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愛恨

蕭直凝視她手中的雞湯片刻, 白皙的手指,與汝窯天青瓷碗,簡直是一副上好的美人圖, 然而這美人卻包藏禍心, 想要殺他。

他看得有些久, 久到謝期心中開始忐忑不已, 以為他發現了什麽端倪。

“怎麽忽然想起給我燉湯?”

謝期睫毛輕顫, 不大敢看他黑黝黝的眼睛:“隻是看你最近照顧我和孩子,有些累,不想喝就算了。”

她的手開始後撤, 隨意的想將那碗湯放到一邊。

手卻沒能挪動,蕭直低頭, 對著碗邊喝了一口。

他幾乎是半強迫她,親自給他喂了進去, 一碗湯下肚,隨手將碗放到一邊, 蕭直目光幽深:“都喝完了,現在可放心了。”

他目光仿佛能看到她的靈魂深處,謝期身子輕顫,心虛的不敢回應。

他卻將她抱住了:“很好喝,香甜的很, 以後阿鳶要時常親手給我做。”

他真的毫無察覺?怎麽讓她覺得壓迫感如此之重, 但不會的,他應該什麽都沒察覺得到。

蕭直如此敏銳, 連她逃跑去了哪都很快知曉, 若是真的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還能心平氣和的跟她在這說話?

“好, 以後每天都給你做。”

蕭直笑的極為開懷,吻上她輕顫的睫毛,睫毛根部有一點濡濕的觸感。

他卷著她,桌案上的書卷折子全都被掃到地上,他將她放了上去。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謝期心知肚明,然而此刻卻開始掙紮,在這種地方,太羞人了。

因為心虛,她拒絕蕭直的動作都很輕:“別……別在這,去床榻上。”

蕭直輕笑,卻並沒有將她抱起來。

“會有人看到了。”

謝期有些惱,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不讓他親下來,蕭直隻是笑,帶著繭子的大手撫摸她的臉頰:“沒人敢看,他們都下去了,現在隻有我們兩人。”

不知何時,也許在蕭直吻上她臉頰的那一刻,服侍的宮人們早就躡手躡腳離去,此刻殿內靜悄悄,隻有他們兩個。

謝期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蕭直想要做什麽,沒人阻止的了他。

溫熱的,帶著薄繭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臉頰,俯下身去,將她抱入懷中。

他親吻她,黑黢黢的雙眸中隻有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阿鳶,你知道嗎,南方百越的佛燈會上,信徒都會供奉蓮花,將未綻放的蓮花花瓣折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恭敬、虔誠的敬獻於佛前,以表示自己的誠心,我也想為你獻上,一朵蓮花。”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心髒處,她被濃濃的愛意包裹,緊貼著他的心髒,聽到一聲又一聲咚咚聲,那是他心口跳動的聲音。

他向她展示了自己一切的赤誠。

愛嗎?不,她確定自己不是愛,大概是觸動,還有一些歡喜,沒有女人會對這樣癡情的男人,能不動心,但恨是占了大多數的。

然而太過激烈的感情,就會讓人分不清。

他已經占據她生命太多的時刻,曾經的期待是他,失望是他,癡情是他,心如死灰是他,恨得生啖其肉也是他。

她的人生早已融入他的,命運的紡線早已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團亂麻,再也無法分開。

太過極端的感情,愛與恨,她早已分不清。

她抱緊了蕭直,藕合般的手臂攀上去,主動回抱住了他:“我也……”

蕭直狂喜,這是她在他身邊,第一次開始主動回應。

“阿鳶,阿鳶,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想聽。”

他在親吻著她,在她耳邊說著各種癡癡的愛語,她卻早已分不清是愛還是恨,她應當是愛的,但恨卻比愛更多。

就這樣吧,她什麽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在思考,就讓時間就此停留下來,就讓他這麽抱著她,依偎在他懷裏,心中平靜。

他們擁抱著彼此,就這麽靜靜的睡過去,什麽都沒做。(這是擁抱,沒有繼續做別的什麽,兩個人就抱在一起呆著)

第二日應是早朝,謝期精神疲憊,昨日思索的事太多,懶懶的睡過了,蕭直也便陪她,索性就稱病罷朝一日。

與蕭琰的兢兢業業,隻要不是真的病的起不來,就絕不會不上早朝相比,蕭直確實顯得不那麽克己勤政。

可奇怪的是,蕭直卻比蕭琰更加得心應手,至少給海閣老翻案,推行新政,都是蕭琰朝沒能做的了的。

謝期埋怨他,說他跟她廝混不上早朝,朝臣本就懷疑她牝雞司晨,現在還不叫她妖後,說她迷惑君心,禍亂朝綱了?

蕭直笑的前仰後合,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真心實意的覺得開心了。

蕭直本在幫她穿衣裳,現在這種事他從不假以宮人之手,幫她選衣服,幫她綰發,都成了他的某種樂趣。

看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蕭直一把將她抱了個滿懷:“放心,沒人敢說阿鳶的,誰若敢說,我饒不了他們。”

“你這麽恐嚇別人,用強壓手段,人家麵上服,心裏不服,怕是更背地裏罵我,是個禍國妖後。”

蕭直隻是笑:“那以後我不上朝了,阿鳶替我去,我就裝病。”

“得了吧,禦下之道,人家麵服心不服又有什麽意思。”

“阿鳶聽政幾年,倒成長了不少。”

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想殺誰就殺誰的。

“慢慢來,阿鳶慢慢收服朝臣們的心,他們會知道阿鳶的好的,再說,我現在不是也在你身邊還能幫你。”

謝期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兩人洗漱完,穿好衣裳,蕭直雖然很想親自給她綰發,但手藝不精,這種事還是的宮女們來。

流霞端上來一碗藥汁,熱氣騰騰,嗅著就很苦。

“這些日子阿鳶喝的這些藥,我總沒問,這都是什麽?是藥三分毒,別輕易喝這些。”

謝期心裏咯噔一聲,忙道:“是補身子的,我自生了澤兒後,總覺得身上不爽利,便叫太醫給開了點補氣血的。”

蕭直幽幽看著她:“當真是補身子的嗎?”

謝期笑容有點僵,揮揮手叫宮女們退下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阿鳶有話直說便是。”蕭直摸著她的頭發,雙眸幽深。

“我自生了澤兒,就感覺身子不適,生澤兒的時候那麽艱難,我疼得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要不咱們暫時先別要孩子了,行嗎?”

她自生了澤兒,便一直喝著避子湯,現在卻好似在跟他商量,為此不惜用上了美人計。

“阿鳶,不想我們的清兒和濁兒,上輩子,他們兩個,就是我們的孩子。”

謝期有點心虛:“我並非是搪塞你,隻是上輩子我便是難產而死,清兒濁兒是雙胎,我很怕……”

“再說我們已經有了澤兒,難道他不是我們的孩子嗎?”

蕭直歎氣,凝視她半晌:“這件事不是我迫你,隻是……清兒和濁兒,很重要……”

“又是你那套鬼神亂力的說辭?”

謝期實在不懂:“你說的那件事,我總覺得根本就沒來由,還是說你不喜歡澤兒,隻是搪塞我罷了。”

“我怎會不喜歡。”蕭直歎氣:“澤兒也是你生的,我說過的,隻要你生的,我都喜歡,但是……”

清兒濁兒很重要,他們不僅僅是他們的血脈,也是錨點。

蕭直什麽都沒說,隻是看著她將那碗‘補藥’喝掉了。

謝期暗中做了這許多事,總覺得有些心虛,總覺得以蕭直的手段,不該什麽都沒察覺。

可他表現出來的,就是什麽都沒察覺,謝期越發理直氣壯,也不想深入探究。

澤兒一歲的時候,朝臣們已經習慣謝期垂簾聽政,甚至直接代蕭直批改奏折,她與蕭直相處越發融洽,每隔幾日便要親自煮湯給他喝,而蕭直也總是眉眼柔和,笑著喝下。

然而謝期就以為一切都順順利利,按照她所設想的那樣發展時,禦史參謝期二叔貪腐,貪腐金額數量很大,為了她的麵子,蕭直沒讓人在朝堂上說這事。

暗地裏叫大理寺,監察司和北鎮撫司聯合去查,這一查出來,便是謝期都暗暗心驚,她二叔貪腐了八萬多兩白銀,還在家中私藏金絲楠木的棺槨,而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為了斂財,他出賣情報給蠻人。

這可是叛國的罪名!

蕭直回來時,正見她滿臉陰晴不定,生著悶氣。

“你是故意的吧,這折子發到我這,就是為了讓我看看我二叔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蕭直急忙湊過去安撫,見她沒那麽生氣了,才解釋:“他畢竟也是謝家人,這一回我不處置,你來處置,不然你又要記恨我,我豈不是冤枉。”

謝期狠狠瞪了他一眼。

“叛國之罪與謀反相當,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上輩子就這樣嗎?”

“上輩子揭發他罪行時,是十年後了,那時更加糟糕,監察司的人在攔住他們一家時,他已經跟蠻人投了誠,拖家帶口想要逃跑去漠北。”

謝期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