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場猶如鬧劇一般的分家,就在江初月回來的第一天,結束了。

江初月牽著狗娃站在江家門口,看著江建文和張雪芬在裏麵收拾衣服。

早上因為有村長在,江家人到底不敢鬧的太過。

這會兒村長不在了,劉芳的胡攪蠻纏,李琴的明朝暗諷一股腦兒的展現的淋漓盡致。

江建文一貫話少,任劉芳和李琴鬧,他隻擋著這兩人,免得她們靠近張雪芬再動手。

張雪芬性子軟弱老實,江建文當著村長的麵承諾的不要家裏的任何東西,她就真的一點不多拿。

隻把她們一家四口的衣服收拾出來,因為沒有箱子可以裝,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江建文直接進去,一把抽出滿是補丁的床單,把四人的衣服囫圇的裹在裏麵,隨意打了個結,便拽著張雪芬的手往外走。

劉芳還在哭嚎,李琴還在煽風點火……然而,江建文就跟完全沒聽見似的。

就在兩人剛走出堂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江老三,突然開口喊道:“建文,你真要這麽不做人事?”

門口的江初月聽見這話,頓時心提了起來。

在鄉下地方,一般分家,父母都是跟著長子生活。

現如今,江家分家,江建文作為老大,不僅沒有主動提起要和老人一起生活,甚至大有不和江家這邊再有來往的意思。

立字據時,也隻說了一年需要給江老三和劉芳的錢,絲毫沒提平日逢年過節的年禮走動之類的。

就連分家以後的除夕是不是還要回來過,都不曾提。

這哪裏是分家,明顯是要斷絕關係的勢頭啊!

江建文背對著江老三,沉默了片刻,開口時,嗓音有些啞:“您是我爸,該我盡的義務,我絕不會逃避的。”

說完這話,牽著張雪芬出了江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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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家子赤|裸|裸的淨身出戶,別說沒個地基了,就是連個不擋風遮雨地茅草房都沒有。

江初月緊緊地牽著狗娃的手,一路上小心的觀察著江建文的麵色,幾次嘴唇微翕,想要說話,卻又不敢說。

“想說什麽?”江建文轉頭看著江初月,輕笑,“憋了一路了吧,是擔心晚上睡田埂嗎?”

江初月錯愕地看著江建文,滿臉地難以置信,“爸,您還是第一次跟我這樣開玩笑呢。”

她這話雖是無心的脫口而出,卻又是心裏話。

江建文這人給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做活的一把好手。

在分家的第一天,他們一家四口提著幾件滿是補丁的衣裳,走在枯黃幹涸地小路上,江初月竟然聽見她爸說這樣的打趣話,說真的,她內心一酸,覺得委屈,卻又開心。

悔曾經的自己不善言辭,怨江建文的沉默寡言……

江初月眨了眨眼睛,“爸,我喜歡會開玩笑的你。”

彎著眼睛,圓圓地眼睛裏溢著歡快地笑意,可眼底卻是泛著瑩瑩的水光……

江建文心裏一梗,想開口再說些什麽,可到底這麽多年不曾如此地說些打趣話。今天一時為了安慰媳婦女兒,倒是聽見女兒說了如此一番話,心裏也是極酸澀無比的。

良久,江建文“嗯”了一聲。

得到回應,江初月的嘴角都咧開了,“爸,咱們接下來怎麽辦?住哪裏?”

張雪芬也看向江建文。

江建文抿著唇,正想說話,沈如歸突然從遠處過來了。

“江叔,張姨,叔說眼見入冬了,也不好建房子,暫時讓你們住知青點那邊,等開春了再給你們劃地基。”沈如歸說。

江初月看著沈如歸,心想,沈知青簡直就是我的命中貴人啊!

不僅幫我分家,現在還幫我找地方住。

他怎麽可以這麽好呢!

江初月抿著唇悄悄看著沈如歸,小心思嘩嘩轉。

以前就是這個人救了自己,還給自己取了個那麽有文化的名字。沒想到重生回來了,他還這麽幫著自己。

想到這裏,江初月決定了,等安頓好住處,她一定要給沈知青做一頓很好吃很好吃的菜。

可是,這年月,春上漫山遍野萬物複蘇,各種野菜數不勝數,如今都入秋了,山上還有什麽好吃的呢?

江初月在心裏歎了口氣,決定一會兒帶著狗娃上山看看吧,她都好運的得到了沈知青無私的幫助,說不定能在山上碰見一隻笨兔子呢。

江初月牽著狗娃跟著江建文身後朝知青點走去,沈如歸和江建文並排走著,時不時的聊幾句關於開春下種之類的話題。

沒一會兒就到了知青點。

農忙結束,在鄉下沒多少活計,再加上,村長也不會真的把很重要的活計交給知青們做。

遂,這個時間段,知青們大多都在知青點待著。

他們一行人走到門口時,就看見好幾個知青站在簷下往這邊打量。

江初月目不斜視的跟著江建文的身後,隨著沈如歸朝最旁邊的土磚房走去。

“江叔,這邊還有兩間房,後麵有一個小間,你們可以做廚房。”沈如歸推開門說。

“這房子閑置挺久了,一會兒看看這床還結不結實,如果不行的話,就得去村長那邊借工具修補修補了。”

“還有屋頂,一會兒咱去道場那邊抱一些幹茅草回來,在屋頂上再鋪兩層,眼見入冬了,到時候肯定扛不住的。”

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堂屋,左側並列兩間房,順著堂屋連著後門的位置,有一個小間,大概是房間的一半還小一點,灶台是已經砌好的,江初月探著頭看了眼,上麵竟然還有一口鍋,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看著這口鍋,江初月抿了抿唇,小聲問:“沈知青,這屋裏怎麽會有鍋的?”

不怪江初月問這話。

早幾年國家煉鐵,各家是不允許做飯的,別說鐵鍋了,就是巴掌大的小鏟子都得上交國家。

而且村裏都是集體吃飯的。

隻前兩年因為一些政策,這才又開始各家自己做飯吃。可因為早年煉鐵的事兒,鍋倒是成了緊俏物資,一般人家就一口鍋,做飯炒菜,就連洗澡水都是那一口鍋來燒。

眼前這個閑置破敗的房間裏,竟然有一口鍋,能不讓人驚訝?

沈如歸笑了笑,“這個我也不清楚,如果不是今天叔跟我說,我來咱村裏都三年了,還在旁邊住了這麽久呢,也都不知道。”

江初月“哦”了一聲,便沒再問。

倒是江建文開口了,“早年這裏住了戶人家,看著就像是城裏人,隻住了沒多久,又走了。反正就是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時間又過去這麽久了,大家也就忘了有這麽個人。”

這麽一解釋,江初月心裏倒是有了幾分了然。

早幾年形式不好,好些城裏人來鄉下避難,倒算不得稀奇事了。

不過是個閑話,說到這裏也沒人再多問,一行人便開始收拾房子。

沈如歸也沒走,他見這一家子除了江建文手上的那個包袱,多的什麽都沒有,便說:“江叔,你把東西放我房間裏去,正好過去拿盆子抹布過來,收拾收拾房子吧。”

都到了如此境地,再客氣,那就不是客氣,是腦子有病了。

張雪芬從前到後的走了好幾個來回,才站在堂屋看著江初月,眼眶微紅,“小花,以後咱們一家四口就住這裏了,是嗎?”

江初月抿著唇,笑著點頭,“媽,以後這就是咱家了,您說早上喝粥,就絕不會有人敢說隻吃雜麵饅頭。”

說著就嗬嗬笑起來。

一直很安靜的狗娃這會兒聽見江初月不停“嗬嗬”笑,轉過頭來,盯著她看了會兒,跟著“嗬嗬”笑起來。

他的笑不是開心的笑,倒像是純粹的學著江初月的表情,咧開嘴,嘴裏發出“嗬嗬”笑的聲音,但其實眼睛裏是沒有笑意的。

可即便如此,張雪芬和江初月就已經很開心了。

江建文和沈如歸拿著掃帚之類的東西回來的時候,狗娃還在“嗬嗬”的笑著。

“這屋子還鬧鬼呐?怎麽笑的這麽陰森?”

話音剛落,說話的男生又發出一聲“悶哼”聲,啞著嗓子艱難的開口:“沈如歸,你還是個人嗎?我好心來給你幹活,還沒進門,你就先給我一拳了?”

沈如歸對著張雪芬和江初月咧了咧嘴,側過頭,咬著牙道:“我是讓你用手幹活的,不是用嘴。”

李偉明不可置信地瞪著沈如歸,想扔了手裏的工具,高喊一聲,“老子不幹了。”

可眼角瞥見正望著這邊的張雪芬和江初月,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咽了回去,尤其對上懵懂看著他的狗娃,頓時了然。

他好湊熱鬧,見沈如歸過來,反正閑著無事,便也跟著來了。

剛走到門口聽見狗娃地“嗬嗬”聲,他是真的以為這屋鬧鬼呐。

這會兒……

他舉著掃把衝張雪芬和江初月揮了揮手,“嬸兒,我剛不是故意的。”

張雪芬一貫不會說話,這會兒對上李偉明這樣嬉皮笑臉的,頓時更不知所措了。

江初月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真是個憨批,你家的鬼叫是和鴨子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