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蕭衍行這個衣冠禽獸!
蕭衍行這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王姝趴在他胸前艱難地睜開眼睛, 又是第二天的中午。哪怕是剛開葷,這人未免也熟練得太快,做起來太高強度了一點。王姝將搭在自己後腰的胳膊拿下來, 低頭不注意瞥見了身下的人。光.裸的大臂和肩膀處布滿了鮮紅的抓痕……他都不怕疼的嗎!
被人抓成這樣也沒吭一聲。
默默地揉了揉被掐紫了的後腰,王姝爬下床去找衣裳穿。
昨夜一宿沒人敢進來打攪。今兒早上薑嬤嬤倒是過來看了幾眼,輕輕喚了幾聲。沒聽見屋裏頭有動靜便又喜滋滋地走了。如今正在後廚招呼格桑麻燉點好東西, 好叫王姝醒來後就能吃上。
芍藥和鈴蘭已經去試驗田那邊,喜鵲則一大早就在門口候著。
此時聽見了屋裏的動靜,忙輕輕敲了幾下門:“主子可是起了?”
“嗯。”王姝的嗓子啞得喝了幾大碗啞藥似的, 喉嚨幹幹的疼。任誰叫喚了一晚上,第二天嗓子也得廢。下床喝了幾杯水下肚也沒見好轉, 她懶得再開腔, “送些熱水進來。”
喜鵲暗道主子辛苦了,趕緊去後廚提熱水過來。
且不說昨夜蕭衍行和王姝一宿未歸,蕭宅這邊派去江南的人回來後見不到主子, 如今人都在外頭候著。這不, 聽聞主子爺夜宿王小君屋中睡到中午還沒起,一個個訝異得仿佛被雷劈了。拐彎抹角地香王家宅子的下人打聽, 這留宿可是他們以為的留宿?
見這邊人點頭了還不放心, 恨不得親自去裏頭確認,主子爺厭女的症狀當真好轉了。就說鏢局這頭, 汪老三一大早便抱著一遝信件匆匆地趕過來, 人也在會客廳等著。
除了汪老三以外, 還有涼州的大掌櫃於慶龍、通州的大掌櫃馬原。這些人早早過來,已經等了快一個半時辰了。
王姝這廂才將將洗漱完, 正坐在偏廳裏用早膳。
原本這些人來了,怒氣衝衝地就要尋主子要個說法。是雲雀給攔住的。不管誰, 她反正就在門邊候著,不準人擅自闖進去。
王家宅子這邊是薑嬤嬤和雲雀一起管著的。雲雀這人性子比較細,記性也極好。基本上交給她的事兒她每樣都料理得清清楚楚。曉得王姝書房裏的東西珍貴,平日裏對主院看得極嚴,等閑不放人隨意進出的。除非王姝事先打過招呼,否則誰她都不準進來走動。
此時她言簡意賅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王姝點了點頭,倒也沒急著立馬過去去見。
一年到頭,生意上的事情就沒有消停過。自打去歲王姝將自己的威信樹立起來,叫好些人看到了她不好招惹。如今下屬的商鋪的掌櫃對王姝態度都慎重了許多,不管真情假意。他們反正一有什麽事都不敢擅自做主,必定會事先稟告主家,請求王姝做決策。
王姝慢條斯理地用完吃食,才緩緩放下了筷子。
轉頭回了屋裏,換了一身衣裳走出來。蕭衍行人還沒有醒,聽見動靜,也隻是伸手掀了床帳。瞥見王姝匆匆換出去的背影,伸手捏了捏眉心。
好衣裳轉身出來,王姝才讓雲雀放汪老三進來。
汪老三自然是知曉規矩,不敢靠太近,人在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到底出了何事?”王姝抬頭看他。
“回主子,是糧鋪。”說起來,汪老三這段時日一直在忙江南的事兒。他其實也是昨兒忽然間收到幾個大掌櫃要來的信兒。等他派人去接待,幾個大掌櫃早已到臨安縣。倉促之間,他隻能把人迎進來。昨晚他已經問過一遭,知曉大致是什麽事。
此時王姝問了,他稍稍組織了下語言,將事情始末複述出來。
王姝的眉頭皺了起來。
去歲年關一直到今年四月底,王姝做主往江南災區運送了大量的糧食。以至於王家空了好幾個糧倉。一些對主家糧倉依賴比較重的地區,生意必然受到了影響。糧食供應不上,引發了熟客的不滿。別家的糧鋪又趁機搶占市場份額,散播了不少流言蜚語,企圖將老牌糧鋪王家給擠出市場。
這事兒鬧得挺大,折騰許多麻煩來。掌櫃們為此心生不滿久矣。
事實上,王姝一意孤行往江南運送糧食,當初好些掌櫃是不讚同的。做善事可以,王家為人仁善,逢災年周濟百姓,確實不是壞事。但商戶做善事也得有個度,哪有人像王姝這麽幹的?
本就憋著一肚子火,如今又趕上糧鋪斷糧,自然都來了主家這邊找王姝要個說法。
這不,她人還沒到會客廳,老遠就聽到裏頭人大聲嚷嚷。
都在指著王姝肆意妄為導致沒有糧食賣,生意如何如何慘淡。有人又提起了突然冒出來的競爭者,做了哪些惡心事兒,害得王家糧鋪的生意一落千丈。有那說話不客氣的,張口就指責王姝年歲小不懂事兒,胡亂做決定害了王家的根本。
王姝這邊還沒怎麽樣,汪老三聽了,氣得臉都紅了。
“主子……”
“無礙。”他們心裏有怨氣,王姝能理解。
畢竟當時做這個決定確實有點任性。這次洪災,王姝統共輸送空了四個糧倉。期間不說糧食的損耗、藥材的損耗,還花費了不少銀兩。
運輸過程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兼之布置收容所、免費提供醫療點、收養災區失去父母親人的孤兒……這些樁樁件件都需要花費銀兩。
一算下來確實是大手筆,她真真切切動用了賬麵上的大額現銀。
但這般也是沒辦法。她彼時人在江南,日日親眼看到災情有多嚴重。那麽多吃不飽飯餓得麵黃肌瘦的孩子、婦人、老人,餓到不給口飯吃就能死的地步,叫王姝如何能忍心不管?再說,王家周濟隻是一時,等來年春耕補上,秋收就又能滿倉。她不過是少掙些錢,哪有人命重要。
擺擺手,王姝帶著喜鵲汪老三從正門走了進去。
人剛一跨進去,吵鬧的氣氛就是一靜。,會客廳這邊兩個大掌櫃都在。見到王姝的第一眼站起身。
王姝抬手示意兩人坐。
來的人不少,除了兩個地方的大掌櫃,還有一些地方的糧鋪小掌櫃。此時陡然看到王姝,臉上殘存的餘怒還沒來得及收斂,瞧著有幾分劍拔弩張。
王姝倒也沒有露怯,她這人就這方麵比旁人強。再大的場合,她從來都不慌。
“糧食短缺是暫時的。”王姝緩緩走到主位坐下來,張口就接了剛才叫囂的最大聲的那人的話,“救災是救急,隻這一回。等今年的糧食產量跟上,生意自然會恢複。”
話音一落,會客廳靜了片刻。
“話不是這麽說的,大姑娘。”靠王姝右手邊座位的最後一個椅子上,一個紅鼻頭的掌櫃就忍不住道:“大姑娘沒做過生意,許是不曉得。這商場如戰場,是等閑不能鬆懈的。你這廂慷慨解囊救災耽擱這一年,你鋪子等得起,那些平頭老百姓能等得起麽?”
“可不是?這家買不著,就要換一家買。”他一開口,立馬有人接茬兒,“這人買東西都是有習慣的。等吃慣了別家的糧食,誰還會回頭買你家的。”
“這話我就不讚同了。”王姝也不好糊弄,她確實不懂生意經,但道理都是相通的。這買賣關係雖然也講究個情分、買熟。但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市場上認可了的,情誼不會變。這是王家立足的根本在,不必擔心被市場淘汰:“我王家糧鋪立足商場靠得也不是賣熟,是糧食品質。”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有些事情也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一些本帶著來教育王姝的心過來的掌櫃,見王姝不僅不聽教導,還如此不以為然。不由心中冒火:“王家的糧食確實品質高,但人家也不差!”
“到底怎麽回事?有沒有人給我說一下。”
話音一落,好幾個掌櫃就氣得站起來。在他們看來,王姝這態度就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一群人被王姝的態度給激得不輕。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事實上,王家糧鋪確實非常有口碑。糧食品質高,市麵上獨此一家;物美價廉,相同的價格王家賣的也更厚道。話句話說,王家的糧食具有一種斷層式的競爭力。這給了糧鋪掌櫃一種錯覺,別家絕對不能比王家生意好。今年市麵上卻恰巧冒出了一家方記替代了王家,把人逼急了。
“這是暫時的。”王姝再次申明,“等秋收一起,供不應求的狀況就會得到緩解。”
好些人見王姝冥頑不靈,把目光投射到為首的掌櫃身上。
於慶龍思索了片刻,也覺得這事兒需要掰碎了跟王姝說。小姑娘沒見過世麵,許多道理不懂。
頓了頓,他開口道:“暫時被方記搶生意確實是小事,王家經營這麽多年的好口碑沒那麽容易被擠走。但掌櫃們擔心的是,原本隻有王家在賣的良品糧食出現在別家糧鋪裏,這不得不叫人心生警惕。”
“是啊是啊!”大掌櫃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家主,咱們王家的良種賣於別家了麽?”馬原其實也是個急性子。於慶龍話都說出來,他自然也不顧及了。當下一張口就將行李擔憂的事情給問了。舊主王程錦去世的突然,下麵的繼承人都沒好好培養。他們生怕王姝年紀小,不分輕重,做了動搖王家根基的糊塗決定。
“自然是沒有。”
話到這裏,王姝隻是問了一句:“爾等可是查清楚了?方記糧鋪賣的確實是我王家的良種?”
“千真萬確,不會錯的!”
王姝不緊不慢的態度讓人著急,他們不曉得這位家主到底是沒聽懂還是沉得住氣。馬原歎了口氣,“屬下派人去買了好幾次,那米糧就是王家的良種。外頭絕對是買不著!“
“可查過原因?”王家糧食有兩大生產基地。一個是江南的蘇州和湖州,有大片農田。二來就是涼州這一塊五百多畝地的祖產。
“查了。”於慶龍搖搖頭道,“這方家也算是老字號。以往也賣糧食,但主賣的是粟米、青稞。似水稻、大麥這種份額不多。以前生意做的不慍不火,頂多算是掙點戶口遷。今年趕上了王家糧鋪裏沒貨,方記賣的又是同等品質的糧食。愣是把名聲給炒起來了!”
說到這,他憂心忡忡:“……若是真叫這方記起來,往後再想壓下去就難了。”
“若是良種不再是王家的專有,那往後……”
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說完,抬頭看向王姝。
就見這位新人家主不為所動,就氣不打一處來。
王姝不說話,倒不是說外行不明事情嚴重性。她自然擔心這些人擔心什麽。但王姝並不覺得這會形成長久的影響。若當真確定了是雜交的糧食,那就隻能從王家流出來的品種。若不然,除非這世上又出現了一個跟王姝一樣農科大畢業且耐得下性子做實驗的高材生。
而良種是來自於王家,掌櫃們擔心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事實上,雜交後的糧食品種是沒有辦法持續保持高產量的。說到底,這也是為何王家糧鋪可以霸穩市場這麽多年,而不擔心有人買了糧食回去做種子,自己種。蓋因糧食作物一經雜交,二係後代中必然會出現部分不育植株。不育植株不產糧,糧食減產是必然。
王家每年春耕農田裏用的種,都是當年從王姝這邊的試驗田裏拿走的。
“慌什麽?先派人去查清楚,這良種是否是來自於王家。”若是,那就是王家莊子裏出了問題。有人偷偷將王姝提供給莊子的良種給了別家。
她這般淡定,就是汪老三都有些迷惑了:“主子是否不知這裏頭的厲害?若是……”
“如何?”王姝抬起眼簾。
不必汪老三說,一旁的掌櫃們著急,立即七嘴八舌地將這裏頭的利害關係掰扯給王姝聽。無外乎市場被搶走以後,良種外流,方家往後就是第二個王家。將來對王家的生意是致命的打擊。
關於二係雜交後代的極容易不育這件事,王姝不打算告知任何人。
王姝笑了一聲,站起身來:“老三,你吩咐下去,徹查莊子上所有接觸過良種的人。”
說起來,今年莊子上也添了不少人進去。有些是韓家軍充作的佃戶,也有些農田擴種,吸納進來的下屬村落的村民。人多事多,肯定有那眼皮子淺的,要鬧出幺蛾子。不過若當真外頭賣的是王家的良種,應該是去年父親出事,毛氏胡作非為惹出來的禍。
汪老三應諾,立即下去查了。
他一走,王姝也沒了耐心繼續掰扯,隻給了他們一句話:“都別慌,外頭的糧鋪長久不了。”
幾個掌櫃麵麵相覷,莫名被王姝篤定的態度給唬住了。
那叫的最歡的,見兩個大掌櫃都不說話了。有心要繼續鬧卻又不敢太冒頭。方才是人多勢眾,他才敢大吵大鬧。若隻有他一個人,他是不敢硬著頭皮頂撞主家人。
“可還有別的事?”王姝冷冷地掃了一圈兒在座之人,“有事現在就說。”
……還能有什麽事?
最大的事就是商鋪沒糧食,再次一些的,就是不滿王姝的做事態度。但這也不好當著主家人的麵提出來。不然那不是等著被人處置麽?
眾人:“……”
“沒什麽要事,各位掌櫃且想回去吧。”王姝淡淡道,“我自會查清楚,給各位一個交代的。”
……
京城,儲秀宮。
選秀結果塵埃落定的第二天,內務府才將新人的綠牌製好。
葉慧瓊有心想壓新人一段時間,不叫她們承寵,故意拖著不叫內務府將新人的綠頭牌放上去。結果高興沒幾天,東宮又出了一樁事兒。
——程明思人找到了。
他不僅沒死,還悄無聲息地進了京城。
回京的當天家門都沒入,第一件事就是親自進宮狀告太子草菅人命。
皇帝好不容易才把這些個鬧心事兒給壓下去,朝堂上下還沒消停呢,就又鬧出動靜。他估摸著也沒料到蕭承煥這麽能惹事兒,去一趟江南就得罪了這麽多人。本事沒多少,膽子卻能包天,當朝三品大員他都敢殺。就為了那點賑災款,眼皮子如此淺!
皇帝又氣又怒,當下將太子叫進宮中劈頭蓋臉的一通罵。
葉慧瓊這不一接到消息,護子心切,立馬就假借肚子動了胎氣的名頭強行把皇帝叫走了。
太子倒是逃過了一劫。然而就那麽湊巧,皇帝匆匆趕去鍾粹宮時帶了個太醫。這太醫恰巧就是個跟鍾粹宮不對付的。這太醫也是個狠角色,當場診斷葉貴妃身體沒事。無論鍾粹宮的宮人如何明裏暗裏的施壓暗示,他就是一個診斷——葉貴妃龍胎沒事,裝的。
這不給臉的一拆穿,皇帝發了好大的火。
皇帝這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拿他當傻子糊弄,當下便禁了葉貴妃的足。
葉慧瓊被寵愛了這些年,後宮難有敵手。沒有了孝賢皇後梁妃這樣的人在前頭擋著,她的警惕心也慢慢被養尊處優的日子給泡沒了。這人一但失去了警惕心,做事便沒那麽周全。
皇帝一向寵愛她,突然這麽不給麵子的當眾一罰,葉慧瓊整個人都有些懵。她自打走上高位,被養得就頗為自視甚高,自覺自己在皇帝這裏算獨一份的。皇帝這般不講情麵的嗬斥和禁足打了她的臉麵,她惱火傷心之餘,竟然也頭腦發昏地跟皇帝賭起了氣。
這一賭氣,可不就給了後宮其他人機會?
且不說後宮其他妃子,就說首先行動的就是新進宮的這些美人、才人。
葉貴妃被禁足思過三個月。皇帝每回入後宮,都要撞見不少衣著鮮亮的俏姑娘賞花撲蝶、吟詩彈琴。鮮嫩的姑娘家別的不說,笑鬧起來,嗓音如銀鈴一般,確實解憂。皇帝原本淡了那份興致,也被勾起了興致。這不翻牌兒的時候沒瞧見這些姑娘的名牌,自然就要問。
結果一問,葉貴妃攔著不叫內務府上新人名牌的事情可不就暴露了?
事實上,許多事都是皇帝含糊其辭,才會沒人敢追根究底。他若是真鐵下心去查,這後宮有誰有那個膽子隱瞞皇帝?何況葉慧瓊盛寵多年,做下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是每一件事都周全到抓不到把柄。後宮佳麗三千,瞧不慣她的人多了。這次她因太子之事受罰,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多少。
不僅僅是壓著不給內務府放新人名牌這一樁,老皇帝一下子查出了許多葉慧瓊背地裏醃臢事兒。
除了打壓新人,葉慧瓊這些年還插手皇子府的諸多事宜。皇子她敢管,甚至還敢伸進內務府操控他寵幸妃子。皇帝不由大為震怒。這還沒給她皇後的權勢,她倒是提前做起了皇後。
要知道皇帝喜歡葉慧瓊,就是因為她不慕名利,心裏眼裏隻有他這個人。在高位太久,皇帝見了太多因為權勢而對他俯首稱臣的人。分不清那些女子是真情還是假意,他一直以為,葉慧瓊是不一樣的。雖知曉葉慧瓊幾次三番的欺辱皇長子,也都以為她是順著他的心意去做。
如今知曉了葉慧瓊本質上跟那些貪權貪財的女子沒兩樣,心中不由好生失望。
“陛下,奴婢這就下去重新準備一份。”宮人哪裏敢逆皇帝的意,當下將葉慧瓊的吩咐拋諸腦後。
皇帝擺擺手,那宮人立即下去重新準備的一份綠頭牌。
能在禦前伺候的,那都是人精兒。葉貴妃都如此觸怒陛下,這上麵自然不敢再擺葉慧瓊的牌子。除此之外,好些個早就不得皇帝寵愛的老人牌子重新擺上來了。
皇帝眼睛往上麵一掃,除了潛邸時候的老人,隻有一個名字瞧著眼熟。
“就這個吧。”他順手攆起一個,放到了旁邊。
宮人眼睛往名牌上一掃,“王如意”。這正是選秀當日,皇帝親自問過名字的姑娘。宮人仔細回想了下,沒怎麽想起來這位的樣貌。依稀記得這王如意出身好似不高,民女出身。算是新進宮的這批人裏頭最老實本分的一個。
當下躬身舉著托盤,退出了乾清宮。
當日夜裏,王如意成了一批秀女中,第一個承寵的幸運兒。
王如意跟其他官家出身的貴女和江南水鄉出來的柔弱姑娘不同。她看著嬌俏,實則打小馬背上長大的。身子骨格外的硬實,不像那些養得嬌弱的姑娘,哭哭啼啼。兼之她本身就是衝著往上爬的目的來,自然沒有時下女子的矜持和羞怯。
王如意打小就是個做事有目標也下得去狠心的人。她人在閨中時就膽敢特意花了大價錢請人教她**。當夜侍寢的時候可謂使勁了百般力氣,令人流連忘返。
皇帝長至這個年歲,哪怕不太沉溺於女色,也避免不了閱女無數的事實。但許是受身份所限,他自遺精起,接觸到的女子都是那等嬌弱型的,碰一下便淚水漣漣。因著喜好單一,宮裏留下來的都是這一類。似王如意這麽瘋的,前所未見。破天荒頭一次。
然而不得不說,王如意膽大妄為,卻也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這一戰,徹底讓老皇帝食髓知味了。
一連好幾回翻牌子,老皇帝都翻了王如意的牌子。
她也升得極快,從八品美人連晉三級,成了五品良媛。半個月不到便從方淑閣搬出來,單獨分出了個住處,住進了清月閣。
住進清月閣的當天,王如意便快速地將身邊人盤問了一遍。
她知道這些人不可能沒有釘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付。但也知曉這些人不敢明目張膽的做什麽,倒也沒有反應過度。她如今就在學王姝,老老實實地裝著傻。皇帝來,她就使盡本事勾住了人上榻。皇帝不來,她就等閑不出門。也不像往日在廢太子後宅那般跳脫,全心全力地當個透明人。
高位的妃子說她兩句,她當耳旁風聽著。仿佛沒脾氣似的,能躲就躲。
好些本想找她麻煩的人,發現自個兒一拳打進棉花裏,一點響動都聽不著,也是十分鬱悶。
不過老皇帝一個月進後宮的日子也不多,估摸著每個月四五回的樣子。
這一個月進來多了兩天,七回,全給了一個新人。
且不說這份寵愛招了人眼,立即引來了八方矚目。連關禁閉的葉慧瓊都聽說了,氣得砸了滿屋子的好東西。甚至故技重施地幾次裝肚子疼請求見皇帝,都被皇帝給冷漠地拒絕了。就說王如意等著這些人出招兒,結果好幾天都風平浪靜。慢慢的,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走了大運。
——後宮無後。
即便她明著霸寵,也沒人有那正經的名頭教訓她。
回頭想想,這不就是那葉慧瓊葉貴妃的日常寫照麽?她正是後宮無後,才行事張狂。兼之位份高,沒人敢招惹她,才猖狂了這麽多年。但說到底,貴妃就是貴妃,不是一國之母。若皇帝沒有給她主理後宮的權利,那她就是個妾,沒有教訓別的宮妃的資格。
意識到這一點,王如意忽然就知道葉貴妃被緊閉三個月,是一次天大的好機會。
她得在這三個月內懷上龍種!
而與此同時的學生巷,顧家。顧斐派出去找王姝的人終於傳了消息回來。王姝的蹤跡找到了。他還來不及高興,接下來的一個消息直接捏碎了他的心。
人確實是找到了,被毛氏送人為妾。而王姝如今的夫主不是旁人,正是他決心兩輩子效忠的陛下,蕭衍行。
曾經的過往在眼前快速的閃過,仿佛在譏笑他的想當然。顧斐沒承受住這等打擊,驟然嘔出了一口血,昏了過去。
昏迷之中,顧斐的靈魂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沼,怎麽拔都拔不出來。他不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明明老天眷顧,憐憫他與姝兒上輩子無疾而終,給了他重來一輩子的機會。為何現實卻要如此殘忍?他這輩子不再被權勢迷惑,也努力在快速地成長起來給姝兒一個依靠,姝兒卻還是不屬於他。
“為什麽……為什麽……”
輕到聽不見的聲音從顧斐的嘴裏飄出來,讓屋子裏突生一股悲涼。
柳如妍接過丫鬟遞來的濕巾,親自替顧斐擦拭了臉頰。
素手芊芊,擦拭得不是那麽熟練。其實,柳如妍也知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該這般不知羞恥地坐在一個為成婚的男子屋中。可她陡然聽下人來報顧斐吐血暈倒,心裏的弦嗡地一聲就斷了。她還沒來得及權衡利弊,回過神來,人已經趕過來。
她當然知曉顧斐心有所屬,她親耳聽說了。自也清楚知道自己這般行徑十分卑鄙、自輕自賤。
但人這一輩子,總得為自己爭取些什麽。顧斐孤身一人在京城,沒日沒夜的忙公務,身邊卻沒有半個貼心的人照顧。這便是上天給她的機會,讓她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柳如妍始終覺得,她跟顧斐是有緣分的。感情不分先來後到,最恰當的時候出現的人才是真。
“什麽為什麽?”聽的不是很清楚,柳如妍微微俯下身把耳朵貼近顧斐的嘴邊。企圖聽的更清楚些,結果耳朵不小心碰到了顧斐滾燙的嘴唇,燙得她心口一跳,趕緊挪開。
下人在一旁看著,柳如妍意識到自己舉動孟浪。臉上一片羞紅:“你們先出去。”
“可是姑娘……”下人跟著她出來已經是失了規矩,哪裏敢叫柳如妍一個人待在男子的屋裏?
“出去!”
兩個貼身丫鬟不願走,柳如妍臉瞬間拉下來:“我叫你們出去聽不懂?”
就在柳如妍與貼身侍女爭執時,床榻上的顧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神誌還沒有恢複,眼睛蒙了一層陰翳。許久,才慢慢褪去,變得清明起來。
等看清了眼前之人,顧斐的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柳姑娘,你怎會在此?”
柳如慧沒想到顧斐竟然醒了,身體猛地一僵。
“……這裏是顧家?”顧斐掃視了一圈兒,確定沒看錯,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柳如妍一直是溫雅知禮,規矩克製的世家女。她高貴又驕傲,任何輕浮之事她都不會做。可若他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的家。
柳如妍是怎麽進來的顧家?又是如何出現在他的屋子裏?
柳如妍麵上露出了一分難堪,掙紮了許久,才笑著道:“如妍有事請教顧公子,敲門許久不見有人應聲。便自作主張地推了推門,沒想到門一推就開……”
她自然是不會承認,早就安排了下人在附近盯著。她不想看到顧家出現任何女子的身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