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賢惠
陛下為廢太子之後,自小生長於民間鄉野,因為無人重視沒有爵位,到了年紀賜婚的時候,居然被他的祖父,當時的陛下賜婚了周家的女兒。
周家雖然有個縣男的爵位,卻被西京的權貴圈恥笑,因為周家祖上,乃是蕭家家奴出身,因為戰場上把重傷的高祖背了回來,這才賞了侯爵,然而傳到現在,周家沒有出色的孩子,爵位也世襲罔替變成了縣男。
平帝因為廢太子謀逆之事,對這位皇長孫也不甚重視。
周家出身不好也就罷了,周縣男因為家貧,爵位領著的那麽一點俸祿根本就不夠養家的,這些有爵位的皇親宗室,皇家都管不過來,怎麽可能會在乎他這麽一個小小縣子。
周父也光棍,為了賺錢養家糊口,開了個豬肉鋪子。
這也是為什麽,有頭有臉的人家說周皇後是殺豬匠的女兒的緣由。
後來,先帝身子不好,繼位不到六年就因病不能臨朝,謝大元帥力推蕭直上位,先帝無奈隻能先封蕭直為親王。
而當時蕭直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帝王,以鄭昭儀清流小家族出身,卻也隻能做個良媛,連良娣都沒能撈上。
倒是周家這個殺豬匠的女兒,撿到一個大便宜。
謝大元帥推蕭直上位,要讓自己的女兒做皇後的,誰知蕭直雞賊的很,在朝上訴說自己與原配周氏感情深厚,深以不能讓其做正妻而遺憾,惹得一些清流文官直讚陛下是有情有義之人。
周家的女兒這才做了皇後,而謝期這個出身豪門的姑娘,卻隻能屈居貴妃之位。
但鄭昭儀等人瞧不起周皇後,卻並非隻是因為她出身,這位周皇後的脾性,實在很潑,並無國母之德,顯然不能服眾。
她是真心的在勸她,謝期都明白。
“元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為了我好,可是……”
謝期說著,鼻子眼睛俱都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吸吸鼻子,強忍住情緒,反而笑了:“說周皇後的壞話,以後你隻在我這裏說便算了,就算是你自己寢宮裏,也要當心隔牆有耳。”
她歎氣:“什麽五姓貴族,千年豪門,皇權之下皆為螻蟻。”
“陛下願意抬舉周家,哪怕她不是殺豬匠的女兒,隻仆婢、教坊司出身,陛下讓我們敬她,跪她,我們也得這麽做。”
“皇後什麽的,我不想。”
“這個皇後愛誰做誰做,我就這麽過,等到哪一天死在宮裏,陛下能念著我的好處,給我一副棺材板收斂我,也就得了。”
鄭昭儀麵色憂傷:“好阿鳶,你怎的這樣想,你可是……”
可是謝大元帥的女兒,當年西京最明媚張揚,笑容能融化堅冰的姑娘。
怎的就變成這樣呢。
鄭昭儀想哭,她恨周皇後,更恨蕭直,恨這深宮大院,把好好的一個姑娘磋磨成這個樣子。
“元娘,你跟我不同,你有贏婼,總要力爭上遊,為她考慮。”
“我這輩子……”
謝期無所謂的笑笑:“就這樣吧。”
鄭昭儀想安慰她,謝家好歹是五姓大族,蕭直不可能把謝家全族都殺光,而且周家最近做了許多事,陛下應該不是很滿意。
誰說這輩子謝家都沒有再起來的機會呢。
但現在沒確切的消息,也不好就隨口一說,讓她心中有了希冀,她隻能陪著謝期說了一會話,讓她多去信安殿看看贏婼。
然而謝期卻懶懶的,不大想動彈的樣子。
鄭昭儀心中一動,總覺得像抓住了些什麽的尾巴,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麽,最後也隻能叮囑她保重身子。
昨夜蕭直宿在昭陽殿,謝期還以為他今日不來了,畢竟每月他雖來‘幸’她五六天,卻從來不連著來,第二日必定要去其他嬪妃那,要不就是在乾元宮獨自睡。
小黃門通報陛下到了的時候,謝期還在愣神。
蕭直進了內室,她很快就調整了情緒。
“身子如何?”
蕭直也不跟她客氣,在昭陽殿熟絡的就像是在自己的乾元殿中。
謝期並不意外,這後宮不論是什麽昭陽殿還是信安殿清涼殿,說是給後妃住的,實則還不是蕭直的。
這天下都是他蕭直的。
坐在她的軟塌上,喝著她的茶,蕭直抿了抿唇:“你怎麽還在喝去年的茶,今年不是上了些新的明前茶嗎?”
謝期沉默不語。
黃存禮麵色有些尷尬,上前來在他耳邊耳語:“陛下,今年西京還在冬天,江南府也遭了雪,這個時節的明前茶統共沒幾斤,前些日子皇後娘娘忌日,昭容娘娘做了一場法事,您賞了一斤給昭容娘娘。”
蕭直一愣,神色有些尷尬。
“怎麽什麽好東西都有她的份?”
蕭直並不喜歡周昭容,然而此刻在麵對謝期時,總有幾分尷尬,難得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前些日子皇後忌日,若不是周昭容提起,朕都忘了,她哭哭啼啼了一晚,實在厭煩的很,朕覺得不耐,才賞了些東西應付她。”
謝期不懂,蕭直這是在跟她解釋?
心中犯嘀咕,臉上卻還是那副溫和得體的後妃笑容:“周昭容年紀小,又是皇後娘娘的親妹,陛下看在皇後娘娘的麵子上,偏愛一些也沒什麽,妾身既是宮中老人,如何會吃妹妹們的醋呢。”
不知為何,蕭直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黃存禮,去把朕宮裏,剩下那些明前茶都拿來給貴妃。”
他頓了頓:“前些日子雲州不是新貢上一盒龍眼珠,也拿來給貴妃。”
黃存禮應了一聲,親自回乾元殿去取。
手上一暖,謝期垂著的臉眉頭一凝,手被他握住了,她有點不自在,對於這個男人,他的任何行為,都讓她有點膈應。
而蕭直並不隻是握著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虎口。
這種行為太過於親密了,並不像是他們這種普通的帝王與嬪妃,反而像是那種感情深厚恩愛的夫妻。
“在朕麵前,你可以吃醋,不必這麽拘謹。”
謝期笑了笑,沒有說話。
蕭直心裏有些發堵,現在的行為就如同沒話找話:“周昭容任性,雖然年紀小,可入了宮就得遵守宮規,如今掌握鳳印,該罰便罰。”
“她是皇後娘娘的妹妹,在陛下心裏與別的嬪妃有所不同,妾身們忍讓她些便是了,後宮和睦還是最重要的。”
蕭直卻並沒有觸動,反而有些煩躁,用力捏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拽,就把她拽入自己懷中:“如今你倒是學的賢惠起來了,她說那種話,你都能忍讓。”
她不賢惠又能怎麽辦?
左右她也不喜歡蕭直,不過是湊合著過罷了。
“朕已經依著你的意思,饒你叔叔一命,你要如何報答朕?”
謝期的下巴被捏著抬起,她微不可見的蹙眉,抬起頭時卻滿臉的純良柔順:“妾已經是陛下的女人,說以身相報,也早就是陛下的囊中之物,妾身身無長物,全為陛下所賜,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陛下。”
她察覺到,蕭直灼灼的目光,正在毫不掩飾的在她臉上梭巡。
“你如何報答?好好聽朕的話便是了。”
謝期稱了一聲是。
蕭直看著她這副低眉順眼的表情,卻總覺有些礙眼。
“朕還是覺得,早年愛妃一身紅衣,縱馬射箭的樣子,比現在可順眼的多。”
“那些年,妾身年紀小,不懂事,性子驕縱,如今妾身年歲漸長,知道的事情也多了,如何能像小時候那樣呢。”
蕭直的眸光更加幽深。
黃存禮將東西拿了來,奉上後,看到蕭直抱著謝期,默默的退出去,還把昭陽殿內服侍的宮女太監都帶走了,隻留下內室中的帝妃。
蕭直有些意動。
謝期卻微微推開他的胸膛,公事公辦的問:“陛下,選秀的事,尚宮局來問妾身,是個什麽章程,若是陛下有內定的,妾也好先跟六位尚宮通個氣。”
蕭直的興致一下子便熄了。
“你希望朕選秀?”
他的態度,好像並不像高興的樣子,謝期斟酌片刻便道:“這三年一選秀本就是祖製,雖然周妹妹和裴妹妹並非通過選秀入宮,然而後宮仍舊空虛,現下許多宮殿還空著,選些新人進來,為陛下綿延子嗣,也是應盡之份。”
蕭直咬咬牙:“愛妃說選秀,可知養一個後妃要花費多少錢財嗎?”
謝期一愣,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不提皇後,四妃的年俸以貴妃最高,一年白銀三千兩,黃金一百兩,賢妃最低,一年也要白銀兩千兩,黃金五十兩。而九嬪的俸祿相當,一年一千五百兩,更別提每月的雞鴨魚肉,各種貢緞,賞賜的金銀珠寶,各宮的宮女太監都是國庫支付俸祿。”
“如今江南遭雪災,國庫的銀子要救濟災民,要各地建設,開支頗多,哪有錢養這些閑人。”
謝期沒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跟她哭窮?
“那,從妾身這裏先行減俸?若是妾身帶頭減了,下麵的姐妹們也就不好僵著。”
蕭直咬了咬後槽牙,恨她愚鈍如木。
“不必減你的俸,今年選秀就罷了吧,各地遭災,朕沒那個心思。”
謝期訥訥哦了一聲。
蕭直很不滿,她從不直視他,這些年總是這副低眉順眼,任他做什麽都行的受氣表情,原先他覺得謝期的性子太過張揚活潑,現在卻又覺得過於內向,心中有種莫名的鬱氣。
“這幾天,有大臣上書,叫朕立後,愛妃可有什麽建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