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建武和劉芳, 一個被鎮長以擾亂治安的罪名拘留了十天,江建武因為在衛生所治病不交醫藥費,不僅被鎮政府的人親自上門討要醫藥費,還聲明, 出院以後, 還是要再拘留十天的。
至於李琴, 和江建武的下場一樣。
第二天一早, 這件事便如秋風一般, 瞬間吹遍了整個三橋村, 簡直比清晨要上工的喇叭還令人清醒。
在這個秋日即將進入貓冬的閑散日子裏,這樣一件事無疑給大家的生活添上了一絲樂趣。
江初月一早上起來去知青點時, 人剛走到院子門口, 聚在院子裏悉悉索索聊天的人看見她,頓時襟聲了, 看她的眼神也顯露出幾分尷尬來。
有那些臉皮薄的努力做出好像很忙碌似的,轉身進了房間, 卻也總有幾個還留在院子裏。
有眼含關心的,有事不關己的,更有那等著看好戲的......
若是前世的江初月麵對如此錯綜複雜的注視, 隻恨不得當場轉身就跑, 或者直接原地消失算了。可如今的她卻能坦然的麵對這種各種飽含深意的打量了。
江初月深深的吸了口氣,對著院子裏僅剩的幾個人笑了笑, 朝廚房走去。
“嗬......人在做天在看,骨子裏生來就下賤的玩意兒, 還指望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江初月剛轉了個身, 身後就傳來了楊萍譏諷的話。
她停下步子,即便是白天, 站在院子裏往廚房裏看,裏麵仍然漆黑一片,隻有當你走進去了,才會知道,其實裏麵真沒那麽黑,貼著灶台的位置開著一扇小窗。
雖然不說多明亮,可在裏麵做飯炒菜,絕對不會出現切菜切到手上,把白糖當成鹽下鍋。
江初月盯著廚房將將兩米高的門框看了會兒,嘴角噙起一抹笑,轉過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楊萍。
對上江初月的目光,楊萍輕哼了一聲,揚著下巴,帶著點居高臨下的盛氣淩人,是打從骨子裏對鄉下人的鄙視,是因為城裏人身份天然地優越感。
“別人骨子裏下賤不下賤,我倒沒那麽好的眼神看見。可有些人沒臉沒皮,我倒是看見了。”
“你說我沒臉沒皮?”楊萍叫道。
江初月挑眉看她,笑了笑,“看來,楊知青不僅眼神好兒,這對號入座的能力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呢。”
江初月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嘴毒刻薄的人,從當年離開三橋村,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謹小慎微的生存,學會的第一點便是與人為善,但凡對方沒有觸及她的底線,她一般都秉持著“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想法。
哪怕彼此之間很厭惡,但隻要對方還保留著麵上的體麵,她都不會撕破臉皮。
然而楊萍,真的,江初月覺得自己算一算,年齡得是她的奶奶了都,何必跟個小孩子計較呢?
可一次兩次的,說的話越來難聽,她想,她又還沒決定立地成佛,何必一忍再忍呢。
她看著楊萍都氣歪了的臉,“楊知青,還有什麽指教嗎?如果沒有了,我還要給你們做飯呢。”她說到這裏,眼尾掃一眼這個不大的知青院裏無處不在的視線,“你不吃,其他的知青還要吃早飯呢。”
“哦還有,你是城裏人不在乎這一天的五工分,我這個鄉下泥腿子可在乎的很呢。所以,我現在去做早飯了?”
江初月側一點身子,以眼神示意楊萍,自己可否去做早飯了?
楊萍揚著下巴,氣的全身發抖,聽著江初月的話,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隱約看見她下頜處地輕顫。然而,對上江初月“挑釁”地視線,隻覺得氣的肝都疼了。
想罵回去,然而江初月倒是把她的話給堵死了,最關鍵的是,我們城裏人說話不這麽直截了當的好嗎?我們都是明朝暗諷,夾槍帶棒的好嘛???
江小花,你這個狗腿子不按牌裏出牌。
“這都他媽餓了一夜了,江小花你還跟這兒聊閑天?還想不想要賺工分了?”李偉明身姿懶懶地靠著房間的門框,揚著下巴,很大爺的衝江初月喊,可他的眼神卻看著楊萍。
“我們城裏人是不在乎這工分,可城裏人也怕餓肚子啊。”李偉明又叫了一句。
楊萍猛地回頭瞪向李偉明,隻是眼神時不時地落在他身邊的沈如歸身上。
李偉明的樣子看起來頗吊兒郎當,一副“天老大他老二”地囂張,見楊萍看過來,衝她眨了眨眼睛,一副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極其欠揍,“楊萍,你不用看沈如歸了,這貨不會幫你出頭的。”
“李偉明,你瞎說什麽呐?”楊萍氣急敗壞。
她喜歡沈如歸是一回事,可被人這麽當眾拆穿又是另一回事。女孩子不論多喜歡一個男生,也必須得是男生主動。
女孩子怎麽可以主動呢?
這是楊萍從小受到的教育,更是她優越的家境帶給她的驕傲。可是,她從小在沈如歸麵前好像永遠都是隱形人一般,也是如此,讓她對沈如歸生出了執念。
說不清是真的喜歡沈如歸,還是這麽多年沈如歸對她的漠視,勾起了她心裏的勢在必得。
不過,若是此時在城裏,李偉明這麽一說,她倒是無所謂示不示弱,隻要沈如歸能主動給她解圍,那都是她的勝利。
可這會兒是在鄉下,是在大家思想更守舊的地方,這種話一旦傳出去,輕則被人輕視,重則更會傳出亂|搞|男|女關係的罪名。
那可是要遊街,要被發配到農場改造的,人的一輩子如此可算是廢了。
更重要的事,她前幾天剛說過沈如歸在鄉下亂|搞|男|女關係,不想要前途了,如今,這句話竟被李偉明個二傻子送到了她的頭上?
這怎麽可以?
李偉明掏了掏耳朵,“哦,是我理解錯啦?那你看過來,是想我給你出頭?”
楊萍從前就覺得李偉明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如今越發覺得他簡直比鄉下的泥腿子們還要蠢,“李偉明,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給我出頭,你也配?”
李偉明倒是不見生氣,臉上還掛著笑,“是,我是不配......”
“畢竟,他是不是東西不清楚,但你肯定不是東西就是了,所以,大家物種不同,自然是不配給你出頭的。”江初月突然出聲。
躲在屋裏看熱鬧的人,以及站在院子裏的人一下子同時看向江初月,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怎麽就突然給李偉明出頭了。
隨即,大家的眼神不自覺的在江初月和李偉明之間遊移,帶著欲言又止地不可言說的眼神。
當然,此刻當事人的表情也是很好笑了。
李偉明驚呆了,一張嘴成了O形,瞧著都能塞顆土雞蛋進去了。
江燕則是覺得眼前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這麽利的嘴啊,果然是以前是自己小瞧了。
楊萍眼底的不可置信簡直都不用細看,就憑著她繃直的身形都能看出來了。
隻有沈如歸,他看向江初月的眼神帶著明晃晃地笑意,揚起的唇角和剛剛看戲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眼底地溫度足以融化河麵上的薄冰了。
想來小姑娘這心裏還是攢著氣呢。
沒錯,江初月心裏確實是攢著火呢。
昨天在江家老宅後麵聽了江老三的話,心裏就恨不得衝進去狠狠質問,問一問她爸爸是不是從田裏撿回來的?問一問她爸爸媽媽這麽多年為家裏的付出是不是都喂了狗了?
不過,她到底抑製住了心底裏的戾氣,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當一個人看不見你的付出時,不論你做多少事,他都看不見,甚至有的時候還覺得隻是想一想你的存在,就覺得厭煩的很。
而你張開嘴的詢問,不過是讓別人在厭煩你的程度又增加了一些量而已。
一肚子無處宣泄的怒氣,又碰上了沈如歸突如其來的“表白”,簡直是讓她已經因為江家而積攢的怒氣,似乎又增加了一些。
隻是,增加的卻不是怒氣,更多的是某種不可言說的無法分辨的情緒。
溢滿整個心間,想要開口傾訴,可張開嘴,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一整夜的輾轉反側,一整夜的失眠,在楊萍挑釁時,徹底到達了頂峰。
雖然楊萍那樣罵李偉明是因為李偉明的主動挑釁,可江初月知道,他也隻是在為自己出頭。
其實,江初月原本是打算裝作沒聽見的,畢竟她都已經懟的楊萍全身發抖了,就何必再趕盡殺絕呢。
可誰讓李偉明個二哈竟然提沈如歸的名字?還他媽是把沈如歸的名字和楊萍的名字擱一塊兒?
李偉明:這他媽可是比竇娥還冤了,江小花你不做人啊!!!
至於李偉明心裏的冤屈江初月可管不住,反正她現在聽不得自己最討厭的女生的名字和沈如歸的名字擱一塊兒出現。
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都說女人的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嗎?
“怎麽?李偉明不配,沈知青就配了?”江初月眼尾睨著沈如歸,眼底情緒不明,隻是,在對上沈如歸看過來帶笑的眼睛時,陡然跟聞了風油精般清醒了。
我他媽都說了什麽話?是個智障嗎?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了,好像不說完,氣勢就下去了?不行,臉麵可以不要,但氣勢還是要拿出來的。
“楊知青,要不你問問沈知青,他願不願意給你出頭?”江初月瞪一眼沈如歸,揚著下巴看向楊萍。
莫名地,剛剛還氣的要殺人的楊萍這會兒竟好像也不生氣了,視線幽幽地轉向了沈如歸,臉上欲語還羞的期待都不用說,大家看的明明白白。
隻有李偉明現在不明所以,懵在原地。
這什麽情況?
江小花不是在給我出頭嗎?
怎麽最後話題又繞到沈如歸身上去了?
“不願意。”
沈如歸連個眼尾都沒給楊萍,一雙帶笑的桃花眼含著淺淺地笑意看著江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