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熱鍋裏發出“滋啦”的聲響, 蔥薑蒜幹辣椒下鍋,瞬間迸發出更清脆的聲響,以及辛辣刺鼻的味道,轉眼, 香味在廚房裏彌漫開來。
狗娃忙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鼻子, 可還是被嗆到了, 一雙圓圓的眼睛濕漉漉的看了眼站在灶台前忙碌的江初月, 又回頭看向張雪芬, 他眨了眨眼睛, 伸出一隻手捂住張雪芬的口鼻,咧著嘴衝張雪芬笑。
這下, 張雪芬心裏隻覺得即便是世界末日在此刻來臨了, 她的人生也已經圓滿了。
醃的極入味的酸菜和蔥薑蒜幹辣椒碰撞之後,迸發出更濃鬱的香味, 濃鬱的酸味和辛辣的薑蒜辣椒交織纏綿,漸漸變成了引人口舌生津的香味兒來。
酸菜炒出了香味, 旁邊鍋裏的大骨也開始咕嚕咕嚕冒著白煙,用手輕輕一扇,肉香無孔不入的往你鼻息裏鑽, 江初月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奶白色的湯汁在鍋裏翻滾, 江初月用勺子嚐了口鹹淡,口味偏清淡, 一會兒把酸菜放進去正好。
她回身從櫃子裏拿了個大碗,盛了一滿碗的湯, 撒了點細鹽和一把蔥花, 白玉的湯汁上漂浮著片片綠葉,看著就讓人食欲大振。
江初月把已經炒香的酸菜全部盛進大骨湯裏, 切好的大白菜也一股腦兒的放進鍋裏,最後再在白色上麵鋪上泡好的細粉絲,蓋上蓋子,再燜15分鍾就可以起鍋了。
晚飯做好,江初月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但其實時間尚早,不過剛剛六點鍾的樣子。
她這邊做好飯,狗娃也早已洗好澡,坐在灶門口撐著下巴等吃飯,江建文在後麵院子用溫熱的水洗手洗臉,張雪芬在收拾因為給狗娃洗澡而打濕的地麵。
“媽,我給隔壁的江姐姐送一碗酸菜過去。”江初月一邊裝菜,一邊跟張雪芬說。
張雪芬整彎腰做事,隻“嗯”了一聲,江初月把做好的晚飯全部端到了堂屋的桌子上,才端著一碗酸菜去了知青點。
“呀,初月,你這是做什麽呢?”江燕正和幾個知青一起在廚房裏煮麵條。
江初月看一眼鍋裏的清湯,笑了笑,“猜著你們該想著我做的飯菜了,這不,晚上我家做酸菜粉絲呢,特意給你們送一碗嚐嚐,看看我手藝有沒有進步。”
她這話一出,大家頓時都笑了出來。
“江小花,你這是說反話呢吧?啊?欺負我們做飯不如你好吃呢。”
“瞧瞧人家這說話的藝術,嘖嘖......”
“行了行了,人小花給咱送好吃的過來,你們一個一個的還打趣個沒完啊。”
江初月聽著大家的打趣,跟著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廚房門口的位置,昏黃的燈光下,整個廚房的光線都是暗暗的,看一眼門口,外麵漆黑一片,除了偶爾經過的寒風,什麽都沒有。
她眨了眨眼睛,收回視線,跟大家說了句“回家吃飯了”,便離開了廚房。
站在知青點的小院裏,廚房裏的笑鬧聲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按下暫停鍵,隻是回頭看一眼黑暗的房間,總有種錯覺,有個人下一秒就會從房間裏拉開門走出來,臉上掛著溫潤的笑意。
一陣風吹來,江初月回神,垂眸勾了勾嘴角,轉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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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劃過,轉眼到了除夕。
這天的天氣格外晴朗,萬裏無雲,湛藍的天空如碧璽般清澈,站在陽光下,周身都感覺到一股暖意,沁人心脾的溫暖。
一早起來,狗娃乖巧的穿好衣服。仍然是一身平日裏的舊衣,新做的棉襖整齊的疊放在衣櫃裏。
大抵是換了環境,也或許是他現在所接觸的人帶給他更多的都是善意,他現在已經會主動的和人說話,更甚是,像在江燕麵前時,還會自己主動找話題聊天,一張小嘴,偶爾也會叭叭個不停。
“燕姐姐,過年的新衣服是要等到大年初一的時候才穿呢。”狗娃仰頭看著江燕極認真的說。
江燕眼底含著溫柔的笑意,柔聲開口:“可是今天除夕啊,也算是新年了,今天不可以穿嗎?”
狗娃歪了歪腦袋,穿過大門經過堂屋,看一眼正在廚房裏忙碌的張雪芬和江初月。
“你看,你媽媽和姐姐正在準備一會兒團年要吃的飯菜呢,那是不是說明今天就是新年了?”江燕繼續開口。
狗娃眉心微蹙,眼底帶著絲絲不解與疑惑,抿著唇,好一會兒沒開口。
江燕也不著急,就那麽含著笑看著狗娃。
過了好一會兒,太陽已經慢慢散步快要走到當空時,狗娃才終於開口道:“燕姐姐,你說的不對。”
“嗯?我哪裏說的不對?”
“如歸哥哥說過的,除夕是要辭舊迎新的,是結束過去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所以,大年初一才是新的一年的開始,今天不是。”狗娃睜大一雙圓圓的黑溜溜的眼睛,說的極認真。
聞言,江燕睜大了眼睛,眼底滿是難以置信。
她是知道狗娃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的,畢竟,臨近過年的這段時間,是大家最閑的時候,所以,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帶著狗娃學習,教狗娃認字寫字,念念詩之類的,可她卻沒想到,狗娃竟能條理有序的說出這麽一大段話來。
能不驚訝嗎?
當然,說驚訝也不對,更多的應該是驚喜。
她來三橋村時間也不短了,曾經的狗娃如何,她是有親眼見過的。她曾也是可惜與狗娃長的這麽好看的一個小朋友,竟是不會說話的孩子。
可如今......
清晨的朝霞灑滿天際,陽光從雲縫裏照射下來,金燦燦的光芒投射在銀裝素裹的村莊裏,為這顏色素雅的除夕增添了些許帶著希望的色澤。
江燕透過指縫看一眼天空中並不刺眼光芒,嘴角帶著愉悅的笑意,此時的她,那些掩藏在心底裏對生活無望的掙紮,在這一刻,突然衝破了禁錮。
生活,隻要你堅持努力著,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呢?
瞧,狗娃那樣一個被人人當成小傻子的小孩子,如今都已經變成了一個說話有邏輯且麵對人毫不膽怯的比鄉下正常孩子還要聰明些的小朋友,不就是證明了一切嗎?
能改變人的不是環境,而是自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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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帶著滿身的光芒悄悄的爬上了正當空,漫山遍野的枝丫漸漸褪去了一身白裝,就連門口小路上的枯黃小草也露出了黃中藏著嫩綠的新衣,震天響的鞭炮聲在江初月的家門口熱鬧了起來。
江建文笑嗬嗬的站在門口看著亂竄的鞭炮,江初月捂著狗娃的耳朵站在門後探著腦袋看著,張雪芬同樣一臉開心的正從廚房裏往堂屋的飯桌上端菜呢。
葛粉炒野菜、野山雞燒板栗、幹野菜燉臘排骨、色澤鮮亮的醃小菜、有頭有尾的紅燒魚,還有一小筐圓潤飽滿的白麵包子......不大的飯桌上頓時擺放的滿滿當當。
鞭炮聲漸漸歇了,一家四口圍坐在一張四方的小飯桌旁,透明的小玻璃杯裏盛著顏色濃鬱泛紫的葡萄酒,看起來極有想讓人嚐一嚐的欲|望。
江建文看著眼前三張笑臉,一項不苟言笑的他也終於咧嘴笑了起來,隨即端起眼前的酒杯:“過去的一年,有改變,有收獲,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四口還能這樣齊齊整整的坐在一張桌子前吃團年飯。”這話說的頗為感慨。
“雪芬,謝謝你!”
江建文突然轉向張雪芬說了這麽一句,隨即,仰頭將杯裏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此時,張雪芬好似才反應過來一般,想笑,可眼底卻又控製不住的泛起晶瑩的光澤,最後掩飾般的低頭輕抿了一口杯裏的葡萄酒,嗔道:“一把年紀了,當著孩子的麵,瞎說什麽呐,”微頓,又極認真的說:“咱倆可是兩口子,有啥謝不謝的,隻要咱們一家四口好好的在一起,比什麽都強。”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楞是讓江建文紅了眼眶。
江初月看看江建文,又看看張雪芬,抿了抿唇,開口道:“爸,媽,我打算年後,咱們一家都搬去鎮上住,不在村裏住了。”
原本還有些傷感的氛圍,登時因為江初月這句話,消散的一幹二淨。
張雪芬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率先反應過來,“搬去鎮上?住哪裏?咱沒有商品糧,每天吃啥?”
作為母親,第一反應都會是生活上的瑣碎,是的,聽起來好像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情,可正是這些事情,才是最應該考慮的棘手問題。
“媽,您忘了,之前葉鎮長邀請我去鎮上的葛粉廠上班的,到時候咱們一家都去,這些您擔心的問題,葉鎮長那邊都是可以幫忙解決的。”江初月認真的說完,又看一眼正啃著骨頭的狗娃,摸了摸他的腦袋,“狗娃年紀也大了,咱們也該送他去上學了。”
張雪芬看向狗娃,對上他黑亮的眼睛,頓時,什麽遲疑的話都被堵在了喉間。
兒子一天天的改變,沒有人比一個母親更清楚了,為了子女,母親是可以付出生命的。所以,隻是換一個全然陌生到令人不敢想象的環境去生活,那又能怎樣呢?
隻要這一切,都能讓自己的孩子過的更好,就足夠了,不是嗎?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下來,江建文從頭至尾,除了多喝了幾杯葡萄酒以外,什麽多的話都沒說。
隻是,他堅持要把村裏的房子建好。不說早已經買好的磚,他隻是認為,異鄉再好,終歸不是故鄉。
在他的觀念裏,年輕時,為了子女遠走他鄉這是父母應該做的,可當他老了,他仍舊希望,自己還是有故鄉可歸,能夠落葉歸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