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明哥哥
清晰可鑒的銅鏡中, 照映出來的事一張帶著稚氣的臉,雖然仍舊稚嫩卻將將長開,顯露出動人心魄的傾城之姿。
如此熟悉的臉, 如此陌生的臉, 這是謝期十五歲時候容顏。
帶著蓬勃的朝氣, 因為被寵愛著長大, 眼角眉梢都有著十足的驕矜, 這雙眼睛,仍舊如此清澈動人。
比起此時,在蕭直後宮生活十多年之久的那個謝期, 早就被這死水一樣無望的生活,磨滅了所有的期望, 縱然容色仍舊明麗嬌媚,可雙眸卻暮氣沉沉, 宛如將死之人。
她摸了摸鏡中的自己,又摸了摸臉。
好溫暖, 並不是假的,所以這並不是夢?
她重生了,還回到了十五歲的時候?
謝期又哭又笑,一陣狂喜,如果真的是這樣, 就太好了, 爹爹、娘親,還有嫂嫂和流雲, 脩兒還沒有出生, 大哥和弟弟也沒有領兵充當誘餌進入祁連山下落不明,大家都在。
不知道為什麽老天爺能夠讓她重活一次, 可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要抓住!
她要改變這一切,讓家人都能安穩幸福的活下去。
這一次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隻是一瞬,她便決定了重活一世要做的事。
“姑娘今日的氣色好多了。”
流雲在她的首飾匣子裏挑挑揀揀,拿出她最愛的撲花嬉蝶冠:“姑娘昨日許是被魘著了,居然連冠也不戴,隻戴了素色玉簪子,若不是還簪了一朵芍藥花,也太素了,姑娘年紀小,穿的太素淨,不吉利呢。”
“今日戴冠,就戴這頂撲花嬉蝶冠。”
這冠通體純金打造,上頭鑲嵌著各種寶石,中間一顆拇指大的珍珠,當真是奢華無比。
這冠乃是她還未出生時,爹爹立了戰功,平帝皇後專門叫製物司打造的冠,賞賜給她的,當時便知曉娘親懷的是個女胎,而謝光那時已位居國公,爵位封無可封,便隻能打著賞賜子女的名義給了許多貴重物件。
這頂冠,便是其中最為華貴的,比起來,也隻有宮中的娘娘公主可以戴。
從前未入宮的那十八年,她總覺得人活著,就要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才好,所以她喜歡紅衣,喜歡華貴。
可後來父親死後,周慧荑拿著這些尋事,說她不節儉奢靡,不配為後妃表率,謝期吃過許多暗虧,也就收斂了性子,開始穿素色衣裳戴素淨首飾。
然而鮮豔明媚,才是她謝期啊。
“冠不僅要戴,衣裳也要穿鮮豔的。”
流雲笑了,隻當是自家姑娘恢複了正常:“昨兒大公子新買了如意閣的胭脂,給表小姐一份給您一份,我瞧了,可是鮮妍,比咱們自己家製的還好,我給您畫一朵海棠花鈿,保證更襯這金冠,給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頭戴繁複金冠,身著紅衣,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
若是尋常女子,這樣裝扮,隻會被這些華麗的吧寶石釵環綾羅綢緞,壓得完全失了自己的風格,像個活動的珠寶架子。
然而謝期相貌明麗大氣,頭上戴的首飾越多身上的衣裳越是鮮豔,便越是顯得她渾然一體的明媚,更加風姿卓絕,是她讓這些奢華首飾更加璀璨奪目,而絕非這些外物裝飾了她。
秦敷和柏英也來了,隻是知道她愛睡懶覺,絕不肯早起,故意掐在她平日醒的時辰來。
而今日來的時候,謝期居然已經洗漱完穿好了衣裳,在用早膳。
“精神好多了,隻是今日是破天荒,怎麽起的這麽早?”
秦敷唯恐她身子還不舒服,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瞧。
“平日裏這個時辰,阿鳶還睡得像個小豬一樣呢,不過今日看裝扮似是恢複了,你昨天哭的那麽難過,還非要穿平時不喜歡的白衣裳,把我們都嚇壞了。”
柏英捂著嘴笑,說她是小豬,其實也沒錯,以前在家裏,她確實起的晚,總要睡懶覺。
後來入了宮,宮規森嚴,周慧荑又喜歡行使皇後的權利,每日都要讓她們這些嬪妃去請安,請安的時候故意將時辰提前,她們等的哈欠連天累的不耐煩才會姍姍來遲。
私下裏,連鄭元娘也可憐這位皇後,因為沒有高貴的出身,更沒有高貴的品格,一朝成了皇後,隻能靠打壓磋磨她們這些世家出身的嬪妃,才能體現自己的與眾不同。
習慣了宮裏的生活,便也逐漸適應了早起。
“阿娘,表姐,別笑話我了”
秦敷撫摸著她的頭:“恢複了是好事,看來娘連夜去天師觀求了個符,還是有用的。”
她叫丫鬟捧上來一個小盒子,非要給她掛在脖子上,謝期拗不過,也非常享受這許久沒有感受過的母愛,便戴上了,這符雖與她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咱們還得尋個時間去還個願,阿鳶也一起去,英娘也去。”
謝期有點呆:“誒,表姐也要求符嗎?”
秦敷捏著她的臉:“鵬兒要跟著你爹入軍中,你表姐有心,要給你大哥求個平安,況且你表姐跟你這個猴兒不同,一直呆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咱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沒得將好好一個姑娘家憋傻,正好帶著你們出去逛逛,踏踏青。”
再去看柏英,她臉羞的通紅:“姨母,我……我跟表哥的事,您別當著阿鳶的麵說啊。”
“害羞什麽,咱們家誰不知道你跟鵬兒的事,等你再大些,就商議婚事。”
“誒,那我是不是現在叫一聲嫂嫂討好討好?聽說有些別人家的嫂嫂進了門,跟家中小姑不和,嫂嫂,阿鳶先給你行禮,等你成了咱們謝家的主母,可千萬對妹妹手下留情啊。”
柏英的臉更紅了,做勢要來掐她的臉蛋。
“你這小壞蛋,就會調侃我。”
兩人鬧作一團,謝期沒骨頭似的癱在柏英身上,柏英也讓她這樣賴著。
秦敷一向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這便讓護衛套了馬車,帶著謝期和柏英去了天師觀。
道教乃是國教,天師觀第一代觀主還曾是大梁開國國師,不過這些年觀察天象、占卜吉凶等活都交給了欽天監,沒了國師,天師觀也逐漸成了吉祥物一樣的存在。
但大梁皇室對天師觀禮遇猶存,因頗為靈驗香火很盛,西京世家貴族求符算卦,哪怕家裏有體弱的公子小姐,也願在天師觀掛個記名弟子。
天師外人來人往的,也很熱鬧。
謝家每年都給道觀捐銀子,是尊貴香客,不必跟平民百姓一起在外頭排隊上香。
往日秦敷來上香添些香油錢,虔誠跪拜算一卦時,謝期總是不耐煩。
可這一回,她卻跪的十分虔誠。
不論她麵前跪的是佛祖還是三清道尊,她都會虔誠的請求,這重來的一生,她一定會好好珍惜,保護好家人。
柏英要求個符,大師要開光。
謝期上完了香,就去了外頭院子,如今已經開春,天師觀種了許多山茶花,現在已經打了苞,還有些已經開了。
縱然不上香,來賞花的官家夫人小姐也不少。
謝期心情不錯,她已經很久沒覺得這麽自由,深宮的禦花園雖然也種植了奇花異草,但她過得不自在。
一時間,看得入了迷,居然走到了前山。
“阿鳶妹妹。”
有人叫住了她,謝期回頭,便看到了十七八歲,仍是少年模樣的明如槐。
他一身淡青長衫,腰間係著同色腰帶,他人本就是瘦弱的,腰帶一攏,越發顯得清雋。
明如槐也是個英俊少年,不然她也不會在少年時曾對他動心,即便隻是懵懵懂懂的青澀好感。
“明公子。”
她差點脫口而出的是明大人。
明公子?明如槐滿臉費解,很是受傷。
“阿鳶妹妹,以前不是都叫我明哥哥嗎?怎麽今天這麽生疏……”
“聽說妹妹落水,將養了好幾日,可大好了?”
少年期期艾艾,咬著嘴唇,暗搓搓的打量她,就差正大光明的看她還有哪裏不舒服。
“聽謝家的管家說了,鳶妹妹這幾日有些魘著,我去壽安堂求了幾味藥,混合在一起放在香囊中,妹妹日日佩著,就能驅邪安神,晚上睡得也更安穩些。”
謝期有些恍惚,她回來了,回到了十五歲的時候,可仍舊不太適應明如槐對她的示好。
縱然她明白,明如槐對她的確是真心的。
少年人的心思,哪有成年人那麽肮髒,她見識過從少年起就那麽多心眼子的少年,隻有蕭直一個。
而前世那場栽贓陷害,明如槐是寧願自己死,攬上所有罪責,也想為她脫罪求情的。
他為她守了十年,才承受不住家中的壓力,迫不得已娶了妻。
月兒憤憤不平過,說他沒有一生為她守身不是真的愛她,謝期卻隻是笑,哪有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一輩子不娶,明如槐本也不是那麽堅定勇敢的人。
十五歲的謝期,正是與明如槐要好,雖並無過於曖昧的男女之情,心裏卻將他視為除大哥阿弟外,最親近的人。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接。
“誒喲喲,謝小鳥,在這道觀裏會情郎啊,前兒不是義正嚴詞的說我調戲良家女子,現在你在道家清淨之地會情郎,真是道貌岸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