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午四點, 周家就開始吃年夜飯了,一年也就這麽一次盛宴,所有人提前上桌, 抬頭挺胸, 目光如炬, 打起十二分精神,隨時準備戰鬥。
周湘雲每端上一道菜,就聲情並茂地報菜名:“小雞燉蘑菇、土豆燒牛肉、豬肉燉酸菜粉、紅燒魚、醃篤鮮、花生米、糖稀果仁、酸辣白菜、韭菜盒子……”
最後是羊肉泡饃。
羊肉泡饃,周家上回吃還是三年前, 大夥也饞這口得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往常不管吃什麽, 李春花盛的第一碗都是給周湘君,想來今天也不例外。
畢竟羊肉驅寒, 李春花年夜飯做這道菜, 肯定是因為周湘君前兩天受涼。
他們跟著沾光。
周湘君笑咧咧,媽媽的愛沒有消失。
“苗苗, 這個湯湯喝了對身體好, 苗苗一定多喝知道嗎?”李春花喂給小苗苗吃前,不忘吹吹,就怕燙到她的小乖外孫了。
媽媽的愛消失了,周湘君臉上的笑也消失了, 指著自己,試圖喚醒媽媽深沉的母愛, “媽, 我!你最疼的小幺兒,我才是病人好嘛!”
“我看你比誰都精神!”擱陳青青跟前, 跳得比猴子還高,你還病人!
李春花疼惜地摸摸小苗苗腦袋,“我們苗苗小年第二天燒多厲害,都住院了,要不是為了給她補身子,你們也配吃羊肉?”
“我也想住院,是你不讓,說浪費錢。”周湘君嘀咕道。
怎麽?他的命就不是命,他媽變心也太快太大了吧?
要不是想到過年罵人不好,李春花早罵他狗血淋頭了,“就你這德行,住什麽院,早死早投胎!”
周湘君委屈,顫顫巍巍地抬手,指著他媽,“媽,大過年你咒我死?”
李春花筷子打手,白他一眼,“該!”
她也不想,但忍不住。
“媽,你……”周湘君還想說什麽,突然發現不對勁,好家夥,就說他跟小老太太鬥嘴,一桌子人怎麽這麽安靜,原來都埋頭幹飯呢!
這難得奢侈一把,不吃得肚子朝上,就得等到來年春節了。
周湘君再也不廢話,掄圓胳膊開始躁起來,也陪著爸媽他們喝兩盅白酒,周湘雲原本不打算喝,但抵不住其他人都在喝。
她不喝,豈不是不合群。
最重要的是,誰不喝酒就得誰洗碗,那麽多碗,一個人要洗到猴年馬月?
大人們年夜飯吃得久,小孩兒們自然坐不住,吃完就提上燈籠出門耍去了,唐莉叮囑兒子夜裏路滑,把妹妹看好了。
周林嘴上不情願,一出門就伸手過去。
小苗苗乖乖地將小手搭上去。
周林牽住,別扭地哼唧一聲,“跟好了,摔跤,我不會管的。”
小苗苗重重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周林,“小哥哥我們去哪兒耍呀?是不是要去找小五哥哥?”
周林回頭看一眼他倆牽一塊的手,“就去找他!”
讓他羨慕嫉妒。
“太好了!”小苗苗歡呼一聲,手裏的紅燈籠跟著晃,照得她的小臉蛋紅彤彤的,煞是好看。
周林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兩人歡歡喜喜地來到周宇家,卻被告知周宇剛出門找他們去了,於是周林交代小苗苗,“我去找人,你就不去了,留這兒等我們回來。”
“為什麽不帶苗苗?”小苗苗問。
周林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找別的說辭,但眼睛盯著小苗苗的小短腿。
小苗苗:“……”
小苗苗想用事實證明,努力地伸長小短腿,隻是冬天穿得多,棉襖又要長一截……怎麽看怎麽心酸無力。
周林沒忍住,笑出聲。
小苗苗氣呼呼地鼓起小臉頰,“小哥哥嫌苗苗腿短!”
“不是嫌棄,”周林想哄她,並鼓勵道,“雖然是事實,但你也別氣餒,因為你才三歲半。”
“……”小苗苗雙手叉腰,更氣了,“苗苗兩歲,不是三歲,小哥哥不知道?”
嗚嗚嗚……小哥哥不在乎她了,還是從來沒有在乎過?
果然,女孩子胡思亂想不分年齡。
周林決定還是先去找周宇,他不是最會哄苗苗開心嗎?想到這兒,愈發迫切,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小苗苗眨巴眨巴眼睛,小哥哥都不哄哄她嗎?
嗬~男人!
雖然生氣,但哥哥的話,小苗苗還是聽的,乖乖地坐在她二舅家的院門口等兩個哥哥回來,聽到二舅和二舅媽在堂屋喝酒劃拳,小苗苗左手跟右手玩了起來,剪頭石頭布。
連著三把,左手和右手出的都一樣,小苗苗很氣惱,這樣下去,哥哥們回來,也分不出勝負。
小苗苗好言好語地跟自己的小手商量起來,“小左,你出剪刀好不好?小右,你出石頭好不好?”
然後,她數到一二三,兩隻手都出了石頭。
小苗苗教育小左不聽話,“你呀,小小的一隻這麽好勝嗎……”
大道理還沒講完,聽到有人在哭,很小聲,但聽起來好傷心。
小苗苗提上姥爺做的紅燈籠循著哭聲找過去,看到一個小少年縮成一團地蹲在院牆角落裏,因為背對,瞧不到臉。
不過小苗苗記得,媽媽說過,二舅家除了小五哥哥,還有一個哥哥,在家裏兄弟幾個裏麵排行老三。
“小三哥哥?”小苗苗問。
媽媽告訴她,“喊三哥哥就好了。”
小苗苗銘記媽媽的話,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奶聲奶氣地喊了聲:“三哥哥嗎?”
小少年回過頭來,問:“誰?”
小苗苗這才看清她三哥哥的臉,跟她小五哥哥長得很像,不過又更好看一點,尤其是哭得通紅的眼睛,好像一隻小兔子。
小苗苗最喜歡小兔子了,在原來的世界,她就養了一隻小兔子當寵物,每天抱著睡覺呢。
“我是苗苗呀,”小苗苗認真介紹自己,“是三哥哥的妹妹。”
周新重新打量小女孩,小小的一隻,長得很可愛,手裏提著燈籠,連帶身上也折射出一道道微弱的紅光。
原來這就是小五嘴裏天天提及的小表妹。
第一次見麵,就讓對方看到自己這麽不堪的一麵,一點不像哥哥,周新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將臉別過去。
小苗苗走上去問:“三哥哥為什麽哭呀?”
不想被妹妹笑話,周新故作凶狠地擦掉臉上的淚痕,奈何眉眼生得過於柔和,不管怎麽用力也狠不起來,隻會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憐和委屈。
“沒哭,是沙子進眼睛了。”周新隨便找了個借口。
小苗苗將紅燈籠放地上,兩手背到身後,伸長脖子湊過去,“三哥哥,苗苗幫你吹吹好不好?”
小嘴巴撅起,紅彤彤,像一顆熟透的紅果子,對著她三哥的眼睛輕輕地吹了吹兩下。
周新聞到淡淡的奶香味和糖果味。
“三哥哥好些了嗎?”小苗苗關心地問。
周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騙了她,她還這麽關心他,周新無不別扭地點點頭。
小苗苗還是不放心,手把手地教她三哥眨眼睛,“像這樣,還難受嗎?”
她睫毛長,湊近了,看著更長,就像小扇子,一眨一眨,仿佛夏天搖扇子,微風拂麵。
周新鬼使神差地跟著眨了眨眼睛,搖頭。
小苗苗歡呼雀躍太好了,隨即挨著周新蹲到地上,安靜了兩三秒後,問:“三哥哥,是不是小五哥哥欺負你了?”
周新餘光瞥向小苗苗腳邊的紅燈籠,這次沒有隱瞞,告訴了她實情,“小五把我玻璃燈提出去了。”
往年都是老爸幫他們製作玻璃燈,今年是周新自個兒做的,所以格外珍惜,走哪兒帶到哪兒,結果還是被拿走了。
他想去追回來,他媽吼他,讓他洗了碗再出門。
洗了碗?玻璃燈就被小五弄壞了!這些話周新不敢跟媽媽說,所有委屈悶在心頭,越想越傷心,就忍不住哭起來了。
但他發誓,他不想哭來著,就是怎麽也控製不住。
他好像每次都這樣,明明不想哭,也告訴自己不要哭,然後情緒一上來,聲音立馬變哭腔,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別說吵架,就是跟人爭論也做不到,以致村裏的小夥伴都笑話他,說他是女娃娃,是小哭包。
為此,周新很少出門,平日除了上學,就待在家裏。
按理說,家裏有個兄弟,他不會覺得無聊,偏偏周宇是個不著家的主兒,一天到晚往外跑,尤其是小苗苗回來後,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玩。
每次周宇叫他一塊,周新都拒絕,然後等周宇出門了,他又巴巴地追到院門口,開始漫長的等待。
其實,他一個人真的很孤單。
小苗苗趴在膝蓋上看著她三哥那雙再次慢慢變紅的眼睛,她覺得好奇怪哦。
小五哥哥每天都過得好開心的,為什麽三哥哥看起來這麽憂傷?
一個沒心沒肺,一個心思敏感。
“三哥哥,跟苗苗走,”小苗苗往堂屋瞅了眼,他二舅和二舅媽還在劃拳,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苗苗帶三哥哥找小五哥哥他們去。”
周新猶豫,擔心媽媽吃完飯找不到他,就在這時,右手突然一熱,小苗苗就這麽牽住了他。
她的小手軟乎乎,暖烘烘,他心裏顧忌一下就消失了,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周新暗罵自己沒用,還要小他那麽多的妹妹哄。
小苗苗一手牽著周新,一手提著紅燈籠,搗鼓著小短腿,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周新則是一言不語,乖乖地跟著她。
兩支隊伍最終在半路成功會師,小苗苗也說到做到,一見麵,就幫她三哥討回了玻璃燈,並好生地將她五哥說教了一番。
周宇一點不惱,主動跟他哥道完歉,解釋道:“我不偷拿玻璃燈,你又要自個兒待家裏,大過年也不出來耍,不無聊啊?”
原來周新每次躲院門口看他,周宇都知道,他隻是想不明白,他哥為什麽想出門玩又不出門玩呢?
直到今天,剛剛,他知道了。
他哥要別人牽。
為表歉意,周宇伸手去牽他哥的手,豪言壯誌道:“周新,以後我牽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妹妹的手那麽軟那麽香,弟弟的手,不軟就算了,他怎麽還黏糊糊的?
周新嫌棄地抽手,並往小苗苗身邊挪,牽住了妹妹。
周宇:“……”
他哥什麽意思?跟他搶妹妹!?那還了得!
“苗苗,小五哥哥也要牽手手!”周宇爭寵。
周林不甘落後,也要牽手手。
小苗苗瞧了瞧紅燈籠,姥爺專門給她做的,不能扔掉,三個哥哥也不能扔,那就一人牽一會兒好了。
周宇和周林欣然答應,隻要能牽到妹妹就行。
“哥哥們,我們去找小東哥哥他們玩吧?”小苗苗提議。
過年嘛,人多才熱鬧,更何況姥爺給她做了這麽好看的紅燈籠,一定要給其它小夥伴看才行。
入鄉隨俗,打不過就加入,有好東西必須炫耀。
幾個孩子一路玩鬧,不知不覺來到了村小學,周新作為“東道主”,他們裏麵唯一上學的大哥哥,自然不遑多讓,主動領著弟弟妹妹參觀。
小苗苗眼尖地發現有間教室亮著微弱的紅光,並且有人在哭。
*
“老姐,快看,好多星星!”周湘君死纏爛打地拉著周湘雲看星星。
周湘雲抬頭看了眼,夜色如幕,黑黢黢,她看他像星星,“讓你少喝點,不聽!”
周湘君嗤笑出聲,“是誰說我養魚?我一大男人能養魚?我不要麵子啊!”
沒錯,就是她。
周湘雲說不出話來,周湘君喝成這樣,一半的功勞歸她。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氣氛到那了,她也身不由己。
“要不你還是回去吧?”見人走路東倒西歪,周湘雲擔心他等會兒一頭栽田裏,她還要大過年魯智深倒拔楊柳。
“不回去!”周湘君拍著胸脯,“這麽晚了,我最可愛的小外甥女還沒回來,我得去找!不然我死不瞑目!”
周湘雲呸一聲,“大過年說什麽晦氣話。”
周湘君傻笑,抱著周湘雲的胳膊,“我就知道,老姐最疼我了。”
撲麵而來的酒氣,周湘雲嫌棄地推開他,“知道就好。”
找到村小學,兩人一眼看到:幾個孩子你擠我我擠你地趴在一間教室窗戶外麵,腳邊放一排燈籠,映襯著教室裏麵的微光,隱約瞧見兩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周湘雲下意識地看向周湘君。
周湘君也看她,一臉亢奮,酒醒了至少三分,對她擠眉弄眼:姐,有人幽會!?
周湘雲搖頭:別人隱私,還是不要過去了。
周湘君搓手:什麽隱私?這是村小學,是公共場所,他們敢來這幽會,還怕別人看?
周湘君不聽勸地衝了過去。
周湘雲搖頭,表示已經盡力,是他自己不聽的,隨即提著煤油燈跟了上去。
陳青青和郝岩年喝了酒,而且不少,臉上都染著不自然的紅暈,要不是穿戴整齊,誰見了不想歪。
唯有周湘君這個無藥可救的戀愛腦,看到陳青青,高興得很,還想打招呼。
好在周湘雲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周湘君不明所以,回頭看她。
周湘雲一言難盡,給他使眼色,先看看。
周湘君點頭,陳知青今兒個好美,是該好好看看的。
“郝老師,你這麽好,值得更好的姑娘,”陳青青麵色坨紅,淚眼婆娑,很著急地勸道,“何必糾纏過去,不放過自己和小雲姐呢?”
郝岩年頭暈腦脹,不舒服地揉著額角,也不知道是醉酒,還是給陳青青念煩了,“湘雲就是好姑娘,沒有人比她更好。”
陳青青深受打擊,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一隻破鞋她能多好?有她這個黃花大閨女好嗎?周湘雲到底給郝岩年灌了什麽迷魂湯,他怎麽就看不到自己的好呢?
周湘雲沒回來前,郝岩年雖然兩耳不聞窗戶事,每天養豬教書兩點一線,但至少那個時候的他,她可以接近。
時不時以借書為由,上山找他,幫他洗衣服做飯,偶然機會,她翻到他的日記,裏麵寫滿了一個叫周湘雲的女人。
他明明那麽恨她,卻又放不下她。
陳青青到現在也沒弄白,郝岩年對周湘雲,到底是因愛生恨,還是因恨生愛?
不管哪個,反正她恨死了周湘雲,即便未曾謀麵。
為方便喂豬,郝岩年從年初就一直住在山上,幾乎不怎麽回知青院,所以就算她在知青院跟人說周湘雲的事,他也不知道,再說還有那個自恃清高的薑雯棋替她背鍋。
“她結過婚!”陳青青提醒郝岩年。
郝岩年腦袋嗡嗡,仿佛圍了一隻蒼蠅,怎麽也趕不走,他真的要煩死了,不過留有最後一絲理智,沒跟陳青青徹底撕破臉,隻是不冷不熱地回道:“我知道。”
“她還有娃!”陳青青不死心再提醒。
“我知道,”郝岩年頓了頓,補充道,“我跟湘雲已經說好了,隻要不帶苗苗嫁過來,我就當什麽沒發生。”
陳青青覺得郝岩年瘋了,“岩年,發生的事情怎麽能當沒發生?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你清醒點好嗎?”
“還有完沒完了你?!”郝岩年徹底沒了耐心,“我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陳青青委屈,小小聲,“岩年,我也是為你好呀。”
“好好跟周湘君處,我跟湘雲的事情,你最好別管。”郝岩年警告。
“岩年,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周湘君……”陳青青話沒說完,教室門“哐”地一聲被推開,周湘君很生氣地站在門口。
“湘君你怎麽來了?”陳青青有點後怕,也不知道她跟郝岩年說的話,周湘君聽了多少。
周湘君沒理會陳青青,怒氣衝衝上去找郝岩年理論。
陳青青不敢相信,二傻帽居然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就算生氣,也不至於吧,她又沒有犯什麽大錯。
陳青青繼續解釋:“湘君,我對郝老師……”
周湘君抬手打斷她。
陳青青慌了,二傻帽對她一直很熱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從來沒像這麽冷漠過,他今天吃錯藥了?
不經意瞥到站在窗外的周湘雲,陳青青恍然大悟,一定是周湘雲背後說她壞話了,不然二傻帽不可能這麽反常。
郝岩年跟著望向窗外。
周湘雲笑嗬嗬地撓臉,偷看被現場抓包,多少有些不自在,還有周湘君那個二傻子,他不跟陳青青生氣,重點放到郝岩年身上幹嘛?
你心上人到底是誰?心裏沒點數嗎?
感覺做無用功了。
周湘君質問,“郝知青,你這人怎麽回事?”
郝岩年問他:“你也覺得你姐配不上我?”
周湘君愣了一下,陳知青是這個意思?難道不是提醒郝岩年,讓他不要一時衝動,最終害人害己嗎?
周湘君腦子一團麻,也不知道是醉酒緣故,還是太生氣,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
“我姐當然配得上你,是你配不上我姐!”婚前說這麽好聽,婚後又是一副麵孔,到時候他姐怎麽辦?
“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姐,就不會嫌棄苗苗,愛屋及烏,不知道?虧你還文化人。”周湘君半眯著眼睛,將郝岩年上下打量一番,“就你這樣,還比不上隔壁老張。”
郝岩年心頭一震,隔壁那個老鰥夫?他比不上他?
“這件事,我已經跟你姐說好了,”郝岩年抬了抬眼鏡,語氣盡量平和,“用不著你們操心。”
“誰愛管你,我還不是為了我姐和苗苗。”周湘君更氣了,這個人怎麽這麽死腦筋。
“湘君,你先別凶郝老師。”陳青青站出來勸架。
周湘君回頭,看到課桌上放的玻璃燈,那不是他送給陳知青的嗎?他的心,在這一瞬,像是被馬蜂蟄了一下,很不舒服。
這個鬼地方,讓他喘不過氣,一秒也不想多待,提上玻璃燈離開了。
陳青青急忙追上去,帶著哭腔地喊他:“湘君,事情不是你想那樣,聽我解釋好不好?”
兩人前腳一走,郝岩年也找周湘雲解釋,讓她不要誤會,他對陳知青並無男女之情。
周湘雲眉眼不動,微微一笑:“郝大哥,我相信你。”
郝岩年看向依偎在周湘雲邊上的小苗苗,再次強調:“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湘雲,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
周湘雲摟住小苗苗的後腦勺,很輕很輕地回了句:“開春給你答複。”
郝岩年很有自信,“好。”
從村小學出來,周湘雲一直悶悶不樂,倒不是因為郝岩年,而是,到底該拿什麽拯救那個病入膏肓的戀愛腦·周湘君。
這會兒肯定又給小綠茶哄好了,屁顛屁顛把人送回知青院了。
“老姐,我不同意!”周湘君突然冒出來拍她肩膀,嚇周湘雲一大跳,手裏的煤油燈沒砸他臉上就不錯了。
周湘君擋住眼睛,“老姐,有話好好說。”
周湘雲放下舉起來的煤油燈,繼續往家走,“這麽快就回來了?”
曾小東兄妹已經送回去,現在就剩小苗苗兄妹四個,人是少了些,不過有周宇那個顯眼包,還是一樣熱鬧,嘰嘰喳喳,以致周湘君說話,周湘雲聽得不是很清楚。
“陳知青沒留你喝水?”周湘雲又問一遍。
“她不太舒服,”周湘君回了句,拍腦袋瓜,“怎麽說上我了?老姐,真的,我一點不看好郝知青。”
“因為他凶陳知青?”薑雯棋就是先例,因為沒搭理陳青青,周湘君就能找人說理,郝岩年剛剛還吼了陳青青,他肯定不滿他。
周湘君一口否掉,“怎麽可能?我是那種人嗎?我是覺得郝知青對你不夠真心,多半是男人自尊心作祟,你拋棄過他,他想報複回來,嘖嘖,以前真沒看出來,郝知青這麽小心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的事兒怎麽也繞不出來,別的事兒眼光倒是挺毒,周湘雲佩服死周湘君了。
“放心吧,這件事,我自有考慮。”周湘雲回了句。
快到家,周湘君突然停下來,誇張地捂住胸口,“老姐,我難受?”
“酒還沒醒?”周湘雲伸手扶他。
周湘君看向周湘雲手裏的煤油燈,“陳知青好像很喜銥誮歡我送她的玻璃燈。”
周湘雲順著他的話,“肯定喜歡,不然也不會提到村小學去。”
“老姐你也看到了啊,”周湘君苦澀一笑,戳著自己的胸口,“陳知青說她沒別的意思,但我這兒就是不舒服。”
拿著他送的玻璃燈,跟別的男人私會。
“換誰也不舒服。”周湘雲安慰,心裏更是欣慰,也不算一無所獲,戀愛腦似乎有所察覺了。
像周湘君這種品種的舔狗,勸是不可能勸動,隻能靠自己幡然醒悟。
瘋跑了一天,小苗苗一到家就開始犯困,抱著她媽的大腿點腦袋,李春花將人抱過去,哄著不讓睡覺,說是要一塊守歲。
可家裏又沒個電視,就圍坐成一團聊天,別說小孩兒受不了,大人們也哈欠連天,這個時候什麽最提神?
當然是美食。
李春花早準備好了,將擀好的餃子皮和和好的餡料端出來,大夥一起包餃子,挑幾個放糖果和硬幣,誰吃到誰來年生活甜蜜豐衣足食。
為防食材浪費,李春花揪給小苗苗幾個一人一個小麵團,讓他們自個兒捏小動物打發時間。
男孩子捏的都是槍和車子,隻有小苗苗聽話地捏的動物,完成後,她拿給所有人看。
周湘雲好笑地問她:“苗苗捏的小雞仔嗎?”
小苗苗有點受傷,別人不認識就算了,為什麽媽媽也看不出來,“媽媽,這是熊貓啊~”
周宇湊過去,很欠揍地問,“不是屁股嗎?”
小苗苗氣呼呼,“不是屁股,是苗苗!”
周新和周林為了哄妹妹,指鹿為馬,“就是熊貓,就是苗苗。”
周宇一度懷疑人生,兄妹幾人鬧成一團,大人們看著好笑,吃餃子的時候,周湘雲母女運氣好,第一口就吃糖果和硬幣。
李春花將小苗苗抱到大腿上,親她的臉,“沾我們苗苗的光,明年豐衣足食,衣食無憂。”
“小雲明年也一定能找個好人家。”唐莉接話。
“最重要的是對苗苗好。”李春花聽周湘君說了,郝岩年居然嫌棄他們苗苗,他算哪根蔥,跟陳青青一路貨色。
“後爹哪有親爹好,我看老姐還是跟姐夫複婚好了。”周湘君勸周湘雲。
周湘雲一口拒絕,“好馬不吃回頭草,我跟他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周湘君笑她:“話別說太早,小心打臉。”
周湘雲不以為然,顧何遠在大西北,離她十萬八千裏,打什麽臉?再說了,她又不是戀愛腦原主,就算顧何明兒個找上門,對她來說就一陌生人,見麵內心也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