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取悅
“愛妃倒是很了解朕。”蕭直的臉上,不見喜怒。
謝期話說出口就有些懊悔,畢竟就像蕭直說的,夫妻多年,她很了解這個男人,看著從容大度,實則小心眼的要命。
若是讓他不快了,當時可能不會怎麽樣,然而會一直記著,找到機會就會折磨你,如慢刀子割肉。
這麽多年,她早就不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天之嬌女,說好聽些是能屈能伸,難聽些是被磋磨的沒了精神氣。
“陛下恕罪,妾身失言。”
見她又恢複到那股死氣沉沉,低眉順眼的模樣,蕭直很不快:“別給朕裝出一副恭順的模樣,你心裏怎麽想的,朕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妾身不懂陛下的意思。”
“妾已經做到如此地步,陛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若是真的恭順,就絕不會問出這種話,蕭直心知肚明。
“你別跟朕裝,你以為現在還是謝大元帥權傾朝野的時候嗎?現在的朝堂,是朕的天下,朕說了算,你不過是個貴妃,朕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整日跟朕哭喪著臉,以為朕不知道你心裏那些小算盤?”
是,他是皇帝,自然要誰生誰死都是他說了算。
謝期忽然笑了笑。
蕭直心頭一跳,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笑了。
在剛入宮的時候,她很喜歡這樣笑的,曾經多年前,哪怕他為了打壓謝家的勢力,效仿漢宣帝搞出故劍情深的典故,執意立周氏為皇後。
謝期這樣一個天之嬌女不得已成了妾妃,哪怕是四妃之首的貴妃,到底也隻是個妾,不是妻。
是妾就要給皇後行大禮的,後宮這些出身名門的貴女,有哪個看得起周氏?他卻硬要抬舉她,立了這麽個大靶子。
可謝期不甘願過後,卻仍是對周氏恭恭敬敬,從未有半點為難。
反而是周氏做過許多不恥之事,而他為了打壓謝氏,縱容了許多。
“妾身能有什麽小算盤,妾身既沒有謀算皇後之位,也沒有給家人謀利,更沒有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皇後去了,陛下讓妾身代掌宮闈,妾身兢兢業業不敢有違也不敢逾矩,妾實在不知,在謀算什麽?”
謝期的語氣中隱隱有著哀求:“妾所求的,不過是想安穩度日罷了,若是這樣都要被陛下說在謀算什麽,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蕭直的臉更加陰沉,他被說中了心事。
是,她現在變得如此麻木,如同一潭死水。
你不能說她沒有精心侍奉,可那雙曾經明媚的如同烈火,如同夏日盛開的玫瑰般的眼睛,卻毫無波瀾,什麽都沒有。
她的眼裏沒有他,心裏更沒有他。
不會揣摩他的心思,為了奪取更多的寵愛而手段盡出。
他寵幸她,她便如同一個正常的妃嬪侍奉他,他想不起她,冷著她,她就也無所謂。
因為想明白了這一點,蕭直才更加生氣。
他到底在跟誰置氣?是跟謝期還是跟他自己?
“看來是朕這陣子對你太好了。”
蕭直卻不願意在這女人麵前顯露弱氣,惡狠狠的撂下一句。
謝期身子抖了抖,深吸一口氣:“陛下恕罪,妾身錯了。”
“你哪裏錯了?”
蕭直,為什麽就一直不肯放過他,謝期想一口啐在他臉上,卻什麽都不能做。
就像他說的,他是君,她和謝家是臣,君要臣死臣便不能不死。
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哪裏錯了,隻能胡亂的認錯。
“妾身……妾身不該對陛下不敬,以後妾身會更加謹言慎行,更加恭順的服侍陛下,皇後娘娘在時,妾身已經吃了很多教訓,妾不該……”
“夠了!”
蕭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毫不客氣的截斷了她的話。
謝期滿臉茫然,卻明白他此刻的惱怒,不論如何,她都要先請罪,於是她跪下了。
蕭直卻像是看到什麽不能忍受似的,不忍的偏過頭,咬牙切齒,卻不知對誰發火。
“貴妃禦前失儀,著禁足昭陽殿五日,靜思己過,想清楚了,再來跟朕回話。”
他看到,謝期臉上沒有半點的不甘,反而恭敬的磕頭謝恩,蕭直就像被火燙到了眼睛,匆匆忙忙離開昭陽殿,落荒而逃。
離開了昭陽殿,蕭直走的很快,好似背後有猛獸在追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麵前擋住宮牆的枝條,上頭露出一點鮮嫩的紅色花苞,才發覺,自己走到了禦花園。
他伸出手拂了拂那花苞,低聲問:“這宮裏怎麽還有梅花。”
是了,他想起一樁陳年舊事來。
黃存禮嚇了一跳,忙到:“這個,可能是拾花宮人一時沒察覺,是以前的種子落下發了芽,奴這就差人挖掘拔了這梅樹。”
蕭直搖了搖手,撫摸著這可憐細弱的梅枝上,僅存的一點豔色。
“朕想起來,當年周氏因為貴妃喜歡梅花,故意叫人將禦花園的梅花都挖了,改種桃花和牡丹。”
黃存禮點頭:“是,皇後娘娘說桃花乃是宜室宜家之花,牡丹又為花中之王,乃是正室皇後配得上之物,便叫奴才們將禦花園的梅都挖掘殆盡,改種植了這些。”
蕭直默然。
“朕當時一心忙著在前朝跟謝觴鬥,忙著拉攏朝臣,培植自己的勢力,周氏派人來說的時候,朕不以為意,便允了她。”
蕭直沉默片刻,忽然改了話茬:“貴妃她,這些年也沒做錯什麽,是不是?”
黃存禮不敢直接回答,隻能硬著頭皮:“這個,奴才隻知道,這些年後宮除了皇後娘娘和昭容娘娘,別的嬪妃沒有說過貴妃娘娘有什麽不好。”
“貴妃娘娘剛入宮那些年,行事雖然傲氣,可對奴才們這些下人,也不曾有過為難。”
“你倒是會給她說好話。”
蕭直輕飄飄的一句話,若是換做旁人,定要嚇得夠嗆,但黃存禮可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怎麽可能不理解蕭直的性格。
他現在可沒有在生氣。
“不知為何,朕一看見貴妃那種偽裝的低眉順眼的樣子,就覺得生氣,她憑什麽可以這樣對朕?”
黃存禮也覺得有些無語:“這個奴才以為,貴妃娘娘也沒對您不敬,服侍陛下也挺認真的。”
“你不懂,她隻是裝成這樣,眼裏根本就沒有朕這個人,麵上乖巧罷了,實則心裏不服不馴。”
蕭直還在抱怨,黃存禮隻能訕笑。
“那些年皇後娘娘在的時候,沒少規矩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吃的虧挺多,這人到底都是會變的不是。”
蕭直默然。
“那時朕不喜歡她太過瀟灑,活的那麽自由自在,就像,不是這皇宮裏的人,周氏為難她,朕聽過了也不很在意,反正她有謝光做靠山,也吃不了虧,如今看來,並非是這樣。”
“朕從前不喜歡她桀驁,可現在她變得恭順起來,朕又覺得心裏難過。”
黃存禮不敢說話,隻是垂著頭靜靜的聽。
“朕對她確實不夠好,過去讓她受了不少委屈,是不是?”
黃存禮的頭垂的更低了。
蕭直的話很輕,卻似有千斤重。
“叫宮人,把禦花園那些桃花都挖了吧,種上梅花。”
“這……陛下,這可要一大筆銀子的。”
“無妨,若沒銀子,從朕的私庫裏出。”
黃存禮隻能點頭,滿心的想吐槽,選秀和立後的事,陛下說沒銀子,因為南方遭災,就免了,現在修園子倒是有了錢。
“這禦花園原本就有梅園,乃是皇宮內一盛景色,一半是桃一半是牡丹,倒顯得不倫不類。”
“陛下,貴妃娘娘喜歡梅,不若奴才打發人去跟貴妃娘娘說說,也讓她高興高興。”
蕭直臉一僵:“有什麽好說的,朕又不是為了讓她高興。”
可分明,就是為了貴妃,才來這麽一出。
黃存禮也不懂,陛下明明想要取悅貴妃,讓她高興,為什麽卻說的自己根本不在乎貴妃似的。
蕭直摸摸鼻子,覺得尷尬無比,大步就往乾元殿走,拐了個彎,卻不是很巧,遇見了周昭容。
這些日子蕭直沒臨幸別人,不是在乾元殿獨自休息,要不就是去了昭陽殿,偶爾去別的嬪妃宮中,也隻是看看孩子,用個午膳。
她都好幾天沒看到蕭直了。
“陛下也來賞花嗎?現在園子裏桃花有不少結了苞的都開花了,很是豔麗呢。”
“陛下來賞花,是想念姐姐了嗎?”
周昭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姐姐最喜歡桃花了,說桃雖妖嬈灼灼,卻是宜室宜家之花,宜嫁娶的,若不是姐姐,禦花園也看不到這麽美的景色呢。”
蕭直嘴角微微下抿,周昭容實在有點蠢,比周氏還蠢。
當年的周氏尚勉強算是他的盟友,可周昭容是個什麽東西,沾了周侯爺的餘蔭進宮來的蠢貨,難道還以為她姿色甚美,他會喜歡她?
還是靠著死了的周氏,她能得到寵幸?
蕭直胸中正有股火氣沒處發作,就來了個蠢貨。
“大冷天的,你出來招搖什麽?”
周昭容愕然:“妾……妾身隻是賞花……”
“上回讓你跪了兩個時辰,問你想清楚沒有,也沒來回朕,朕是太慣著你了,以為靠著你姐姐,就可以在宮裏為所欲為?”
“周昭容禁足清涼殿,每日抄女德一卷靜靜你的心,成日出來顯擺,丟皇家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