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要管, 果然是得管。王姝這丫頭怪招兒一套一套的,不看嚴實點,確實防不住她。
“爺, 我是真的餓……”王姝可憐巴巴地看著被收走的零食罐子,十分的懊悔。早知道就忍一下了,那裏麵全是她最喜歡的五香牛肉幹。
“我是真的餓, 你看我這胳膊,這腿……”
蕭衍行低頭看了看她的四肢,確實纖細。
雖說沒怎麽見過孕婦, 卻知曉旁人家生養過子嗣的婦人都會圓潤一圈。王姝還這麽瘦,肯定是喂的好東西還不夠。低頭看看一大罐子牛肉, 瞧著模樣十分喜人。聞著氣味兒香得人直流口水。他這不餓的人聞了都得餓了, 何況某個饞嘴的姑娘還懷了孕。
猶豫了一下,蕭衍行蹙起眉頭。吃一點應該沒事。
王姝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鬆動了,立即給他科普道:“爺, 你知道嗎?四五月份的小孩兒隻有拳頭那麽大, 根本就沒長好。別人家孕婦都是七八月管住嘴,我四五月份就開始克扣零嘴兒也太離譜了吧。真不是我嘴饞, 是孩子餓啊……你不給吃, 他就餓著,往後還怎麽長大?”
蕭衍行雖然博覽群書, 但於婦科一道上是真的沒了解。這麽一聽, 神情更加鬆動。
“爺你千萬別信!小君晚上吃的可不少, 她裝的!”門外喜鵲耳朵賊尖,扯著嗓子喊, “孫師傅給她準備了補身子的藥膳,她嫌味兒不好不愛吃, 天天就想吃大魚大肉!”
“喜鵲你閉嘴!”
蕭衍行扭過頭,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王姝立馬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她瞎說。”
蓋子啪嗒一聲塞上,某身高體長的蕭某人扭頭看了看隻到他肩膀的王姝。四目相對,他抬手把罐子架到了櫃子的頂頭。
以這個高度,王姝除非站在凳子上夠,不然絕對夠不著。
王姝:“……”
……要不是哭不出來,她恨不得當場給他表演一個淚濕衣襟。
冷酷無情的人完全不理會她的**表演,慢條斯理地拍拍手,拿起麵前的茶壺給她斟了一杯水:“喝這個。”
王姝:“……我吃一點點?”
“不行。”
“哦。”
默默拿起蜜水漱了漱口,感覺還能再吃億口,甜鹹永動機真不是蓋的。
洗漱完,也很晚了。
門外風雪交加,呼嘯而過的北風吹得燈籠搖擺不定。一絲寒風透過縫隙吹進屋子,拂動的燈火也搖搖晃晃。蕭衍行垂眸看著王姝一個人坐書桌旁默默地散發著怨氣,嘴角翹了翹。心軟是絕對不能心軟的,該怎麽樣還得怎麽樣。
他於是彎腰輕輕一攬,將人給攔腰抱起。拖到床榻上就放下了帳子:“睡了,明日再吃。”
王姝也不知自己在氣什麽,為了點吃的心裏難受,回頭想想又覺得挺莫名其妙。扭頭看了眼閉上眼睛的蕭衍行,熟悉的氣息從他身上彌散開,她這口氣又很快消散了。
算了,她還有別的……
燈火被紗帳氤氳得昏沉,紗帳中閉著眼的蕭衍行嘴角微微翹著。神情安寧,濃密的眼睫在眼瞼下方留下青黑的影子,將他睜眼時候淩厲的氣息削弱了不少。
……好吧,其實也沒那麽饞。就是別人越是不給她吃,她越是想偷吃。主打就是一個叛逆。
閉上眼睛,王姝幹脆也閉上眼睛睡覺。
昏暗中,懷裏人的氣息漸漸平緩下來。平和的呼吸蕭衍行緩緩睜開了眼睛,黑暗中他一雙眸子十分清亮。瞥了一眼懷裏睡熟的王姝,眼角微微的彎了彎。而後也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王宅這邊溫馨安寧,蕭宅此時卻翻了天。
大半夜,蕭宅燈火通明。主屋裏幾個丫頭婆子亂成一團,跟無頭蒼蠅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屋子裏彌漫著藥劑苦澀的味道,陪房的媽媽丫頭們抹著眼淚哭。大丫頭攥著手在屋裏轉悠了好幾圈,頂著風雪不斷地在院子外頭張望:“大夫呢?大夫怎麽還不過來!”
正屋裏頭,床榻上的花氏大口地嘔出了鮮血。被褥上墊著厚厚的布墊,全是鮮紅的血跡。
若先前說花氏自幼體弱多病,常年吃藥,卻從未嚴重到這般地步。她的病症是自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大毛病其實是沒有的,就隻是身體孱弱。換句話說,隻要養得好,上等的補藥日日吃著,她是能再活個一二十年的。吐血這麽嚴重的症狀,還是頭一次。
大夫哪裏能這麽快趕到?
大雪天兒的,又是半夜,大夫能願意過來都算是醫者父母心了。
等了許久,大夫才攜一身冰雪氣息從門外匆匆跨進來。身上裹著厚厚的大麾,褲腿上也都是泥點子。若是平常,以花氏身邊人的性子,是絕不會讓人這麽邋遢地進來。此時所有人都顧不上這些,讓這老大夫鞋子外衫都沒脫便一腳泥水的進去給花氏診脈。
這還是幸運,這回請來的大夫並非往日給花氏抓藥的那個。
花氏身邊的丫頭去了常抓藥的醫館敲門,把門打碎了也沒見人出來。情況緊急,叫不出來這大夫,隻能投向了別處的大夫。大夫一聽有人大口吐血,危在旦夕,背上藥箱就上了蕭宅的馬車。
情況自然是不好的。花氏無事還能生個頭疼腦熱的病,何況這大雪天的亂吃藥。
果不然,隻一摸脈象,大夫的臉色就沉了。
下麵人嚇得要命,連忙詢問花氏的病症嚴不嚴重。
大夫一張口就是斥責,指責她們不通藥理,別給花氏瞎吃藥。亂吃藥比不吃藥還傷,如今這是要將花氏本就孱弱的身體少幹。床榻上的花氏早已昏昏沉沉,但事關自己的命她還是掙紮地睜開了眼睛。這一眼,嚇得滿屋子人全跪了下去。
大夫也不管此時屋子裏丫頭婆子們戰戰兢兢,張口讓她們將藥方拿過來。
守著花氏的陪房媽媽哪裏敢耽擱,立馬進裏屋去找藥方:“在這,在這,這藥方子在這,你瞧瞧。”
大夫拿過去瞧了一眼,沒說話。臉色不大好看,轉頭又問:“煎藥的藥渣可還在?”
藥渣自然是倒了。平日裏自家主子吃藥跟吃飯一樣,總不能都留著藥渣,不然從小到大吃了那麽多藥這屋裏都擺不下。不過見大夫臉色十分難看,她們忙絞盡腦汁想去哪裏還能找著藥渣。
給花氏煎藥的是自小伺候花氏的丫頭,到藥渣也是她去的。當下也顧不上外頭黑燈瞎火,忙就去找。
不一會兒,藥渣找來。
大夫撚著藥渣看,又聞了聞,臉色就更難看了。
其他人也不傻,這會兒都看出來自家主子之所以出這麽大的事兒,就是吃的藥出了問題。陪房媽媽立即想起前些時候袁嬤嬤偷摸換她主子藥的事兒,當下恨得咬牙:“就是那個老虔婆!那老虔婆記恨咱們主子跟她不對付,偷摸地換咱主子的藥!也不知是不是她換得藥惹出來的,害得咱主子受這麽大的苦!主子啊,你的命好苦啊!這要是在贛州,老爺太太知曉了,定會扒了那老虔婆的皮!”
說著,陪房媽媽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邊哭一邊罵。
大夫能醫病卻管不著人家家事。再來,富庶的人家後宅裏頭毛病多,他也算是見識過。不過這婆子哭的時候邊哭邊唱,聲調兒拉得老長,吵得慌。
他於是連忙讓這婆子安靜下來,“換過的要可還有?”
這一句話讓這婆子靜下來。她忙擦了眼淚:“有的有的!我偷偷留了一份!”
說著,也去屋裏找。
等拿過來給大夫,大夫稍稍撚了撚藥材就歎了口氣:“這藥材是對的。下的準,能治病。”
這一句話,噎得那罵罵咧咧的婆子瞠目結舌的:“要是對的?”
“嗯。”大夫心想這都是什麽事兒,“你們主子身子骨孱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平日裏有個頭疼腦熱很正常。她身體承受能力跟一般人不一樣,用藥自然不一樣。她的身子骨經不住那等烈性的藥,隻能溫養。你給的這個藥方確實能治病,但那是對一般人。對你們主子的身子,這樣的藥方不治病還害命。你手裏拿的藥渣用量和藥材是下的剛剛好,正經滋養身子的良方……”
後頭的話大夫說什麽,婆子丫頭們都不敢聽了。
他們先前可是信誓旦旦袁嬤嬤要害他們家主子,義憤填膺地背地裏戳袁嬤嬤的脊梁骨。日日罵上兩句不說,還偷摸地換了袁嬤嬤給的藥材。她們還自以為天衣無縫,做得好,做的精明急了。如今方知自作聰明差點害了主子的命,她們誰還敢說話?
一個個腦袋快縮進衣領裏,不敢看床榻上花氏灰白的臉。
囁嚅了半天,陪房媽媽小心地詢問大夫可還有得治,主子吐了這麽多血還救得回來麽?
“你們主子身體太孱弱了,身體驟然衰敗成這樣,老朽自認沒這本事下藥。”
大夫雖說能摸出脈,卻沒法子精準下藥。他沒好意思說花氏身體破爛的隨便下點藥都能要死不活,隻能連連搖頭,“老朽給你們開個方子拖一拖,最多半個月,你們另請高明吧。”
說完,大夫背上藥箱就打算走了。
大夫走了,他們哪裏還能找得著大夫?這破地方窮鄉僻壤的,根本就找不著那等醫術高明的大夫!
大夫一走,哭聲一片。
可大夫都說自己治不了,留下來也沒用。床榻上的花氏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丫頭婆子們慌成一團,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袁嬤嬤帶著一個紅鼻頭的老頭兒快步地趕了過來。
“快,廖先生!”花氏如今還不能死,袁嬤嬤真是要被這群自作主張的蠢貨氣死,“這邊!”
……
且不說蕭宅這邊亂了套,王家這邊確實一夜好眠。
蕭衍行從西北趕回來,怕遇上大雪封路回不來,一路上都沒怎麽歇過。接連著幾日趕路,鐵打的人也會累。何況此時嗅著王姝身上暖香的味道,自然一覺睡得很沉。
次日天色大亮,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懷裏王姝還在睡。
懷孕以後嗜睡的毛病一直有,一日不睡夠五個時辰是不會起的。宅子裏其他人知曉這情況,院子裏安靜得很。他緩緩地動了動胳膊,一條胳膊已經被人壓麻了。自打有過肌膚之親,蕭衍行便對抱著王姝睡覺這件事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再熱的天也中喜歡摟著她。
輕輕地揉了揉發麻的肩膀坐起身,低頭看了下繃緊的地方,他頭疼地捏了捏鼻梁。血氣方剛的身體經不住**,昨兒太累才睡得熟。如今睡夠了,自然就免不了會有些想頭。
小姑娘還懷著孕,磕著碰著都要不得了。他默默往後撤了撤身體,可千萬別傷著人。
心裏吐出一口氣,蕭衍行輕手輕腳地下了榻。
這次在邊境待得日子有些長,將近三個半月。期間也抽不出空兒回來裝點一二。實在是西北戰事緊急,騰不出手來。寺廟這邊沒做長久的安排,雖然下麵有人頂著,但也難保不會有人發現異常。
為了籌集軍資,蕭衍行這三個月在西北的動靜鬧得有些大。東奔西走,還得適時上戰場迎戰。經此一事,怕是很多人知曉他並沒瘋。蕭衍行慢吞吞地捧了一捧水撲到臉上,站直了身體。水珠沾濕了眼睫,順著的纖長的眼睫滴落下來,有些劃過光滑的臉頰,落到了脖子上。
他也不在意,正靜靜地思索該怎麽收拾殘局。
好在雖然不少人發現了他在裝瘋,京城那邊的風聲卻瞞得挺緊。估摸著蕭承煥在江南做的那些事寒了不少人的心,叫這些牆頭草林有了想法。接下來一段時日,怕是蕭宅不會消停。
扭頭看了眼紗帳中還在睡的人,他慢條斯理地擦拭了臉頰,恐怕姝兒還得在外頭住著。
喜鵲聽見屋裏動靜,在門口伸頭伸腦,不敢擅闖。
“備早膳。”昨夜為了陪某個饞嘴的姑娘,他是餓著肚子睡的。
喜鵲被這突然的一嗓子給嚇一激靈,立馬去備膳。
蕭衍行將帕子平整地擱置到銅盆的邊緣,換了一身衣裳,轉身去了膳廳。
用罷了早膳,他又急忙乘車回了山上。
路上遇上了一撥人,那一撥人在積雪中走得踉踉蹌蹌。蕭衍行掀了車簾瞥了一眼,輕聲讓外頭的人注意些,便又闔上了眼睛。
且不說王姝醒來得知自己的飯食改了,從一日四頓變成了一日七頓,高興壞了。就說王姝在看到第一頓隻有那麽一點食量的飯,立馬就明白了他們的險惡用心。
雖然進食次數變多,但食物總體卻是變少的。
“是哪個缺德玩意兒給我改的這食譜?少食多餐是這麽少食多餐的麽?”王姝真不想這麽沒素質,但她就是食欲好,餓得慌。
“額……”喜鵲站在她身邊猶豫了許久,賣主道,“是主子爺。”
王姝立即非常客氣地給了他一通罵,然後將桌上這點鳥飼料給吃的一幹二淨。她這時候又想起了昨晚被蕭衍行放到櫃子頂上的零食罐子。
嗬,當她是三歲小孩兒?糖罐子放到櫃子上她就吃不著了?笑死。
趁著喜鵲不在,王姝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去屋裏找。
也不曉得打這個櫃子的木匠是怎麽想的,好端端一個櫃子做什麽打得這麽高。除了好看,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到底什麽人才會用這麽不方便的櫃子,也隻有蕭衍行。王姝一邊心裏嘀嘀咕咕一邊哼哧哼哧地搬了小凳子踩上去,手往頂頭一摸,摸了個空。
“嗯?”她不敢相信,又從這邊摸到了那邊,“沒有?”
下了凳子,她往後退了好幾步,往上麵看。
“蕭衍行這個狗東西!他居然把我辛辛苦苦做的零嘴兒偷走了!偷孕婦的磨牙零嘴兒,他就不怕佛祖罰他口腔潰瘍嗎!”王姝氣死。這合理嗎?這合道理嗎?姓蕭的有趙師傅這麽個手藝精湛的大廚給他做吃食,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順她一個孕婦的零嘴兒?這是人幹的事?
口腔潰瘍蕭衍行是沒得,他吃了幾塊牛肉幹。也不知是順王姝的零嘴兒就是好吃,還是在西北邊境吃糠咽菜太久了,吃起來是當真很香。
“爺,府上的人來報,說昨兒夜裏花氏差點沒了。”
山道上遇上的人不是外人,是花氏派來找蕭衍行救命的下人。
昨夜花氏的一條命是被救下來了,但情況不是那麽好。廖先生醫術精湛,由他出手,沒有救不回來的人。不過鑒於花氏吃了一段時間傷身子的藥,她原先的三分病愣是被吃成了七分傷。原先臥病在床不乏裝模作樣的成分在,現如今是真下不來床。
“人活著就行,”蕭衍行對花氏可沒太多的憐惜,隻要她活著就夠了,“讓袁嬤嬤盯緊一點。告訴花氏,至此一次,下不為例。”
顯然,花氏裝臥床不起蕭衍行是知曉的。不過裝病差點裝成了真,也隻能說她自作自受。
下麵人應諾,立即去辦了。
與此同時,京城明麵上又恢複了平和,私下裏卻人心浮動,暗潮湧動。
知曉廢太子並沒瘋,且此次韃靼大軍壓境,黃秋玉能安然渡過此劫,是太子出手相助。京城好些官員心中都不可避免的有了想法。
有了兩位太子的前後對比,前太子的高瞻遠矚和才能才會被人深刻的記得。尤其在江南水患之後好些人意識到蕭承煥的不靠譜。往日能一個賢明的君主,到底是多大的幸事。他們不該任由皇帝這麽糟蹋。他們能容忍皇帝的庸碌無為,卻不能容忍下一個君主的蔑視人命。
不少人私下商議著,是時候替前太子平冤昭雪。
有些人已經開始著手翻六年前的舊案,勢必要匡扶正義。
不過路要一步一步走,想恢複前太子的儲君之位,沒那麽簡單的。首先,得恢複太子中宮嫡子的身份。如今前太子被貶庶人,這是一大攔路虎。
說起來,六年前的舊案,可不止是台麵上一樁買賣鹽引的貪汙案這麽簡單。
堂堂一朝太子,一樁貪汙案是不足以扳倒一個自幼被立為儲君的中宮嫡子出身的太子。這案子若是往深了探,更重要的還牽扯到一個更大的罪名:謀反。
隻是這個罪名最終沒被蓋棺定論,證據不齊,所以皇帝才留了前太子一條命。
想要翻案,裏頭抽絲剝繭的東西很多,還得一點一點地從最台麵上的貪汙案去查。
當然,這個道理蕭衍行不可能不知道的。
事實上,蕭衍行的人很早就在搜集證據。隻是目前來說,案情陷入了瓶頸。事情的脈絡其實早就捋清楚,但關鍵的證人沒找到。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皇帝有意為之,或者應該說,本就是皇帝蓄意陷害。除非有不可辯駁的證據公之於眾逼迫的皇帝認錯,不然這件事翻案難度非常高。
而這樁案子所缺少的兩個關鍵證人:一個是科舉上榜卻被冒名頂替的朱德勇;一個是能模仿蕭衍行筆跡寫了那些與反賊聯絡書信的人,暫時都沒找到。
蕭衍行的人已經花了六年的時間,一無所獲。這兩個人就仿佛一滴水滴落到深海,消失不見。
……
顧斐看著擋在眼前的柳韋濤,嘴角扯了扯,行了一禮:“柳大人。”
柳韋濤靜靜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時隔一年,顧斐已經褪去了初來乍到時的青澀,一身緋紅的官袍,襯得這年輕人俊逸無雙。要說長相,顧斐無疑是極為出眾的。柳韋濤見過的年輕男子中,也就當初的廢太子姿容少見的俊朗,不然一般人還真難有顧斐這等清潤俊雅的麵容。
不僅僅是周身氣度的變化,這少年近來頗得聖上重視,儼然有了禦前紅人的架勢。
一般比他年長多年的老臣突然受到這份恩寵,都不一定有顧斐的這份定力。這少年偏偏就寵辱不驚地沉住了氣。聖上的另眼相待與他來說好似尋常,這份心性委實少見。想到這,柳韋濤不禁誇讚起次女的眼光,確實是一眼挑中了個好苗子。
可惜,這少年就是瞧不中他女兒,幾次三番地推脫親事,令人著惱。
“顧大人這是要去哪兒?”柳韋濤對顧斐可以說是又愛又恨,恨他不識抬舉又愛他才華出眾,“方才楊大人提及的六年前衢州鹽引舊案,不知顧大人怎麽看?”
“不怎麽看。”顧斐斂了斂神色,不輕不重的回應道,“這事兒聖上還未給定論。便是有定論,也自有大理寺去查。我一個小小五品修撰,自然不敢置喙。”
柳韋濤按理說,也是蕭衍行一脈的人。他的長女如今還在涼州為蕭衍行妾,姻親上牽扯頗深。這案子便是被重啟再查,柳家也是說不上話的。不僅柳家,就是提起此案的楊家也插不上手。楊家也有個女兒在涼州為妾。說到底,這幾個人都跟廢太子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柳韋濤提及此事,自然不是當真為從顧斐口中聽到什麽有意義的話。不過是尋個借口再探一探顧斐的態度。次女為了此子黯然神傷,柳韋濤心中惱火的同時,愛女心切,還是想滿足女兒願望。
不過顧斐顯然沒有與他深談的意願,寒暄了兩句,便要離去。
柳韋濤著實惱火,卻又趕緊叫住他:“顧大人,知曉你於治水上頗有些見解。犬子近來在讀《水經注》,老夫人老眼花,精力上頗有些不足。若顧大人能撥冗去指點一二,老夫當真是感激不盡。正巧顧大人先前在找的那嶺南的水稻種,老夫手頭正好有些稻穀的種,不知顧大人在尋的是哪一種……”
意思很明顯,顧斐願意指教他兒子,柳韋濤便願意將尋到的水稻種贈送給他。
顧斐冷冽的眼神閃了閃。他還記得王姝喜歡搗鼓水稻,上輩子答應她要找的良種,他沒能給到。這輩子顧斐一旦有了餘力,便立即去尋。沒想到私下打聽他行動的人挺多。
略一思索,顧斐答應了。
京城的這些動靜,王姝不知道。她隻知道蕭衍行這狗東西,順走了她一罐零嘴兒不說。竟然打著不讓她亂吃東西的名頭,堂而皇之地來她的屋子裏搜刮。
這人就跟那蝗蟲過境似的,把她偷偷藏起來每次隻敢吃一點點的零嘴兒全搜刮走了。
“你是強盜嗎!”王姝真忍不住了,這男人是不是瘋了,“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麽離譜的事!”
蕭衍行被她罵的抿嘴直笑,這丫頭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以前都是背著他罵,現在是堂而皇之地指著他鼻子罵。不過估摸著沒被人罵過,偶爾被王姝罵上兩句還挺有意思。
“你不能吃,”寺廟裏不能食葷腥,哪怕蕭衍行不信佛也會遵守這個規矩,“我幫你吃了。”
“誰要你幫我啊!我自己不知道少吃一點嗎?我每次都隻吃一塊,那罐夠我吃好久。”王姝氣死,她藏那些零嘴兒她容易嗎,“你打劫一個可憐巴巴的孕婦你喪良心!”
蕭衍行是真笑出了聲。
對,他喪良心。
“那怎麽辦?”蕭衍行看她氣得臉通紅,歪了歪腦袋,“已經吃光了,你總不能從我嘴裏摳出來吧?”
這能摳嗎?要是能摳,她早就摳了!
王姝氣瘋了,她懷孕這段時間本就奇奇怪怪的,這一下子腦袋都被氣得有些糊塗了。打又打不過,罵他他還笑。王姝沒別的辦法,信誓旦旦的要去寺廟到佛祖跟前告他:“讓佛祖把你逐出佛門。”
蕭衍行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人就親了一口。
這丫頭腦袋糊塗的時候還挺好玩。