架勢。
張三正接過去喝了兩口,看向顧何受傷的那隻腳,拍他肩膀,“辛苦了。”
苗苗出事那會兒,張三正到隔壁鎮幫人打床去了,並不知情,昨兒個才完工回來,聽家裏人一說,可把他嚇壞了,還好有驚無險,孩子和大人都平安找回來了。
“自家閨女,何談辛苦。”顧何看向一旁轉圈圈的小苗苗,怕她把自己轉暈,一隻手微微張開,隨時準備去接。
張三正注意到這點,對這個半個兒子更加滿意。
又來!他看他的眼神也太滾燙些了吧?讓人頭皮發麻,顧何轉移注意力,“同誌,你看我這腳。”
張三正順著他,並像誇自己兒子一樣,“不錯,好大一隻腳。”
“……”顧何太陽穴狠狠一跳,又道,“這幾天好多了,多虧了周同誌。”
張三正接話:“小雲人很好。”
“是啊,她每天幫我換藥,很辛苦。”顧何話裏有話。
“你們小倆口感情好,我真的太欣慰了。”張三正再拍顧何肩膀,“一家人不說兩家人,小顧,快叫爹。”
顧何:“……”
就說上回碰麵,張三正對他充滿敵意,這次卻熱情得可怕,原來想他喊爹。
周湘雲一進院子,就聽到張三正讓顧何喊爹,而顧何一張臉綠透了,她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聽到笑,小苗苗定眼一看,大喊一聲:“媽媽——”
然後搖搖晃晃地衝過去,臉上的嬰兒肥跟著晃,就像果凍一樣Q彈,看得人想要咬一口。
周湘雲看到自己閨女,眉眼立馬笑彎了,蹲下身子,張開雙臂,小苗苗一把撲進媽媽懷裏。
周湘雲捧起閨女的小臉蛋,連著親了好幾口,才心滿意足地將人鬆開。
“媽媽,”小苗苗眼睛亮堂堂地看著她媽,“有兩個腦袋,好厲害呀。”
周湘雲被她逗笑,伸手點她小鼻子,“讓你轉圈圈,頭暈了吧?”
小苗苗反應過來,捧住自己的小臉,嬉笑地跟她媽報告道:“好了,不暈了。”
小團子的嬰兒肥很調皮,像一隻隻地鼠從指縫裏鑽出來,周湘雲挨個戳一遍,玩得不亦樂乎。
小苗苗乖乖讓媽媽耍,等媽媽耍夠了,她才拉起媽媽去看三爺爺背過來的大寶貝。
張三正很有儀式感地揭開紅布,小苗苗終見大寶貝廬山真麵目,大眼睛瞪得像銅鈴,“好厲害的車車呀!”
不是自行車,也不是拖拉機,小小的一個,卻有四個軲轆。
別說小苗苗了,就是顧何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周湘雲將車子從背簍裏拿出來,輕輕地往前一推把手,咕嚕咕嚕,四個木輪在地上滾動,帶動整個車身前行小段。
十分順滑。
“幹爹手藝也太好了吧。”周湘雲發自內心地讚歎道,這個年代滑板車尚未問世,她交給張三正畫稿時,其實並沒報多大希望,沒想到真給他做出來了,除了外觀不如後世花哨,功能方麵幾乎沒差。
張三正謙虛,“主要還是小雲樣稿畫得仔細。”
他十幾歲就幫人做木工,這種小車子卻是頭回見,他閨女不愧是長在城裏,見識就是比他們鄉下人廣。
“媽媽,這個小車車是給苗苗的嗎?”小苗苗早就迫不及待了,等媽媽和三爺爺把話說完,立馬問。
“這叫滑板車,”周湘雲將小苗苗抱到滑板車上,讓她兩隻手扶好把手,帶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可把小苗苗高興壞了,停下來,周湘雲問:“苗苗喜歡嗎?”
小苗苗歡呼一聲,“喜歡,太喜歡了。”
“還不謝謝三爺爺。”
小苗苗立馬跑過去抱抱張三正的大腿,“謝謝三爺爺。”
折返回去抱抱周湘雲,“謝謝媽媽。”
最後不忘顧何,“謝謝爸爸。”
真是雨露均沾的小寶貝啊。
“媽媽,苗苗可以自己玩板板車了嗎?”小苗苗躍躍欲試,想要自己滋溜滑出去,感受春風溫暖的撫摸。
周湘雲點頭,叮囑道:“注意安全。”
“好。”小苗苗興高采烈地站到滑板車上,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把手,乖乖地等了好一會兒。
咦?板板車怎麽不動?
小苗苗靈機一動,大喝一聲:“駕!”
還是不動,小苗苗更大聲喊:“駕駕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