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噩耗
“小公子去了,謝夫人說對不住大公子,沒有護住他們的孩子,整個人都沒了人氣,石頭哥派人往宮裏遞消息,回了小公子房裏,就發現不對,衝進去後才發現,夫人懸梁自盡了。”
月兒嚎啕大哭。
謝期卻還在愣神,她在說什麽,脩兒怎麽了?去了是什麽意思?
還有嫂嫂,什麽懸梁自盡,說的是她溫柔卻又堅強的嫂嫂?
“石頭哥說,自聽到大公子率兵領護周城百姓撤離,自己以身殉國的事,夫人的狀態就不對,整日哭泣,以淚洗麵,隻是因為小公子,勉強支撐著,現在小公子突發高熱去了,夫人失了主心骨,說對不起謝家列祖列宗,對不起大公子。”
“石頭哥說,本來遞進宮裏消息,跟娘娘求個章程,卻沒想到,回了房,夫人就……就……”
“不必再說了。”
謝期在愣神恍惚過後,反而冷靜了下來,她心痛的無以複加。
大哥阿弟下落不明,蕭直便放出消息說他們二人已死,脩兒病死,大嫂自盡,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已經一個不剩。
“蕭直,我全家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如今的謝家隻剩下我了,你可滿意了?”
她雖然是微笑著的,那雙曾經明亮的如天上的繁星,驚豔過他整個少年歲月的雙眼,如今不剩一絲光亮。
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就滾滾落下。
“你恨我爹,恨謝家,周侯對你有襄助之情,不過看重你安慰你,沒有拒婚,叫自己女兒帶著嫁妝嫁給你這個什麽都沒有的廢太子之子。”
“你記著他的恩情這麽多年,可我爹呢,當初若不是我爹一力扶持你上位,如今你安能坐在那個龍椅上,拿我兄長阿弟的性命做筏子?”
“可你,又是怎麽對待我爹的?他已經沒了權勢,成了罪臣,你絲毫不念當初力保你登基的從龍之功,一杯毒酒逼死了他,還對外宣稱是他畏罪自戕!”
蕭直的臉黑了,卻不敢看她的雙眼,她的絕望與憤恨,讓他難過。
是的,難過。
周慧荑曾經瞧不起他,說他吃她們周家的軟飯,連一兩銀子都賺不來,他登基後又迅速變了態度,對他親熱起來。他利用周慧荑這把刀,在後宮鏟除世家女,又在她沒了利用價值時,放任孫芍給她下毒。
謝觴是扶持他上位,卻也想控製他,把他當做傀儡,他怎麽可能放過他?
作為皇帝,隻能他對不起別人,從不允許別人對不起他。
而從來理直氣壯做著這一切,卻並不覺得哪裏不妥的蕭直,此刻卻愧疚的低下了頭。
他並非覺得自己有錯,隻是無法麵對謝期。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當她得知了一切時,他居然不是強行讓她接受,而是覺得愧疚,覺得難過。
看到她絕望的淚水,他的心,會那麽的疼。
“你……都知道了……”
蕭直急切的從龍椅上走出來,想要解釋,想要去抓她的手臂:“你聽我解釋。”
慌亂中,竟然連朕都不說了。
“我沒有逼死你爹,是他自己主動赴死。”
“是啊,你不過是暗示他,若他死了,就能放過謝家,放過我,可憐我爹將我送進宮來,原本想要將皇後之位送給我這個女兒,讓我成為謝家的榮耀。”
“我卻成了你用來威脅父親的人質,成了妾妃,被一個不仁不德,殘害後妃的女人踩在腳下。”
“你一定要逼死我們全家,才開心嗎?那為什麽放過我?”
謝期的情緒非常激動,她的月份已經非常大,控訴著他情緒越來越激動。
蕭直不怕她指控他是罪魁禍首,他沒什麽不能認的,隻要是他做的事,他隻怕她動了胎氣,傷了身子。
“你別生氣好嗎,我們好好說話,你先坐下來歇一歇,不論要如何恨我,都等你平靜一些,阿鳶,你懷孕了,冷靜下來。”
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蕭直怕的要命。
然而想要去扶她,卻被謝期像碰到什麽髒東西一樣甩開。
“別碰我!”
“我隻是擔心你的身子。”
蕭直苦透了,從前不覺得,現在真的麵對她的恨,她的絕望,他隻有後悔。
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的蕭直,終於麵對意料之外的情況,而這後悔中竟也夾雜著幾分,若是沒有遇見她,沒有舍不得對她下手,沒有想要回頭跟她重新開始。
就好了。
現在也不必如此心痛。
可想到讓麵前這女人,落得跟孫芍一樣的下場,更為劇烈的疼痛襲上心頭,他不能想象,廢了她,讓她毫無尊嚴的在冷宮,寂靜卻淒慘的死去。
隻是想一想,就要窒息了。
“你也會擔心我的身子?”謝期每一聲嘲笑,都讓蕭直覺得更加不堪,想要惱羞成怒,怒氣卻消散在她的淚水之中,隻剩下愧疚。
“自我入宮,你羞辱我,縱然你的皇後羞辱我不說,給我喝了多少年的避子湯藥,你當我不知道嗎?”
蕭直此時才發覺事情可能真的鬧大了,急切的上前,然而他前進一步,謝期就會後退一步。
“那些打著補藥名義的避子湯,一碗接著一碗,我喝了多少年,蕭直?”
“過去我爹活著,你忌諱我,忌諱謝家,所以不想讓我生子,現在我爹死了,謝家倒了,你便又來對我施恩,想要我跟你安心的過日子。”
她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花,卻在這深宮之中,被他一根一根拔掉了身上的刺,挫敗了傲氣,與深宮中其他女人也沒什麽區別。
她本該生在陽光之下,享受自然的雨露,卻被強行嫁接到深宮之中,逐漸枯萎,衰敗。
蕭直很無力,麵對指控,他無可辯解。
肩膀喪氣的垂下,如今的蕭直,哪裏還有那個大權在握,意氣風發野心勃勃的帝王模樣。
“我知道從前對你不好,我也很自責,所以現在想要彌補,阿鳶,過去是我錯了,但現在我對你,的確是真心的。”
蕭直承認,自己或許是個小人,那些年想要握住權勢,掌握自己的命運,對著這個女人避如蛇蠍,既想要擁有她,又怕她對自己造成太大的影響,若即若離。
蹉跎十年,才真的沒有防備,沒有戒心,平和的在一起。
他不會不承認,那些不舍,那些憐愛,都源於自己的動心。
謝期隻覺得可笑,他說他有真心?
他磋磨她,逼死她的爹爹,利用她的家人,這個造成她這悲劇一生的男人,現在居然又要她的真心。
“縱容你的皇後欺辱我,給我立規矩,是你的真心?逼死我父親,叫錦衣衛裝成流寇馬匪,殺了我二叔全家,是你的真心?”
蕭直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你以為我傻乎乎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我求你,放棄一切尊嚴和驕傲,跪下來苦苦哀求你,哀求陛下,留我二叔一命。”
“你表麵上答應了,真是好大的恩德,叫我承你的情,可背地裏卻出爾反爾,不僅殺了我二叔,連我年幼的堂弟堂妹都不放過,二叔有錯,你不能放過他,可孩子難道也有錯?”
蕭直咬著下唇,終於忍不住:“阿鳶,你也是謝觴的孩子,我能理解你心疼親人,可你要明辨是非,你二叔貪墨了多少銀錢,借著你爹的勢徇私舞弊,貪汙腐敗,賣官鬻爵,整整八十萬兩白銀,全是百姓的民脂民膏。”
“你堂弟堂妹過得是什麽優渥日子,難道他們就沒有沾光,沒有因為你二叔的貪腐而享福?你爹死後,朕已經警告過你二叔,隻要他上繳財產急流勇退便可全家脫罪,可他非但不感恩,還策劃轉移財產逃跑去大漠,絲毫不顧忌你還在宮中為妃!你二叔犯的罪是要牽連五族,可我隻誅殺了他們一家,甚至都沒有因此遷怒謝朝謝朗!”
“因為顧忌你的心情,我才做出馬匪截殺,甚至都沒斬首示眾,朕最恨貪腐,怎麽可能饒了他?”
“是啊,你總有理由……我二叔一家是咎由自取……”
謝期神色越來越恍惚,下腹絞痛,仿佛有什麽要從她身體中失去。
然而她卻仍舊強行支撐著,在今日將話跟他說個分明。
“我知道二叔一家死的蹊蹺,查到我爹和他們死去的真相,可大哥告訴我,不要說,當做不知道,沒聽見,為了謝家,也為了自己。”
她痛的撕心裂肺,不僅的肚子痛,胸口也好痛。
“我默認了,委曲求全同你做戲,隻為了求你的憐惜能多分給我的家人一些,隻要你能放過我的家人,能庇護他們,我願意服侍你一輩子,為你生兒育女。”
“可是,你的兒子推我的侄兒落水,不然他怎會落下病根,明明之前脩兒的身體那樣康健,若不是蕭漸,脩兒就不會有意外之災,不會死!”
“害死脩兒還不夠,你還要害我大哥我弟弟……”
“現在我所有的親人都沒有了,都沒有了,而我謝期,居然跟殺父仇人有了孩子,真是可笑,可笑!”
蕭直的麵色變了,變得驚恐,他再也顧不得謝期的反抗,將她抱在懷中。
“太醫!快傳太醫!”
謝家所有人,除了謝期,蕭直誰都不在乎。
謝期覺得荒唐,這個冷情的皇帝,在王若君病死想要見他一麵的時候,居然隻說了一句,怕髒了自己的眼。
對自己朝夕相伴的枕邊人,尚且如此涼薄,他真的會對誰動心,會害怕失去誰嗎?
謝期想要嘲笑他,譴責他,唾在他臉上咒罵他,甚至是殺了他。
現在卻眼前發黑,她再也站不住,下意識看向□□,不知何時,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