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動

“漸兒!”

宋賢妃一眼便看到大皇子臉上的巴掌痕,急忙奔跑過去,將按著大皇子的宮人推搡開,儼然一副極心疼孩子的慈母心腸。

“我的兒,誰打了你,還打的這麽狠,好大一個巴掌印。”

“在這宮裏,誰敢打我的漸兒,母妃定然不饒了她,好孩子,別怕,母妃來了,有母妃在,沒人能欺負你。”

她這一聲聲的,哀切至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皇子被推落水被欺負了呢。

謝期冷哼一聲:“賢妃不必問大殿下,這一記耳光是我打的,你要饒不了我,現在就來吧。”

謝朝想要先跪下請罪,然而蕭直卻完全沒看他,此刻他的眼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謝期身上,帶著幾許興味,甚至是懷念,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許賢妃和大殿下。

賢妃沒想到,謝期居然能這麽猖狂,下意識看了一眼蕭直,卻發現這人神神在在,根本就沒看她,頓時心裏一沉。

“貴妃,就算你掌管六宮,手握鳳印,可你還不是皇後呢,就算是皇後,也沒有嫡母毆打皇子的做法,陛下就在這裏,貴妃這樣肆無忌憚,將陛下置於何地。”

謝期卻絲毫不慌不忙,麵對著蕭直跪下行禮。

說話也是不卑不亢:“陛下,妾身的侄子被大殿下推入潭水之中,妾身的嫂子被大殿下的內侍官壓製住,不讓嫂嫂救我侄子,大殿下更是放出話來,說我謝家子乃是罪臣之後,死不足惜。”

“不論妾身的父親當初犯了多大的錯,但陛下仁慈,仍舊留著我哥哥嫂嫂的爵位,謝家子並非罪臣之後,就算是罪臣之後,奴籍出身,也是大梁子民,大殿下如何殘忍嗜殺,而身打了大殿下一巴掌,叫他明白道理,也問心無愧。”

“今日不是我謝家子,若是別家大臣之子,勳貴之子,大殿下敢這麽做?賢妃與其先告我的狀,不如先自省己身,如何將大殿下教成這副草菅人命還不甚在意的模樣!”

她說的話擲地有聲,說完便直挺挺的跪著:“妾身已經說完,若陛下覺得妾身有罪當罰,妾身絕無怨言。”

蕭直的眼睛亮的驚人,剛要說什麽,大皇子便嗚嗚哭了出來。

“你侄子死了又如何,你們謝家就是罪臣之後,大家都這麽說,本來父皇就應該廢了你,不過區區一個貴妃,也敢管本殿。”

“父皇就窩一個兒子,等我將來繼承了皇位,把你們謝家都殺了,把你扔到冷宮去,也沒人敢說本……”

蕭直眯起了眼睛。

謝期冷笑,隻覺得大皇子和賢妃實在蠢鈍無比。

賢妃也嚇得夠嗆,撲過去想要捂住大皇子的嘴,卻已經太晚了。

蕭直一個眼神,就把賢妃嚇得呆立在地,他語氣很柔和,柔和的像是根本就沒生氣一樣。

“漸兒,你這麽想是身邊的人對你說的嗎?他們還對你說了什麽?”

蕭漸也有些怕蕭直這個父皇,因為父皇對他其實沒有怎麽破格的寵愛過,一開始賢妃和他也小心謹慎,賢妃還經常告訴他,要孝順父皇不能張揚。

但蕭直隻有這一個兒子,時間已經太長了,自登基到現在十多年的時間,後宮中都隻有一個蕭漸。

賢妃鬆了警惕,宮人不敢不討好這位皇子,就連當初盛氣淩人至極的孫德妃,也對大皇子和顏悅色。

蕭漸以為蕭直根本就沒生氣,頓時放鬆了許多,居然開始撒嬌抱怨起來。

“父皇,兒子隻是教訓一下罪臣之後,兒子沒有做錯,貴妃她居然打我,兒子長到這麽大,沒人敢打兒子呢。”

宋賢妃心驚肉跳,怕的身子開始瑟瑟發抖,不過轉念一想,陛下就隻有這麽一個皇子,肯定高高舉起輕輕揭過。

蕭直隻是輕笑一聲,卻不再看自己這個兒子,反而問:“謝家小公子,情況如何了?”

“回陛下,脩兒隻是受了寒……”

“朕問太醫,沒問你,你的醫術比太醫更高明?”蕭直瞥了一眼謝朝,謝朝頓時不說話了。

太醫拱手:“謝家小公子是受了寒,而且肺裏嗆了水,現在天氣寒涼,就算是成年人被這麽一激,怕是也要大病一場,小公子年紀太小,又受驚嚇,若是能耐過這一場風寒,以後慢慢調養著就沒事了,若是……”

太醫不敢再說,謝期的眼睛都酸了,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謝朝心如刀絞,自己的親子,自己哪能不疼,可為了一家子的性命,他們卻隻能忍耐,什麽都不能做。

蕭直也默然片刻,沒想到情況居然這樣嚴重。

看了一眼垂頭跪著的謝期,蕭直心中微歎,他早該想到,早年謝期雖然張揚,可嫉惡如仇行事頗有俠女風範,絕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故意發作到這個地步。

“朕知道了,黃存禮,把朕庫房那支高麗進貢的百年老參拿來,江太醫,你與太醫院諸位太醫全力救治謝家小公子,缺什麽隻管與黃存禮來要,不拘多少銀錢藥材,定要把謝小公子救回來。”

此話一出,謝朝叩拜謝恩,感激涕零。

謝期臉色卻木木的,跟著行禮。

蕭直如炬的目光掃向許賢妃。

“朕一直以為你性子是個老實謹慎的,當初才允你入宮,將皇長子交給你。”

“看看他現在的模樣,說出來的話,你就是這麽教導你兒子的?”

賢妃瑟瑟發抖,急忙請罪。

大皇子不明白,不過就是推了謝脩一下,怎麽就這麽嚴重,父皇居然要罰他母妃!

親眼看著大皇子哭求,言語中滿是對臣子性命的不在乎和對謝期的埋怨,蕭直皺著眉頭:“朕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你自覺是朕唯一的兒子,等朕死了就能繼承皇位,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無法無天,無人管教!”

“蕭漸,你真叫朕失望。”

他就沒對這個兒子說過這種重話,大皇子都嚇得呆了。

大皇子被禁足,每日需默寫藥師經五遍,身邊服侍的宮女太監,都被換了一遍。

按照蕭直的說法,這種鼓動主子肆意妄為不規勸的奴才,留著也沒什麽用。

而賢妃,因為教子無方,被降了位份,從四妃之末的賢妃變成九嬪之末的充媛,不僅被剝奪了大皇子的撫養權,也被禁足和光殿內,無詔不得出。

這件事,算是落下了帷幕。

後宮眾妃還等著謝期這個貴妃吃癟,敢對上大皇子,貴妃這回肯定要栽。

卻沒想到,謝期毫發無傷,栽的卻是大皇子和賢妃,不,現在就不是賢妃了,應該叫宋充媛。

麵對後宮的女人,謝期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脩兒的病也穩定了下來,但這回落水讓脩兒身子比以前弱了些,隻能好生將養。

但讓她最心煩意亂的,是蕭直隔三差五就要來昭陽殿,麵對他的所謂‘臨幸’,謝期惡心透了,卻還不得不擺出笑臉。

因為脩兒這件事,蕭直罰了大皇子,外頭朝堂上,都要把他誇成萬年難得的明君,千古一帝了。

謝期卻隻覺得惡心。

“你對朕來昭陽殿,並不喜悅?”

蕭直今日下了朝又跑來昭陽殿,謝期給他更衣,換上在內宮穿的閑服,聞言愕然:“陛下為何這麽覺得,陛下能來昭陽殿,妾喜不自勝。”

“喜不自勝?”

蕭直嗤了一聲,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謝期眼中閃過一絲陰翳,這些天,他也太喜歡這種姿勢了吧。

她被掐著下巴,覺得並不舒服。

“愛妃這副如行屍走肉的樣子,真是不如那日生動,叫朕喜歡。”

“你當日陳情之時,不是振振有詞條理分明,連朕也被你說動了,為了你,漸兒也閉門思過,賢妃也處置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還用冷臉來對著朕?”

她哪裏敢有冷臉,謝期很氣,卻還是得低眉順眼的說話。

“陛下何出此言呢,是妾服侍不好嗎?妾身愚鈍,跟陛下喜愛的寵妃是沒法比的,要陛下若是覺得妾服侍的不好,不若去其他妹妹那,周妹妹肖似先皇後,定能一解陛下對先皇後的相思之情,裴妹妹出身大族,溫柔賢惠相貌豐潤,也是一朵極貼心的解語花。”

“你在吃醋嗎?”

謝期臉上無語:“妾身怎麽能吃醋呢,身處後宮,又為妾妃,便要守好妾妃之德,有容人之量。”

蕭直冷哼,根本就不相信:“哼,你這副樣子,隻跟朕裝像,分明不把朕看在眼裏,整日將朕推給別的女人。”

也就維護自己家人的時候,她迸發出一絲人氣,鮮活的像是第一次見麵時遇到的她。

現在又拿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來敷衍他!

“別跟朕裝,朕已經為了你處置了朕唯一的皇子,也降了宋氏的位份,你還要怎樣?”

她還要怎樣,她還能怎樣?

謝期豁然抬起頭,眼中的怒火都要噴發出來:“陛下真能讓妾身背鍋,處置大皇子和賢妃,是為了妾身?你堂堂天子,說話這樣好笑!”

“處置大皇子難道不是他對你不敬,陛下還是鼎盛之年,他就覬覦您屁股底下的龍椅,這不是你的逆鱗,如何是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