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噩耗

這五日的禁足,蕭直獨自在乾元殿過的,雖然是對謝期的禁足,可每日蕭直都要問暗衛,謝期今日做了什麽,有沒有痛哭流涕,想要求著見他。

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每每此時,蕭直的臉色就越發陰沉,胸中有股邪火,卻無處發泄。

不僅是周昭容被牽連吃了瓜落,就連一直溫溫柔柔,也並不招人厭煩的裴修儀,也被蕭直訓斥了一頓。

到底是侯府小姐,哪裏被這麽不客氣的說過,當即裴修儀便紅了眼睛。

五日禁足,謝期其實過得挺好,不用麵對後宮的是是非非,心力交瘁,更不用跟這些說話都打著機鋒的後宮妃子相處,怡然自得的很。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都禁足,再也不想看蕭直。

然而月兒十分擔心她的精神狀態,鼓動她去禦花園逛一逛。

“娘娘,您好歹得出去走走,見見光,現在天氣暖和了些,奴婢聽說,禦花園翻修了,把桃花都掘了改種梅花了,各種各樣的,還有難得一見的珍品綠梅呢,可好看了。”

把園子裏的桃花挖了改種梅?

“周皇後最是愛桃花,這些拾花宮人怎麽敢掘。”

“肯定是陛下允的,娘娘最愛梅了,也許陛下是為了討您的歡心呢。”

謝期冷笑,食指點著月兒的額頭:“你是昏了頭了,進宮這麽多年吃的虧還不夠嗎,陛下會討我歡心?”

月兒臉色一下了暗了下來,是,這些年蕭直對她家娘娘什麽樣,她們一清二楚,她怎麽說出這種話呢。

“如今我們的處境,是四麵楚歌,我們在這宮裏要謹言慎行,切不可因為陛下一時的示好,就失了本心。”

月兒點頭記住了。

謝期覺得高興,月兒比她的年紀還小幾歲,就跟她的親妹妹一樣,她模棱了幾下她的頭,滿臉慈愛。

“不過,娘娘,咱們真的不是走走嗎?這幾天奴婢瞧著您的精神忒倦怠,能躺著您必是不坐著的,這樣下去可怎麽是好。”

謝期被念得僵持不住:“好吧,好吧,就按你說的,咱們出去走走便是。”

謝期咳嗽了兩聲,月兒還是給她穿上了披風,拿了個手爐。

月兒手巧,還給她綰了個朝雲髻,謝期倒是倦倦的,不想帶這些首飾釵環,可月兒卻振振有詞,說她被禁足這幾天,後宮嬪妃肯定想看她笑話,她們絕不能輸陣。

看著月兒還想給她點花鈿,謝期還是阻止了她。

“我們隻是出去走走,又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別這麽鄭重其事。”

月兒努努嘴,放棄了點花鈿,卻給她戴上了一條珍珠額飾,剪下一隻新鮮的芍藥花簪在鬢邊。

如今這節氣,若不是有暖房,芍藥還開不得這麽好呢。

“娘娘真美……”

看著鏡子裏,自己一手裝扮出來的謝期,月兒看得都癡了。

隻是略微施些脂粉,掩蓋住了她麵色的蒼白和虛弱,展露的豔光就如此璀璨。

“娘娘,這輩子本應該無憂無慮的,有如此容色,被夫君寵愛著過一輩子,卻在宮中被蹉跎……”

“好端端的,你怎麽又要掉眼淚。”謝期無奈:“人各有命,咱們是爭不過老天爺的,就安安心心聽天由命吧。”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丫鬟,謝期出了宮門逛一逛,陽光很好,卻頗為刺眼,春天已經來了,暖風拂過麵頰,溫溫的,帶著梅花的香氣。

饒是謝期最近總覺懶懶的,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許多,心境都開闊起來。

這些梅花顯然是新栽種的,但有不少都已經開放了,深紅淺紅一片煞是好看。

謝期愛梅,原本未入宮前家裏也是有個小小的梅園的,而入宮後,她不過是讚了梅花開的好看,是有風骨之花,第二日周皇後就派人掘了那些梅花。

現在周皇後死了,她最愛的桃花也被挖了出來。

“真是人走茶涼。”

連盛寵如斯的周皇後,去了之後,也是如此,更何況她們這些普通妃嬪。

“娘娘……”

月兒沒聽清她在說什麽,謝期搖搖頭,聽不到也好,不過是她的一些感慨罷了。

月兒看到有臘梅,想摘一些回去做香膏,謝期允了,這點主她還是能做的。

月兒說幹就幹,拿了竹籃開始摘起來,倒是挺高興的,謝期也很高興,她坐在石墩上,喝著熱茶,看一看這滿園的梅,沒有蕭直,就是很愜意。

“你是哪個宮裏的宮女,不知道這是禦花園?這裏的花是皇帝表哥新移植栽種來的,你怎麽就這麽大喇喇的摘花?”

謝期聽到了吵鬧聲,皺著眉頭,起身過去。

月兒已經解釋了自己是貴妃宮裏的宮女,然而謝期還沒穿過假山,就又聽到那個聲音。

“就算你是貴妃宮裏的又如何,貴妃還能大過皇帝表哥?表哥新移植栽種的梅花,定然喜愛極了,好特意交代宮人,要精心養護,你這宮女犯了錯,給貴妃臉上抹黑,貴妃那裏跟皇帝表哥也不好交代吧。”

謝期從假山後出來,看到兩個年輕女子,一個是未婚裝束不曾束發,另一個則是已婚婦人的裝扮。

“皇帝表哥?本宮來瞧瞧,你是陛下哪位表妹啊?”

蕭直乃是廢太子之子,他繼位後才給自己倒黴的太子老爹封了個皇帝,而廢太子除了他就沒有別的孩子,作為祖父的平帝倒是有兩個女兒,可沒有一個嫁在西京,俱都與先帝,也就是蕭直的小叔叔一樣的體弱多病,年紀輕輕就病逝了,沒能留下一兒半女。

蕭直的直係親屬,除了大皇子蕭漸,是一個都沒有。

而那些宗室郡主姑姑們的女兒,也著實不配稱呼蕭直一聲表哥。

振振有詞的姑娘見到謝期,嚇了一跳,咬了咬嘴唇,不甘願的行禮:“臣女給貴妃娘娘請安。”

“你是哪家郡主的女兒,陛下的表妹,本宮倒是見過幾個,可惜沒見過這位貴女。”

這姑娘撇撇嘴,動作並不大,卻敏銳的被謝期捕捉到了。

看來又是個對她這個貴妃不服不忿的。

“臣女是袁太妃侄女,陛下尊敬太妃,姑母才讓我叫陛下表哥。”

她想起來了,先帝,也就是蕭直的那位小叔叔,活著的時候的確曾有過幾個妃子,不過都沒有生養。

蕭直繼位後,為彰顯仁德,對這幾個嬸娘也算禮遇,而袁太妃原先乃是先帝的昭儀,不僅是先帝嬪妃中年歲最大的,也是位份最高的先帝嬪妃,也是先帝還活著的時候,就支持蕭直上位,給他美言不少的先帝嬪妃。

蕭直投桃報李,繼位便封了這位太妃為淑太妃,平時也年節也時常問安,有時更叫她代行一部分太後的職責。

謝期笑了笑,心中了然,她一眼就明白了,這位袁姑娘有幾分姿色,想來是選秀的路子走不通,便想通過太妃姑姑的路子入宮了。

袁太妃若是蕭直那裏求一求,沒準蕭直還真能答應給個位份,就算不像周氏裴氏那樣,一入宮便是婕妤,想來美人的位子還是能給的。

這點心眼和算計,她用腳指頭猜都猜的到。

不過,誰進宮都跟她無關,她也不願得罪一個有些家世的未來帝王妃子。

“這些話,是本宮讓她采的,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更何況是這麽一個小小的禦花園呢,但陛下寬仁大度,不會計較這些,本宮代掌宮闈,這點主還是能做得了的。”

“袁姑娘行事倒是頗似太妃娘娘,見事不平,什麽都要管一管。”

謝期的語氣很輕,卻像在她臉上打了幾巴掌。

袁姑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有幾個宮女捧著托盤路過,見謝期在此,急忙行禮。

謝期便多嘴問了一句,去做什麽,這領頭的回答說前幾日裴修儀在陛下那被說了幾句,陛下深感裴修儀受了委屈,便讓他們送了今年貢上來的霞影紗給裴修儀。

謝期一愣,自嘲一笑:“說了幾句,就感覺到了裴修儀的委屈?”

她隻覺得可笑,人跟人真是不一樣,裴修儀不過被蕭直說幾句,哭了就能得到安撫。

而她自進宮這麽多年,受了多少委屈,蕭直卻從不曾看見。

他不是看不見,也不是不懂,隻是他的溫柔從來都是隻給特定的人,而這些人中,不包括她謝期。

也不過是不平了一瞬間,她立刻就說服了自己,早就連蕭直都不在乎了,怎麽還會為他寵愛誰,對誰好而吃醋呢。

謝期溫聲說了幾句,放過了這幾個宮人。

她覺得有些倦,想要回昭陽殿,月兒采花也采完了,她也沒了興致。

“貴妃娘娘請留步。”

說話的是袁姑娘身邊的那個姑娘,她雖一身婦人裝扮,看著年紀卻不大。

“這位夫人是……”

“臣婦乃是新科狀元郎明如槐之妻,臣婦姓柳。”

她看著她,雙眼幽幽,報出的名號,讓謝期心中一絞。

原來,眼前這姑娘,就是明郎的新婦,那位出身晉地柳氏的貴女。

“夫人有何指教?”謝期的語氣很溫和。

柳氏皺眉:“貴妃娘娘難不成不知道嗎?最近滿西京城裏都在議論這件事,前吏部尚書攜妻小告老還鄉,回酉陽老家時,遭遇馬匪截殺,無一生還。”

“娘娘,娘娘,您怎麽暈倒了!”

“快叫太醫,叫太醫……”

謝期恍惚中,隻看到月兒那張焦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