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完餃子, 總算熬到了半夜十二點,家家戶戶跑到院子裏放鞭炮,幾乎同時點燃, 鞭炮聲震耳欲聾, 混著人們雀躍的歡呼, 火光四濺,將漆黑的鄉村夜晚點亮,還有一張張喜慶的笑臉。
待一切歸於平靜,眾人回到屋內, 孩子們開始給長輩拜年了,周宇自告奮勇打頭陣, 掃了一圈, 決定從他小叔開始,有板有眼地鞠完躬, 伸手討要紅包。
周湘君從兜裏掏出一遝事先備好的紅包, 抽出其中一個,周宇歡喜去接, 他又立馬收了回去。
周宇:“?”
周湘君抱胸, 端起架子,“沒誠意。”
周宇心領神會,立馬跪地上磕了個響頭。
周湘君還是不滿意,拿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到身後的大鐵盆, 往地上一扔,哐當一聲。
周宇人狠話不多, 對著大鐵盆重重一磕, 聲音跟他小叔扔的一樣大,還帶回響, 其實也不太疼,就是腦袋瓜嗡嗡響。
周湘君笑嘻嘻地封給他一個紅包,“下一個!”
一時間,哐哐聲此起彼伏,比放鞭炮還有意思,逗得大人們開懷大笑,最後是小苗苗,她也想磕大鐵盆,可是長輩們舍不得,根本不等她拜年,紅包已經塞過去。
拜完年,已經淩晨一點,所有人困得不行,哈欠連天地回屋睡覺,可憐周湘君還要送倆侄子回去。
周湘雲去灶房打洗臉水,進屋看到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她的小苗苗,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看周宇他們走的時候,每個人都抱著自己拜年討來的紅包,隻有她這個傻閨女抱著大鐵盆。
沒磕到大鐵盆,小團子有執念了,想要感受一把,沒有媽媽同意,不敢擅自做主。
周湘雲將洗臉盆放地上,接過小苗苗手裏的大鐵盆,隨了她的願,“輕點磕。”
小苗苗高興壞了,對著大鐵盆輕輕一磕,哐當一聲,抬頭,一臉懵: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麽?
小團子皮膚嫩,一碰一個紅印,周湘雲幫她揉揉,“小傻瓜~”
小苗苗抱住她的脖子,小臉貼貼,“媽媽的小傻瓜。”
洗漱完,周湘雲爬上床鑽進被窩,小苗苗抱著自己的小被被也就是從渝城周家帶來的那張枕巾靠過去,周湘雲將人摟在懷裏,感覺抱了個小暖爐,舒服地喟歎一聲。
“媽媽~”小苗苗小小聲地喊她。
周湘雲困得眼皮打架,即便如此,她也配合地回應,“苗苗~”
“媽媽新年快樂~”
“苗苗新年快樂~”
“媽媽,紅包!”
“媽媽不是給過了嗎?小貪心鬼~”周湘雲摸索著點了點閨女的小鼻子。
“苗苗不是要紅包,是苗苗給媽媽紅包,”小苗苗抓住她媽的手,將自己得來的所有紅包,一股腦兒塞過去,“媽媽買糖糖還有膏膏。”
糖糖是零嘴兒,膏膏是雪花膏,小苗苗希望媽媽來年不僅吃得好,也要美美噠。
周湘雲睜開眼睛,滿滿的感動,低頭親親小苗苗,這個小暖爐不但暖身還暖心。
“媽媽幫苗苗存起來好不好?”算算時間,顧何已經收到她的信,生活費應該很快就能寄過來,每個月二十塊,她還愁沒錢花嗎?怎麽可能用閨女的紅包錢,存起來以後給她當嫁妝。
“好,存起來,”小苗苗其實也困到不行了,聊著聊著就睡了過去,做夢還在跟她媽保證,“苗苗長大,賺很多很多錢給媽媽,媽媽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周湘雲將紅包塞到枕頭底下,給小苗苗掖好被角,盯著閨女的睡顏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地親了兩口才睡。
第二天,小苗苗還在睡夢中,哥哥們就在院子裏喊她:“苗苗!初一起五更,初二日頭紅,小懶蟲快起床啦!”
周宇和周林聲音最大,周偉凶他們:“小聲點兒,別吵到苗苗。“
不吵,妹妹怎麽起床?周宇和周林覺得大哥傻了吧唧的,但他們不敢說,怕挨打。
小苗苗要醒不醒,迷迷糊糊問她媽,“大表哥也來了。”
周湘雲將糊在小團子臉上的小卷毛撥到一邊,“還有你二哥哥。”
小苗苗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她總共五個哥哥,昨兒個見到了三哥哥,就剩她二哥哥了。
媽媽說,大舅舅今年不回來,大舅媽嫌家裏冷清,就帶倆兒子回娘家過春節去了,這麽快回來了!
小苗苗手腳並用爬起來,坐在**,伸著脖子望向窗外。
對於二哥哥,小苗苗充滿了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天才人類幼崽,三歲不到不僅會數一百個數,還會算術。
“好了,別看了,先把新衣服穿上。”周湘雲將小團子抱到床邊,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實際上沒有一件新衣服,也就為了圖個好兆頭,大年初一從裏到外換上幹淨的衣服。
小苗苗配合地伸手伸腳,最後套的是一件紅褂子。
紅褂子是李春花用自己的舊罩衫改的,樣式沒什麽特別,勝在領口繡了幾朵小黃花,加上大紅的底色,顏色鮮豔明亮,襯得小團子跟白雪似的。
小苗苗很喜歡姥姥繡的小黃花,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熟能生巧,周湘雲現在給小苗苗紮小揪揪不費吹灰之力,而且梳得又飽滿又好看,像兩個圓乎乎的肉包子。
給肉包子纏上紅絲帶,小團子就是超萌版的小哪吒。
“媽媽也穿新衣!”小苗苗將枕邊的紅褂子拿給她媽。
周湘雲笑盈盈地套上,問她:“媽媽好看嗎?”
小苗苗捧著小臉道:“好看,媽媽最最好看了!”
“苗苗也最最好看了!”周湘雲捏她的小臉蛋,將人抱下床,牽著她往外走。
天兒已經不早,周家所有人都在院子裏,孩子們一邊鬧一邊等小苗苗,大人們則是排隊洗臉刷牙,看到周湘雲母女出來,每個人都停了下來。
一模一樣的紅褂子,一模一樣的一張臉,最重要的是,太好看了!
周湘君蹲下身,張開手,誇張喊小苗苗,“快來,小舅抱抱。”
小苗苗同樣張開手,搗鼓著小短腿,吭哧吭哧地朝她小舅跑去。
然而,隻是路過,小苗苗一把抱住李春花,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姥姥給苗苗和媽媽做這麽好看的新衣服,苗苗愛姥姥,姥姥辛苦啦!”
媽媽說了,姥姥改的那件舊罩衫大有來頭,是姥姥結婚那天穿的,也就穿了一天,寶貝似的壓箱底珍藏起來,忍痛割愛給她們做了新衣服。
姥姥太愛苗苗和媽媽了,苗苗也要愛姥姥。
周湘君故作受傷地仰天長嘯,“苗苗不愛我,我好難過啊啊啊!”
“小舅不難過,苗苗抱抱~”小苗苗折返回去抱了抱她小舅。
周湘君咧嘴一笑,摟住外甥女準備狠狠地親一口,小苗苗從他胳肢窩鑽了出去,吭吭哧哧地跑向了她姥爺,“姥爺,苗苗也愛你~”
周湘君:“……”
小外甥女隻是非常短暫地愛了他一下。
不過,很快周湘君就平衡了,因為小苗苗也短暫地愛了所有人一下。
小苗苗絕不厚此薄彼,倒騰著小短腿,滿院子跑,每個人都抱一下,最後輪到二表哥,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著急,沒刹住車,一頭撞了上去,穿得多,跟個球似的,摔地上,動彈不得。
周江被生拖硬拽拉過來,從頭到尾坐在院裏角落看書,不管其他兄弟怎麽鬧,似乎都跟他無關,真正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直到小苗苗撞他腿上,周江這才將手裏的語文課本往下挪了半寸,露出一雙細長的桃花眼,深邃如淵,是跟他這個年紀完全不符的冷靜和穩重,還有深不可測。
這就是大舅家那個天才神童二表哥!小苗苗直愣愣地盯著對方看。
今兒個天氣不錯,難得的豔陽天,金黃的晨光盡數地灑在小團子仰起得小臉上,襯得她的皮膚愈發的白裏透紅,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臉上的絨毛,還帶著點嬰兒肥,就像一顆熟透的蜜桃。
惹得即便是周江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也就是這兩眼的時間,小苗苗懵怔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就跟蝶翅似的,一眨,晨光隨之跳躍,反射出薄薄的金。
“二哥哥~”小苗苗咕嚕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撲上去抱住周江的大腿,伸著脖子,從書本縫裏看周江,而後發出驚歎,“哇哦~二哥哥好厲害咯!”
周江低頭看她,細長的桃花眼微眯,“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小小年紀才上小三,已經出口成章。
奈何小苗苗沒文化,根本聽不懂,再眨眼,解釋道:“二哥哥讀書好,長得也這麽好,不是厲害是什麽?”
“對牛彈琴。”周江最後睨她一眼,將視線落回書本上。
“二哥哥看書,苗苗不吵二哥哥。”小苗苗乖乖地退到一邊,卻又一個勁兒地瞥著她二哥,滿眼亮晶晶的崇拜。
“小豆芽,聽大表哥一句勸,遠離周江,珍惜生命,不然把你賣了,還幫他數錢。”周偉在周江手裏栽過不少跟頭,經驗老到地提醒小苗苗。
小苗苗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即再次感歎:“二哥哥好厲害,姥姥賣筍,二哥哥賣小崽崽。”
周偉:“……”
“湯圓馬上出鍋,每人兩個,吃完出去玩吧。”李春花透過窗戶格子招呼幾個孩子,說是玩,其實到村裏長輩家拜年。
周家非本地人,村裏親戚不多,也就周老大和周老二,不過搬來年生久了,老一輩看著幾個孩子長大,大過年見了,不說封紅包,糖果總少不了。
所以,跟村裏其他孩子一樣,周偉幾個出門前都會騰空衣兜,用來裝長輩們給的零嘴兒。
小苗苗雖然不懂,不過跟著哥哥們準沒錯兒,加上模樣乖,嘴巴甜,哥哥們討得一口袋零嘴兒,她討了兩兜回來,周湘雲提前備好了木頭箱子,將閨女的戰利品裝起來,留到過完年娘倆慢慢吃。
過年這幾天也想吃怎麽辦?
好辦——死皮賴臉問哥哥們討要,其實根本不用小苗苗開口,每個哥哥都會主動將自己糖果分給小苗苗,除了周江。
小苗苗將哥哥們分她的糖果轉交給周湘雲,周湘雲來者不拒,統統收起來,嘴角快笑到後腦勺的時候,後背陰嗖嗖,她僵硬地轉動脖子,對上周江那雙帶著探究意味的眸子。
周湘雲莫名想到了顧何,要不是知根知底,她甚至懷疑周江不是周老大的種,而是男主顧何流落民間的私生子。
兩人從眼神到表情都太像了。
下午出門前,李春花跑來問小苗苗,“二舅媽給紅包沒有?”
小苗苗點點腦袋,老實巴交地拿出王招娣封她的紅包,李春花打開一看,瞬間垮臉,呸了一聲,罵道:“摳門貨,頭回紅包就給這麽點。”
好歹她和老頭子一人也給了小苗苗五毛錢,王招娣居然才一毛錢。
周湘雲安撫小老太太情緒,“紅包多少也是心意。”況且這個年代一毛也不少了。
“說得也是,”李春花將紅包還給小苗苗,倍感憐惜地摸摸她的小腦袋,“至少給了,不像老大家那個,簡直了,一毛不拔鐵公雞,老婆子就沒見過她這麽摳搜的!”
不用問,張秀珍肯定沒封紅包,最多抓了把糖給小苗苗。
“姥姥好厲害,什麽都知道。”小苗苗發出驚歎,天真無邪。
李春花歎氣,怎麽能不知道,別說周宇他們幾個侄子,就是周偉和周江倆親兒子,這麽多年,張秀珍也沒給過一個紅包。
你說她沒有,實在拿不出來就算了,問題是她有啊。
老大參軍這些年,每個月按時匯錢,沒分家前,她還能見著一星半點,分完家,她連根毛都瞅不到一眼,全進了張秀珍褲兜。
要是那些錢,她能拿出一半養孩子,李春花也不至於對她意見這麽大。
十月懷胎,自個兒辛辛苦苦生的娃,張秀珍照樣不善待,一年到頭不給買一回肉吃,以致倆娃跟野人一樣,沒事兒就往後山跑逮野雞和山麻雀打牙祭。
後山往裏多危險,村裏專門打獵的人家都不敢去,張秀珍照樣對兄弟倆不管不問,任其自生自滅,這才把周偉和周江養成怪脾性,一個動不動就打架惹是生非,一個一動不動滿肚子壞水。
越想,李春花心裏越氣,她這是造了什麽孽,兒子一個比一個沒出息,娶的媳婦一個比一個黑心肝。
就連她最疼愛的小兒子,眼睛也給牛糞糊上了,這麽多好姑娘瞧不見,就認定了那個陳青青。
李春花再次歎氣,隻盼著老五出息點,別嘴上說得好聽,一到相親就給張禿子糊弄過去,潦草地把自己嫁了。
“媽,走咯,去曬穀場看踩高蹺表演了。”周湘雲一手挽著李春花,一手牽著小苗苗出門。
七十年代的農村,一年到頭忙著掙口糧,根本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唯有過年這幾天格外熱鬧:踩高蹺、唱大戲、舞龍舞獅……好玩的多得很,人們可以趁此機會好好放鬆一下,為開春勞作蓄足馬力。
不知不覺,天氣逐漸轉暖,晃眼到了周湘雲跟張三正相親的日子,兩家約好下午三點見麵,周湘君皇帝不急太監急,一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守著他姐念叨: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周湘雲笑而不語,吃完飯,回屋拿出紙和筆寫寫畫畫,不亦樂乎。
周湘君瞅了眼,不懂就問:“老姐,你畫這什麽車啊?”
“滑板車。”周湘雲打聽過了,張三正除了幹農活養家,還會一些木工,農閑時候幫人做點東西賺外快。
周湘君瞧那尺寸,比劃了一下,“給苗苗做的?”
“給你也畫一個?”周湘雲大方,反正又不是她出木材出力。
“我要這玩意兒幹嘛?”周湘君望向院子,有點驕傲,“我是有車的人好嗎?”
周湘雲盯他兩秒,誇張地表揚道:“小君君,你好棒棒哦~”
周湘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突然想到張禿子是個木工,他掩嘴往後一跳,“不會吧?老姐,一玩具車就把自個兒賣了?這麽不值錢嗎?”
周湘雲拿起自己畫的滑板車瞧了瞧,很滿意,“這叫物盡其用,你知道什麽?”
“反正你給清醒點,別給張禿子糊弄了。”周湘君最後提醒周湘雲,為了他姐的終生幸福,他真是操碎了心。
“周家嫂子,我們來了,你家小雲呢?快把人叫出來吧?”就這時院子裏傳來曾二嬸嘻嗬嗬的說話聲。
周湘君打一激靈,伸著脖子向窗外望去,“老姐,來了,張禿子來了!老姐你快看啊!他的禿腦袋好亮!”
這興奮勁兒,跟他相親似的。
周湘雲不慌不忙,疊好滑板車畫稿,放進褲兜,而後將垂在腦後的麻花辮撥到胸前,抿抿紅唇,牽出一抹羞怯不安的笑,將一個即將下海的花姑娘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二嬸子。”周湘雲施施然地從屋子出來。
張三正聽到說話,轉頭看去,眼睛一下就直了,都說周家這個抱錯的閨女生得好看,沒想到這麽好看,這事兒要能成,他算是賺大發了。
曾二嬸熱情推介道:“小雲,這就是我家大侄子,張三正,三正,這是小雲,全名周湘雲。”
周湘雲笑著喊了聲張三哥。
張三正一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亮堂的腦袋瓜甚至也染了一層粉。
“二嬸子,張三哥,堂屋坐吧。”周湘雲對張三正第一印象還可以,雖然也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但純粹出於對美的欣賞和驚歎,沒有一點猥瑣。
張三正傻嗬嗬地笑,他要是有尾巴,一定搖得很勤快。
曾二嬸罵他沒出息,小聲讓他清醒點,別讓女方吃死,不然彩禮方麵,李春花不得獅子張大口才怪。
張三正表示,就周同誌這條件,獅子大張口怎麽了?要是她願意嫁他,他把家賣了都行。
一開始雙方家長陪著寒暄了幾句,眼瞅時機成熟,曾二嬸將李春花和周戰山拖走,留倆小年輕自個兒聊。
李春花不想說她,就張禿子這年紀,四十好幾了,還小年輕?算了,相信老五自能應付。
小苗苗吃過午飯就被支走了,都瞞著她媽今天相親的事兒,她嘴上不說,心裏什麽都知道。
趁哥哥們不注意,小苗苗偷偷溜回家,坐在院門口,托著下巴等媽媽。
將將開春,天依舊黑得早,下午四點多已經逐漸昏暗,小苗苗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從遠處走來。
小苗苗站起來,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抱住對方的長腿,軟乎乎地喊了聲:“小舅——”
尾音習慣地拖長,還沒結束,對方打斷她:“不是小舅。”
聲音低沉渾厚,帶著弋㦊幾分漠然和冷意,隨風拂來,小苗苗打了個哆嗦,懵懵地抬起頭,看向對方的臉。
隻是天色太暗,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苗苗,是爸爸,快喊爸爸。”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響起。
小苗苗探頭出去,看到迎麵走來的周湘香,她歪了歪小腦袋,擺出思考狀,姨姨怎麽在這兒?
難道是發現她拿走了小被被,不遠千裏地追過來討要嗎?
為什麽還要叫上爸爸一塊?對哦,爸爸!?姨姨說這個人是爸爸?!小女孩顧苗苗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見過的爸爸!他來了!???
小苗苗覺得不可思議。
收回視線,重新落到男人臉上,很有禮貌地問:“叔叔,真的嗎?你是苗苗的爸爸?”
都說是爸爸了,她怎麽還問?不是傻子是什麽?周湘香嫌棄地撇嘴,要不是看在顧何和自己終生幸福的份上,打死她也不會回這個鳥不拉屎的鄉壩頭。
顧何眉頭微皺,有些不悅,不過不是因為小苗苗,畢竟孩子長這麽大,他一直忙於工作,從來沒露過麵,閨女不認得自己很正常。
但也不正常,周湘雲明明有他的照片,為什麽不給閨女看看自己爸爸長什麽樣子?
他這個當爹的不及格,她那個當媽的又何嚐用了心?離婚後,兩人再無聯係,第一次給他寫信也隻是為了生活費,閨女馬上三歲了,從沒想過寄一張照片給他。
顧何模樣雖然生得好,但性情冷酷嚴苛,不言而笑,一皺眉,更是氣勢沉壓,周遭空氣都跟著低迷了幾分。
周湘香不受控地緊張起來,同時,高興不已,顧何那麽討厭周湘雲,對她閨女肯定也喜歡不上來,之所以不遠千裏來曾家村一趟,多半是想跟周湘雲母女斷絕關係,如此一來,每個月省的生活費,以後不就統統進她腰包。
小女孩看過爸爸的照片,腦子裏留有模模糊糊的身影,慢慢地跟眼前的叔叔重疊在一起,小苗苗眼睛微微睜大,帶著雀躍和歡喜,“爸爸!活的爸爸耶!”
顧何眉頭再次皺了皺,看來周湘雲給孩子看過他的照片,他誤會她了?
“爸爸,抱抱~”小苗苗奮力地張開小手,想起小舅之前對她說的那些話,別的叔叔會嫌棄苗苗,但爸爸不會,如果爸爸可以跟媽媽重新在一起,苗苗就能一輩子不跟媽媽分開了。
雖然她不太懂,小九穿成人類,為什麽非得嫁人,或許這就是脆弱的人類必需的生存法則吧。
顧何不喜與人接近,對此,周湘香深有體會,從見麵到現在,她離他至少一米遠,這麽一人,怎麽可能抱你?死丫頭片子做什麽白日夢呢?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顧何俯身將小苗苗抱了起來。
周湘香:“……”
臉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