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龍傲天×戒指殘魂(八)
兩人相望,良久無言,最後還是安少禦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想自己實在太誇張了,宴望舒又不是殺人狂,隻是說出言語中的緊張怎麽也掩飾不住,“望、望舒,我過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一起下山……”
“不。”宴望舒言簡意賅。
安少禦喉結上下滾動,咽了口唾沫,指指自己的身後,試探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先走了?”
宴望舒並沒有讓他就那樣離開,用談論天氣般的尋常語氣,詢問道:“尊者與你說了什麽?”
安少禦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宴望舒口中的尊者應該是方才的漂亮虛影,他有一點實在想不通,宴望舒想知道他們兩人談論了什麽,怎麽不直接詢問那漂亮尊者,反正擱這兒追問他,真的壓力很大。安少禦糾結片刻,選擇了坦誠:“那個漂亮虛影說我天資卓越,是個可造之才,剩下的話你應該剛才聽到了。”
“漂亮虛影?”宴望舒一字一頓悠悠重複。
安少禦急忙改口:“尊者,那位尊者大人。”他以為是自己的稱呼太不尊重了。
但宴望舒的重點其實在“漂亮”二字上,他不在意皮相,但也是有基礎判斷的,尊者聲音雖然動聽悅耳,可樣貌絕對不會被稱為漂亮,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尊者在麵對安少禦時呈現的樣貌與在他麵前不同。
安少禦見宴望舒若有所思,趕緊出言保證:“我絕對不會將尊者大人的存在告訴旁人的,也不會懷有覬覦之心,宴望舒,我可以對天起誓。”
宴望舒麵無表情,但心中確實糾結,尊者才剛告訴他不可以隨便殺人,而且在安少禦有所防備的情況下,他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將人殺死,到底鬆了口:“好。”
安少禦生怕宴望舒反悔似的迅速發完誓,並再三保證絕對不會碰宴望舒的戒指一下。
這事就算完了,安少禦鬆了一口氣,他見識過的人也不少,但唯獨宴望舒是他怎麽也看不透的,就算是當時門派內比宴望舒對宴小二下手,明明手段狠辣,但並不能從中窺見怒氣或者是大仇得報的暢快。
後來聽了宴望舒所謂公平的解釋,他居然多了些理解,心想原來如此,隻是為了追求公平,並不是報複,所以也沒什麽怒火和凜然殺意。
但就在剛才,他和漂亮虛影交談被撞到的那一刻,第一次從那雙幽深黑眸中窺見了情感——煩躁、不安以及困惑。
安少禦還有些不放心,想著求一份保障:“望舒,我都發誓了,你也能發誓嗎?”
“不能。”回答他的是宴望舒幹脆利落地拒絕。
安少禦:“……”好吧,他也沒什麽辦法,“那我走了。”
當了半天縮頭烏龜的顧潮玉真的很想給人攔下來,說一聲“不要走”,無論怎樣,他都不太想麵對宴望舒。
像是上蒼聽到的顧潮玉的祈求,宴望舒梅開二度將人喊住:“天資卓越,你根骨如何?”
安少禦老實回答:“極優等,不然我也不會這麽早就築基,不過望舒你也很不錯的!”為了防止被認為是在炫耀,他趕緊補充了句,“不過兩年就從煉氣邁入築基。”
這不用他說,宴望舒自己也清楚,音量近乎低喃:“沒什麽特別之處。”
到達築基後五感更為靈敏的安少禦:“……”嗯,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他確實沒有特別之處,所以能放他走了嗎?
【宿主。】三個六好像是嫌現在的情況還不夠混亂,【有個不太好的消息告訴你。】
顧潮玉作好了心理準備,‘講。’
【就剛才安少禦提到的下山也是劇情線中的一部分,核心應該答應,然後在山下遇到自己第一個紅顏知己……】三個六的聲音越說越小,和蚊子的音量差不了多少,【但核心剛剛拒絕了,宿主你要不要挽救一下?】
顧潮玉:‘三個六,我一定是在哪裏得罪過你吧?’
話是這樣說,他還是沒辦法放任劇情跑偏,不能繼續裝不存在了,‘宴望舒。’
“尊者。”宴望舒立刻給了應答。
顧潮玉用極度幹巴巴的語氣繼續說道:“你一直窩在小院也挺無聊的,要不然和少禦一起下山逛一逛?”
宴望舒嘴角弧度冷淡了些,少禦?尊者一直喊他的本名,從未如此親昵地喊過他。
“望舒?”顧潮玉沒立刻得到回應,多追問了一句。
在剛才得到了想要的稱呼,宴望舒心情好了些,“好,我下山。”
安少禦隻能聽到宴望舒說的話,並不能聽見顧潮玉說了些什麽,但猜也能猜得出來,“望舒,你打算下山去了?”說句實在話,他現在並不太想和宴望舒一起下山,他需要用獨處來安撫一下受驚的心髒。
宴望舒點頭,輕“嗯”了一聲。
安少禦深吸一口氣,“行,我去喊著淼淼一起。”他們兩個也能有個照應,“半個時辰後我們在山門關集合。”說完這話,安少禦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倒不是因為不舍得,而是擔心宴望舒反悔,突然對他出手。
等安少禦走了,隻剩下宴望舒一人。
因為剛才的行為,顧潮玉的心虛已經要溢出來了,本來是打算繼續當啞巴,宴望舒卻將手上的戒指取下置於眼前,“尊者,沒有話想說嗎?”
顧潮玉也不好沉默:“你是在質問本尊?”上來先倒打一耙,總不會出錯的。
宴望舒搖頭否認,追問:“我讓尊者不滿了嗎?”
“沒有。”顧潮玉在這時記起了自己挑撥離間的職責,“隻是單純覺得那孩子很合我心意。”
宴望舒聽完眨了眨眼睛:“那我殺掉他,尊者會生氣嗎?”
事實當然是會!可顧潮玉現在的人設並不是個好人,所以他隻能不屑輕笑,“若他真的被你給殺了,倒算本尊看走了眼,不過你也是真不聽本尊的話,不是讓你不要隨便殺人結下因果嗎?”
“知道了。”宴望舒不想讓顧潮玉生氣,但他心中煩躁得厲害……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不可控的感覺,不知該如何排遣。
他不喜歡殺人,很麻煩,會有很多血,弄髒衣服。
至於安少禦也不過是想一想,並不會真的付諸行動,哪怕他真的有這種衝動。
尊者聽起來也沒那麽在意安少禦。
顧潮玉並不知道,若他當時說實話告訴宴望舒會生氣,那安少禦才是真的會死掉。
宴望舒還有一處在意的地方,“尊者的虛影是可以隨意變換的,對嗎?”
“自然,不過是幻影罷了。”話音未落,顧潮玉再次幻化出虛影,出現在宴望舒的麵前,手中還拿了把折扇,從臉上揮過便換一副麵龐,“男子、女子、少年亦或是孩童,本尊想讓你看到哪個,你看到的便是哪個。”
最後顧潮玉將自己的幻影變成和宴望舒一模一樣,繞著宴望舒轉了個圈,伸手虛虛地托著宴望舒的下巴,隻是因為虛影,並沒有實際接觸的感覺,他言語中充滿暗示:“我對你的皮相就很滿意。”
在顧潮玉的想象中,聽到他這話的宴望舒會意識到不對勁,眉頭緊蹙,退後一步拉開兩人距離,並對自己肉身被盯上產生了警惕。
然而現實相反,聽到他這話的宴望舒怔了一下,繼而耳根染上緋色,怎麽看那神情都並非警惕,而是羞赧,眼睛亮晶晶的,“尊者,我已築基,外貌不會改變了。”所以尊者可以一直滿意下去。
顧潮玉:“……有點矮。”築基太早了。
宴望舒眼睛裏的光暗淡了些,但還是執拗道:“有可以塑骨的丹藥。”
顧潮玉聽到這話,無端聯想到了上個世界的遊文瑾,遊文瑾也是這麽敏感的性子,總因為他隨口一句話感到不安,不過遊文瑾若是在這個可以隨便捏臉的修真世界應該挺高興的,不用再糾結不符合纖細少年的偏好。
在上個世界後期,兩人三四十歲的時候,遊文瑾容貌焦慮都到了誇張的程度,臉上多了一條細紋都要難過好半天,直到顧潮玉表示他壓根就不在意,表示遊文瑾就算臉上有細紋也漂亮,這才行。
“尊者在想什麽?”宴望舒注意到了顧潮玉神情一瞬的柔和與懷念,並沒有放過,他伸手去抓顧潮玉的手腕,但因為麵前的隻是虛影,所以撲了空。
顧潮玉慢半拍回神,“沒什麽。”然後縮回了戒指內,催促,“快去山門關吧,別讓人家等你。”
宴望舒抿唇,最後也沒說什麽。
顧潮玉總想歎氣,因為第四麵牆的情緒屏蔽已經取消了,除去上個世界有關遊文瑾的記憶,他也偶爾會想到更久遠世界的核心,這才發現有大問題。
一開始就不應該開四麵牆功能,讓他自己承受著,說不定早就能適應了,現在時不時來一下回憶,他的情緒起伏就很大,又混亂……
宴望舒在山門關與安師兄妹碰麵,然後下山。臨穀峪外熱鬧得很,買什麽玩意兒的都有,若是用心注意一下,還會發現那些個擺攤的商販裏還有眼熟的師兄師姐。售賣丹藥的是丹悟峰的,售賣機關的是鍛武峰的,還有麵前擺了一堆靈獸幼崽的,那是專門培育靈獸的同門。
在這兒能不能淘到寶貝,就是眼色和運氣問題。
安少禦他發誓說不會碰宴望舒的戒指,但還是管不住眼睛,時不時便瞄上兩眼,想到之前新入門弟子遴選時宴望舒對戒指的珍惜,也產生了理解。
不過說起來,那漂亮虛影貌美歸貌美,但來曆目的都不明確。
就算不談那漂亮虛影的目的,單論今日虛影主動脫離宴望舒的身邊找他搭話,說的那些話也值得深思,其中絕對含有挑撥。
想到這裏安少禦又覺得不能放任不管,略一沉思,追上了走在前麵的宴望舒,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望舒,你下山是有什麽想買的嗎?”
宴望舒偏過頭,眼神莫名:“沒有,是你邀我下山的。”言外之意,有想買東西的人應該不是他。
安少禦也是無奈,宴望舒說得好像真是聽他邀請才來的一樣,明明是聽那個漂亮虛影的話,“那位尊者大人讓你下山,是囑托了你什麽嗎?”
宴望舒眼神瞬間變了,語氣更是難言的冷淡,“與你無關。”
安少禦被懟了一下,感覺自己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但要說的話一定要說完:“他對我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不知抱的是什麽心思,依我看你還是小心為好,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在戒指中的顧潮玉深表認同,他就知道安少禦這小子是個靠譜的好孩子。
宴望舒瞥了安少禦一眼,摩挲著手指上的戒指,並未開口。
安少禦還以為自己說的話有作用,趁熱打鐵道:“依我看,他就是想引得我們二人爭鬥,雖不知對他有何好處,但絕對不能放任。”他擱這兒說得口幹舌燥,另一方當事人卻眉眼淡淡疑似當成耳旁風的樣子,也是無奈,“望舒,你聽進去了嗎?”
宴望舒點頭,與顧潮玉進行神識交談:‘尊者,你聽到了嗎?’
顧潮玉沒想到這種時候還有他的事,‘本尊聽到了,你相信他的話?’
‘他忌憚尊者,不會像我一樣聽尊者的話。’宴望舒很認真地在建議,‘尊者以後不要與他講話了。’
顧潮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來答複了,隻知道這番話若是被苦口婆心的安少禦聽見,怕不是會直接氣暈過去,聽了好半天就得出了這麽個結論,‘本尊有數。’
‘嗯,我不可以奪去他的性命,這不公平。’宴望舒不希望由他來打破平衡,但也僅僅是不希望,真正行動起來起不了限製作用。
顧潮玉一個沒防備,話題又往不友善的方向發展了,他岔開話題:“隨便買些東西吧,好長時間才下山一次。”
宴望舒沒有物欲,是的,沒有,而不是很低,不然他早就在當年判定無根骨失去一切後心理失衡了,小攤一路上看過去,沒有一個是讓他想要買下的。
安淼與之相反,是另一個極端,基本上走兩步就要停一下,跟小販討價還價一會兒,以並沒降低多少的價格,買下當擺設的東西。
安少禦任勞任怨地跟在後麵結賬,想著跟宴望舒抱怨兩句,這邊剛打算開口,就看到宴望舒也在一個小攤麵前站定了。他走過去,看到宴望舒拿著個木頭做成的鳥雀,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玩意兒。
宴望舒問:“多少錢?”
小販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客人,先是將那小玩意兒天花亂墜地吹噓了一通,然後伸出一根手指。
安少禦:“一錢銀子?”
小販搖頭晃腦道:“一塊下品靈石。”
安少禦聽完眼睛都瞪大了,“什麽東西就要靈石?”
小販聽完也不樂意了,“我這可是花了大工夫,讓最好的木匠做的。”
安少禦敢保證,這小販口中最好的木匠,估計是從村門口隨便拉來的,估計讓小販說出個名字都要現場捏造出來,不過還沒等他出言揭穿,宴望舒已經將靈石交給了小販。
宴望舒和小販的動作都十分迅速,此單交易迅速達成。
安少禦:哪裏來的冤大頭?
顧潮玉對修真界的貨幣換算並不了解,剛才宴望舒站在那兒,他正好看到這木頭鳥新鮮,就隨口提了一嘴,說看著挺新奇的,然後宴望舒就給買下來了。
不過就算不懂,從安少禦剛才震驚的表情同樣可以判斷,宴望舒在這木頭鳥上花了遠超其價值的錢。
宴望舒拿著木頭鳥操作了兩下,“喀嚓”一聲,那木頭做成的鳥雀便碎成了一地的零件,木頭眼睛在地上滾了幾圈,小販臉上當時就變了,“小本生意,概不退錢。”
宴望舒也沒打算讓他退錢,將木頭零件一件一件撿起,然後捏成齏粉。
小販抖了三抖,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少年,將還沒揣熱乎的靈石遞了出去,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那個、我好像是弄錯了,這個一錢銀子、不,一吊錢就夠了。”
宴望舒不明白小販為何改了話鋒,用銅錢將自己的靈石換回來,轉身對上安少禦複雜的眼神。
安少禦:“我們修仙的,不可以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我?”宴望舒很莫名。
安少禦:“你為何將剛買的木鳥弄壞?”還是當著人家攤主的麵。
“我要自己做。”宴望舒將那木鳥拆開便明白了構造,他想要親手做給尊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