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章
第一批葛粉成功的時候, 已經是一周後了,原本不用這麽久的,隻前兩天連著下了三四天的雨,連綿的陰雨天, 葛粉一直沒有曬幹。
江初月用蛇皮袋把合格的葛粉裝袋後, 用稱糧食的大稱稱了下, 竟有150多斤, 也算是出乎意料了。
當天下午, 葉鎮長和李書記再次來到了葛粉廠。
葉鎮長和李書記撚起一小塊的葛粉用手指碾碎, 細膩而又白淨的粉質,幹淨的沒有絲毫雜質。
陳芳芳也是很有眼力勁, 忙轉身和張雪芬兩人從廚房裏拿了好幾個大碗, 還有堅果白糖,提著一壺剛燒開的開水就過來了。
當著葉鎮長和李書記的麵, 抓了一小把的葛粉放進碗裏,用冷水攪拌葛粉, 再放入一小勺的白糖,一直攪拌至裏麵沒有粉塊,變成奶白色的水狀後, 倒入燒開的開水, 倒水得一鼓作氣,還得一邊倒水一邊攪拌, 直至葛粉被衝成透明狀,用勺子敲一敲, 還帶著點點彈性。
最後, 舀一勺堅果放進碗裏攪拌一下。
葉鎮長去年的時候就吃過葛粉了,看著倒是很平常的樣子, 隻是他看著碗裏的堅果時,覺得有些新鮮。
“核桃還能放進葛粉裏吃?”
葉鎮長說完,率先舀起一勺嚐了嚐。有些燙,隻吃了一小口,但細膩又含著絲絲甜味的葛粉瞬間在嘴裏鋪成開來,咀嚼的過程,還伴著細碎的核桃,這種口感很是奇妙。
“嗯,這核桃怎麽是沒味道的?”葉鎮長吃完一口,“沒味道好,伴著葛粉裏的甜味一起吃下去,這味道倒是很新鮮,好,很好。”
李書記在一旁聽葉鎮長如此說,挑了挑眉,端起另一碗吃了一口。
因著已經放了一小會兒了,倒是沒太燙,他順著表麵舀了一勺喂進嘴裏,細嚼慢咽的,一絲一毫的品著。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隻見,他吃完一口,又舀了一勺,江建文、張雪芬還有陳芳芳,瞬間鬆了一口氣。
葛粉廠從投產開始,他們就在廠裏待著了,對於這廠裏的人都是熟悉的,唯有這李書記,是半道空降過來的。
當時,江初月有問過這李書記是什麽來頭,要用什麽樣的態度來對待。
葉鎮長隻說:“你們專心把葛粉廠做好,比什麽都強。”
因此,這會兒他們見李書記吃了一口又接著舀第二口,便知道,這頭一批的葛粉算是成功了,且,似乎還挺合李書記的胃口的。
葉鎮長和李書記離開葛粉廠時,葉鎮長倒是沒多說什麽,倒是李書記難得的開了口:“小江啊,不錯,這葛粉廠裏有你把關,我相信,咱們葉鎮長來年的工作成果上麵的人會看到的。”
葉鎮長和李書記的汽車尾氣省消失在葛粉廠的大門口,隨即,廠裏爆發出歡快的笑鬧聲。
第一仗來了個開門紅,後麵的工作做起來就更順手了。
第一批的150斤葛粉倒是沒有對外出售,而是直接由李書記帶回來了省城,說是讓省城的領導也看看咱們葛粉廠的工作成效,證明一下咱們葉鎮長當初力排眾議重開葛粉廠的決心是正確的。
葛粉廠既然正式投產重開了,那麽,接下來就要正式進入投產及銷售了。
江建文在廠裏負責葛根的采購,除了三橋村的葛根,他跑遍了整個紅星公社下麵附屬的每一個村。
同樣的,在下村的時候,他帶著蓋有鎮政府及葉鎮長私印的證明,每個村的村長倒是都認得,隻是對於這件事,卻不是每一個村長都那麽積極的。
有的村長仍然堅定的認為隻有種田才是正道,這一切旁的都是不務正業,且,這會兒有些落後地區仍然是不允許私下交易的,他們擔心一旦私自去山上挖葛根再賣掉,會被當成社會主義的尾巴給割掉。
對於抱有這種想法的,江建文自不會過多的勸說,根深蒂固的想法想要被改變,除非經曆生死,否則一時是很難說服的。
他隻是讓村長集中村民開會,把這件事當眾給講了下,並且著重講明,收葛根的是鎮上的葛粉廠,並且交易是鎮長同意的,如果有想要挖葛根賣給葛粉廠的,可以送到村長這裏,葛粉廠會三天過來收一次,並且價錢是當場結清的。
大抵是“價錢當場結清”這幾個字觸動了大家的神經,雖然村長不太願意做這件事,可還是有很多村民很積極的。
臨走時,江建文看著每個人臉上激動的表情,又說道:“葛粉廠是政府的,所以,每一次收葛根會檢查葛根質量,太過細小的或是有殘缺的,我們是不收的,我們隻收飽滿且完整的,你們如果想著糊弄一下就能換錢,天底下是沒有這種好事的。”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明顯看到有些人臉上露出了悻悻的表情來。
-
變故總是會讓人更快的成長起來。
江初月毫不藏私的把製作葛粉的每個過程都仔細的交給了廠裏的員工,江建文負責采購也做的有聲有色,鑒於後期要對外銷售,工作量較大,他竟還主動又去招了幾個適合做采購的工作人員。
張雪芬忙著整個廠裏的後勤部門,負責食堂及清洗過濾布等一些工作。
原先陳芳芳剛來的時候,是跟著張雪芬一起做些打雜的活兒的,後麵江初月一個人實在有些忙不過來,便叫了陳芳芳過來跟她一起做。
原先在村裏的時候,陳芳芳也是跟著江初月做過的,每個步驟的具體流程其實都清楚的,隻是,突然讓陳芳芳要麵對這麽多工人,還要教他們怎麽做事,這對於陳芳芳來說,一時有些慌。
她擔心的倒不是自己會教錯,而是身份上的一種改變。
她就是個三橋村村長的閨女,在村裏都算不上高人一等,這來了鎮上,且這裏麵的工人大都是鎮上的戶口,這對於鄉下人來說,心裏多少帶著點怵。
江初月自然也看出來了一些,想了想,吃過晚飯,她特意叫了陳芳芳,說是出去逛一逛。
五點下班,已經入春的時節,此時六點還不到,天色還亮著,去街上還能碰到未關門的小商鋪。
兩人順著葛粉廠門口的梧桐道慢慢朝街上走去。
江初月看著頭頂慢慢冒著綠芽的枝頭開了口,“芳芳姐,你瞧,過了一個嚴冬,到了春天,還是會重新發芽張葉,冬天時光禿禿的枝椏會再次變的茂盛,再過兩三個月,夏天到了,咱們這門口啊,即便是天上那毫無人性的太陽,也隻能穿透枝椏間的縫隙透過一縷一縷的光線。”
陳芳芳有些沒明白江初月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初月對上陳芳芳圓溜溜的黑眼睛,彎了眼睛,淺淺一笑,“芳芳姐,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人的身份也是可以改變的。你瞧,原來的時候,咱們在村裏過的什麽日子?那會兒你想過會來鎮上嗎?”
陳芳芳搖搖頭,這哪裏敢想?
“別說你了,你就看看我。我家以前過的什麽日子,不用我說,你大概也是看見了的,我那爹爹婆婆別說是怎麽對我和狗娃的,就說我爸還是他們的親兒子呢,他們又是怎麽對待的,現在呢?”
“初月,你的意思我懂了。”
不等江初月說完後麵的話,陳芳芳出聲打算了江初月的話。
江初月看著陳芳芳,見對方的眼睛裏不僅有對生活的堅定,還滿是對自己的心疼。
她眨了眨眼睛,一時竟有些無言了。
半晌,她深呼吸一口氣,“所以,以後我會有一個好幫手,對嗎?”
陳芳芳點頭,“初月,我今天能在鎮上有一份工作,這一切都是靠的你,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的,我一定會好好做事的。”
江初月有片刻想笑著搖頭,說不是這樣的,你不是為我,你應該是為你自己。
可這話她沒說出口,就像陳芳芳明明對於做葛粉的流程熟練的不能再熟練,可麵對那些工人的時候卻還有些發怵沒辦法好好利索的教他們一樣。
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刻在骨子裏的,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更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慢慢來吧。
“初月。”
兩人正待繼續往街上走走,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回頭,是沈如歸。
陳芳芳看一眼隔幾步遠的沈如歸,衝他笑了笑,對江初月說了句“我先回去了”,就轉身跑了。
江初月回頭看著陳芳芳進了葛粉廠的大門,這才回頭看向已經走到跟前的沈如歸。
算算日子,兩人已經有一月有餘未見了。
談不上陌生,但總好像多了些許的疏離感,尤其是沈如歸身上莫名多出來的讓她說不清是什麽的氣質。
人還是那個人,可眉宇間卻多了許多的鋒利。
江初月沒開口,抿著唇,仰頭看著沈如歸。
一陣風吹來,梧桐樹的枝椏輕輕搖了搖,傳來陣陣沙沙聲,夕陽的餘暉也漸漸消失在天邊的盡頭。
“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你們一家都來鎮上了。”沈如歸垂眸看著江初月的眼睛。
沈如歸的聲音有些低沉,臉色平靜,而一雙黝黑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江初月,兩人一對視。
江初月驀的心裏生出些許難以言明的情緒來。說不清是什麽,總之就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側頭看了眼慢慢沉溺黑暗的街道,路燈的光亮昏黃的若有似無,耳旁除了自行車偶爾經過的聲音,剩下的便是細碎到不可聞了。
如此安靜的街道口,她和沈如歸麵對麵而站,頭頂的目光越來越灼熱。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這句話到底還是沒忍住,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