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計謀
蕭直獨自坐在房間之中, 屋內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黃存禮低著頭進屋時差點被嚇到, 黑壓壓的屋內, 隻有兩點幽光, 如火焰一樣, 燃燒著怒火, 他嚇得差點叫出聲,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再仔細一看,哪裏是亂葬崗的鬼火, 分明是他主子的眼睛。
“主子……”
顫巍巍的把燈點上,黃存禮連聲大氣都不敢喘、
他感覺, 現在的蕭直,雖然靜靜的坐在那裏, 就像一隻暴怒前蟄伏的巨獸,雖然安靜卻危險至極, 也許不知什麽時候,也許在下一刻,就會暴起將人撕碎。
這個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安安靜靜,不要惹是生非比較好。
“人安置好了?”
蕭直的聲音非常平靜, 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黃存禮心下叫苦不迭, 老老實實回答:“是,照主子的意思, 安置在了最遠的閑綺院, 一切都照側妃的標準,給許姑娘準備了丫鬟婆子和各類用具。”
蕭直點點頭:“叫婆子教她規矩, 沒什麽事,莫要隨意出來走動,本王不喜歡。”
“是……”
黃存禮心下惋惜,中秋宮宴,明明瞧著主子對這位宋姑娘,還算和藹,說話也帶了幾分笑意,還以為會對她另眼相看呢。
皇後娘娘也瞧出事來,有意成人之美,當即賜婚,將這位宋姑娘配給他們王爺做側妃。
側妃在正妃麵前雖是妾,但梁朝祖宗規矩,側妃可是能上玉牒造冊的,是有朝廷俸祿補貼的,梁國親王郡王的側妃數也有定額,親王兩位側妃,郡王隻能有一位。
他還以為,主子對這位宋姑娘有些不同。
誰知皇後娘娘一賜婚,他們王爺表情就變了,似是在忍耐著怒意,又像是極度幽怨和恨。
複雜的情緒卻不能對皇後娘娘發作,這位新進的宋側妃便成了出氣筒,剛入府就失了寵愛。
可惜了,宋側妃雖遠遠不如皇後娘娘,可也是位性子溫柔的清秀佳人呢。
蕭直的憤怒卻並不止是,一個區區的許蘅,中秋大宴,他不過多喝了一點酒,去淨房洗了個臉想要清醒一下。
這點酒按理說絕不會讓他醉過去,而按照他的性格,他心裏再如何表麵上也能維持平靜。
但看到,上首那一雙帝後,互相敬酒,在無人瞧見之處,眼波流轉之間,露出信任寵溺的笑容,那是隻有兩心相許的情人,才會表露的樣子。
他甚至看見,在桌案下麵,蕭琰握住了她的手。
怒火與嫉妒,像是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讓一向泰山壓頂都能巍然不動的他,也失了臉上的平靜。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蕭直實在難以派遣心中的憤恨。
重活一世,一切都亂了,他的阿鳶想起了一切,並用盡方法逃離他,跟他作對。
他並不怕她恨他,恨也罷,愛也罷,她總歸都是他的。
可現在,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與別的男人恩恩愛愛,對他來說,根本就是鈍刀子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一般,慢性折磨。
宮宴的酒水,能讓各家女眷也喝一些的,酒勁兒能有多大,他卻意外的喝醉了。
去了淨房回來,仍舊有些暈乎乎,他站在太液池旁邊,思緒卻飛回到上輩子,那時他是皇帝,她是皇貴妃,她腹中還有著他們的孩子。
那也是個有清涼微風拂過的夜晚,他拉著她,慢慢在禦花園中走動,月亮很圓很亮,照在她的側臉上,那麽皎潔美麗的臉龐,像是落下凡間,失了羽衣,不得不委身人間帝王的神女。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也許是對未來糟糕結局有一瞬的預知,他很害怕,害怕她像傳說中奔月的嫦姮一般,離他而去,下意識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吃了痛,輕哼一聲,緊皺眉頭可見她痛苦,蕭直反應過來,放鬆了她的手腕,卻發現,她的手腕已經被他攥紅了。
然而她什麽都沒說,更沒有不滿,隻是溫和的笑。
現在想來,她那時候對他就有所隱瞞,並未把真正的自己展現在他麵前。
阿鳶,分明那麽愛嬌,稍微受到些委屈,就要扯著蕭琰的袖子撒嬌,蕭琰也由著她,那麽寵她愛她,在蕭琰哪裏,她體會到的,是從自己這裏得不到的東西。
蕭直心口酸澀的難受,卻隻是看著太液池出神。
上輩子,他誌得意滿,覺得自己掌控天下,除漠北這個心腹大患,再也沒人能威脅他,隻要除了漠北,為邊境百姓奪得一個長治久安,他的功績不說直追三皇五帝,類比始皇,至少也是位英明君主。
掌握著全天下的權柄,而最想要的女人也在身邊,沒有比這再高興的了。
那一夜,也是今日這般皎潔明亮的月光,他的內心非常平靜,隻想拉著身邊那個女人的手,就這麽走下去。
重活一世,變得天翻地覆。
饒是他這般心誌堅定,認定了就不會更改的人,也難免難過傷心。
的確說不出口,前世她活著時,他最寵她的時候,也隻是封了她皇貴妃,殺了她的親人,利用她的親人。
現在他想給她的一切,皇後尊位,數不盡的財富獨一無二的寵愛,都已經有人給了她。
而就在這難得一見的自傷喪氣時,他被一個女子抱住了。
因為醉酒,他比平日動作要慢了些,甩開這女人時,便聽到這醉酒之言的女子,說著一堆喜歡他,傾慕她的不著調的話。
蕭直並不意外,也不想理會,然而一轉身就看到蕭琰謝期,還有許多宮人和朝臣以及他們的女眷。
這女子撲在他懷裏時,他就嗅到此人身上不正常的香氣,好似是某種助興的催情香。
在對上謝期那副得意的臉蛋,閃閃發亮的眼睛時,蕭直已然明白,這是個局,而且是謝期的局。
撲倒他懷中亂說話的女子姓崔,也是出自五姓七家大族之女,其父乃是太仆寺卿崔世,作為一寺掌管,今日宮宴,自然也在宴請名單中。
見到女兒喝醉,當眾表白符陽郡王,太仆寺卿麵色難堪的很,跪下請罪。
謝期在很合適的時候出來,笑吟吟的做了和事佬,並說,既然崔家女對郡王一往情深,郡王到了年紀也尚無妻子,就成全崔家女一片癡心。
蕭琰皺著眉頭,顯然也是措手不及,但眾目睽睽之下,總不好駁了皇後的麵子,便默認了。
謝期高興的給那崔家女和他賜婚,將崔家女給他做正妃,同時還將宋蘅賜給他做了側妃。
不過一夜之間,他不僅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身邊還多了個上皇家玉牒的宋側妃。
他的好阿鳶,這是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之計!
蕭直很明確,謝期就是在惡心他,她故意的,可他還得跪下謝恩。
思緒回轉,黃存禮已經退了下去,屋內,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一身勁裝的黑衣男子,男子恭敬跪地,一言不發,宛如一尊忠誠的雕塑。
“如何了?”
蕭直發了問,那男子才答話。
“太仆寺卿雖然惱怒女兒出醜,但對皇後賜婚,極為歡欣,崔家老太君高興壞了,說家中能出個王妃,還是未來的符陽郡王妃,是皇家對崔氏的看重。”
蕭直麵色不動,隻有眸中冷光,泄露了他的嘲諷。
“太仆寺卿雖是五姓七家出身,可因迎娶寒門之女,差點被家族除名,同是與家族鬧僵,他有部不似謝觴自己有本事能征善戰掙軍功。”
“太仆寺,哼,又能對本王有什麽助力。”
梁朝五寺中,太仆寺掌管馬政,與兵部軍隊息息相關,看似極為重要的官職,但先帝時,經曆五王之亂,太仆寺站隊當時的三皇子崇王,失了先帝信任。先帝重設飛龍司,閑廄禦馬職權皆歸之所有,太仆寺反而成了閑職,地位尷尬。
一個國子監五經博士的女兒成了他的側妃,太仆寺卿的女兒做正妃,均都是聽著名頭唬人,沒什麽實權的朝臣。
謝期這一手,不僅是為了讓他難受,更是讓這些女子占著他正妃側妃之位,讓他得不到外戚助力。
蕭直更是惱怒。
雖然這一世,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會再娶那些世家權臣之女,靠自己也能攫取權利地位,能站在他身邊的女子,唯有他的阿鳶一人。
可她這麽做,怎能讓他釋懷。
戒備他,防著他,還給他賜婚這些他根本就不喜歡的女人,蕭直咬的牙齒咯咯作響。
果然不愧是她,知道他的七寸在哪,更知道怎樣才能叫他傷心。
可惜了,終究是小打小鬧,賜婚了他就要娶?他會在乎那些女人?
“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本王也不是他們想算計就能算計的,本王這個未婚妻,身子虛弱,一直病著,不能與本王成婚,她想占這個未婚妻的位子,便讓她占吧。”
蕭直的下屬一愣,那位崔小姐,沒聽說過身子虛弱啊,然而轉眼他就明白了。
“屬下領命。”
主子不想娶,又不能退婚,那位崔小姐便是沒病,從今往後,也得一直病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