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再遇
“謝小鳥, 你找這麽個寒酸的人做情郎,就不怕你們謝家臉上蒙羞?”
“與其找明如槐,你還不如找我呢, 就不說家世了, 至少長的我也不比明如槐差吧, 我爹可是工部侍郎。”
這個突然出現, 大放厥詞洋洋自得的少年, 正是公孫遺,前幾天當街被她教訓的那個。
謝期微微眯著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紈絝子弟, 雖然小臉挺白,也挺俊俏, 然而這一副紈絝作風,將他的好皮囊敗了個徹底。
“公孫遺, 我怎麽去哪都能看見你?”
明如槐將那個紙包收了回去,神情落寞, 垂著頭一副很乖很受欺負的樣子。
前世他的維護和情誼,到底沒有讓她選擇袖手旁觀,站在一旁看熱鬧。
“公孫遺,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可惜了,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這種紈絝子弟, 除了你爹是工部侍郎,你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比得上明公子?你不學無術, 明公子可是一直在準備應試, 現在已經是童生了。”
“你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你爹不會管教兒子, 我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明公子是讀書人懂得禮義廉恥。明叔叔與我爹曾是同窗好友,他還在我家住過幾年呢,如今隻是擔心我的身子為我求藥,就,如此純潔情誼,就要被你說成是有私情。”
“**者見**,你眼裏隻看得到這種東西,也足以說明你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公孫遺跳起來,他身後還有家丁呢,可惜謝期自小習武,比一般的文弱公子能打多了,可不怕他。
這人叫她謝小鳥,就足以讓她不快。
謝家兄妹三人,都有小名兒,大哥小命鵬兒,弱冠後加了字叫鵬舉,而她小字阿鳶,弟弟則是阿隼。
明明都是凶猛的猛禽,有看不慣他們家的就在背後說,他們兄妹三人是一窩鳥。
拿名字羞辱人,真的很沒有格調,非常不入流。
“我**者見**?謝小鳥,你別不識好人心,你找這麽一個家世配不上你的,小心將來受低嫁的苦楚,我是為你好呢。”
“前幾日,你非要為那賣身的歌女強出頭,你這個傻子,別人露出一點可憐姿態你就心軟覺得我欺負她,那女人一身孝衣,卻打扮的花枝招展,有好幾個心軟的公子想為她贖身,那女的一瞧人家身上穿的衣裳不富貴,就不肯賣,分明是想吊個更有錢的凱子。”
“小爺給她個教訓,叫她知道這口富貴飯不是那麽好吃的,偏你覺得我是在調戲她,還來打我,那女的沒能給有錢人家的公子為奴為婢,都要恨死你了,你以為給些銀子,人家就對你感激涕零?你個傻子!”
上輩子,她倒是高嫁了,嫁到了皇家,還做到了皇貴妃,就活的更好了嗎?
公孫遺喋喋不休,叫謝期皺眉頭:“我的婚事不勞公孫公子操心,我跟公子也隻是點頭之交,沒什麽過深的交情,你妄議我的婚事,不合適吧。”
“我怎麽就不能說了?”公孫遺更加生氣:“明明小時候,我們還……”
謝期可不想跟他糾纏,轉身就想走。
“謝小鳥,謝期,你別走,我跟你說……誒,你誰啊,在這撒什麽呢?”
一股煙飛了過來,公孫遺嗆的直咳嗽。
出現在此處的陌生青年,手裏拿著燃燒的艾,濃煙往公孫遺這邊飄,嗆的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謝期頓時僵在當地,神情恍惚。
她,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蕭直。
是的,哪怕這個人年輕了十幾歲,滿臉稚氣未脫,她也能認得出來,他化成灰她也能認得出來。
“哪來的不懂事的小子,小心本少爺叫觀主把你趕出去!”
“阿鳶,你怎麽樣了?”
明如槐察覺到她的麵色蒼白,神思不屬,謝期渾身都在發抖,牙齒打顫,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他想去扶著她,卻有些猶豫,縱然跟她熟識,可到底男女有別,他顧念她的名聲,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麵,跟她親近。
謝期感覺到天旋地轉,差點要摔到,身後一溫,被流雲扶住了。
“姑娘……”
流雲和明如槐的聲音都不大,卻如此清晰,讓謝期冰冷的身體察覺到了一絲溫暖。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她已經重生了,而蕭直沒有,現在她是柱國大將軍之女,沒有入宮,也沒有嫁給他,不必怕他。
很快,她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冷眼瞧著這一切。
公孫遺囂張慣了,他爹雖然隻是工部侍郎,可祖父卻是三朝元老,一路做到了首輔,現在急流勇退在家中頤養天年侍弄花草,然而皇帝對公孫老首輔非常敬重,公孫遺是他爹唯一的嫡子,更是年近四十才得的這個兒子,自然受父親和祖父寵愛。
這也是為何,公孫遺敢跟謝期叫板攀親,尋常侍郎家的兒子,怎敢高攀謝期。
公孫遺身邊的小廝在他旁邊耳語幾句,他皺了眉頭。
“廢太子之子?”
他在小聲嘀咕,可道觀的前花園不小,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他嘴裏的話。
“真是晦氣。”
“誒,那個誰,你叫蕭直是吧?”
此時的蕭直,隻有十七歲,比起前世他大權在握說一不二,將別人的性命捏在手中,讓人不得不聽命於他,討好他,諂媚他。
天子之威不可直視。
而現在,他並無前世她印象中,那麽溫和風流,甚至也不英俊,整個人都有些灰撲撲的。
身上一件半舊的棕色衣裳,很不符合他現在這個年紀,臉也有些黑,隻一雙眼睛很亮,微微上挑透著一些風流的薄情,跟謝期記憶中的蕭直還有些相似。
“你在這裏做什麽,拿著這些艾草到處燒來燒去,也不怕衝撞了別人。”
蕭直眯著眼睛笑了:“對不住這位公子,我給觀裏幹活,今兒要驅邪,觀內各處都得用艾草熏了。”
“你在道觀幹活?”公孫遺麵色古怪,顯然是有點瞧不上他:“罷了罷了,你燒便燒,我也就算了,沒看見謝家妹妹也在,唐突了貴女有你小子受的。”
他可不是個能忍受委屈的人,此時卻好像顧忌著什麽,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的樣子。
“我不跟你計較也就算了,小風,請蕭公子他出去。”
謝期的眼神有些飄,公孫遺這個蠢貨,應該是受了公孫侍郎的囑咐,讓他不要隨意得罪皇室,然而他分明瞧不上蕭直,言語中盡是輕視。
若蕭直還是皇帝,怎麽可能不記他的仇?
這人有時候對看得上眼的朝臣大度的很,可有時候很小心眼,仇能記著一輩子。
有人一時叫他不痛快,他便忍耐著,等自己有手段有能力時報複回去,叫他一輩子都不痛快。
蕭直就是這樣的人。
果然,即便是年輕落難時的蕭直,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他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這位公孫公子,我受觀主的吩咐,今日要做完這些活兒,不然可拿不到工錢。”
前世的蕭直,對他落難的那段日子,一直諱莫如深。
他原來是這樣性格的人嗎?
真是不知所謂,公孫遺有些惱了:“阿鳶,你可知道現在站在我們麵前的這位是誰?”
“我跟你沒那麽熟,不要叫我小名。”
謝期翻了個白眼,公孫遺這人卻嘿嘿笑了出來:“你真應該多笑笑,笑起來那麽好看,平時總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真不像個姑娘家。”
“我還從沒見過有哪個姑娘穿紅衣,像你這麽好看。”
謝期煩透了,轉身就想走。
公孫遺卻強行擋在她身前不讓她走:“你聽我說完啊,這樂子可大了,我也就跟你分享,這人也姓蕭,還是個龍子鳳孫呢,身為懷獻太子之子,卻淪落到在道觀燒艾賺這幾兩零碎銀子,真是可笑。”
“你好歹也是陛下的親孫子,能不能有點骨氣?”
謝期眯起眼睛。
這眼熟的一幕,她想起來了,前世也發生過,公孫遺瞧不上蕭直這個皇帝的親孫子,認為他落地的龍子不如泥鰍,冷言冷語陰陽怪氣還不夠,還要讓家丁把他按住,肆意折辱一通。
公孫侍郎為人謹慎圓滑,不肯輕易得罪誰,唯一做的不夠天衣無縫的,便是將這嫡子寵壞了。
當初蕭直繼位,可不僅是謝光鼎力支持,還有公孫老首輔重新出山,壓下了內閣的意議。
可公孫家也沒落下好,老首輔還在時,蕭直沒對他們家做什麽,更是看似並不計較公孫遺對自己的折辱。
而老首輔一去,曾經還被提拔到吏部的公孫遺被卷入私兵謀逆案,當時已是尚書的公孫侍郎被革職,全家流放嶺南,而公孫遺在流放的途中,突染急症死了。
如今想想,這其中也許少不了蕭直的手筆。
前世此時,她在做什麽來著。
謝期想起來了,那時她還很單純,雖然也嫌棄眼前這窮酸青年灰撲撲的不甚幹淨精神,但她能因為路邊一個賣身歌女教訓公孫遺,自然也願意為蕭直出頭。
隻是那時,她並不知道這青年便是廢太子之子,未來大梁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