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哥哥,你會是探花郎。”

清暉院上房, 兄妹倆圍著熱騰騰的鍋子。一個啃著熱乎乎的鴨肉包,一個把鍋子裏的嫩雞肉夾出來,趁著小姑娘吃包子的空檔喂到她的嘴裏。

旁邊炕桌上擺著洗得幹幹淨淨的白菜葉, 廚房裏的婆子小心地把幫子都去了,專留下嫩綠的葉子。

陸子期不時燙兩片葉菜給孩子吃,生怕膩著孩子,晚上睡不安穩。炕桌上的小炭爐燒著, 鍋子裏白生生的雞湯咕嘟咕嘟滾著。

不一會兒,音音就吃得鼻尖微微有了汗,陸子期伸出左手熟練地摸了摸孩子後脖頸,這才放下食箸,先拿帕子給孩子擦了擦脖頸鼻尖的微微潮意,再解開孩子海棠紅小夾襖最上頭的一顆扣子。

一串動作熟練幹淨, 都沒耽誤小姑娘繼續吃肉的, 還能接著為音音夾出鍋子裏滾沸了的嫩丸子。剛把嫩丸子夾成兩半放在音音前麵的白瓷小碟裏,鍾大娘就掀簾子進來了,一看音音樣子就放心了。

音音衝鍾大娘笑, 徹底熱乎過來的小姑娘愈發唇紅齒白, 隻看著就讓人喜歡, 一開口更能甜到人心裏:“大娘也來吃鍋子呀。”

“在吃了在吃了。”鍾大娘笑著應道,給兩人把茶水換了, 這才重新揭開簾子出去了。一出去就是能把人的皮都凍裂的冷, 幾步到了後頭廂房,就聽到裏麵熱熱鬧鬧的聲音,鍾大娘一進去, 裏麵人趕緊把本就給大娘留著的位置讓出更多。

前頭鍾伯帶著小廝們也開了兩桌, 後邊鍾大娘帶著婆子丫頭也吃鍋子。

鍾大娘一向和氣, 丫頭們很快又熱火朝天說起話來。

“聽人說王婆子直接被攆出去了,這真是幾輩子的老臉都沒了。”

“吃裏扒外的,早被那邊的賞銀給拿下了,我就看不起這樣的。”

“那邊夫人不保她?”

“那怎麽不保!就是為了麵子也得保一保。”說話丫頭眉毛一挑:“可這是那邊想保就能保得住的!”這次王婆子算是頂風作案,為了巴結新主子豁出去了。王婆子當然是精明的,可她到底還是看錯了他們大少爺。

一個丫頭哼了一聲:“要我說就是保也是走過場,聽人說就跟老爺提了一嘴,被老爺駁回就沒再提.....她老人家這次真是走得難看得很。”

一時間房裏丫頭婆子們都安靜了下來,要知道王婆子可是陸家的老人,這次算是徹底涼了,有這背主的名聲,出去以後也難再找新的主家。

鍾大娘這才開口:“在咱們清暉院,你們隻要記得一個忠心,其他縱然有做的不好不到的地方,也都有機會。可一旦忘了這條——”熱氣中鍾大娘的語氣難得嚴厲,卻把聲音壓低了:“咱們少爺絕不容這些背主的,王婆子的結果還算好的呢,到底看著她當年服侍過咱們夫人。”

至於其他人,可要想一想背主的結果,受不受得住。

幾句話就讓這群丫頭婆子皮一緊。

鍾大娘一一看過她們,就是這樣,上頭主子施恩的時候,她就得給她們緊緊心裏那根弦,醜話掛在前頭,大家才能都有個好結局。

安靜中串兒夾出一筷子肉笑了一聲:“我都能在清暉院安安穩穩待著,姐姐大娘們怕什麽,隻有更安穩的。”

大家一聽可不是這樣,要說能幹伶俐,串兒哪個也靠不上,可靠著忠心如今也是跟著小姐的丫頭了呢。就是這次,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可連小姐都說不是串兒的錯,少爺也一點沒罰。

鍋子噴香的熱氣中,眾人心徹底定了,也更加謹記忠心兩字,很快又熱鬧起來。鍾大娘看著窗外完全暗下來的天空,能聽到北風又起來了,刮得正緊,可屋裏暖和,人心是熱的。

等到正房炕桌鍋子都收了下去,陸子期也帶著音音漱口洗過手臉,這才跟孩子兩人在暖炕上,一個看賬本,一個練大字。

外麵是呼呼的北風,不知吹掉了哪裏的枯樹枝,陸子期注意到身旁的小姑娘一哆嗦,正在寫的大字洇了墨,小姑娘抬頭還強笑:“我給寫壞了。”沒事人一樣,換下了這張。

陸子期推開賬本,看著燭光下已經換上新紙,握著筆認認真真寫字的小姑娘。這一路回來,吃飯她就歡歡喜喜吃飯,說話她就快快活活說話,可她心裏,分明還是怕的。

陸子期看著她寫完,這才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發:“跟哥哥說,音音怕什麽?”

音音低頭,過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哥哥:“外麵有聲音。”

“是風聲。”

“還有啪嗒。”音音說的是剛才風中那一聲突然的響。

“那是風吹落樹枝。”陸子期認真解釋。

音音眼睛睜大:“會不會是一隻大貓跳下來?”音音說著看向了門口簾子,臉色更白了些,“它會不會從那裏鑽進來,然後爬上我的床,鑽進我的被子?”想到大貓綿軟溫熱的身體,音音又是一個哆嗦。

陸子期趕緊抱緊音音,感覺到安全的孩子,這才繼續說出心中的驚恐:“會不會是它一直蹲在樹上看著我,等你們不注意的時候它就來找我.....會不會它被風吹掉了,摔疼了,它生氣了,就要來咬我?”

陸子期從音音睜大的眼睛中,看到她對貓的恐懼。

他起身讓人點了更多的燈,把整個房間照得猶如白晝,然後帶著音音從外麵的廳一點點檢查,每個角落都帶著她看過來,讓她親眼看到哪裏都沒有藏著大貓,然後讓她看著每一處門窗都被仔細鎖好。

最後才帶著音音回到她的碧紗櫥,此時碧紗櫥床前空地上已經放了一張榻。

“哥哥給音音守門,音音什麽都不用怕。”

他能感覺到孩子一點點放鬆下來。

外麵的燈熄了,隻留下最後兩盞,罩著羊角燈罩,讓碧紗櫥陷在淡淡的光暈中。音音的床賬隻放下床腳的那一半,這樣被子裏的音音就能看到長榻上的哥哥,哥哥就在她身邊,守著門。

陸子期闔目枕手躺著,好一會兒都沒聽到**有任何動靜,他微微偏頭,對上了昏沉光亮中小姑娘還睜著的眼睛,一被發現那雙眼睛立即合上,還不忘此地無銀來一句:“好困呀.....我都快睡著了.....”

陸子期瞧著昏暗中的房梁,淡聲道:“哥哥睡不著,音音陪哥哥說會話吧。”

才說了好困呀的孩子立即高興道:“好呀,我陪哥哥說話,我也睡不著呀.....”

陸子期頓了頓,慢慢說起讀書的事情。

就聽音音道:“我小舅舅是大將軍,會打仗,也讀書呢。”

陸子期枕著手臂一怔,又是那個小舅舅,這個小舅舅簡直是音音生命中的標杆,又是大英雄又會讀書,還真是什麽都會.....

“哥哥這麽厲害,又好看,以後一定是探花郎!”說著話,音音最後隱隱繃著的弦兒不覺鬆了,那隻不知蹲在哪裏的大貓被孩子忘記了,她想到了騎著高頭大馬的探花郎,她坐在小舅舅肩膀上看。

“你還知道探花郎?”陸子期輕聲問。

“哥哥,你會是探花郎。”音音無比篤定,太子哥哥說了,探花郎好看,讓她多瞧瞧探花郎。

那一年大曆朝的狀元郎是個四十多的峻刻幹瘦的中年人,廷見的時候小太子就瞧見了,他覺得這張臉一瞪眼會嚇到音音表妹,故而囑咐第二日要看進士遊街的音音別看狀元看探花。從此音音就記住了,狀元郎不好看,探花郎好看。

“音音見過探花郎嗎?”陸子期問。

“見過的。”

陸子期輕輕翻身,看向音音方向,“在大宅子裏見的還是在大街上?”

“大街上,好多人啊。騎著大馬,掛著大紅花,嘚嘚嘚嘚過去了,還有打鼓聲,音音坐在小舅舅的肩膀上,誰都不如音音高.....好多人.....”女孩說著說著,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含糊了,孩子睡著了。

此時確實很晚很晚了,碧紗櫥外的燈都暗了。

是金陵啊。

隻有在大曆皇都金陵,才能看到新科進士打馬遊街。他們猜測過音音出身仕宦,可怎麽都沒猜到她家住金陵,或者隻是去金陵,跟他一樣在金陵有親.....

少年的目光幽暗安靜,他偏頭看了一眼**的小姑娘。

此時燈光已徹底暗下來,裹著棉被的音音,乖乖睡著。

這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他會保護她,而她要陪著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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