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妥協

有了第一次, 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們做過夫妻,謝期跟蕭直在一起的時間遠超跟蕭琰。

上輩子, 床笫之間的事, 他總是很遊刃有餘, 像完成任務一般, 哪怕是對著謝期也是如此, 唯獨不同的是,他與謝期可能一晚總要她多次,縱是沉迷, 麵上總是清冷的,自持的。

他做那種事時, 也處處體現了他身為皇帝高高在上的心態,大多時候隻管自己舒爽, 哪怕謝期叫喊不停,嗓子都沙啞了暈過去, 他若不想停,也是不可能停下的。

然而現在,他卻極盡溫柔,動兩下都要問她,會不會疼, 有哪裏不舒服。

克製著自己的欲望, 每次都隻是草草了事。

這一點,謝期完全能察覺的出來, 與她完事後, 他欲望不減,卻隻是摟著她睡, 沒有其他動作。

有時,半夜醒來,枕邊溫熱消失,淨房處卻傳來淅瀝瀝的水聲,他寧願自己強忍,用涼水激滅□□,也不願跟她再來。

謝期裝作不知,內心卻並非臉上這般平靜。

他開始在她麵前,為了她而忍耐。

一個男人對女人有欲,不一定便是真心愛她,但他開始收斂,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那女人。

就算不是愛,也有情。

謝期咬住下唇,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他開始愛了,她就要有回應。

上輩子,他們不是沒有能扭轉一切誤會的時候,她剛入宮的時候,哪怕隻是妾妃,那時那樣年少,也曾對自己的夫君有過幻想。

皇帝富有四海,隻要他想,他可以得到任何一個女人。

謝期不在乎他的三妻四妾,他立周慧荑為後,她也沒有爹爹謝觴那麽生氣,雖然失望,卻也覺得他待發妻很好,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對他其他的女人,也不會差到哪去。

失望卻接踵而至,他對她冷言冷語,從不曾有半分溫情,那一點可憐的夫妻情分,在爹爹死後,便都沒了。

她隻是活著,不再將他當做夫君,隻是她需要侍奉的君主。

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當他想要回頭,她早已被傷的體無完膚,失望透頂。

若上輩子,從一開始,他就能好好待她,縱無愛情,她也絕不會那樣決絕,他們之間也不會以慘烈方式結束。

哪怕他對她有一分一毫的憐惜,她都不會怨懟。

這一切都是蕭直該得的,他自作自受。

蕭直洗漱後,渾身還散發著涼氣,謝期側躺在床榻上裝睡,她聽到他在小聲的搓手,為了防止將涼氣過給她,手臂伸過來,攬住她的腰肢,是溫熱的。

他現在開始愛她,晚了,錯過便是錯過,豈是他強求就能求來的。

就算此時她人在這裏,心也不在這裏。

又一月後,謝期茶飯不思,吃了便吐,蕭直心裏一切都明白,麵上還是做出擔心慌張模樣,叫太醫給她診病。

來看診的便是一直負責給她診平安脈的錢太醫,太醫把了脈,當即跪下賀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有孕了,脈象滑如走珠,約有一月了。”

蕭直雙眸幽深,大手撫摸上她的小腹:“有孕了呢。”

“怎麽,你不高興嗎?”謝期審視他的臉,想要探查出蛛絲馬跡。

蕭直幽幽的看著她,忽然一笑,親了她的臉頰:“不,我很高興,現在有了孩子,阿鳶便更要留在我身邊了,畢竟,除了我,還有誰能護著這個孩子呢。”

他後半句說的細如蚊蚋,謝期沒聽見,皺眉:“你說什麽?”

“沒什麽,阿鳶,我很高興,這個時間段,不知道這孩子還是不是清兒和濁兒呢。”

見謝期皺著眉,他又道:“不是也沒關係,隻要你生的,無論是男是女,我都喜歡,我會對你們母子好,阿鳶。”

“……”

他的眼神,那麽溫柔、深邃,濃濃的情誼在其中,凝聚成旋渦,幾乎要將她吸進去。

謝期不敢看他灼灼的,幾乎能看透她靈魂的目光。

她總是對真心相待沒有抵抗力,縱然這個人,是蕭直,她仍舊覺得有些心虛。

皇後有孕,昭告天下,朝臣均是一喜,先帝體弱未能留下子嗣,便是留下了,幼主繼位其實是有很多不確定性,拋卻黨爭,身為臣子,大家都願意要個成年繼位的長壽皇帝。

這樣政令可以不必朝令夕改,也不會重臣奪權導致幼主帝位不穩,陷入亂世。

而皇後娘娘又有孕,若是皇子,江山後繼有人,豈能不是大喜事。

今上登基,便立刻重新查海氏一案,牽連人數甚廣,但陛下表示,陳年舊事不會追責,隻是為此案重新定性,畢竟他是皇帝,生父仍舊頂著戾太子的封號,陛下臉上也是不好看的。

參與過海氏舊案的大臣們鬆了一口氣,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開始查證,最後為海氏翻案,歸還爵位並晉了一級,尋了海氏後裔,然其嫡係血脈盡數被斬殺,為讓海閣老死後有人祭祀,蕭直下令從分宗中選一位過繼,繼承海家香火。

而蕭直的生父,自然也不必頂著戾太子的封號,蕭直追封其為應天皇帝,牌位歸太廟宗祠,其生母側妃張氏也被追封了皇後,張家也被賞了承恩伯的爵位。

蕭直登基後,各家世家清流都是摩拳擦掌,禮部也獻言,建議蕭直廣納後宮。

上輩子蕭直為平衡朝堂,也為了聯盟更加緊密,自然要各家貴女入宮,但重來一次,他更早布局,雖然仍要製衡,仍有掣肘,卻並不像上一次那般,不得不娶不得不納。

他隻要阿鳶一個,如何能再娶別人來氣她,讓她傷心。

上輩子,他立了旁人為後,致使她難產而死時都隻是皇貴妃,此為其中一件憾事,其二則是他縱被旁人說清心寡欲不好女色,卻也有嬪妃,還與宋蘅有過一子,占了長子的名頭,給他們的孩子增了不少絆子。

重來一次,他怎麽可能選秀納妃。

阿鳶都已經這般不喜歡他,他還找一大堆女人,不是自掘墳墓嗎?

前朝大臣,有忠臣,有佞臣,還有所有左右搖擺的牆頭草,當了幾十年皇帝的蕭直,早就是個老油條了,你們吵任你們吵,我不同意的事就是不鬆口。

現在皇後有孕,前朝吵鬧著選秀立妃的,倒也少了大半,讓他得了許多清淨。

下朝他必是要回乾元殿,陪伴謝期。

已經有不少大臣背地裏說,謝家這位皇後是蕭直的心肝寶貝鳳凰蛋,羨慕謝觴,養了兩個好女兒,一位為先帝所鍾愛,一位被今上鍾情,他便是什麽功都立不下,靠著裙帶關係,也能在朝中屹立不倒了。

這些謠言,蕭直心裏門清,就是不讓錦衣衛們去壓,他樂意外頭傳,他對阿鳶的愛。

謝期有孕已經四個月,卻已經微微顯懷。

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懷孕五個月。

蕭直根本就不放她回凰棲宮,兩人整日在乾元殿呆著,謝期覺得十分黏膩,蕭直卻覺得很好。

踏入乾元殿,見謝期麵色蒼白,蕭直皺眉:“不舒服,又害喜吐了?今日娘娘吃了什麽,細細跟朕報來。”

流霞老老實實的說了,見謝期根本不理蕭直,徑直進了內殿,小聲道:“娘娘不是因為害喜,吃了錢太醫的藥,這害喜的症狀消減了大半,剛才老爺來,娘娘跟老爺大吵了一架。”

蕭直默然:“是因為朕嗎?”

“有一部分是……”

見流霞欲言又止,蕭直皺眉:“不必吞吞吐吐,直說便是。”

“是因為上報土地和官員交稅的事,才鬧僵了,原本老爺一直勸說娘娘,說什麽都是為了娘娘好,娘娘不懂父母的苦心,娘娘就有些生氣,聊著聊著,老爺便怒了,說娘娘心都是偏的,推行海氏新政,改革也不能革自家的錢糧,娘娘便說,老爺心裏沒有百姓,老爺說娘娘嫁出去的人心裏就不向著娘家了……”

蕭直揉揉額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內殿之中,謝期滿臉難過,蕭直歎氣:“別跟嶽丈吵架,吵到最後他也是你爹,他心裏是想你好的。”

謝期冷哼:“現在你倒是開始為我爹說話了?不是上輩子你逼死他的時候了?”

蕭直撫額,澀然一笑:“不是我推脫責任,上輩子,我真的沒想讓你爹爹死。”

謝期冷笑,根本不信他的鬼話。

“是真的,縱然上輩子,嶽丈一直我窩作對,上朝時絲毫不給我麵子,我的確想給他定罪,然後讓他就此告老還鄉,畢竟他有從龍之功,若殺了他難免會有人說我刻薄寡恩。”

“你難道不是?”

蕭直長歎,坐到她旁邊:“你跟皇叔也聽政兩年,有什麽收獲嗎,施行新政方麵?”

謝期沉默半晌才道:“困難重重,哪怕是我爹,也不同意,除非將朝臣全都換成寒門子弟,可這世家殺盡了,大梁也就沒了。”

蕭直點頭:“要推行新政,卻不是要盡數消滅士紳,士紳全都沒了,蕭家的江山也就坐不穩了,你要拉攏嶽丈,何須跟他對著幹。”

他在謝期耳邊耳語了幾句。

謝期不敢置信:“那……那你們這種辦法,不就是扶持新的士大夫,對抗舊的士大夫?這不就是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