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處境
月兒哭泣她這可憐的十年,哭泣她的悲慘命運。
蕭直寵幸她,卻不讓她懷孕生子,早年的時候她以為是補藥,歡歡喜喜的喝下,喝了五年多知道這是避子的湯藥,的確如山崩地裂。
她那時還有些娘胎裏就帶出來的任性,甚至想過當麵質問蕭直,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然而在她父親畏罪自殺,全家下獄,她的心氣,早就被蕭直,被這個皇宮磨平了。
“別難過了,沒孩子也好,我是個不受寵不爭氣的娘,生下來的孩子又如何能得到重視,讓它像我一樣過這麽失敗的一輩子嗎?”
她現在一切都看開。
蕭直是皇帝,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謝家已經沒了,她就這麽活著,庇護她剩下的親人。
喝不喝涼藥,是不是對身子有礙,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這樣尷尬的身份,若是早早去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娘娘,您說什麽呢?”
月兒迷茫的抬起頭,謝期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沒說什麽,自言自語罷了。”
她的聲音非常輕,輕的就像是一陣不著痕跡的微風。
謝大元帥畏罪自殺已經兩年多,原本謝家還有個吏部尚書支撐著,現在因為貪腐,這位吏部尚書也被下了大獄。
就不說前朝有多少人惦記著這個肥缺,想要安排自己人上位。
就說後宮,那些嬪妃們就等著看謝貴妃的笑話,誰知謝尚書的事一出,陛下也沒冷著貴妃幾天,仍舊入場去她宮裏。
今日陛下上朝還頒布了旨意,隻是讓謝尚書告老還鄉,雖然抄了家,可到底保住性命,家中女眷也不必為人奴仆,或沒入教坊。
朝臣沒想到,後宮嬪妃也沒想到。
以陛下對謝家的恨意,居然沒有大殺特殺,前朝眾臣直稱蕭直乃是仁慈君王,而後宮想要看謝期笑話的嬪妃,則又得老老實實的來請安。
誰叫現在謝貴妃拿著鳳印,在新後未出現時,就是後宮之主呢。
謝期不願意見這些嬪妃,每次見了,都是勾心鬥角一場大戲。
她從小就沒有接觸過這些,也不喜歡這些,她爹爹雖然喜好弄權,野心勃勃,卻對她娘一心一意,從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
他們家裏,隻有一位謝夫人,他們兄妹弟三人,都是謝夫人一人所生,感情甚篤。
而進了宮,她不僅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還要應對這些明槍暗箭,都讓她覺得身心俱疲。
索性,她不愛蕭直,倒也少了吃醋和妒意。
因為昨夜的床事,她很累,卻生怕被後宮說她恃寵而驕,還是強撐著起來陪後宮眾姐妹敘話。
現在的她,早就沒了任性的資本。
事實上,除了謝期覺得蕭直縱欲,別的妃嬪都覺得這位剛過而立的皇帝,是個情愛淡漠的男人。
他的後宮並不多,去了的周皇後尚且不說,四妃的位子上,她是貴妃,從前有個孫德妃,因為謀害周皇後被廢。
說來孫德妃也是出自武將之家,父親曾掌管駐守百越邊境的烈風營,但那些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孫家落敗,舉族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
蕭直倒沒要了孫德妃的性命,隻是廢了位子,終生在冷宮內不得出。
妃位上便是一個小許賢妃,乃是皇長子生母許氏的堂姐,許氏本就被追封為賢妃,這位小許氏,因為蕭直讓她養了皇長子,所以也封了賢妃,看在皇長子的麵子上,特意封了高位,卻也隻是四妃之末。
而潛邸便是良媛的鄭家女,生育了皇長女,現在乃是九嬪之首的昭儀,除了鄭昭儀這位老人,九嬪之上還有一位劉充容,乃是蕭直剛登基時,跟謝期孫德妃同一批進宮的,家世中等,出身晉地名門,雖沒有生養,這些年熬著資曆,也成了九嬪。
九嬪中剩下兩人,一人便是周昭容,乃是先皇後周氏的親妹妹,而另一人裴修儀出身洛京裴氏,與現在蕭直那位肱股之臣裴境,是堂兄妹。
因為這兩個姑娘身份特殊,一人借著先皇後的麵子,一人是權臣之妹,一入宮便都封了婕妤,而不過一年,便坐上九嬪的位子。
剩下的低等嬪妃,婕妤才人美人之類,零星幾個也並不多。
如此來看,蕭直確實不是個好色的帝王。
嬪妃們,按照位份分別坐在謝期的兩邊,第一個自然便是小許賢妃,雖然為了區分,前麵加了一個小,實際上這位賢妃的歲數,比蕭直還大上五六歲。
她的對麵,便是鄭昭儀,然後便是裴修儀。
這位出身大族的姑娘,也不知是得了堂兄裴境的囑托還是自己通透,也是個恬淡不愛爭寵的性子。
行了禮落了座,謝期才發現,周昭容沒到。
她覺得有點尷尬,抿抿唇卻還是問了:“周昭容今日沒來,可是身子不適?若是身子不適,還是要請太醫診脈看看。”
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問一聲,以表示關心。
謝期實際上並不願意做這種事。
她不是皇後,卻幹著皇後的活兒,做的太周到便會被說覬覦皇後之位,可若是不管閑事又會被挑刺說不盡職。
沒有周昭容,這後宮裏的樂子能少一半。
一個年輕些的婕妤大著膽子說話,本意是想要湊趣。
“貴妃娘娘沒聽說嗎,周昭容在乾元殿,被陛下罰跪,披著大氅足足跪了兩個時辰,熱的暈了過去,才回的清涼殿呢。”
謝期一愣,原來昨天她跪在殿外求情的時候,周昭容也沒討的了好嗎。
“不知她怎麽惹怒了陛下,因為沒跪滿兩個時辰,陛下還說,讓她接著跪,足足跪滿兩個時辰才行。”
這婕妤樂不可支,捂著嘴笑:“妾就說呢,陛下可是個正經的性子,她巴結到乾元殿,想要爭寵,也不看看陛下受不受用。”
說了周昭容的壞話,就連穩重的鄭昭儀,臉上都露出一點笑意。
她們這些出身名門的貴女,都瞧不上周昭容。
“李婕妤,你在背地裏暗戳戳的說我什麽壞話呢,就不怕本宮掌你的嘴?”
周昭容被宮女攙扶著進了昭陽殿。
李婕妤頓時就閉了嘴巴。
她連禮都不行,直接就想做到裴修儀的上首,裴修儀卻裝作沒看見,看著袖口的繡花,不給她相讓。
周昭容氣急,就要當場發作。
謝期道:“給昭容加個座位。”
得了謝期命令的宮女,隻能在裴修儀下首另加了個椅子。
她氣咻咻的坐下了,嘴卻不閑著:“貴妃娘娘瞧著,倒是麵色紅潤了許多,就一夜,這膝蓋的凍傷就好了?”
謝期不欲與她做口角之爭,鄭昭儀卻嗤笑一聲:“是啊,誰讓昨夜陛下歇在貴妃娘娘宮裏,有陛下陪伴,身上什麽病都能好的快呢。”
周昭容麵色一白,她笑了笑:“貴妃娘娘這恩寵還是十年如一日,可惜,這麽陛下這麽寵愛你,也沒想立您為後呢。”
“我可是聽說了,現在前朝都在勸陛下立後,還要在這些世家中廣選名門貴女,要選一位賢良淑德的貞靜女子,從朱雀門迎進來,貴妃娘娘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謝期麵色不動:“立後之事茲事體大,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不論立誰,我等妃嬪需守好妾妃之德便是,這件事不是我們能討論的。”
“陛下登基數十年,膝下尤為空虛,這選秀的事,目前是最緊要的。”
“本宮雖代掌宮闈,可新後入宮,這宮權和鳳印是要交給皇後娘娘的,如今我身子不好,選秀的事等本宮稟告陛下後,就由賢妃和昭儀輔佐本宮吧。”
她著實不願跟周昭容打嘴仗,隻是簡單說了幾句,便讓她們各回各宮。
本來她一個貴妃,叫別的嬪妃們對她晨昏定省,也是沒這個道理的。
“周昭容若是身子不適,就叫太醫給你看看,沒事就不必來向本宮請安了。”
她的話叫周昭容吃了個軟釘子,這人不情願的回清涼殿,還不知要砸多少瓷器泄憤。
鄭昭儀卻留了下來。
“阿鳶……”
謝期與鄭昭儀的情分,跟別的女人是不同的。
“我大哥送了信進宮,明家的四公子,回西京了……”
謝期一愣,垂下頭:“是嗎?他,他還好嗎?”
“他今年回來,是帶著新婦的,他那個妻子出身江南柳氏,也是名門望族之後。”
謝期的鼻子有些酸。
“是嗎,能尋到這麽一位如花美眷,很好,他是有福氣的。”
鄭昭儀拉起她的手:“阿鳶,你現在也該想想考慮考慮你自己,周氏沒了,你是貴妃,最高位份的後妃,雖然謝大元帥出了事,可你好歹是出身五姓豪族的貴女。”
“當初那周氏,不過一個殺豬匠的女兒,走了好運成了皇後,壓在我們這些正經貴女的頭上。”
說起這事,鄭昭儀就氣的發抖。
“周皇後也就是因為陛下故意抬舉,外麵傳什麽故劍情深的典故,她也配與恭哀皇後相提並論?”
“那些年她仗著陛下抬舉,欺負了多少妃嬪,也配稱得上賢良淑德?孫德妃鴆殺她,真是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