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入冬後, 西北冷得非常厲害。
不敢說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但也差不離。如今走出家門, 街道上都沒有多少人影兒。
莊子上早已經將今年的糧食全部收上來,又是一年大豐收。水稻和小麥的收成填滿了倉庫,油麻和棉花的收成也十分不錯。上半年糧食的短缺如今算是填補上了, 且糧食作物的品質儼然超過了去歲。下麵為了糧食經常吵鬧的糧鋪的掌櫃們再沒了聲音。
大姑娘年紀雖小,出了事確實能頂得住。
糧食短缺補上了,他們不鬧騰了, 糧鋪的生意便恢複了正常。不過王家商鋪的生意還是受到了戰事和江南水患的影響。
為了安置韓家軍,王家鏢局進行了一次非常大規模的重組。
四個臨近涼州的州府為了能容納下這批人, 休停整頓了一個多月。之後又緊急支援江南災情, 王家掏了好大一筆銀子支援糧草、藥材和老弱病殘的醫療救助。不過生意雖然受到了影響,王家的體量還在。隻要穩住局勢,慢慢還是能恢複過來的。
錢割舍出去, 並非完全無收獲。得益於王家的慷慨解囊, 如今王家儼然成了仁義、靠譜的代名詞。
好名聲的效益是隱秘且深遠的,這是一種持續不斷的、緩慢發力、卻十分有力量的軟實力。隻有在後世經曆過市場經濟時代, 才能明白這裏頭巨大的價值。
起先還有下屬掌櫃私下裏恥笑王姝小孩兒心性, 為了一些不值錢的良心,給那些素未謀麵的窮苦百姓割了王家那麽多肉出去。得了空名聲, 半點實惠沒撈著, 得不償失。漸漸地, 他們發現王家名下的產業莫名地脫離了其他商家,高尚地獨立了出來。
百姓們對王家這個字號的信賴和寬容, 遠超市麵上所有的商戶。基本上隻要王家往後不作死,搞出特別損害人命的事情。王家字號無論開什麽樣的商鋪, 賣的什麽東西,都會有人來捧場。
對王姝做事態度持質疑態度的人感受到切實的好處,終於沉默了。
……這大姑娘奇奇怪怪的,做出來的事卻意外的出效果。
出不出效果,王姝的本意也不是為了搞噱頭。她是秉持著王程錦的教誨,實打實做了實事的。不過既然能創造出這樣的效果,她自然不會放棄擺在麵前的機會。
古代沒有專利法,卻有老字號的概念。王姝琢磨著該給王家創立一個商標了。
若是能把王家這個品牌做起來,並且將王家誠信、仁善的精神貫徹到品牌裏去。將來都不需要太強的開拓者,隻需要一個守城之人都能輕易讓王家維持幾十年。
而一個品牌最具象化的東西,就是商標。
王姝書法和丹青不是很擅長,也沒太多的藝術創新的點子。換句話說,她在繪製一個獨一無二商標上沒有本事。她不行,王玄之就更不行。王玄之的藝術天分完全遺傳了兩人的父親,幾乎等於沒有。
“要不然,姐姐你試試看找姓蕭的?”王玄之建議道。
王玄之在嚴先生和穆老先生兩人的同時教導下長進了許多,如今想問也越來越像一個成年男子。
他的這兩位先生是打心底推崇蕭衍行,在教導王玄之的時候,時常把人掛在嘴邊的誇。王玄之聽得多了,也知道他這位不倫不類的姐夫乃天縱之資。若非為君,不能閑雲野鶴,蕭衍行其實在書法、丹青、棋藝、琴藝、武藝、騎射上都頗有天賦。
無論哪一樣,若這位爺當真專注地鑽進去,都有能力做到頂尖。
“他會作畫?”王姝跟蕭衍行都這麽熟了,沒見過他作過畫。隻知道他書法不錯。
“會。”王玄之點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據嚴老師說一畫難求,價值千金。”
王姝皺起了眉頭。
嗯,如果是這樣,這位爺……
“穆老先生不是也善丹青麽?”王姝試圖退而求其次,前幾次大出血的陰影一直在。
“老師確實擅長丹青。不過老師已經很多年不作畫了,不知還願不願意動筆?”王玄之擰眉思索片刻,“老師如今人在外地,等他回來,我倒是可以問問看。”
姐弟倆將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王姝便又著手寫起了來年的測交計劃。
測交實驗是沒那麽簡單的。
雜交實驗需要經曆一個品種優選的過程,優選後確定具備能力保持植株。再通過連續回交不育係,找出具備恢複能力的植株。最後一步才是通過雜交恢複係植株選育出最穩定性狀的植株,確定良種。一種性狀的穩定需要至少八次以上的實驗數據支撐。
若隻是一次兩次的結果,其實不具有說服力。
畢竟適應性和豐產性是水稻良種十分複雜的植株性狀。看似隻有兩個特性,其實細分下來關係到的方麵很多。品種對光、溫等環境變化的適應性,對當地病、蟲、逆害等的抵禦能力,品種的結實率,每一樣都需要大量的實驗現實支撐。
這是一個非常枯燥乏味、耗時極長且需要大量反複實驗的過程。
王姝經常會吐槽自己就是個種地的,這一點是一點不誇張。她每年都會提前做計劃,規劃實驗組,設置樣本區域。而這些工作都是重複且繁瑣的。水稻今年確實取得了大豐收,不代表明年就能放鬆警惕。在實驗上,是不允許一絲的馬虎和精神懈怠的。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王姝沒能全程跟蹤今年麥種雜交實驗,結果失敗了。
但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至少麥種出現了變異植株。
變異的植株不多,統共隻有十幾株。得益於鈴蘭的細心,發現了這幾株的特殊。雖然沒能及時得到王姝的指點,將這十幾株變異植株移植出來。但鈴蘭怕來回信件不及時,移出來了一株。那株小麥到了季節也收了種子,隻有一小把,但王姝已經很高興了。
關於這變異植株是什麽性狀,還需要王姝來年的針對性研究。
寒冷的冬季降低了人出門活動的興趣。王姝恨不得整個冬季都貓在屋裏,太冷了。
貓在屋裏也不礙事,大冬天,又下雪。左右王家也沒什麽別的事,除了京城商鋪和鏢局連著好幾日試圖聯絡主家這邊,試探她到底在不在。別處算是一片安寧。
當然,要是蕭衍行這廝別來騷擾她就更好了。
五個月過後,王姝的肚子開始有了些許的動靜。開始王姝以為是錯覺,後來又一次她躺在榻上看賬本,肚子上突然一個凸起懟一下。那小東西跟遊魚一樣東一下西一下,一突一突的。
王姝起先被嚇一跳,以為有什麽問題。小梁診脈說這是因為孩子長得好,算是個好事兒。她懷這孩子沒怎麽吃苦,不怎麽孕吐,也沒有這疼那癢的毛病。於是放寬了心,該吃吃,該睡睡。蕭衍行是某日深夜回來,抱著她時冷不丁被小東西給踹了一腳。
就那一下,把素來處變不驚的蕭某人給震驚了。他那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臉都裂了縫,一雙眼睛微微睜大。小心翼翼地把手貼到王姝的腹部,而後又被踹了一腳。
“他……”蕭衍行眨了眨眼睛,“動了?”
“嗯。”王姝從一開始震驚到現在麻木,優哉遊哉地躺下去。抓了案幾上的橘子剝開,慢條斯理地塞了一瓣到嘴裏,鼓著腮幫子慢吞吞地嚼:“它是活的,能動。”
蕭衍行:“……”
個頭高的原因,蕭衍行的手也大。
修長的手張開,手指能覆蓋一大半王姝的腹部。他緩緩地摸著,王姝的肚子溫溫熱熱的,心裏一股陌生的暖流在湧動。這還是頭一次,他有這種清晰的認知:姝兒的肚子裏,有一個跟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正在長大。他們倆,要有一個孩子了。
從此以後,這人就多了個不良習慣。隔個幾日就要下山來摸一下。
年輕男人就是這點好,冬天跟個大暖爐似的特別暖和。縮在蕭衍我行懷裏都不用手爐。
“這孩子到底像了誰?是不是有些過於活潑了?”雖然踹一下不疼不癢,但是嚇人。王姝有時候寫東西寫的專注,冷不丁一下給她驚出一身汗。
“像你。”蕭衍行特別自然地握了握她手腕,熱的,屋裏熱氣足。
王姝頓時就不滿了:“?”
看她一臉‘你在大放什麽厥詞’的震驚,蕭衍行忍不住笑:“孩子活潑點好……”
這個孩子估摸著該是來年四五月份出世。正好度過寒冷的冬季,趕在天氣最好的時候出生。王姝反正能吃能睡,唯一覺得不太滿意的大概是月份見長以後,小梁不準她隨時隨地躺了。總是盯著她走動。不過冬季天兒實在是冷,能走動的地方也小。王姝就隻能在屋裏轉圈兒。
且不說薑嬤嬤為了騰出更大的空間給王姝走動,愣是將屋裏好些家具擺設清了出去。京城這邊,柳如妍一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她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沾濕了褻衣,頭發也濡濕地黏在臉頰和脖子上。耳房聽見動靜的陪夜丫頭立即披了衣裳趕過來,倒了一杯蜜水拍著她的後背喂她喝下去。柳如妍一麵吞咽著一邊眼淚從眼角滑落。夢境中的畫麵像刻在腦海中一般,久久不能忘懷。
“姑娘,做噩夢了?”陪夜丫鬟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後背,“可是嚇著了?”
柳如妍深深吐出一口氣,怔怔地看向四周。確定是在自己的閨房,確定方才隻是在做夢,她才終於從驚懼中清醒過來。
她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別再拍了,自己又一臉蒼白地躺下去。
方才在夢境中,她看到了一張從未見過的美麗的臉。
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子,卻莫名有種自信這人就是顧斐心中所愛。就在剛才,柳如妍夢見自己趁著顧斐不在時,秘密讓人毒死了這個女子。柳如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幹這種傷人性命的事情。之所以覺得驚懼,是因為柳如妍清楚自己確實會幹得出這種事。
她為了爭搶,從來都下得去狠心。旁人都覺得她溫婉體貼,隻有柳如妍自己知道她從有記憶起就會跟人爭搶。幼年時是跟長姐爭,長姐性子傲又直,大多時候不是她的對手。爹娘見兩人爭執,隻當長姐脾氣差,不知體貼人,殊不知長姐隻是吃了她的暗虧。
柳如妍一直覺得自己雖然爭強好勝,骨子裏霸道。但還不至於殺人害命。但夢境裏太清晰的場麵讓她感覺到害怕。她真的會為了得到顧斐的心殺人麽?
她不敢想,越想越覺得這種事可怕。可轉瞬又想起顧斐,柳如妍又想哭。
夢境越來越真實了,真實到她看清兩人所生的孩子的臉。聽得見孩子喚她娘親,摸到了孩子的臉。柳如妍甚至有種他們真的在一起很多年過的認定。相濡以沫,恩愛一生也是真的。她甚至記得顧斐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習慣,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知道他喜歡用什麽紙,知道他睡前一定要翻閱兵書……這些曆曆在目,騙不了人。
飽受夢境的困擾,柳如妍不敢跟任何人說,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神佛上。
她想去寺廟住幾天。
“這大雪天兒,你去廟裏作甚?”她一蹶不振,柳衛氏不敢逼她。怕逼過了會適得其反,隻是委婉地勸她道:“那廟裏向來清苦,吃住不能跟家裏比的。這天寒地凍的,你去了凍著了怎麽辦?”
“娘,我想去靜一靜。”柳如妍肉眼可見的消瘦了,像一朵枯萎的花。
柳衛氏見女兒如此消沉,心裏越發的難過:“不然再等幾日?等雪停了,天好的時候?”
柳如妍扭過頭去不說話,顯然是打定了主意。
柳衛氏知她看著溫順,其實心裏的主意比長女更正。她若是要出門,硬扣著是管不住的。一麵抹著眼淚一麵又心疼日漸消瘦的女兒。為了一個顧斐,把她知書達理的女兒逼成什麽樣!柳衛氏心裏甚至憎恨起了顧斐,不知好歹的鄉下泥腿子:“你要去也行,不過得家裏打點好再去。”
寺廟太苦了,妍兒自幼沒受過這等罪。柳衛氏思索再三,隻能順著她去吩咐下人打點。
柳如妍在三日後的一早,乘坐柳家的馬車去了寺廟。
人走了,柳衛氏忍不住又哭了一場。嘴裏將顧斐翻來覆去地罵了一通,卻又不得不想辦法替女兒圓這個願。隻能說顧斐最大的運氣,是妍兒當真喜歡他。若非這個緣故,柳衛氏恨不得讓柳韋濤暗中出手,將這個泥腿子給踩在腳下,叫他再狂不起來。
她能想到圓夢的辦法,自然不是什麽正道的法子。那顧斐畢竟不是任由她擺布的柳家下人,她隻能以後宅女眷的法子拿捏,逼迫顧斐妥協。
正好前些時候,承郡王府要舉辦賞梅宴。邀請了京城的青年才俊和各大世家的貴女。柳衛氏跟承郡王府二房的太太是有些交情的,得知這城郡王府也給禦前紅人顧斐遞了請帖。
柳衛氏深吸一口氣,隻能稍稍委屈下妍兒。
心裏有著盤算,柳衛氏誰也沒敢聲張,隻敢在背地裏操持。柳韋濤是不知她私下的動作,知道了怕是會罵她一句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柳韋濤這邊也在盡力。
顧斐答應了指教柳家長子,不過卻沒有隨柳韋濤去柳家。不知是看穿了柳韋濤的打算還是當真覺得不方便,他將指教柳家長子的地址定在顧家。柳家長子想得到他的指點,可以,親自來學生巷。反正他一個未定親的年輕男子,不大好經常出入柳家的府邸。
這理由給的堂堂正正,柳韋濤就算有不滿也說不出別的話。顧斐揣著明白裝糊塗,硬是不接招。
柳韋濤氣得要命,心裏不禁也埋怨起女兒的沒出息。天底下好兒郎那麽多,怎麽就偏吊死在顧斐這棵歪脖子樹上?
柳家為女兒的親事忙活,不少人家也在為自家姑娘的親事操心。
原本這賞梅宴是幾年前老承郡王妃打著賞梅的噱頭,給承郡王府幾個適齡的公子相看搞出來的。後來因著辦的太好,連著促成了幾家好親事。承郡王府就把每年操持賞梅宴這事兒給攬下來,連變成了如今京城貴族們約定俗成的一樁樂事。
這賞梅宴上,來的都是青年才俊和世家貴女。請帖是城郡王妃的長媳親手寫的,換言之,能收到邀請的人都是十分有牌麵的人家。有那家中名聲有瑕疵的,都進不了承郡王府的梅花別莊。
柳家收到過幾回,這是第三回 。柳家姑娘在貴族圈子裏名聲是極好的。兼之柳家姐妹出了名的貌美,不少人家子弟盯著這家子姐妹。奈何柳家前幾次以姑娘感染風寒拒了。這回是頭一次答應參加。
柳衛氏把主意打到了承郡王府的賞梅宴上,後宮卻又一次陷入了緊張局麵。
自打八月中秋皇帝破例後,呂黎便開啟了霸寵的日子。
皇帝的後宮佳麗不說三千,實則細數下來也是有百人的。皇帝之前雖寵幸鍾粹宮的葉貴妃,偶爾還是分點湯湯水水給其他新人的。畢竟葉慧瓊再受寵,也早已人老珠黃。可皇帝碰了呂黎以後就不一樣了,極端到不碰任何人。滿滿後宮的女眷,跟呂黎怎麽掙?
論美貌,她們不及呂黎一根手指頭。論年輕,呂黎才十六。她們家世上雖然比呂黎強,可這後宮誰能顯貴過皇帝去?她們再是出身顯赫,皇帝不喜顯赫背景的女子,她們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整整三個月。皇帝除了長樂宮,沒再踏入過任何一個妃子的住處。
這種完全的偏愛往日隻有葉貴妃年輕時候享有的待遇,完全地落到了現在的呂黎身上。雖說宮裏其他人早有這個預料,當真正發生還感覺到絕望。
走了一個葉貴妃,又來了一個靈嬪。
不,幾次承寵後,靈嬪分位也變了。她爬的飛快,已經成靈妃。雖然還沒爬到四妃的位置,但這個晉升的速度已經令人遍體生寒。後宮有多少人熬了一輩子,連三品婕妤的位置都沒爬上去。她隻花了短短幾個月,就已經傲視所有人。
先不說其他無寵的宮妃見狀有多絕望,就說第一個受不住的就是葉貴妃。
“陛下怎麽能這樣!”
葉慧瓊自己霸寵的時候沒覺得不公平,如今淪落到與其他妃子一樣的境地,心生出無法平息的怨氣。她怨恨呂黎搶她寵愛,怨恨皇帝薄情寡義,更怨恨自己沒出世憋死在肚子裏的雙胎。要不是這兩個討債鬼害了她,她還能再霸寵十年!
“陛下這般將寵愛給一個人,這靈妃她受得住嗎!”
葉慧瓊知曉自己現在的模樣,已經無法喚起皇帝對她的憐惜。她打感情牌挽回皇帝的心是無望的,便寄希望於朝堂的壓力。她花了大功夫唆使外麵的人上奏,隔三差五上奏,靈妃乃禍國妖妃。讓人散播呂黎來路不正的流言,迫使皇帝分寵,最好處置了呂黎。
不得不說,這一舉動確實起到了效果。奏折如雪花一般飛入台中,確實給皇帝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皇帝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被朝臣諷刺年老沉迷美色,煩不勝煩,為此確實冷落了呂黎一段時日。
不過也因為此事,皇帝心中徹底惱了葉慧瓊。
誰都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不做不會被人發現,一旦做了就會有人看見。鍾粹宮的舉動再隱蔽,整個後宮還是在皇帝的把控製下。她想瞞天過海,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毫無疑問,秦蓮生自從上次被皇帝遷怒,權利也分了三個人。皇帝重新提拔了一個大太監隨侍,內務府也提了一個大太監協理事務。如今在禦前,那兩個新人儼然有跟秦蓮生分庭抗禮的意思。秦蓮生在內務府失去了一手遮天的本事,自然就遮不住葉慧瓊的一些小手段。
皇帝怒氣衝衝地衝進鍾粹宮,狠狠地甩了葉慧瓊一個巴掌。差點沒把葉慧瓊給打蒙了。
葉慧瓊自從被韓靈素從掖庭弄出來,就再也沒有挨過打。哪怕是早年分位還低的時候,也隻有她打別人的份。皇帝這一個巴掌,差點沒打碎了她的驕傲。
“陛下……”葉慧瓊不敢相信,她震驚地看著眼前之人,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為了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呂黎,你竟然真的與妾身動手?”
皇帝也從沒跟女子動過手,這是人生第一次。
他麵上閃過難看,怒氣卻沒有消下去:“不是警告過你,手別伸的太長麽?”
皇帝這一輩子,最厭惡的就是有人將他的話當成耳旁風:“誰給你的膽子,把手伸到朝堂上?讓朝臣上奏?你倒是挺敢想的……”
葉慧瓊沒想到自己這個舉動,觸碰到了皇帝的逆鱗。
她挨了一巴掌,心中的憤怒與委屈一瞬間噴湧而出:“陛下你在說什麽,妾身不知!”
她不承認,皇帝這一股惡火更甚了。
“住口!”皇帝冷喝一聲。
葉慧瓊捂著臉頰,諷刺地笑了:“陛下這麽惱火作甚?是怕被別人知曉陛下心中有愧麽?”
她紅著眼睛:“旁人不知,別以為妾身也不知。陛下如今種種,不過是對皇後的求而不得罷了。陛下你真真可憐,以為找一個跟韓靈素很像的女子溫存,她就是韓靈素了嗎?!她是呂黎,根本不是韓靈素。韓靈素才不會如此卑劣,她隻會高高在上的俯視你……”
最後一句話沒說完,皇帝一個狠辣的巴掌重重地扇了下來。
“朕給過你體麵,給過你榮寵。哪怕當初你對素素做的那些膈應人的小動作,欺辱太子,朕都睜隻眼閉隻眼了。朕給你的寬容還不夠?朕給你的東西還不夠多嗎?感激涕零地好好待著不行麽?非得讓朕親口告訴你,你不配?”
皇帝冷酷地看著她,絲毫不給情麵,撕掉了所有虛偽的遮羞布,“葉慧瓊,你是個什麽東西你自己心裏不清楚麽?胃口這麽大,心這麽貪,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你配嗎?”
葉慧瓊素來自視甚高,已經好多年沒有人問過她配不配。養尊處優的人生給了她錯覺,她已經淩駕於所有女子之上。皇帝的這番話,不亞於抽掉了她層層高傲之下的地基。
她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仿佛不認識皇帝一般。
……這麽冷血的話怎麽從他的嘴裏吐出來?!
“陛下,陛下!”葉慧瓊身體瑟瑟發抖,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妾身為你生了四個孩子!兩個死在肚子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妾身與你耳鬢廝磨二十年,相知相伴,難道這些情分都是假的嗎?!”
“天家無真情。父子之情都能是假的,你憑什麽以為你能特殊?”
皇帝說話極近刻薄,仿佛刀鋒一般劃在葉慧瓊的身上,她這一刻從骨子裏打起了寒戰。
皇帝卻冷冷一笑,緩緩蹲下身,捏住了她的下巴:“葉慧瓊,你莫不是養尊處優的日子久了,傻了?你忘了當初朕給寵愛是為了什麽?”
葉慧瓊自然知道,他給她寵愛,讓她懷孕,允許她對太子出手,都是為了逼迫韓靈素低頭。
可是他沒想到,韓靈素骨頭就是有這麽硬,決定了就不可能回頭。皇帝跟韓靈素僵持了大半輩子,直到皇後病逝,也沒有等來皇後的低頭和原諒。皇後冷酷的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可是,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嗎?她就算是個工具,也陪伴了他二十年。皇帝哪怕對她沒有愛意,她跟別人也會不一樣不是嗎?她給他生了四個孩子,皇帝那麽喜歡二皇子……
“陛下,陛下我錯了,妾身知道錯了。”
葉慧瓊做那些事,根本上就是有恃無恐。皇帝長達二十年的偏愛,讓她產生了自己獨一無二的錯覺。她一直覺得自己跟後宮的其他妃子是不一樣的,她是真的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妾身做那些事隻是想讓陛下能想起妾身,妾身太久沒見到陛下,想陛下能來看一看……”
若是以往,葉慧瓊的眼淚還能打動皇帝。此時,皇帝看著老嬤嬤一般醜陋不堪的葉慧瓊,除了惡心,根本生不起半分憐惜。尤其在聽她鄙夷自己跟韓靈素之間的關係後,更加的深惡痛絕!
皇帝這一輩子,最不能被人提及的就是韓靈素!
此時,皇帝已經懶得與她多言,厲聲喝道:“來人,葉貴妃至此禁足三年。沒朕的允許,誰也不準放她出來!鍾粹宮所有的份例,全部停了。”
丟下這樣一句話,皇帝拂袖而去。
葉慧瓊差點沒被這個懲罰嚇傻。她可以沒有愛,但不能沒有尊榮。當即顧不上哭,捂著紅腫的臉就企圖追上來。一邊追一邊求饒,然而卻被宮婢冷冷地擋在了門內。
鍾粹宮的門啪嗒一聲關上,皇帝攜一身怒火,離開。
鍾粹宮的這番動靜全後宮的人都在看,先不說其他人幸災樂禍,就說呂黎總算知道了素素是誰。
這段時日之所以獨寵,就是因為呂黎旁敲側擊的問出了這個名字。她雖不知內情,卻也從皇帝偶爾的失態中窺見了某些東西。呂黎很敏銳,當機立斷地抓住這個致勝的關鍵。模仿著先皇後的一言一行,果然讓皇帝對她的寵愛日益漸深。
呂黎心中有諸多的野心在蠢蠢欲動,卻硬生生按捺下來。
還沒到時候,還沒有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