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算計

謝期終於明白, 為何上輩子蕭直執意不放過二叔一家,哪怕明麵上答應她饒他們一命,卻寧願讓錦衣衛們裝作馬匪截殺, 也要滅口。

誰知道二叔手裏拿捏著什麽秘密, 對待這種叛國之人, 是絕不應輕易饒恕。

現在這塊燙手山芋, 到了謝期手上。

“我爹說過, 年輕時他跟家裏鬧翻,幾乎舍棄了謝姓,自己打拚流落街頭, 二叔,是謝家唯一一個接濟過他的人, 雖然他們不是一個娘生的,可兄弟感情卻很好, 我記事起,跟二叔家走動來往也是最多的。”

“上一次, 若不是謝觴執意保你二叔,為他藏了很多禍事,他至少不會被連累致死,至少能辭官告老還鄉。”

看她麵色不善,蕭直急忙舉起手做投降狀:“我就是說句大實話。”

“我竟不知, 二叔做了這麽多的錯事, 行了,你現在將事交給我決定, 自己倒是成了甩手掌櫃, 沒了責任。”

蕭直滿臉無辜。

謝期深吸一口氣:“叛國之罪,罪無可恕, 以貪腐之名下獄,叫監察司處理了吧,至於我二叔家幾個堂弟妹……查清楚是否有所牽連,卷入其中的罪不可恕一並處死,不過幾個最小的,便饒恕性命,叫……叫謝家宗族領回去。”

如今,她做決定,處置自己的親戚,居然也如此雲淡風輕,眼睛都不眨。

可謝期難免惆悵,一抬頭,便見到蕭直滿臉欣慰。

“如今阿鳶也成合格的執政者,這很好。”

謝期臉冷下來,她知道他什麽意思,不就是跟她表明,是她二叔錯了,他上輩子殺他,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大梁律法施行連坐,律法嚴苛,如海家隻是因為成了新政和平帝怒火的替罪羊,就被誅殺了九族了,男眷成年的斬首,未成年流放,女眷全部沒入教坊。

沈妙貞的親娘,出身趙郡徐氏,可因為是海家的媳婦,就必須沒入教坊司,徐家根本就無法援手。

叛國之罪,更是九罪中最重的,若真揭發出二叔與蠻人勾結,按照律法,便是他們這個謝,也是逃脫不了的。

蕭直上輩子隻是私下誅殺,沒因此連累謝朝謝朗,還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謝期相貌太過明媚綺麗,哪怕氣洶洶的瞪人,也一點都不凶悍,反而像是在拋媚眼。

在她麵前,他總是沒什麽自製力的。

蕭直覺得心口癢癢,捧住她的臉,便想親上去,如今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人都會變成自己所討厭的那種人,蕭直也不例外。

他最唾棄被美色所迷,不務正業,把性命也搭進去的昏君。

現在,他卻也成了這種昏君。

唇要印上她的,謝期卻忽覺胸口一陣翻湧,推開他,捂著嘴幹嘔起來。

蕭直忙讓人去請太醫,眼中暗含期待。

謝期還以為是苦夏的緣故,胃口一直不大好,可太醫來了,把完了脈,跪地恭喜,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謝期的臉完全沉了下來,蕭直卻欣喜若狂,賞了太醫,高興的想把謝期抱起來。

謝期摸著小腹,不見喜色,臉上唯有不敢置信和眉頭緊皺:“懷孕,我怎麽可能懷孕,我分明有喝避子……”

滿宮的宮人頭都垂下,不敢發出聲響。

她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症結,豁然抬頭,滿腔怒火對著蕭直發泄而出:“是不是你幹的,你換了我的藥?”

蕭直絲毫不慌張:“現在你終於肯承認,日日喝的根本就不是補藥,而是避子湯?”

謝期咬住了嘴唇。

“阿鳶,你就這麽不想要我的孩子,這對我,對清兒和濁兒,都是不公平的。”

“我隻是,害怕……”

再抬起頭,謝期雙眼蘊滿淚水:“我因生清兒和濁兒,難產而死,雙胎本就懷的不易,澤兒那時,是因為太醫把了脈,是單胎,可這一回,我真的怕,蕭直,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讓我再經曆生育之痛,你當真愛我嗎?”

他心裏很清楚,她是假裝的。

一聲輕歎,這歎息聲中有無奈,妥協,更多的卻是縱容。

“正是因為愛你,我才想讓你生下清兒和濁兒。”

謝期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話,他現在對她確實無限縱容,基本她說什麽他都會聽,可她不想有孕,這人分明知道她在喝著避子湯,卻強行要她有孕。

“阿鳶,我知道我現在跟你說什麽你都不會信,但是清兒濁兒必須出生。”

才能維係命運的紡線。

“你就不怕我這一次也難產而死嗎?”

蕭直想去握她的手,謝期既心虛又生氣,可裝已經裝到這種地步,也隻能繼續裝下去。

她打開了他的手,偏頭不去看他。

“阿鳶……”

蕭直無奈,強行抱住她,好好跟她分說:“你那回難產,是因為常年服用避子湯,雖然都是溫和的,可到底對你身子有了影響,而那日,你又動了胎氣……”

一想到一切的開始,始於她的難產,蕭直眼中閃過陰翳。

“這一回一定會沒事的,阿鳶,你會平安生下我們的孩兒。”

謝期心裏七上八下,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蒙混過關,除了擅自服用避子湯,她還做了更大的事,一旦被揭發出來便前功盡棄,蕭直會如何待她都不知道呢。

“我保證,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會沒事的。”

見她仍舊垂眸不語,蕭直也沒別的法子:“說起來,今日前朝有官員請立太子,阿鳶覺得如何?”

她覺得如何,那個站出來上奏立太子的,就是後黨推出來的人,看似是中立的清流,背地裏已經被她的人給收買了。

就是她安排的,她怎麽可能不清楚。

“我想著,澤兒如今也兩歲多了,看著身體康健,雖然咱們大梁沒有冊封如此年幼的太子的前例,但我隻有阿鳶一個妻子,這太子早封也早安阿鳶的心。”

謝期狂喜,不敢置信看他:“你說的是真的?沒有哄騙我,你當真願意立澤兒為太子。”

真是個小沒良心,隻有用到他的時候才會跟他露出笑顏。

他也真是賤皮子,就是吃她這套。

大手小心翼翼的摸著她的肚子:“前提是,你好好養胎,把清兒和濁兒也生下來。”

謝期沉默,孩子已經有了,她不會為了不要就喝墮胎藥打掉他們,畢竟喝墮胎藥,對女子身體也不好,稍有不慎就會遺留下血之症。

“我不會不要他們,我隻是……”

這一次蕭直沒有等她解釋:“我知道阿鳶怎麽想的,阿鳶怨我換了你的藥,可已經有了,阿鳶便好生待他們,這兩個孩子的父親雖是我,可母親卻是你,你能像待澤兒一樣待他們嗎?”

總感覺他知道些什麽,可又不像。

澤兒不是他的,是蕭琰的,以蕭直的脾氣,要是知道了,焉能容她和她的孩子,更不要提立澤兒為太子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問,澤兒是我們的孩子,肚子裏這個焉能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難道還會厚待那個薄待這個?”

蕭直笑了:“那就好,這一回後,我再也不會迫你生,除了澤兒,我們隻要清兒和濁兒,就足夠了。”

謝期嗯了幾聲,心裏卻想的是立太子的事。

而蕭直果然說話算數,此事後他們重歸於好,他也便順從朝臣所請,立長子蕭澤為太子。

蕭澤成了太子,但到底年紀還小不能監國,蕭直也帶他祭了天和太廟,這便是正式承認了蕭澤的地位。

而謝期也暫時放下心來,隻是她的澤兒一日不繼承皇後,她便隻能安心片刻。

懷雙胎到底要辛苦些,不過害喜嘔吐的症狀倒是比懷澤兒要好些,就是肚子要比尋常孕婦要大的多。

蕭直時常會在夜間給她揉捏腿腳,哄她入睡,完全是個好夫君的樣子。

便是尋常人家的丈夫,就能為妻子做到這種地步?親自給她更衣,給她洗腳,揉捏身體服侍她?

蕭琰也沒有過這樣吧。

蕭直都這般低到了塵埃裏,可她還停留在上輩子的仇恨中,值得嗎?

有時她也會問自己,值得嗎?

皇後的尊位,一生一世一雙人,後宮隻有她一人的專寵,臨朝聽政,大權在握,蕭直都給了她。

複仇真的有意義嗎?迷茫的時候,謝期也問自己。

在不停的問自己,審視自己後,謝期覺得,值得。

因為補償,曾經的傷害便不再存在?若沒有重來一次,她就真的死了,死人如何像活人討一個公平,而她因為蕭直的舉動,感動了,就把自己後半輩子都交到他的手中,任由他來決定她的生死嗎?

她隻能繼續走下去,走到這至高無上的頂點,她絕不不後悔。

又至七月,酷暑難耐,謝期因月份大了更是坐著都會出汗,她又不能貪食冰,更覺難忍。

蕭直很是憂心,便帶她去甘泉宮避暑,因她肚子太大,還特意叫車架慢慢的走,馬車裏也放了好些冰,就是為了給她解暑。

他實在貼心,倘若沒有上輩子的仇,她一定會死心塌地的愛上蕭直的吧。

忽的,車架劇烈震動了一下,蕭直抱住她,讓她靠在軟墊上,還沒來得及開簾子訓斥,黃村禮驚聲尖叫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有刺客,快護駕,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